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听到此处,心里已是明了:光宗当了几十年太子,根本没有处理朝政的经验,很多在他看来无法解决的事,实际大臣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且能做的更加完善。但光宗只想尽快的临朝听政,可惜,赶鸭子上架的结果,就是做了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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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爌继续说道:“这道废矿税的圣旨,可以说将文臣中的很多人都得罪了,本来不少人指望着能从中得到好处或者补偿的。其实这点文臣倒也能忍受,但陛下在圣旨中却又少了几个字,终于将文臣彻底激怒。”
朱由校想了半天后,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有些迟疑地说道:“难道是‘永不复征’?”
韩爌沉重地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因为没有这几个字,那皇上以后随时还可以找各种名目复征,并借此敲打文臣。如此一来,那些与地方纠结颇深的官员,焉能不怒。”
见小皇上的眉宇间隐隐有愤怒的神色,韩爌叹口气道:“陛下,切莫生气。本来朝政之道,打压了一方利益后,就应该给予另一方以好处,如此方能平衡。可惜,先皇犯了第二个错,那就是饷边防。
咱这大明朝,钱财过手刮层皮,雁过拔羽留撮毛早已是惯例。先皇圣旨里说:‘再发帑銀一百万两与戶部充辽饷,命別部不得分用,并前犒賞。’这是断了某些人的财路啊。而且陛下直接施恩与中下层军官,这又引起了军方高层的不满。
皇上,您应该看过老臣前几日递交的折子。您之前问我关于军队内部实际控制权一事,老臣已经言明:边军将士知将而不知皇上,此乃私兵也。屯军若盲流,京营如流氓,此不堪用也。先皇如此做法,是想恩惠于军,却乃无用之功。而且如在身边添刀兵尔。”
朱由校有些愠怒地说道:“难道,犒赏命令就不该是皇上发出?非得要这些所谓将领在中间插上一脚?要他们得了好处后,才能赏赐给士兵?”
韩爌道:“陛下,整个大明朝,您还能找出善战的官兵否?善战、能战、敢战的只有私兵,其余的如猪狗尔。
去年山东刁民叛乱,仅仅一百七十人就击溃官兵上千人。后来,路过当地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张道浚,仅以家丁三十人便将贼尽除,其家丁中就有您的侍卫猛如虎。
皇上,如此局面下,先皇不是率先安抚这些将领,而是越过这些将领直接恩赏于兵。您说,这些将领心里会怎么想?他自己辛辛苦苦训练的私兵,皇上一句话就想得了去,岂同玩笑乎?”
朱由校闻言,深深闭上了眼睛:光宗这是在京城呆久了,完全不清楚下面的事情,可为啥做这些事前不问呢?明朝现在的将领,还能有可用的人吗?老奴来了,我用谁去抵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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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爌继续道:“皇上,在老夫看来。看起来不起眼的第三道圣旨,才将文武两边,彻底推到了光宗的对立面,那就是补官缺。神宗朝官员不够,这历来都是事实,可事情也没见耽误多少,那是因为大家都习惯了。而且能拿双份好处何乐不为?
但先皇太急了,补缺的人员太快了。先皇先令礼部右侍郎、南京吏部侍郎二人为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随后,将何宗彦等四人均升为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还很快启用卸官归田的旧辅臣叶向高。
最后又同意将因为“上疏”立储获罪的三十三人和为矿税等获罪的十一人一概录用。因此有人感慨先皇矫枉过正,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官满为患’的局面。
陛下,先皇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给自己树敌啊。如此大规模的补缺官员,那就是说对原有官员不满,希望借助新的官员来分担权力和责任。
可是如此一来,原有官员必定大为不满。不光是东林,其余如齐楚浙及阉党,都是大为不满。甚至让官员产生惶惶不安的感觉。先皇这是要打破自神宗朝以来,数十年形成的一个利益分配格局,终于惹怒了文武群臣。”
朱由校紧捏双拳道:“这也就是说,他们又开始了老一套,送酒送女人送丹药。就是等着我上位,然后欺我年幼,好拿捏是不是?”
韩爌闻言,痛苦地点点头。
朱由校牙齿咬得‘咯咯’,满面青色地问道:“也就是说,父皇原本是准备将皇权进一步收拢,却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而执行这个计划的,可能是东林,齐楚浙党,也可能是阉党。而钱谦益乃至郑贵妃等人,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而已。是也不是?”
韩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死罪。当初安排钱谦益去做内应,不过是延续以往的做法。但是,断然没有任何一方,敢直接谋害先皇的性命。
所有利益方只是推动一件事地发生,而观其后效,如同当年土木堡之变一样。既然阻止不了,就在暗中使用各种手段达到目的。然后再看目的完成的结果怎么样,以图随后的发展。因为利益方都是心知肚明,所以从来不会再明面上说出来,只是在暗中较劲。”
“够了,”朱由校咆哮道:“你们这是把皇上当成什么了?你们如此做法就不觉得亏心?大敌当前,你们还在如此内讧。行如此卑劣手段,仅仅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国家利益何在?百姓利益何在?我大明的利益何在?”
