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应该问阮大铖。”田尔耕有些惶恐地答道。
朱由校双手紧紧抓住龙椅,不无讽刺地说道:“然后阮大铖,再把这事推给死去的孙祎是不是?”
田尔耕闻言眼珠子一转,拱手道:“皇上,也许魏公公知道呢?”
魏忠贤一听,本就冒着火星的眼珠里,立刻喷射出了熊熊火光:“田都督,慎言啊。你们诬告老奴一事,陛下还没有定案。你怎可如此血口喷人?”
田尔耕偏着脑袋看着魏忠贤,阴阳怪气地说道:“魏公公,这是与不是,自有皇上决断,你发那么大火干嘛,难不成你做贼心虚,怕皇上知道了不成?”
魏忠贤额头上青筋直冒,气得倒抽一口气道:“田都督,你…”
只要是谈及火枪去向一事,田尔耕就不断转移话题,这让朱由校疑惑丛生。他略一思索后,决定不在这事上和田尔耕过多纠缠,留待以后再查不迟,便轻轻拍了一下扶手道:“行了,这里是皇极殿,不是菜市场。这件事,朕自会查清楚,这件事在有定论前先放一边。魏忠贤,朕想问问你,是不是你把钱谦益介绍给李选侍认识的?”
“回陛下,正是老奴。”魏忠贤狠狠瞪了一眼田尔耕道。
“嗯,那钱谦益给了郑贵妃一本金石之书这事,你知道吗?”
“回陛下,老奴不知道此事。”
“那你当初是怎么想到,把钱谦益介绍给李选侍认识的?你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如果按照有的说法,你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配合郑贵妃与李选侍谋害先皇,以期双后听政。阴谋篡位。你说,是不是这样?”朱由校咄咄逼人地问道。
魏忠贤一下趴在地上,迎着朱由校逼问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惧意:“皇上,老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也不会这么做。”说完,他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后,回头看了眼群臣,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你们既然要逼死老夫,老夫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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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李选侍虽然对老奴有知遇之恩,但老奴明白只有陛下您才是大明的继承人。老奴若有异心,当年移宫案时,老奴大可以阻止王安,可老奴并没有这样做。为的就是让陛下顺利登基,继承大统,还望陛下明察。”魏忠贤说完,深深拜伏于地。
朱由校的手在龙椅上敲了敲说道:“那你当年为何引荐钱谦益?”
魏忠贤咬了咬牙道:“陛下,那是钱谦益答应给老奴好处。他说,如果能代为引荐,他必有厚礼奉上。老奴贪财,还请陛下责罚。”话音落地,满堂哗然。
群臣都清楚,钱谦益乃东林三巨头之一,如今却爆出了东林贿赂太监,结交内宫一事。这件事无论怎么说,东林都是犯了大忌。群臣的眼光,把东林一派扫了一遍又一遍…
赵南星此刻眉头紧锁,思考着应对之策。他还没想出应对之法,就听见了魏忠贤说起了另一件事。顿时后背冷汗直冒。
“皇上,老奴将钱谦益引荐给李选侍后。钱谦益为了感谢老奴,特意请我吃饭。席间,钱谦益曾说道过,如今朝堂纷争激烈,让我一定选好队伍,否则以后结果难料。他还奉劝老奴,不要牵扯到皇位之争中,以免招致奇祸。”魏忠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说道。
此话一出满堂沸腾。东林这是要干什么?他们竟然想要干涉皇位继承?不少大臣开始交头接耳,对着东林指指点点。
朱由校冷笑一声道:“好啊,好啊。朕最开始以为,红丸案就是郑贵妃和李选侍为了谋求更高的地位,而联手做了一场好戏。没想到,还真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来人,传钱谦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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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臣的一片嗡嗡声中,钱谦益被带了上来。朱由校斜着脑袋看了看这个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满身书卷之气,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很像后世的大学教授。也不知道他为何那么热衷于名利,还特别喜欢标榜自己,结果到最后里外不是人。
“钱谦益,你今天早上还在被窝里睡大觉,却被锦衣卫带到皇宫。你肯定很想知道原因。朕告诉你,你刚来京城的第一天,就被注意到了。而且你来了之后,关于朕的谣言就更多了。连朕夜御十女这种事都出来了。你不解释一下其中原因吗?”朱由校摸了摸扳指道。
钱谦益将纷乱的衣衫整理整齐,捋了一下散乱的头发,随后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微臣不知此事,还望皇上明示。”
朱由校看了看群臣,又看了看桌案上的一份折子,嘴角一歪说道:“锦衣卫查明,你到京城之后,曾经见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皇店前任管事太监。这管事太监见了你之后,关于朕的谣言就出来了,而且闹得满城风雨,你不解释一下吗?”
