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服从录取,以后就取消你的高考资格。这的确也是当时的高考制度。
在去大学报到前的日子里,锦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谁也不理,躲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坐着发呆。那几天,锦春为锦香也花费许多心思,给她买衣服,给她买吃的,都没能打动锦香。
锦香离开家的那一天,母亲史兰芝和锦春去火车站送锦香。
锦香一路上谁也不理。到了火车上,顾自把东西放到行李架上,就再也不看车窗外的母亲和锦春了。
母亲哽着声音说:香呀,到了大学写封信回来。
锦香不说话,头扭向一边。
锦春也说:军校不同别的大学,你要严格要求自己。入学后,你就是一名军人了。
锦香的头仍然那么别着。
火车开动的瞬间,锦香突然把头转过来,歇斯底里地冲母亲和姐姐喊:以后我再也不回来了,我不认你们,也不认这个家。
说完,锦香满眼是泪。
母亲和锦春呆呆地望着列车远去。听着锦香的话,两个人的心突然凉了下来。
列车很快就消失了,锦春再也承受不住了,她突然伏在母亲的肩头,哭着说:妈,是我错了吗?
母亲没说什么,她努力把含着的眼泪忍回去,拥住了锦春的肩膀。
果然,锦香在入学的十多天后,才给家里来了一封信。她在信里只写了一句话:我到学校了,你们这回都满意了吧?
以后,在很长的时间里,锦香再也没有来过信。母亲看到信时,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很快就打湿了薄薄的信纸。
锦春自然要给锦香写回信。信中,她没有向锦香道歉,只是说:锦香,你现在也许还不懂姐姐给你规划的未来,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姐姐的苦心。你能考取军医大学,可以说是满足了姐姐的心愿。姐姐从小就想当一名军人或者是医生,现在你替姐姐完成了,姐要感谢你一辈子……
信写到这儿,有几滴泪水洒在了纸上。
第二天,锦春把信连同自己的眼泪一起寄给了锦香。
锦香似乎铁了心,仍然一个字也不回。为了这件事,母亲的心里似乎压上了一块石头,她不停地叹息着。每天锦春下班回来,母亲都满怀期待地问上一句:锦香有信来吗?
刚开始,锦春还会冲母亲摇摇头,时间长了,她只是轻浅地说:这个死丫头,妈你就别管了。
第一个寒假,徐锦香没有回家。锦秀都回来几天了,锦香仍然没有回来。母亲那几天几次三番地去火车站等锦香,看着出站口来来往往的人,就是不见锦香的身影。那些日子,锦春也不踏实,她也偷偷地跑到火车站去张望。最后,竟然与母亲不期而遇。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只能神情低落地回到家里。
锦秀知道他们为何不高兴,故意轻描淡写道:锦香放假前给我写过信,说她寒假不回来了,她要和同学下部队体验生活。
母亲和锦春听了,都感到很吃惊,锦秀仍随意地说:这有什么呀?我们系有很多同学假期都不回家,既省路费又能勤工俭学,一举两得。别管她,她爱干嘛就干嘛,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
锦秀这么说了,母亲和锦春心里仍感到沉甸甸的。毕竟锦香是第一次离家,寒假又赶上春节,团圆的日子少了一个人,节就过得有些冷清。
春节一过,锦秀就心里长了草似的回学校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和锦春,日子又开始了周而复始,锦春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期待。她期待会有什么惊奇的东西,进入到她的生活中,改变眼前这种死气沉沉的生活。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她没有等来有关自己的任何变化,却等来了锦秀毕业的消息。
锦秀毕业的那个假期没有回来,只在信中说,要忙工作上的事。不久,锦秀又有信来,说自己被分配到北京的一家化学研究所工作。也就是说,锦秀现在已经是北京人了,她正式拥有了北京的户口和工作。
锦春读着锦秀的信,哭了,泪水【文、】点点滴【人、】滴地落【书、】在信纸【屋、】上,她替妹妹高兴的同时,也有了一种莫名的忧伤。她梦想着自己能拥有北京户口,然后在北京工作,结果她没有,妹妹却水到渠成的拥有了这一切。当年,她想成为女兵的愿望也没有实现,妹妹锦香实现了。现在,徐锦春还是那个徐锦春,她如同一头磨道上的驴子,从起点出发,又回到了原点。她就这么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她已经有些筋皮力竭了。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窗外皎洁的月光依然皎洁,此时的锦春却换了一种心情,她真该好好地想一想了。她首先想到了自己和黎京生此时此刻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她,黎京生也许早已经结婚了,生活上也就有了一个帮手。她理解他现在的难处,有时候甚至不敢想象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尽管她时常能够在梦里见到他,但不管梦境多么美好,醒来后的现实就会让她冒出一身虚汗。那几年,她几乎就是凭着一种美好的愿望在撑着,黎京生也一再地在信里鼓励着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于是,她默默地期盼着、守望着一份没有结果的结果。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史兰芝像梦一样飘到了她的床前,母亲拉住了她的手,她才知道这不是梦。自从锦香走后,家里就剩下她和母亲,以前满满当当的家,一下子就空了,空得让母亲感到有些发虚。也就从那时开始,母亲经常会坐在她的床前,和她说说话。