韩爌哽咽道:“陛下,老臣也是幡然醒悟后,每日茶饭不思,痛苦不堪。但皇上,大明不能乱啊。一旦因为红丸一案大规模处置官员,必定造成朝堂动乱。到时候,只怕天下将陷入浩劫。”
朱由校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扶着栏杆都直不起腰。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将眼角的泪水擦去:“陷入浩劫?你们还有脸说这话。朕以前还对你们抱有希望,现在看来大明是彻底烂了,烂到已经没法扶起来,已经烂到了骨髓,烂到了根。”
朱由校眼神失去焦距般,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雪花,双手无意识地搓着因愤怒而红赤的脸颊。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说道:“韩次辅,刚才朕有些失态了,您别介意。这事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朕很感激你告诉我这些。放心,大明的朝堂不会乱,朕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千千万万的子民,还有大明万里江山着想。朕答应你,红丸案明日就将结案,从此再不翻案。也不会大规模处置官员,朕的事很多,没工夫理会这些屁事。”
朱由校说完,冲着韩爌拱了拱手,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了牢房。虽然面容疲惫,但挺直的腰背在牢房中,留下了长长的一条影子…
第一卷风云动第五十九章送上门()
轰轰烈烈的再审红丸一案,终于了结。最后以天启皇帝静悄悄地处理了两个人了事:原漕运总督崔文升,因为错误献药和贿赂魏忠贤,两罪并罚,判充军;钱谦益因献书之罪及散布谣言,两罪并罚削籍为民。且红丸一案就此定案,以后不得再审。
而同期审理的魏忠贤谋逆一案,查无实据,本应处置田尔耕、顾秉谦及赵南星三人诬告之罪,但因三人揭露魏忠贤贪污受贿有功,因而功过相抵。魏忠贤因为贪污及山西之事处置不当,从司礼监禀笔降职为司礼监随堂并缴罚金五千两白银。叶向高与高攀龙无罪。
另,田尔耕顾秉谦因为揭露军队贪污有功,左都督田尔耕授正四品明威将军,礼部尚书顾秉谦授正四品中顺大夫。吏部尚书兼左都御史赵南星恪守臣道,授从四品朝列大夫。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查证钱谦益散布谣言有功,授正四品宣威将军。
户部尚书兼右都御史李宗延,因查证魏忠贤贪污一案有功,授正五品奉议大夫;给事中王安舜、郑周宗也因查处魏忠贤有功,分别升任正四品的都察院左右佥都御史,两人直升两级,可谓一飞冲天。
刑部尚书乔允升告老还乡,原大理寺少卿曹于汴接任刑部尚书,其大理寺少卿之位,由吏部给事中姚宗文接任。原工部给事中阮大铖,因为揭发魏忠贤有功且善乐曲,被授予太乐署令,掌宫廷乐曲。
次辅韩爌能力不及且在天牢中出言顶撞皇上,被皇上一撸到底,降到了群臣从来没听说过的皇家科学院当教喻。原工部尚书王舜鼎,因查证工部缺额累死在任上,徐光启正式接任了工部尚书,并兼任皇家科学院院长。
对于皇上的这个奖惩决议,各方均没有意见。反正又是延续以前的路数,你好我好大家好。群臣唯一比较意外的是,皇上开始封文武散阶勋职,虽然只是一种荣誉,但说出去确实倍儿有面子。因此皇上悄悄安插几个人手的这种小事,大家也就当没看见了。
众人觉得皇上这次要是不安排人才叫奇怪。再说这几个人里面,李宗延向来不参与党争,是个坚定的保皇派,是个只知道做事不乱说的人。郑周宗和王安舜虽然跳得高,也就是个佥都御史不碍事。至于工部尚书,向来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位置,徐光启愿意当就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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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进入天启三年的十二月,隆冬时节的京城,如同一个奶白色的大冰棍。而还未封冻的西苑,就像是这根冰棍上的一颗晶莹的葡萄。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一艘精致的游船,正飘荡在这颗晶莹的葡萄里。
猛如虎站在游船的瞭望仓里,正紧张地观察四周,顺便看看手里的鱼竿有没有动静。皇上说了,虽然冬天钓鱼很难,但只要能钓起来就会赏他一坛美酒。
就是这鱼竿上的叫做齿轮的东西,让猛如虎一时难以适应,他搞不懂为何非要转动齿轮来带动鱼线。钓鱼多简单的事,鱼儿咬钩了,一拉鱼竿就了事了嘛。哼,读书人就是喜欢脱了裤子放屁。
虽然外面寒风习习,但因为有厚厚的门帘做阻挡,游船中仓内却是温暖如春。朱由校正与科学院的几个科学家把酒言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脸色微红的朱由校,手里把玩着一个青铜制作的精致模型齿轮驱动旋转炮架。
王徵轻咂了一口酒后,不无遗憾地说道:“皇上,这炮架模型做出来后,老臣很是佩服皇上的奇思妙想。以齿轮带动,以轴承为轴,就能让火炮实现全方位瞄准,而且还能向下射击。但是可惜啊,这只能是模型,距离实物做出来还需要很长时间。”
朱由校笑道:“能做出实用模型就是成功了一半。而且这个齿轮和轴承的应用,可不仅仅是用在火炮上的,它的应用范围很广。就算火炮不行,用在其他方面也是好的。
