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桩事是楚地居的房前屋后和院中的空地上,像赏心苑那样全种上花花草草。这三桩事一办,楚地居就像个样了。可暖暖并没提高食宿费,每个客人连住带吃,一天仍交一百元。来住下的客人都说,在这偏远的西岸乡下,花一百元就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吃上这样的饭菜,真合算……
暖暖如今只管楚地居里的事,对赏心苑那边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即使他们在表演离别节目时,暖暖也不看一眼。薛传薪的所作所为太让她伤心,本来是一起创业的,仅仅因为自己对一件事有不同看法,就立马赶自己走了,心可是真狠,做的可是真绝!
这天中午,暖暖吃了饭正想躺在床上睡会儿午觉,忽见青葱嫂慌慌地跑进院问:暖暖,你知道赏心苑要扩建的事吗?暖暖摇头答:没有,没人给我说,不给我说更好,我何必去操那样多的心?你也别管,这事与你更没关系。嗨呀,与我关系大着哩!青葱嫂着急地拍着大腿,你知道他们是咋样扩建的吗?要把俺家的院子和俺们院子旁那块种黄豆的责任田,还有九鼎、占坤、詹同方他们三家的院子和责任地都圈进去!哦?暖暖吃惊了,圈那样大的地方?是呀,今上午薛传薪和开田已经去和你长林哥说了,要俺们准备扒房搬家,一间房给俺们补六百块钱,到村南新划出的一块宅基地上再盖新房,你说六百块钱能盖起一间新房?这不是天大的事吗?住了多少辈子的老宅子哪能说搬就搬?再说,院子旁边那块责任田,有三亩多哩,那可是块长庄稼的好地,这些年俺们一直在施肥收拾,把这块好地占了,俺们以后咋办?说是给俺们一亩五千块的补偿,补偿费吃完了可怎么好?有地是年年都有收入的事呀!
暖暖听罢也吃了一惊,说:青葱嫂,你别着急,他们要扩建赏心苑的事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我这就去给你问问!暖暖说罢起身,将丹根塞到青葱嫂怀里,就快步出了门。
开田和薛传薪正在赏心苑的餐厅小雅间里喝酒,暖暖推开门时,两个人正在满脸欢喜地碰杯,听见门响,大约以为是服务的姑娘们来上菜,也没扭脸,只听薛传薪说:来,为咱们赏心苑的扩大,再干一杯!开田说:地的事你只管放心,包在我——
放心个屁!暖暖打断了开田的表态。薛传薪和开田这才扭过脸来,薛传薪急忙起身让着:来,来,暖暖,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刚把酒摆上,你可就到了,快,先坐下喝一杯。开田的脸则在阴着,大约是为暖暖刚才打断了他的话不高兴。赏心苑是真的要扩大?暖暖没坐,只是站到他们面前问。
这是我和旷主任一起做的决定。薛传薪只在嘴角含些笑说,我想你一定看到了,四面八方的游客正在涌来,楚王庄正在成为一个新的旅游胜地,它的楚文化遗存,它的寺院建筑,它的湖烟之谜,它的碧水青山,它的农家生活场景,都引发了城里人的观览兴趣,可以说,楚王庄的开发前景不可限量,未来,会有大批的金钱等着我们去把它搂到怀里。而我们眼下的接待能力还不行,高档房间太少,消费项目不多,很多游客的钱还没有消费掉就又走了。因此,我们一定要尽快对赏心苑进行扩建,除了扩建客房之外,我们还要建网球场,建大型舞厅等。这和我们五洲公司的发展战略也相符合,眼下,很多旅游公司都在城市里苦心经营,可我们五洲公司把目光转向农村,我们认为城市因为同一化其观览的价值正在逐渐变小,全中国大小城市的建设正在趋向千篇一律,城市的各种房屋看上去都大同小异,看一座城市就可大致知道其他城市的格局,而农村因为其变化太慢反而保留了自己的独特韵味,大批的金子埋在农村的土层下边,正等待我们去夺取!我把扩建赏心苑的计划向我们五洲的总裁一汇报,立马得到了批准。这也是为了更快地拯救没落中的楚王庄,为了老百姓——
别说得那样好听,你扩建可以,但不能扒村里人的宅院,更不能占耕地!暖暖冷了脸说,农村人盖所房子不容易,常常是花了一辈子的积蓄,你给他六百元让他扒了重新盖,他咋能盖得起?再就是责任田,那是他生活的依靠,你只给几千元就把它占了,他们把钱花完以后可靠啥过日子?