母亲终于说:锦秀这丫头,这回行了,成了北京人,还有了工作,以后咱们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听了母亲的话,她有些想哭,握着母亲的手微微的有些发潮。后来,她就把母亲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母亲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又说:人家都说当老大的总吃亏,命不好,你看,在咱家这句话就应验了。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啥都有了。
这时,她的泪水又一次涌出来,湿了自己的手,也湿了母亲的手。
母亲再接再厉地说下去:锦香也太没良心了,人走了两年,也就没了两年的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妈想开了,就当没生过她,有你和锦秀,妈这辈子就够了。
妈,当初逼锦香读军校,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母亲突然就哽了声音:你是老大,别老对呀错的说自己,你爸没了,这个家就该你当,谁让你是老大哪。锦香她现在不懂事,早晚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静了下来。窗外有风,沙沙地吹着,月光依然皎洁如初。
母亲似乎在下着决心,终于,她狠下心说:春呀,你和黎京生的事到底是咋想的?跟妈说说,这都五年了,再这样下去,你也耽误不起啊。
锦春松开母亲的手,慢慢坐了起来,朦胧中看着母亲。其实,她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始终没有想透,但在这个晚上,听了母亲的一番话,她忽然什么都想通了。她冷静地说:妈,明天我就给黎京生写信,让他别等了。
母亲尽管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但真从女儿的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感到一阵心痛。是啊,锦秀在北京有了工作,锦香也上了军校,几个孩子的命就数锦春不好,要什么没有什么,做母亲的多么希望锦春的命运能出现转机啊!
锦春见母亲有些难过,就劝道:虽然我和京生没有这个缘分,但锦秀有。
母亲似乎没有听懂、也听不明白锦春的话,她疑惑地看着锦春。
锦春索性把话挑明了:妈,我想让锦秀嫁给黎京生。
母亲听了,倒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锦秀又不是你?就是京生同意,锦秀她愿意吗?
锦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一下子轻松了,她干脆地说:妈,你就说他俩般配不般配吧?
母亲仔细地琢磨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另一个是熟悉的黎京生,有一段日子她已经把黎京生当成家人来看了。
母亲终于说:按说哪,京生是好孩子,他当战士时咱们就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他是啥人?可京生喜欢的是你,你也喜欢京生,你妹妹能行吗?
妈,这你就别管了,等过两天锦秀回来,这话我跟她说。
母亲望着窗外,望着月色自言自语着:京生是个孩子,在北京又有家,要是锦秀能和他好上,也算是一种缘分。
母亲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脸,抽抽咽咽地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母亲一走,锦春再也支撑不住,躺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呜呜地哭起来。她哭自己夭折的爱情,也在哭自己的命运。
其实,让锦秀嫁给黎京生的念头她早就有了,她一直没有说出来,是时机还不成熟。现在,锦秀大学毕业留在了北京,可以说什么条件都具备了,她却因为舍不下黎京生而一拖再拖。但她也明白,有时候爱一个人也是需要条件的,在爱情的路上走过一遭的锦春如今懂了许多。作为女人,她是敏感的,她从锦秀和黎京生写给她的信中及时地捕捉到了一丝丝的微妙。锦秀在信中写到黎京生时总是充满了赞美和叹服,她说:黎京生是个好男人,他不仅顾家、孝顺,还很细心、体贴,我做阑尾手术后基本上都是他照顾的,这让我很感激。姐,你一定要好好地爱他,他值得你爱。黎京生也在信中洋洋洒洒地描述着锦秀,他说:春,锦秀像你一样朴实、善良,每次她来家里妈都高兴得要死,屋子里也顿时充满了生机,我要是有锦秀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刚开始锦春在读到这样的信时,还感到欣慰和幸福,后来这样的话越来越多,她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有些别扭,感觉也怪怪的。虽然,他们在她的眼里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都不过分,但被他们这样说出来,她心里就有些酸酸的。
那时她就隐约有种感觉,甚至不停地在想:如果黎京生和锦秀在一起又会怎样呢?
