朱由校咂了口酒道:“朕现在倒想一伸手就能变出钱来,可惜朕没有这个本事额。”
毕懋康闻言,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皇上,微臣之前在长芦督查盐务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万历至今,所有的铜制钱都规定为铜六铅四,每枚铜币重一钱二分。可南京铸币司押解到长芦的新造铜钱,却是铜一铅九,重量只有四分。
所以微臣当时就拒收了,结果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就被定了贪污罪。正准备被发配边疆的时候,幸得孙元化和徐院长出手相助,这才到了科学院戴罪立功啊。”
朱由校微微闭着眼睛,搓了搓下巴,脑子里开始琢磨起来:这南京铸币司,从父皇之后,一直是东林的人在把持,呵呵,东林真是喜欢找死啊。为了不造成朝堂的混乱,红丸案我才放过了你们。可这造假钱,无论如何,劳资都会往死里整…
第一卷风云动第六十章个人行为?()
东林最近的日子很难过。虽然红丸一案中,东林侥幸逃脱惩处。但在朝堂中只要东林提出任何意见,不仅会被人嗤之以鼻,还会被冷嘲热讽一番。甚至个别人还会提出建议,老夫新近丧偶,烦请帮老夫续弦,四个不嫌多,八个正合适,记得要年轻漂亮的女子…
吏部尚书赵南星,对于皇上的态度更是感到无可奈何。他自问,东林虽然有点瑕疵,但依然算是国之栋梁。为何皇上却如此厌恶东林?难不成非得像魏忠贤一样才行?不行,东林绝不谄媚于上,这与东林的教条不符合。
而借助红丸案成功当上一哥的田尔耕,很是享受这种呼风唤雨的节奏。而且皇上对他的建议也几乎是言听计从。这短短的时间,甚至他有了感慨,无敌才是最寂寞的…可是自己碍于身份,始终只能在背后活动。于是他的眼光瞄到了骆思恭身上,这老家伙也该退休了…
顾秉谦对于田尔耕的想法很不感冒,便不厌其烦地告诉田尔耕,他们两人一人主文一人主武,方能彻底掌握朝政。田尔耕嘴上答应着,心里却认为,能够在朝堂挥斥方遒,方乃君子正道。而皇上对于自己未能在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也不止一次的表示过遗憾…
茶楼内,赵南星和田尔耕又一次见面时,两人长久没有言语。两个之前还不死不休的人,今天却要为着各自的利益坐下来商讨,这不免有些尴尬。
新近投入田尔耕门下的户部给事中冯铨,此刻轻咳了两声道:“二位大人,这酒菜都凉了。要不咱们先吃着,再聊聊?微臣这就先干为敬了。”说罢,冯铨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田尔耕摸摸鼻子,端起酒杯道:“冯铨说的是,这酒菜不吃可就浪费了。老夫也喝一个。”
正在窗口看风景的赵南星,轻叹一口气,心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随即便转过脸,满面春风道:“喝酒不能少了下酒菜,听闻这凌云楼的糖醋鲤鱼不错,要不来一条?”
冯铨极有眼色地说道:“额,对对,这是微臣忘了。我这就出去催催。”他走出房门后立刻收住笑意,顺手关上门后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便去到了另外一间房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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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皇极殿内,大臣们又是被冻得来瑟瑟发抖,因为皇上命人把所有门窗都打开了,而且后门也被打开了,整个皇极殿内嗖嗖刮着过堂风,间或还有些雪花飘进来。朱由校紧了紧白狐毛围脖说到:“诸位,冷不冷?”
见群臣一副便秘的模样,在猜测自己这话的用意。朱由校冷笑道:“今天已经是天启三年十二月十五了,马上就要天启四年了。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去西苑看春风裁柳枝,还可以看到大运河上千帆竞发。农人也要开始新一年的劳作,而冰封的辽东很快就会绿意盎然。
怎么样,上面的风景是不是很令人期待。但朕却没有心情去想这些,朕的心,正在被这北风一刀一刀的切割。伤口上流出的血,不是朕的,却是这天下万千百姓的。既然,你们中有人不知民间疾苦为何物,那就吹吹这北风吧,也许能让你们清醒一点。”
首辅叶向高上前一步道:“皇上,不知何事让您如此烦忧?”
