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大瀑布城禁药取缔机构的波兰佬。”他说,“你想让我告诉他,你被炮弹轰炸得无家可归了吗?”“很正确。”我说,从他手中接过电话,走进浴室,关上门。
“什么事,丹?”我说。
“真高兴能在你家找到你。”
“我也很高兴能在家里。我的手表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
“一小时前,有人开枪射击萨利·迪奥。他们差点儿杀了他。那里的州长准备将你列入嫌疑犯名单。”
“早上给他打电话,可以吗?告诉他你在什么时间给我打的电话。我不想和那个家伙再有更多的瓜葛了。”
“当然没问题。嗨,给我打电话的警官说,萨尔真的被吓坏了。枪手到了房子上面的山上,当时萨尔正在厨房喝着一杯牛奶,吃着小甜饼,一颗子弹从厨房窗子射进来。玻璃和花瓶的碎片全都飞到他身上。猜猜现在谁最需要警方保护?”
“他们到目前为止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线索,他们只知道枪手是从哪个方向射击的,仅此而已。”
“没有现场目击证人?”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你有什么主意?”
“从这个角度想一想,有多少人希望他倒霉?”
“不,不,让我们更坦率点。”
“我的推理能力在这些日子一点用都没有。”
“我们谈一下普舍尔。”
“他今晚早些时候在我这里。”
“多长时间以前?”
“三个小时。”
“那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到那里,对吗?”
“是的。”
“你认为是他干的,是吗?”
“或许是。”
“好吧,萨尔现在大概要崩溃了,我不知道他准备如何处理。”
“他会叫来更多的笨蛋。我真的累了,丹,还有别的事吗?”
“离普舍尔远点。”
“你最好把这句话告诉迪奥家的人,克莱特斯不会伤害我的。”
“我不认为这些家伙需要我的建议。无论如何,你偶尔可以坐在后面,看一出好戏。”
我回到床上入睡,直到太阳明亮地照在眼睛上。我听到星期六早上熟悉的声音,孩子们在人行道滑开了旱冰。
这是一个轻松愉快的早晨。当隔壁女士给了我一块烤鹿肉后,阿拉菲尔和我打点好旅行背包,准备去野炊,还把迪西·李也带上了。我们开车,沿着比特鲁峡谷到了库特条溪谷。天空晴朗无云,我们沿着河床边的小径,往上走了两英里。河水白花花的,在岩石上翻滚涌动着。
我们爬下一个斜坡,在一围岩石中间点了堆火。河流从这里平坦地流出,水流平缓地流过岩石,进人旁边一个平静的湖中。我们把汽水放进水中冷却。我把鹿肉切成细条,和包在锡纸内的马铃薯一起放到烤架上,然后将法国面包切成片。鹿肉的油脂滴入火中,在风中嘶嘶作响,冒出青烟。
吃过东西后,迪西·李和阿拉菲尔发现了一堆岩石,里面有群花栗鼠。他们只顾从岩石缝隙朝下扔面包屑,我则沿着溪流走到了远处,坐在闪烁的阳光的湖边。
安妮从没在白天出现过,但是此刻,我在水中看到她的面孔,看到阳光在她头发上旋转。
“不要放弃,水手。”她说。
“什么?”
“你曾经有过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你以前总是能逃脱出来。”
“什么时候?”
“在越南时如何?”
“可那时有美国军队和我并肩作战。”
“听听水中的声音,你会没事儿的,我保证。再见,宝贝。”
“安妮,你不能多呆会儿吗?”
但是风吹动着棉白杨,光线从水面消失了,湖水变成阴影,和一个空洞的深渊。
“不要在这儿自言自语,朋友。”迪西·李在我身后说。“你这样会勾起我的烦心事。”
第七节
没等多久,我就知道萨利·迪奥有何打算了。那个晚上,他从家里给我打电话。
“我想和你见次面。”他说。
“什么事?”我们来把一些事情谈清楚。
“我没什么可对你说的。”
“你看,朋友,这件事得澄清一下。现在就过来。”
“我有什么值得你感兴趣的?”
“我没对你拥有的任何东西感到过兴趣。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脑袋里装屎了还是有别的问题?”
“我今晚很忙。再有,我不想再见到你,萨尔。”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在沉默中恼怒的样子。“你看,我正在做出努力。”他说,“我已经超出限度了。我没必要那么做。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处理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却让自己通情达理地对待你。”
我故意足足等了五秒钟。
“在哪儿?”