嗬,你既不叫扒宅院也不叫占耕地,你让我们怎么扩建?将房子盖到天上?薛传薪不由得站起叫了起来。
村里不是还有空地吗?
可那些空地和赏心苑根本连不到一起,你让我怎么办?
我过去给你说过,你要真想扩大投资可以建一条楚味小街,那样就沿着村中的南北大路两边建,既不占人宅院也不占人耕地,多好!再说,办啥事都有个度,眼下赏心苑和楚地居的这个规模,既接待了游人,又不影响村里人的生活,咱们既赚了钱,村民们也都受了益,要是发展过了度,就会影响到村里人的正常日子,弄得鸡飞狗跳的,那样有啥好?你就真敢保证游客的数量会越来越多?城里人的游兴是在不断变化的,新开发的景点也越来越多,咱这个地方毕竟交通不便,不能把事情想得太乐观——
好了,你少说一点!开田冷冷打断了暖暖的话,对旅游这行当你还有人家薛总懂得的多?明摆着的,游人是越来越多,眼看有钱摆在那儿咱为何不划拉来到怀里?扩!
暖暖一听这话,脸也拉了下来:我不管你扩不扩,可你们要是因为扩建赏心苑去扒青葱嫂和九鼎他们几家的房子,去占他们的耕地,那可不行!
暖暖你这不是胳臂肘向外拐吗,扩建后赚了更多的钱也是咱们两家分呀,又不是我们五洲公司一家拿走。薛传薪摊着手,你的脑子好像不如过去活泛了嘛!
我这不是胳臂肘向外拐,我这是在给别的人家留活路,钱当然我也喜欢,赚多了我也高兴,可不能因为咱赚钱就断了别人家的活路,那会遭人戳脊梁骨落骂名的!青葱嫂家一直生活困难,她根本没有能力再去扒房起屋地折腾一遍。
行了行了!开田不耐烦地朝暖暖挥着手。
你们反正不能扒别人家的房子占别人家的耕地!暖暖再次强调。
这就不讲理了嘛,不扒房子不占耕地我可怎么扩建?你就这样对待我这个楚王庄的拯救者?我告诉你,古今中外的拯救者一向都是手拿武器的,拯救在某种意义上就意味着占领,你们要想被拯救,就要接受我的占领!当然,我的武器不是枪炮,是人民币,是资本!明白?薛传薪有些急起来。
你急啥子?开田示意薛传薪坐下来,在楚王庄又不是她说了算,按咱们原来的计划办!
暖暖的眼瞪了起来叫:旷开田,我把丑话给你说到前头,你要真敢扒别人的房子占别人的地,我跟你没完!
开田不再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兀自喝了起来……
暖暖那天回到楚地居给青葱嫂说:你别着急,不管他们谁去让你扒房腾地,你都不要答应,我谅他们没人敢强行去扒你的房子!青葱嫂听了这话才有些放心了,说:我赶紧回去给你长林哥说一句,好让他也放宽心,他中午一听到让扒房的消息就气得不吃饭了。
青葱嫂走后,暖暖坐下歇了一阵,正想去院子里洗丹根的衣裳,忽又见麻四嫂抹着眼泪哽咽着进了院门。暖暖诧异地急忙起身迎上前问:咋了四嫂,出了啥事?
那个猪……猪……麻四嫂一下子哭出了声。
谁家的猪?猪咋了?暖暖听得莫名其妙。
就是麻老四那个猪!四嫂这才算说清了。
四哥咋会惹你生气了?暖暖笑着问,她知道这两口子平日断不了小吵小闹,估摸又是为些柴米油盐的琐事生气,就急忙递个椅子让她坐下。
这个月你给他发了导游费后,他推三阻四地不想给我,后来我要得急了,他给了我三百六十块,说这个月你只给他发这么多,我当时就不信,你过去明明说好给他每月五百的,不会只给他三百六,我相信你不会赖他这点钱。我知道他给自己留下了一百四十元,可我当时没再多说,我想悄悄弄清他攒钱干啥,就注意留心他的行踪,你知道我最后发现了啥?
啥?暖暖被麻四嫂的认真神态逗笑了。不就一百四十块钱嘛,值当的?你得让他有点买烟买酒的私房钱。
我发现他没事就往赏心苑跑。
去赏心苑有啥了?他这导游员是两下里有团都要带的,我过去在那儿主事时,也让他去带过旅游团,再说,他在离别节目里演着重臣,在赏心苑那边有不少熟人,他可能是过去找熟人拉呱哩。暖暖依旧含笑劝着。
是呀,我一开始也像你这样想,以为他是找熟人玩哪,可昨天晚饭后,我看见他又去了赏心苑,恰好他舅那时骑车来找他有事,我就去赏心苑里找他,你猜猜我最后在哪里找到的?