朱由校从怀里掏了两串铜钱出来道:“这左边的铜钱是万历四十八年铸造的(1620),右边的铜钱是今年三月铸造的。左边的铜钱规格为铜六铅四,每枚铜币重一钱二分,右边的铜钱规格是铜一铅九,每枚重四分。怎么样,南京铸币司的人很了不起吧。”
皇上的话音,在群臣耳边轰然炸响。群臣纷纷看着东林的成员,愤怒地指指点点。刚刚与东林达成盟友协议的田尔耕,看着焦头烂额的赵南星,心里也是暗自骂娘:你们东林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怎么隔段时间就要拉稀?我艹,怎么找了这么个同盟…
朱由校慢慢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背后,在原地走了两圈后,又慢悠悠地说道:“本来啊,朕以为这是铸币司为朝廷赚钱的手段,后来便有兴趣去翻了翻账本。结果发现,万历四十八年时,铸币收入还有四十余万两。后来从天启元年开始,每年的铸币收入就只剩下四万两。
朕就想问问,这南京铸币司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觉得朕长得丑?还是觉得朕长得像日本矬子?又或者觉得朕年纪小,不懂这些?如果他们看不起朕,大可以明说啊,何必采用这种恶心人的方式呢?你们说吧,这事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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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臣愤怒的指责声中,不少东林成员恨不得把地砖扒开,学习土拨鼠挖个洞爬到城外去。更有不少东林成员,眼若冰霜地看着吏部尚书赵南星。
这谁都知道,万历年后东林就掌握了南京铸币司,其官员的委任一直由吏部负责。如今发生这种事,简直是耻辱!!这种龌龊事能不能做的干净一点…
朱由校呵呵冷笑两声道:“魏忠贤,你这就去南京铸币司,替朕把这事好好看看。记住,从天启元年开始,所有曾经在南京铸币司做事的人,都给朕盘问一遍。对了记得把傅山带去,傅山只管查账,你就帮朕查人。
另外,户部尚书李宗延你也一起去,把南京户部的资料给朕好好查一遍。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你负责护卫李尚书去南京。需要抓什么人,审问什么的,在南京进行就行了。要砍头的就在长江边砍了,朕怕这些人的血把京城给污染了。”
赵南星闻言大骇,皇上这是要把南京东林一锅端了啊。以前万历年间也有这种事,神宗皇帝可是把这事交给东林自己处置的。可现在怎么办,他现在连个喷嚏都打不出来…
这时,礼部尚书顾秉谦上言道:“皇上,此次彻查南京铸币司,关系甚大,为避免上次魏公公遭遇乱民围攻的事情发生。老臣建议,为防止有人趁机作乱,应该由京城中派遣一只部队前往,以显示皇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朱由校眯着眼睛盯着顾秉谦,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个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于是便开口道:“不知顾尚书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顾秉谦拱手道:“老臣建议由左都督田尔耕领衔为好。”这老倌的本意,是因为这次事发突然,便想让田尔耕趁着这次混乱,看看南京有那些人可以为自己所用。而他自己去的话,明面上有些东西做起来,就不那么合适。
赵南星一听,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虽说盟友不见得靠得住,但总比让魏忠贤等人去彻查好。而田尔耕却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顾尚书这是要我卖队友啊…为啥不卖呢?这东林可是能卖个好价钱,这对老夫以后进军朝堂大有益处,顾尚书到底人老成精,这办法简直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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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又商量了些不咸不淡的事以后,朱由校就下令退朝,然后把赵南星叫到了乾清宫。朱由校在书房内继续写写画画,把赵南星丢在了外面喝茶。赵南星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再审红丸案中,东林本已经处于全面下风,只剩下被人屠宰的命运。可占尽优势的皇上,却宁愿被人看笑话,也下令终止了红丸案的审查。这让东林一派颇有逃出生天之感,也有些莫名其妙。赵南星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其内部不少人,也开始反思以前的做事方式。并且对于东林的指导方针提出了质疑。那怕赵南星费尽口舌,也难以阻止东林内部渐渐滋生的不满情绪。
这次假币案的爆发,可以预见,东林的声望将降到前所未有的冰点。而且这件案子对于刚刚放过了东林的皇上而言,无疑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赵南星忧愁万分的思考着应对之法。
朱由校将手中的鹅毛笔放下后,来到了书房外。看了看愁眉苦脸的赵南星,朱由校微微一笑道:“赵尚书,关于假币案,你想明白没有?”
赵南星轻咳一声道:“皇上,这应该是一些官员的个人行为。老臣用人有误,还请皇上责罚。”说完这话,赵南星已经感到喉头发紧,后背冷汗直冒。这种胡说八道的话,皇上肯定不信。可自己必须要说,也不得不说…
朱由校呵呵一笑道:“个人行为?这样吧,朕给你讲两个红丸案以后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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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转身坐到椅子上,示意赵南星也坐下来。他拿了块芙蓉糕吃了两口道:“赵尚书,你知道右都御史孙祎为什么而死吗?”
赵南星想了想道:“皇上,根据刑部给出的报告,孙祎乃自缢而亡。而且在他怀里发现的遗书,也能证明孙祎是自杀而亡。”
朱由校点点头道:“这就是朕要告诉你的第一个事情。孙祎的遗书结尾处,写了这么几个字‘臣孙祎,有负皇恩。纵万死而难辞其咎。’”
赵南星道:“皇上,这不是正好说明,。孙祎是畏罪自杀嘛。”
朱由校诡异地笑了笑,从怀里掏了一枚钱币出来:“赵尚书,这种南京铸币司制造的假钱你应该认得。告诉你,这封遗书的信封里,就夹着这样的一枚钱币。朕也是这两天才想明白这枚钱币的作用。就让朕,给赵尚书一一解释。”
第一卷风云动第六十一章钱的问题()
朱由校走到门口,看着灯笼余光中的纷纷白雪,心中怒火难消。明朝官员的腐败堕落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连南京铸币司这样的朝廷重地,都沦为了官员捞取私利的地方,其余地方呢?会腐烂变质成什么样子?一想起这些,他就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寒凉的夜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不断提醒着他要冷静。他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看着它在温热的手掌中,变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朱由校叹口气说道:“赵尚书,你说人这辈子,活着为了什么?”