“在密苏拉的一个酒吧餐馆,‘红色斑马’,沿着河边过了希金斯就到了。它在一条巷子里,但这是上流阶级的场所。九点钟见。”
“我会考虑一下的。”
“听着,伙计——”
我挂断了他的电话。
稍晚些时候,我将点45手枪放回到卡车座位下面,将阿拉菲尔送到保姆家,然后开车去了市区的“粉红色斑马”餐馆。它在一条小巷里,门前被整修成步行街,两旁是小咖啡馆、商店和酒吧。
我走进里面,砖墙和天花板上挂着闪烁的水壶和常春藤之类的植物。后面是包间,我看到萨利·迪奥和两个陌生人坐在桌旁。他们俩都三十岁上下,超出这个年龄应有的体重;他们的衬衫搭在裤子外面;脖子上挂着金项链和圣牌;尖尖的黑漆皮鞋闪闪发亮。
我在门口停下来,一个人站起来迎接我。
“如果你迈进来,罗比索先生,我需要确保一点,你没带大家不希望在这里出现的任何物品。”他说。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将会发生冲突。”我说。
“这是我们通常的一种礼节,并不意味着羞辱某人。”他说。
“不会是今晚,没错儿。”
“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感觉舒适。”他说,“这就像你饮酒、你说话、你做客一样,不应该有任何紧张气氛。”
“想谈什么事情,萨尔?”我说。
他对我旁边的人摆了摆头,那个男人退了回去。
萨尔穿着米色套装、黑色吊带裤、紫色衬衫,鸭尾巴梳到脖子后面。他抽着一根香烟,那张脸镇定地望着我。他的凝视如此专注,右眼的下眼睑抽搐着。
“叫服务员来。”他对旁边的男人说。
“你想要点什么,罗比索先生?”那个人说。
“什么也不需要。”
他示意服务员来到门前。
“拿一瓶好酒给迪奥先生的客人。”他说,“还有,给迪奥先生拿瓶曼哈根鸡尾酒。你还想要点别的吗,萨尔?”
萨尔再次摇了摇头,然后示意两个男人离开。我在他对面坐下。我可以闻到他呼吸中强烈的尼古丁味道。
他右眼下的伤疤紧贴着皮肤。
“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说。
“你指什么?”
“你和查理·托德斯。”
“我对他一无所知。”
“别胡扯了,他昨晚想干掉我。”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用鼻子呼吸着,湿了湿嘴唇。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说。
“你问倒我了,萨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和托德斯达成了某种协议。”
“我认为这是你编出来的。”
“听着,你别想骗我。你和他在做些事情,你付给他钱什么的,你把他指挥得团团转。我不知道你们在做哪类交易,但是相信我,伙计,这么做不值得。”
“这就是你想和我见面的原因?这是浪费时间。”
“你想要什么?”
“什么也不想要。”
“我说到做到,你不要再拉着我兜圈子。我们正在谈交易。我们现在把所有的事情澄清一下。如果我们不说明白,我的父亲会和你说,你明白那个意思吗?你和查理·托德斯别想搞砸这里数百万美金的交易。”
“你搞错攻击对象了,萨尔。”
服务员拿进一只银色冰桶,里面放着一瓶曼哈根鸡尾酒,还有一个绿色的瓶子。他拔去瓶盖,将它倒进玻璃杯里,让我品尝。
服务员离开后,萨尔又点了一根烟,将烟雾深深吸人肺里。
“听着。”他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矛盾。”
“那么你就不该派人到我家周围。”
“这只是个人矛盾,已经过去了,没人受到伤害,它现在结束了。这里有很多钱可以去赚。你可以从中得到一份儿。”
我看了看表。
“我得去别的地方。”我说。
“该死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在谈一个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好运气,我谈的是每个星期赚三千到四千美金,还有女人、在塔霍的公寓、任何他妈的你想要的东西。你准备拒绝这些,仅仅因为要摆平一些个人矛盾?”
“再见,萨尔,不要再派任何人到我家周围,这对你和查理·托德斯之间的麻烦没什么帮助。”
我站起身。他将手搭在我胳膊上。
“我知道你想要的一些东西,你需要的,伙计。我是能够把它给你的人。”他说。
“那是什么?”
“玛珀斯那个家伙。迪西说他可以把你送进监狱。你看,如果玛珀斯不再纠缠你、不再让你烦恼,你觉得怎么样?”他喝了一口曼哈根鸡尾酒,眼睛从玻璃杯上方专注地看过来。
“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说。
“你说对了,你结束我们之间的蠢事,交出查理·托德斯那个卑鄙的家伙。玛珀斯是一块死肉,你会得到一张照片,然后把它烧掉,你和这毫无关联。没人会再见到那个家伙,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会考虑一下。”
“你会考虑一下?”
“那就是我要说的,萨尔。明天下午给我打电话。”
我出餐馆,走进凉爽的夜色中。街上到处是大学生,我可以闻到人们烟囱里冒出的松木味,还有河流浓重、冰冷的气味。
回到家时,迪西给我看了密苏拉侦探留在邮箱里的一张名片。我猜这和丹·尼古斯基打电话给当地警局,报告查理·托德斯拜访我家的事情有关。我将名片丢在冰箱上面,让阿拉菲尔上床睡觉,然后和迪西·李一起看晚间节目。
我一觉睡到早晨,没有做梦,没有起夜。醒来后,我手端一杯咖啡,走进外面的门廊。河流在桥下泛着绿光,快速流淌着,在石头上泛着涟漪。透过院中的枫树,阳光照射进来,看起来像是旋转的玻璃。
第十一章
第一节
星期六早上,我带阿拉菲尔参加九点钟的弥撒,然后和迪西·李一起吃早餐。他修了脸,熨了裤子,穿了一件白衬衫。
“你准备去哪儿?”我问。
“一些摇喊派教徒请我去到他们的教堂演奏钢琴。我希望当我进去时,天花板不会被他们的欢呼声震下来。”
“那很好。”
他低头看着咖啡杯,然后玩起手指上的人造钻石。
“我有点烦心事。”他说。
“什么事?”
