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哪一张照片会有如此传奇的经历呢?然而,黎京生和徐锦春的爱情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照片失而复得,让黎京生那颗失落的心,重又踏实了下来。他兴奋、甚至有些感动地看着战士们传阅着那张照片,心里有股说不清的甜蜜在周身扩散着。
战士们在做这一切时,唯有副排长苏启祥一直在冷眼旁观,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目光一飘一荡地望着远方。
从那以后,战士们便经常缠着黎京生问:排长,我们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啊?
黎京生不说什么,甜蜜地笑一笑。
苏启祥听了,一张脸就苦了。
徐锦春和母亲
徐锦春终于接到了黎京生的来信,不仅有信,还有一张他本人的照片。
如果说徐锦春寄给黎京生那张照片算是投石问路的话,那么黎京生的回信、外带一张照片,就是一种结果了。自从她寄走自己的照片,一颗焦灼的心就悬了起来,现在总算是落地了。对黎京生的投桃报李,她想到过这种结果,但当她真正地得到了黎京生的答复,却还是令她喜出望外。
那天下班后,她怀揣着黎京生的照片和那封文字简约的信,嘴里哼着歌,回到了家里。
母亲史兰芝已经做好了饭,锦秀和锦香已经放学回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吃起来了饭。
自从徐锦春当兵未遂,全家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史兰芝就用目光瞟着徐锦春,有几次都和徐锦春的目光碰上了,她看看锦秀和锦香,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家人吃过饭,锦秀和锦香忙着去写作业了,母亲史兰芝叫住了徐锦春。
母女二人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
母亲毕竟是母亲,她看着女儿道: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黎京生?
徐锦春在这件事情上并不想隐瞒母亲,她从怀里拿出了黎京生的信和照片,脸红着递给了母亲。
母亲没有去看黎京生的信,却拿起那张照片端详着,她似乎出了口长气,又似乎是在叹息。她望着徐锦春终于说话了:你爸去得早,咱家又是四个女人,是该有个男人了。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母亲这么说了,徐锦春就红着脸说:妈,我和他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史兰芝郑重地看着女儿:黎京生这孩子不错,要模样有模样,要文化有文化,又是军官,将来错不了。你认准的事,妈支持你。
母亲的话触动了徐锦春内心最软的地方,她把自己靠在了母亲的怀里。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和母亲这么亲昵过了。父亲走时她虽然刚上高一,但她毕竟是家里的老大,她要帮母亲把这个家撑起来。她要学会坚强。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徐锦春就和同龄的孩子不一样起来。放学后,从来不在外面逗留,匆匆地赶到家里做饭,收拾家务。等母亲下班后,一家人吃完饭,她才会去写作业。两个妹妹都还太小,帮不上什么忙,撑起这个家就得靠她和母亲两个人。父亲牺牲后,她就把自己看作是大人了。
母亲史兰芝也是个情感细腻的浪漫女人,在哈尔滨读过满州国的国高,也就是现在的高中,父母是做小生意的。日本人投降后,内战就开始了,生意不好做,父母就带着史兰芝来到了这边塞小镇,当时的小镇地处边境,也还算安静。父亲在小镇开了一个小店,卖点针头线脑等小东西,日子也算过得去。直到解放后,父母先后亡故,只剩下了史兰芝一个人。
解放后的史兰芝就参加了工作,一直到抗美援朝爆发,她和小镇的人们一起忙着支援前线,建设大后方。那时她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很多人都在为她张罗对象,可她一个也没有看上。直到一九五三年,徐长江从部队转业回来,她见到徐长江后,才同意嫁给他。
史兰芝第一次见徐长江时,徐长江留着个平头,人生得浓眉大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男人气,看了就让人感到踏实。
见了第三次面后,她就决定嫁给这个当过通讯兵的男人。那时的邮电局还叫邮电所,徐长江用肩膀扛起邮袋,像当年在战场上似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她望着徐长江那双健美的腿,就想:这是一个比风跑得还快的男人。他有力气,走路都能带起风来。就是这样的一股风,把自己刮到了他的身边。
她一口气为徐长江生了三个女儿。就在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时,徐长江在那场暴风雪中牺牲了。一个完整的家就塌了半边天。
史兰芝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从当姑娘时就喜欢看书。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描写浪漫爱情的书,她都爱看。在哈尔滨时,她最爱往戏园子跑,崔莺莺、林黛玉的戏,她也都看过,当然薛宝钏苦守寒窑的故事,她也是看得泪眼婆娑。人生的悲喜便悄然无声地注入到她的生命里,青春也就有了幻想和期待。戏中的人物时常感染着她,到了小镇后,看戏的机会少了,但她仍勤奋地读着书。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有了空闲,她仍会翻看上几页书,让少女的往事再一次走近自己,女人的内心就变得丰富了起来。