你在燧发枪里应用了齿轮,避免了枪手射击时因为手指太用劲,导致的射击误差,大大提高了枪支的稳定性。虽然制作工序繁琐了些,但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啊。以后通过实践将繁琐的工序简化,那就可以大规模装备部队了。”
朱由校又转过脸对宋应星说道:“宋应星,以你之才本可以有更大作为,如今委屈你当个科学院的教喻,你不会介意吧。”
宋应星呵呵一笑道:“皇上,微臣本来对功名就不甚热衷。而在这科学院里,微臣却有如鱼得水之感。这要说起来,还得感谢皇上给了微臣这个机会啊。皇上,微臣有一事想要汇报。”
朱由校咬了一口鸡腿道:“说,只要朕能办得到的,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办。”
“皇上,这石墨坩埚制铁之法,虽然已经研究成功,但只能用小锅少量生产,距离皇上的要求还差得很远。想要大规模生产,还需要加大投入啊。但微臣听说,如今科学院所需资金皆由皇上内努提供,微臣怕…”宋应星不无担忧地说道。
朱由校笑道:“呵呵,怕什么,朕说过一句话,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说了,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初步的解决方案。前几日的工部招标会上,已经确定了几个商家。朕已经让徐院长答应他们,联合进行石墨坩埚制铁。
当这个大规模坩埚制铁研究成功后,工部会全额采购他们冶炼出的钢铁,并且授予他们为新型钢铁制品指定销售商。但是这个技术保密该怎样制定细则,就并非朕所长了。这件事,就得麻烦你和徐院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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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应星连话都没听完,就拉着徐光启去到了一间房间内,其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一个出来偷欢的小娘子。
朱由校见状也是暗暗一笑:技术保密是他和徐光启最为关心的,其中一些关键步骤该怎样设置权限,必须由宋应星来完成。以此来作为以后很多新技术,保密措施的参照。
当然,待会儿宋应星还被一个红包砸晕脑袋。等坩埚制铁进入批量生产阶段后,工部将成为商人的供货商,而宋应星将会直接从工部那里,得到红利的一成作为奖励。
后世有一个笑话,对待知识分子就得死命压榨,要是他们敢撩蹄子不干,那就给他们指明通往天台的道路…当然玩笑归玩笑,对待知识分子,就应该重赏,总不能让搞核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事情发生。他坚持认为,类似后世重赏袁隆平这种事应该多多益善。
至于商人,尤其是明朝商人。你不能指望这个群体有多大的保密意识,但这些商人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来的节操,着实让人震惊。当徐光启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将一摞合同扔到桌上后。朱由校就被合同的内容震撼了:
这些商人主动放弃了拥有坩埚制铁技术的要求,并且言明此乃国之重器,等闲之人不可拥有。朱由校心里万分激动之余,差点给予这些商人明朝十大杰出中年的奖励。
但协议的第二部分却让朱由校五雷轰顶:1。不得干预他们的对外定价行为。为何不是工部主导定价权??2。要求工部的钢铁制品保证以成本价以上,加价一成以内卖给他们。这凭什么,这技术是劳资工部的!!3。产量按需供给。我艹,想搞垄断也应该是工部啊!!…
徐光启得意洋洋的拿着协议回来交差的时候,很奇怪皇上为何会有如此幽怨地眼神;同时也很诧异,皇上为何会剥夺了他继续其余合同谈判的资格…对于皇上以后要亲自参与谈判的做法,徐光启很是担心,小皇上年幼而商人奸诈,以后工部可要吃亏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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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孙元化拉着一个面孔黝黑眉目忠厚的中年人,来到了朱由校面前:“皇上,这位就是我之前一直提到的毕懋康,毕孟侯。”
毕懋康拱手道“微臣见过皇上。”
朱由校一拍脑袋:“哎呀,刚才的事情一多,朕都忘记了。这次孙元化他们造出燧发枪,听说你可出了大力气啊。来来来,坐坐。”
毕懋康谢过皇上后说道:“皇上,微臣的燧发枪想法其实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这次在孙元化、茅元仪还有宋应星的帮助下。终于将微臣的想法实现了,微臣实是感激不尽啊。”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这燧发枪只是第一步。后装弹这事,朕也希望你们抓紧研究啊。”
毕懋康点头道:“皇上所言甚是。皇上画的图纸我们也看了。可惜我们还不是完全清楚,什么叫做气闭。而且只看图纸便知道,现有的钢铁还达不到要求。后面所需资金甚巨啊。”
朱由校咂了口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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