她这么想时竟把自己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想法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强化着,当她意识到,自己对爱情的守望将是遥遥无期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子里跳了出来——让锦秀代替自己嫁给黎京生。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便不可遏止,甚至是越来越强烈了。假如黎京生和别的女人结婚,她将会非常痛苦,甚至会痛苦上终生。但如果是锦秀嫁给黎京生,她会无比的欣慰。尽管有些无奈,但爱情是怎么的,也许,这又是另外一种怎么的方式吧。
想法一经确定,她就开始盼着锦秀早些回来。锦秀在信上说,一忙完户口和工作的事就回家看看,以后工作了,回来一趟就没那么容易了。
几天后,锦秀果然回来了。她给母亲买了衣服,又给锦春买了一些书,同时也例行带回了黎京生给一家人准备的礼物。这几年,只要锦秀回家,黎京生总不忘让她带回一些北京特产。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就到了晚上。锦春靠在床上织着手里的毛衣,姐妹俩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锦秀的话很多,她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说着北京的变化。
锦春这时就打断了她的话:秀,你现在在北京工作了,自己的事你是咋想的?
锦秀愣了愣,然后就瞪大了眼睛:什么咋想的?以且好好工作挣钱呗。姐,我倒想问问,你和黎京生的事到底有何打算?你们俩现在都挺难的,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这次我回来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件事。
锦春平静地说:不用谈了。我已经想好了,我和黎京生的关系到此为止。
锦秀睁大眼睛,几分惊喜、又有几分担忧:姐你真是这么想的?
锦春点点头说:京生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人还是现实些比较好,不能只想着自己。
锦秀“腾”地跳下床,坐到锦春的床边,一把抱住了她:姐,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毕竟你自由了,黎京生也自由了。
锦春慢慢地把手里的毛线活放下,捧住锦秀的脸,平心静气地说了一句话:锦秀,你要答应姐一个条件。
姐你就别绕弯子了,有话你就说。
你答应我,嫁给黎京生!
锦秀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一切都在锦春的预料之中,她不紧不慢地说:别这么看着我,姐又没疯。你知道姐和京生是不可能的了,你和他接触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他是个好男人,配得上你,别看你是大学生。
锦秀突然就喊了起来:姐,我说的不是这个。
说什么都一样,你们俩心里其实都有对方,如果你不嫁,别的女人嫁给京生,你不难过?
姐,我和黎京生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锦秀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的确感到太意外了。
锦春的眼里渐渐有了泪水:秀,什么都别说了,你答应姐,黎京生的工作我来做,不用你管。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是最般配的。
姐——
锦秀也是热泪盈眶。
锦春慢慢起身,最后竟跪在了锦秀面前:秀,就算姐求你了,求你替姐嫁给京生,替姐好好爱他,姐给你跪下了。
锦秀一把抱起姐姐,两个人哭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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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别人的风景
世界上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就是感情了。
黎京生和锦秀的感情又属于哪一种呢?他们也说不清楚。最初,两个之间的来往完全是因为锦春,随着双方不断的了解,黎京生也曾感慨,如果锦秀是锦春就好了。然而,锦春就是锦春,她不是锦秀。他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而现实又让他矛盾和困惑,他意识到自己和锦春走到一起的希望几乎越来越渺茫。但他是个守信用的男人,为了这份心底的承诺,他还要坚守下去。可何时又是个头呢?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锦秀对黎京生的感情应该说更复杂一些,她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个初中生,男人在少女的心里还是另外一种风景——羡慕、仰视之外,甚至还有些距离。当她知道姐姐在和黎京生在谈恋爱时,她的内心还做不到平静,看着两个人的那种浪漫,她曾经渴望过,也嫉妒过。那时的她就想,自己有朝一日恋爱了,也要找个像黎京生这样的男人。黎京生在少女锦秀的心里,几乎成了爱情的一把标尺。高考前,她将报考的大学毫不犹豫地选择在北京,也可以说与黎京生不无关系。抽象的北京,也正是因为黎京生而变得具体而生动了。黎京生便成了北京的象征。
来到北京后,锦秀虽然生活在校园里,但她一直有一种漂泊感,无依无傍。自从她走进了黎京生的家,一颗心总算安稳了下来。虽然,杨阿姨瘫在床上,但那也毕竟是一个家。刚开始的时候,她完全是在锦春的逼迫下走进黎京生的家,但后来,就完全是心甘情愿了。她也明白,自己和黎京生的关系有些微妙,但作为姐姐和黎京生关系中的局外人,她开始觉得姐姐与黎京生的恋爱是一种误会。如果黎京生仍在部队工作,那将另当别论。如今,黎京生回到北京,而姐姐又不可能调到北京,这种天各一方的恋爱,就成了一种游戏。她作为大学生,作为更适合社会的现代人,她劝过黎京生放弃这份守望和等待。
她认为,爱情应该是美好的,而不是残忍的。黎京生和姐姐这种无谓的的等待,根本就是一种残忍。姐姐应该有她的生活,虽然她的生命中和黎京生曾经有过交叉点,但现在,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这将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锦秀对锦春突然提出让自己嫁给黎京生的想法,感到既吃惊、又如释重负。锦春终于从自己纺织的网中走出来了,但让她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