在史兰芝的世界观里,军人是最具责任感和踏实的人,当初她支持徐锦春去当兵,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军人才是一棵真正可以遮风避雨的大树,自己的爱人就曾经是一位军人,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在感情上的选择。如今,轮到女儿找到象了,她仍然还是这个标准。
在黎京生和徐锦春来往的过程中,两个人之间的眉目传情,以及种种细微的感觉,使史兰芝意识到,他们之间将会有故事发生。果然,水到渠成的样子。
此时的母亲史兰芝和女儿一样的高兴。
在这个温馨的晚上,母亲揽着女儿徐锦春的肩膀,无声地流下了两行热泪。泪水一点一滴地砸在女儿的脸上,徐锦春伸出手,替母亲抹去了脸上的泪。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许久,史兰芝轻叹一声:你爸他地下有知,也该闭眼了。
提到父亲,徐锦春就想到了黎京生。自从认识黎京生那天起,她就隐约地觉得,黎京生身上的那股劲儿,似乎相识。后来,她就想到了父亲。一旦有了这样的感觉,黎京生在她的心里一下子就变得亲切起来。隐隐的,她在心里把他当成了一棵像父亲一样的树,高大伟岸,可以依靠,为她、为这个家遮风挡雨。这是她在失去父亲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全和踏实。
那天晚上,徐锦春失眠了,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拿出黎京生的照片,用手电照着,仔细端详。黎京生就在她眼前变得一会儿抽象,一会儿具体。
终于,她关掉手电,把照片放到了枕头下面,黎京生又开始在她的眼前生动、具体了起来。他冲她笑着,那一口北京话也真实地涌在了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沉沉地睡去,梦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思念是幸福的,也是焦灼的。恋爱中的徐锦春走路总是轻飘飘的,她会无端地发笑,或者冲着某个地方愣神,一副典型的恋爱中人的模样。
这天,徐锦春下班回来,径直钻进了和徐锦秀合住的房间。她现在几乎养成了一种习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枕下拿出黎京生的照片,看上两眼后,才能再去做别的。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她把一双手放到枕下去摸时,那里却是空空的,她惊诧地掀起了枕头——照片连同那封信,不翼而飞。正在她疑惑时,徐锦秀在她身后笑了起来。
徐锦秀正举着黎京生的照片,冲她笑着。她回身一把夺过照片,冲妹妹喊道:干吗乱动人家的东西?
徐锦秀就笑嘻嘻说:姐,我什么时候管他叫姐夫啊?
徐锦春红了脸:别瞎说。
看你脸都红了,还不承认。
徐锦春把照片收到抽屉里,锁上了。
妹妹徐锦秀看见,撇着嘴说:看你,又没人跟你抢。
徐锦春佯装着伸出手去,徐锦春早格格笑着跑出去了。
徐锦春和黎京生的关系,终于从地下浮到了地上。他们的爱情也和所有人的爱情一样,美好而又难忘。
爱情
在思念的煎熬中,两个人又一次见面了。
仍然是周末的下午。
这次来的只有黎京生一个人,他牵着马,站在徐锦春家的门前,马已经跑得通身是汗了。一路上,黎京生马不停蹄,他一遍遍地策马扬鞭。这一次,他没有让战士们一起来,这个决定是他做出的,昨天在巡逻中遇到暴风雪,好几个战士都被冻伤了。今天一早,又有几个战士感冒,于是,他决定边防站除了值班站哨的,其他的人都放假休息。
当他一个人站在徐锦春家的门口时,心从未有过这般忐忑。以前每次来,他都会带着几个战士、几匹马,旋风似地,说到就到了。到了门前,战士们说说笑笑着就涌到了院里。
此时,他忽然感到了一份紧张。定定神后,他伸手拍响了大门。他不知道自己第一眼能不能看见徐锦春,但他还是把丰富的表情挂在了脸上。
门开了,他没有看到徐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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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兰芝打开了门,他忙换了一副表情:阿姨,您在家哪。
史兰芝看了眼黎京生,又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惊诧地问: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
黎京生就把战士们遇到暴风雪的事说了。他一边说,一边去扫把和水桶。
史兰芝拉住黎京生说:别忙了,锦春昨儿个就把家里的活干完了。
黎京生看看盛满水的缸,和墙角那垛劈好的木绊子,再看看一尘不染的院子,就手足无措起来。
正在他愣神的工夫,史兰芝已经把他拖到了屋里。家里的一切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茶已沏好,正袅袅地冒着烟,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干果。
黎京生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还有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他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手脚一时不知往哪儿放好。
史兰芝走到另外一个房间,让正在写作业的徐锦秀去叫锦春回来。