钱谦益神色自若地说道:“陛下,微臣见那管事太监,不过是买一些东西而已。至于京城里为何有皇上的谣言,微臣不知。”
“嗯,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买了两支普通毛笔,一共支付了纹银一百两。还向码头工人询问,李选侍何时去的倭国。朕想问问,两支普通毛笔,值得了一百两?你一个外臣,关心先皇的宠妃干什么?她去哪儿与你有关?”朱由校也是淡淡地说道。
钱谦益微微一笑道:“皇上,这毛笔的定价就是五十两一支,微臣也不过是照市价买入,并无不妥。至于询问李选侍,那是因为一个先皇宠妃,怎会被无缘无故送往倭国。微臣好奇心起,便问了一下。”
“钱谦益,你现在知道李选侍被送往了日本,所以才死不认账。怕到时候,你连经常出入李选侍宫中一事,也会否认吧。告诉你,李选侍没有走。那艘倭国船只出京的时候,发现没有买粮食,又回来了。李选侍现在就在宫外,要不要让她进来和你打个招呼?”
皇上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像在述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群臣心里打翻了五味瓶:皇上这是在钓鱼啊,可笑钱谦益这条鱼儿就上了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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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一定很奇怪,为何那些码头的人会给你散布假消息。朕告诉你,那是因为码头的工人执行了轮换制,工头都是新选出来的,以前的工头都自愿去浣衣局,参加皇家义务服务了。”朱由校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继续说道:
“你那天去皇店买东西的时候,都没发现,里面多了几个俊俏的小二?额,你肯定以为是太监。哼哼,告诉你,那是朕派去的人,还是女人。
皇店沦落成什么样子,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以为皇店里还能像以前买卖消息?快说说吧。你到底和李选侍之间有什么利害关系,顺便再把造谣朕夜御十女这事说说。”
说完后,朱由校也是故作平和地喝了一口茶:李选侍早已乘船前往倭国,如果钱谦益死不承认,还真拿他没有办法。如果他真的死不认账呢?…
钱谦益脑子里嗡的一下,原来自己这段时间在京城里,都是被当成猴子耍了。自己花了几百两银子,却买来了皇上早就设计好的东西。想到此处的钱谦益,眼睛看向了叶向高和韩爌:我与他二人见面的时候,他们为何不告诉我,京城变化如此之大??
“钱谦益,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朕请你去东缉事厂喝茶,额,听说里面的茶水不错。你要不要进去尝尝啊?”朱由校说完,端起茶碗浅饮了一口。魏忠贤闻言,转过头阴测测地看了看钱谦益,一道阴骜的眼神从眼中闪过。
一旁的群臣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皇上到现在不仅没有处置魏忠贤的意思,也没有撤除他的任何职务。看这架势东林好像又要倒霉了。东厂可是一直以魏忠贤为尊啊,即便这段时间闹这么厉害,东厂厂督也不曾有任何的变动。这钱谦益要是进了东厂…
站在一边的赵南星,这时上前一步道:“皇上,老臣恳请皇上审慎查询此事。定要分辨个是非黑白出来。此事牵连甚众,还望陛下细细思量。”
赵南星这话,本是出自东林整体利益的考虑。他希望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件案子闹上个几个月,有了时间过后,东林可以从多方进行协调,再大的事最后多半也就是不了了之。不过,这话听在钱谦益耳朵里,却变了味道,他脑子里早已想起了另一件事。
天启元年(1621),浙江发生科考舞弊案,时任浙江主考官的钱谦益因此受到了牵连,虽然最后仅仅是罚奉了事,但对于一直想要进入内阁的钱谦益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因为他就此远离了内阁中枢,成为了一个光荣的图书编辑人员…
钱谦益看着赵南星和一众东林成员,突然觉得眼前这些昔日的同袍很陌生,心里不断冷笑道:你们怕是忘了吧,当年科考舞弊案的时候,有人说过同样的话‘恳请皇上审慎查询此事,定要分个是非黑白出来’…
第一卷风云动第五十五章内讧()
朱由校整了整衣服,走下龙椅来到皇极殿中。他来到赵南星面前道:“赵尚书,你要朕审慎查询此案,这建议很好。但朕想问问,这其中的是非曲直难道用一张嘴就可以说清楚,道明白?红丸一案,审查到今天,已经一个多月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案子里,朕看到了什么?朕看到的是后宫乱政,朕看到的是你们相互攻讦。一个月了,没人关心这案子的本身,你们一直在不断地推出各种嫌疑人,一直在不断地左右朕的思路。想要把这件案子复杂化。怎么,又想和以前一样,把一件事情和稀泥,你好他好大家好?”
朱由校顿了顿,面对满朝文武厉声说道:“朕告诉你们,就算这件案子再复杂,朕,必破之。钱谦益,从你和李选侍的事说起。李宗延、王安舜、郑周宗你们做好笔录。”说罢,朱由校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刑部尚书乔允文身边。
钱谦益找小太监要了杯茶水,润了润喉咙,又眯着眼睛看了看群臣和皇上,眼角并不明显的鱼尾纹,变得清晰可见。他忽然觉得这几年,自己过得很没劲。舞弊案,自己背了黑锅,落得名声扫地,尚且可以说为了东林整体利益,可如今呢?