赵南星捋了捋胡子,看着一脸愁云的皇上,心里奇怪万分:皇上才十八岁,还未及弱冠,怎会心生如此想法?他捻了捻须根道:“皇上,切勿烦忧。凡事总有解决之法。人这辈子,总得有所追求,士子求官,商人谋利,军人卫国,百姓嘛就图个安稳日子。”
朱由校回过头看了看赵南星道:“赵尚书说得不错。这右都御史孙祎,也是图谋什么,结果反误了卿卿性命。”
赵南星眉头一皱道:“还请皇上明示。”
朱由校看着黑漆漆的夜空道:“还记得之前,朕追查那五百只火枪的事吧。朕根本不信魏忠贤有这么大胆子,敢攻打皇宫。于是就让信王彻查漕运记录,也一无所获。当值的漕运官员,更是推说不记得此事。信王为此还殴打了几个漕运小吏。
后来,一个小吏回忆说,孙祎当时安排了两批船,一批去往江西送朝廷物资,并顺带将大理寺的办案人员送走;另一批是送朝廷物资去往天津长芦盐场。但因为孙祎的失误,将一个送往江西的箱子,错误标记为送往长芦。
因为这事,后来孙祎不仅专门找过他们,还冲他们发了一通火。小吏们记得很清楚,孙祎当时很慌张,并一再询问漕运船只到达长芦的时间。加上那个运往长芦的箱子特别沉重,需要四个人才能抬上船。所以他们对这事记得非常清楚。
朕当时也觉得奇怪,箱子发错了,重新发回来便是。何必要这么大动肝火。后来朕才知道,那个发错的箱子里,装的全是南京铸币司今年才铸造的假钱。至于这批假钱发往江西干什么,现在已经无从知道答案,只有等南京铸币司的人来回答。
那批假钱到了长芦后,当地小吏以为是入库资金,就送到了长芦盐场。但被一个尽忠职守的官员,发现了这批假钱有异,于是官员就拒绝入库。
结果那个官员莫名其妙就被定了个贪污罪,要发配充军。因为这个官员有格物之能,后来很凑巧的被孙元化救了。朕才知道,孙祎发错的货物中有假钱的事。
朕后来查询了官员记录,发现孙祎不仅是右都御史,还是长芦巡盐史,总督长芦盐运。平日就是他负责长芦盐运的资金押送。因此才发生了长芦小吏,误把这批假钱入库的事。
想想也是有趣,这么件惊天大案,居然是因为重重失误,才揭开了谜底。而孙祎因为害怕被朕追究,运送假钱之罪,便一再干扰朕追查这五百只火枪下落的事。
但是最后,他依然难逃黑手。告诉你吧,孙祎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但那个下手之人,匆忙之间并没有检查孙祎身上,这才留下了这封遗书。赵尚书,朕说的这事,有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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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星吞了口唾沫,轻轻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道:“皇上,这南京铸币司的人选,乃事老臣所选。老臣必定彻查此案,一定查清楚,南京铸币司与孙祎之间的关系。”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赵尚书,你以为朕会因为这件事而大动怒火?告诉你,朕不会。这种事朕也没兴趣亲自去查。朕感兴趣的是,南京铸币司为何要造假钱。赵尚书,你知道吗?”
赵南星轻咳一声道:“皇上,想是南京铸币司的人以铸造假钱谋利。这种事以前发生过。老臣一定会将贪赃枉法之人,绳之以法。”
朱由校摆摆手道:“赵尚书,你说的这些话,用来骗骗老百姓还可以。您再想想,您真的不知道原因?”赵南星的脸涨得通红,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朱由校见状也不逼迫他,便自顾自回屋喝了口热茶。
朱由校将茶杯放好说道:“赵尚书,朕接下来会给你讲第二件事。这件事,你未必知情,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层面上。但是,东林学院的钱财是由谁资助的,这些人又是如何影响你们东林学院的,朕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些人,不简单啊。”
示意赵南星也坐下后,朱由校从桌上拿起了一本资料。他来到赵南星面前,指着资料上的几个数字道:“万历年间,粮价基本稳定,大约是一两银子买两石米。自神宗归天后,才短短三年,你看看粮价是多少了?
在山海关,一斗米值银四钱,一石米就是四两;京师为一石米值银二两七钱,就算是粮价最便宜的江浙一带,也要一石米值银一两八钱。才短短三年,才短短三年,我的赵大人,您看看,这粮价涨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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