徐锦春的样子很不高兴,想和母亲争执什么,但看到母亲严厉的眼神,只好把不情愿吞到肚子里,扭着少女好看的腰身,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史兰芝复又回来陪着黎京生。自从她意识到女儿和黎京生有了这层关系,她显得比女儿还要高兴。丈夫牺牲了,这个家就再也没有男人了,仿佛没有了树的原野,空寂肃杀。她对军人也有着天然的好感,如果丈夫徐长江没有当兵的经历,她也不会嫁给他。眼前的黎京生她是熟悉的,刚见黎京生的时候,他还是个战士。记得第一次黎京生和一群战士来到她家时,他脸还红着,很新鲜地打量着这个小院。再别人介绍黎京生是北京兵,听着他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她的心里像流过一脉清澈的溪水,叮咚悦耳。以后,她就开始关注这个叫黎京生的北京兵了,在她的眼里,黎京生是这批兵中最优秀的,不仅长得英俊,人也机灵,处处显得与众不同。
果然,没有多久,黎京生提干了,当上了边防站的排长。母亲史兰芝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家竟能与黎京生有这么近的关系,她替女儿高兴,也替这个家放下了一颗心。如果黎京生能走进这个家,那将一个最完美的结果。
她看着眼前的黎京生喜不自禁,忙着热情地招呼着他,黎京生就真的有一种客人的感觉了。他没有想到这次过来,会是这样的一种结果。
徐锦秀一溜小跑着去邮电局找徐锦春,见到姐姐就乍乍呼呼地喊:黎排长来了,妈妈让你快回去。
周六这一天,徐锦春都是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下过来的。她总是在走神,无法集中自己的精力,有几次分错了信件,被组长发现了,及时纠正了过来,弄得她很不好意思。组长是个大咧咧的中年妇女,可在分拣信件的过程中从未出现过失误,组长就说:锦春,你今天是怎么了?
徐锦春也不好说什么,忙埋下头去做手里的事。
到了下午,她的心就长了草。上午的时候信件就分拣完了,周六的下午就是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所谓的政治学习就是每个人找一份报纸看。邮局历来不缺报纸,徐锦春手里拿着报纸,白纸黑字地在眼前过,可她根本看不清报纸上写了什么。
妹妹徐锦秀的一声喊,差点让她晕过去,她不知怎么和组长请的假,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邮电局。一直走到了大街上,她才想起问徐锦秀:今天就黎排长一个人来?
徐锦秀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不信就回家去看,他正在屋里和妈说话呢。我看他这才可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徐锦春听了妹妹的话,头一下子就晕了,身子很轻,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徐锦秀很快就把她落下了一截,徐锦秀回头喊道:姐,你是怎么了?我可不等你了。
说完,迈开脚,在前面噔噔地走了。
徐锦春此时恨不能一下子就回到家里,看一眼朝思暮想的黎京生,可一双腿却不听使唤。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雪,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一脚高、一脚低地终于回到了家里。路上的这段时间,在她的感觉里仿佛有一生那么漫长。?她手扶门框立在家门前时,她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她首先看到的是黎京生骑来的那匹马。果然,这里只有一匹马,看来真是他一个人来了。
挪着步子走进屋里时,她终于看见了黎京生。她不错眼珠地望着坐在那里的黎京生,嘴里却变腔变调地说了句:妈,我回来了。
母亲毕竟是过来人,赶紧站起来,冲黎京生笑笑:孩子,你们说话,我出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在这期间,母亲和黎京生已经聊得很透彻了,她以未来岳母的身份,详详细细地把黎京生的情况了解了,知道他的父亲在一家仪表厂工作,母亲在街道上班,住在离天安门很近的南池子。此时,史兰芝的心里就绘出了一张简易的北京地图,在那个叫南池子的地方住着黎京生一家。
史兰芝离开后,屋里只剩下一对青年男女了。四目对视,一时竟没有说话。黎京生憋了半天才说:累了吧,快坐下暖和暖和。
徐锦春听了,顿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坐在刚才母亲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直到这时才长吁出一口气。她讪讪地说了句:你来了?
黎京生笑了笑,有些勉强的样子,他硬着头皮说:我来是帮你家干活的,可家里的活都让你干完了。
徐锦春终于平静了下来:这些活我能干。你们那么远的赶过来,还让你们干活,我们一家人过意不去。
黎京生就有些失望地说:看来,我们以后没有必要每周都过来了。
徐锦春突然道:不!
此时,她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顿时酡红一片,猛地低下头,绞着自己的一双手。
黎京生望着眼前的徐锦春,心里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他鼓走勇气,伸出手,捉住了徐锦春绞在一起的手。徐锦春的身子只抖了一下,便把自己的手也抓住了黎京生。两双手用力地胶粘在一起,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年轻的血液在身体里热烈地撞击着。
他说:我的信你收到了吗?声音很轻,像梦里的呓语。
她也轻声“嗯”了一下。
接下来,就只剩下四目相视了。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只能用眼神交流着,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就在这时,妹妹徐锦秀突然撞开了门,两个人忙触电似地分开了。
眼前的一幕还是被徐锦秀看到了,她“呀”了一声,很快又跑开了。
徐锦秀也是大姑娘了,明年就要参加高考,她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