他看了看阿拉菲尔。
“阿拉菲尔,迪西出去给我帮忙的时候,你把碗碟洗一下,好吗?”我说。
我们走到外面的卡车上,我从座位后拿出一把小笤帚,开始清扫地板。
“我怕我还会喝酒。今天早上醒来时,很怕这件事。”
他说。
“如果你控制不住,那就每天喝一次,每次五分钟。”
“他妈的我为什么会恐惧呢,伙计?”
“是恐惧让我们喝酒。”
“我不明白,这话毫无意义。我昨天的感觉真的很好,可今天,我的心在发抖。”
“迪西,我不是个心理学家。但是你今天准备去一个教堂,和你小时候的教堂一模一样。也许你正在对付那些糟糕的记忆,谁知道呢?就让它过去吧,伙计。你今天早上很清醒,这是最有价值的。”
“也许有些人的病痛根本就不该好转。”
“你可不是那种人。”
“如果我重新喝酒的话,你真会赶我出去吗?”
“对。”
“那会让我莫名其妙地哆嗦,就像冷风吹过心中。”
“你运用那些步骤吧。我向你保证,所有的恐惧、所有脑子里的古怪反应,都会离去的。”
“你指什么反应?”
“奇怪的想法和图像,那些不会产生任何感觉的东西,那些你不愿意和任何人谈起的东西。”
早晨很凉爽,从河上吹来一阵微风,但是他额头和眼眉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戴夫,我心里感觉很恶心,我解释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快过去了。”我说,“只要今天不喝酒就行。”
但是他的眼睛很凄凉,我非常了解,此刻他正经历着特殊的内分泌痛苦。我还知道,我的话对他来说,以后的意义比现在更多。
“既然我们到这儿谈话,让我告诉你些别的事。”我说,“今天下午我会接一个电话,我不希望你听。”
“好的。”
“那个电话将是萨利·迪奥打来的,我不想让他知道你在这里。”
“你和我开玩笑吧?”
我继续用小笤帚清扫着脚垫。
“戴夫,那不会是真的吧?”
“这很复杂。”
“拉屎就是这样。这是某种恐怖。你在做什么,伙计?”
“不去接电话就行了。”
“我不会招惹那个家伙的,不会把自己送到枪口下,受他的威胁。”
一小时后,电话响了。但这是苔丝·里根打来的,不是萨利·迪奥。
“杰森,那个和黄色汽车里的人交谈过的八年级学生,刚刚骑着自行车到我这儿来过。”她说,“昨天晚上,他和一些亲戚去海德霍斯饭店吃晚餐。他看见那辆黄色汽车就停在饭店后面。他确信那是同一辆汽车,他记得后车窗上有裂纹,而且上面有怀俄明大学的标签。”
“什么牌子的汽车?”
“一辆水星。”
“他记下车牌号了吗?”
“没有,我问过他,他说当时手边没有纸和笔。小孩子做事有时不会那么周全,戴夫。”
“他做得非常好。”我说,“那是晚餐时间,你是这么说的,对吗?”
“是的。他说当他走进饭店,水星就停在那里,他离开时车子还在。”
“非常感谢你,苔丝。告诉杰森,我对他做的事情非常感激。”
阿拉菲尔和我开车去了海德霍斯饭店,那是位于城市南侧的一座大规模巴伐利亚饭店。吃午餐的人群开始涌人,停车场里密密麻麻,但这些车中就是没有黄色水星。我开车绕到楼后,也没能碰上好运气。我带着阿拉菲尔去吃带奶油蛋卷冰激凌,半小时后返回饭店,仍旧扑了个空。
当我们到家时,迪西·李正在台阶上读报纸。
“电话没响,至少我在这儿的时候没有。”他说。
“教堂那边怎么样?”
“进行得非常好,他们请我周三晚上再去演奏一次。
对那些离开舞台太久的人来说,那些观众并不很糟。“
当电话铃声响起,阿拉菲尔恰好走进屋内。
“见鬼,它来了。”迪西·李说,“慢慢来,伙计,让我们在阳光里呆上一会儿。”
阿拉菲尔已经拿起了话筒,但在她开口说话之前,我从她手中悄悄拿开了话筒。我踱入浴室,关上了门。
“你找时间考虑了吗,罗比索?”萨利·迪奥说。
“我依然确信,你把事情搞混了。”
“我对你的观点不感兴趣。你想做些生意,还是想继续胡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