钱谦益的脑海里,不断翻起之前的种种片段:东林选择与李选侍交好,不过是未雨绸缪的一步。因为东林一派并不为光宗喜欢,那怕东林曾经在梃击案中,出了大力帮助他。这让东林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于是东林便想到了迂回战术,想要通过李选侍间接影响到光宗。况且当时谁都认为,以光宗对于李选侍的喜爱,封为皇后指日可待。谁知道光宗愣是没答应。反而因为齐党一派孙如游的奏折,而暂缓封后,结果孙如游很快就被东林联手浙党赶出了朝廷。
随后经过东林内部讨论,让钱谦益到浙江当主考官,其一是为东林挑选年轻才干,继续巩固东林的地位,其二是让他远离朝堂,以免遭人责难。结果,随后却莫名其妙爆发了舞弊案,钱谦益就此远离了自己曾经梦想的朝堂,去翰林院继续做编修。
钱谦益又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苦涩无比:自己曾经为东林摇旗呐喊,也曾经赤膊上阵与政敌死磕,如今换来了什么?自己空有巨大的名声,却还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叶向高和韩爌,他们凭什么就能坐稳首辅和次辅的位置?难道,我才是那颗被弃掉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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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朕还等着听你的解释,你与李选侍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要敬献金石之书给郑贵妃?”朱由校严厉地问道。
皇上毫不客气地话语,将钱谦益拉回了现实。他一口将茶杯喝干,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道:“还请皇上见谅,微臣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说罢,钱谦益带着嘲讽的眼神将赵南星、叶向高、韩爌等大小东林高官,一一扫了一遍。
“皇上,与李选侍结交一事,不过是微臣按照赵南星、叶向高、韩爌等几位大臣的意思去做的,另外高攀龙等人也在其中出谋划策。”钱谦益说完,看了看震惊不已的朝臣,继续说到:
“皇上,当年我等均在梃击案中为先皇出过力,但先皇并不以我等之力,而高看一眼。于是我等便密谋,通过影响李选侍而间接影响到先皇。这才有了我主动接近魏忠贤一事。而微臣认识了李选侍后,又有幸结识了郑贵妃。”
此话一出,皇上和群臣一片哗然:搞了半天,这东林的屁股更不干净…朱由校的脸色微变,双手不断握紧了又张开,他想了想后,继续问道:“那你给郑贵妃敬献金石一书是怎么回事?”
钱谦益拱手道:“皇上,此事确实有。那是郑贵妃害怕先皇继位后,找她算账。因而便找我想个办法。后来我等商议之后,便建议采用女**惑之法。但微臣确实不知,宣炉配以西洋香会有巨毒。微臣自知死罪难逃,还望陛下放过微臣家人,微臣愿一力承担。”钱谦益说完,便深深跪伏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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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声,暴怒的朱由校将桌上的数个茶杯,狠狠扫到了地上。他脸色铁青地指着赵南星等人道:“行,你们行。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你们的权力,你们他妈把皇上当成什么了?说吧,你们想朕怎么死?是吃药,还是被水淹死?或者和先皇一样死在女人肚皮上?”
户部给事中冯铨抢前一步道:“皇上,还请息怒。此事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微臣建议调查清楚再说,说不定另有内情。”冯铨这话,得到了朝臣的一致赞同,田尔耕和钱谦益快速把冯铨打量了一下,眼中充满了疑问…
但冯铨这话对于愤怒中的朱由校来说,无疑与火上浇油。朱由校跳着脚咆哮道:“调查?还调查个屁啊。等调查清楚了,劳资的骨头都可以用来敲鼓了。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朕通通押下去,通通押下去。劳资不想再看见他们的脸,给劳资滚!滚!”
跪倒在地的魏忠贤,脑子里快速转了一下:东林这次完了。可如果他们真完了,谁来压制田尔耕这个两面鬼?齐楚浙三党根本不是对手,老夫现在独木难支。到时候田尔耕还不是呼风唤雨,如鱼得水?不行,老夫说什么也要保住东林,至少要保住大部分人。
魏忠贤几步爬到朱由校面前道:“皇上,老奴恳请陛下息怒。此事关联甚众,务必要调查清楚才行,以免伤及无辜。”
朱由校将一碗茶水泼到魏忠贤脸上,愤怒地吼道:“伤及无辜?你好意思说伤及无辜?你为了钱财,就把钱谦益这人给放进了内宫,劳资不杀你都算对得起你了。对了,朕想起来了,你还有崔文升的事没有说清楚,来人,把魏忠贤给朕一起押下去。”
这时,次辅韩爌快步走到朱由校身边,小声道:“皇上,请一定息怒。如果今日大动干戈,势必造成朝廷动乱,于国于民不利啊。
皇上请三思,如果东林、阉党一派被彻底打到,朝堂中谁人来压制齐楚浙三党?谁又能压住田尔耕?东林一派中,甚多才干之士,阉党中也有不少能臣干吏。并不是所有人都曾参与其中,如果大动干戈,朝堂必乱啊。”
如果说朝堂上还有谁值得朱由校信任,无疑只有韩爌了。一个为了国家利益,甘愿将黑幕撕开的人,说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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