在哪儿?暖暖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没了。
在一间没有住游客的房间里。我去问那个值班的姑娘,见没见俺娃他爹在哪间房里,她摇头说没看见。我就一间房一间房地挨着找,最后在没有住客人的十九号房子里听见了他和一个姑娘的说笑声,我有些奇怪,谁家的姑娘会和他在这儿说笑?我上前推门,门在插着,我当时心里就一咯噔:一男一女在屋里把门插着说笑,这是想干啥?我就绕到后窗那儿找个窗帘缝向里看,你估摸我看见了啥?
暖暖没有说话,脸却先红了,她已经猜到四嫂看见的是啥了。
一个不是咱村的姑娘,赤了上身骑在他的身上,他正在眉开眼笑地晃人家哪,那个猪呀!猪呀!……四嫂又哭了起来。
暖暖上前拍着四嫂的肩膀。四嫂就又嘤嘤地哭着说:我当时不敢惊动他们,我怕我一喊叫,人都围过来咋办?咱丢不起那人呀!我就在赏心苑的大门外边,找了个暗处站那里等。一直等到他出来,你不知道他当时那个狗样子,他快活呀,哼着小曲出来的。我几步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脖领子,照他脸上就是一巴掌。他当时以为我不知道他做的事,凶着哩,朝我吼道:你这憨女人,你是想干啥?我咬了牙朝他叫:你狗东西做的好事!走,咱见了你舅之后再说清楚!他嘴犟着哩,说:见我舅我也不怕,我又没做啥错事。我没再理他,到了家见了他舅,我对着他舅说:让你外甥说说他刚才在赏心苑十九号房子里做的事情,他要是再不说,我就讲讲我看到的场面!狗东西一见我这样点他,知道我发现了他的把戏,慌得直朝我使眼色,用眼睛求我给他留个面子。我心软了,算没有当面揭他的丑,一直到今天早饭后他舅走了,他才向我跪着老实承认,他把那一百四十块钱全花在了那个按摩姑娘身上,他说他听说那些按摩姑娘只要给钱啥事都肯做,他就暗中动了心了,他说他觉着那些按摩姑娘浪得让他心里直动弹,他说他总想尝尝按摩的味。他是预先给那个按摩姑娘说好的,把一百块钱给她交到服务台,四十块钱交给姑娘本人。一百四十块呀!够称多少盐灌多少香油哪,他一会儿可就全花在了那个贱货身上!暖暖,你得给嫂子做主啊,你得把赏心苑里那几个贱货全都赶走,要不然麻老四说不定还会去找她们,猫知道了腥处它会忍不住再过去的!俺们的家境你也知道,咋能经得起这种折腾?!……
在麻四嫂哭诉的时候,暖暖真觉得自己的脸没处放了。天呀,出这种丑事,自己是应该负责哩!早应该弄清她们是在干啥事,自己真傻呀!竟然完全相信了她们。现在咋办?薛传薪不让自己再插手赏心苑的管理,想赶她们走也不行了。只有让开田处置这事了。送走麻四嫂后,暖暖坐在那儿生了好一阵闷气,嗳,自己当初真是大意,竟没弄清那些姑娘的真实身份,没有动手把她们赶走。
眼看到了吃晚饭时间开田还没回来,暖暖就有些着急,以为她又要在赏心苑吃了,便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要他今晚回来吃,她是想即刻把麻老四家出的事告诉开田,让他立马催薛传薪把那六个按摩的姑娘赶走。不想那边总台值班的姑娘说:旷主任去村委会了。暖暖心里着急,就出门向村委会走去。
暗夜早已压上了屋顶,村委会院里没有别人,除了树上归鸦的鸣叫,院子里一片安静。暖暖一看见那间门上写了“主任”两字的屋子,心里立马就有些不好受,不由得忆起了过去詹石磴对她所做的那些事来。不过想到现在坐在那屋里的是开田,她又舒了口气。她看见那门上没锁,就过去推了推,没想到门是从里边插着的。开田,是我,开门!暖暖喊了一声,心上不免生了点奇怪:这个时候插上门干啥?屋里传来一阵响动,随后门闩迟迟疑疑地拉开了,暖暖没想别的,哐啷一声就推开门闯了进去,进屋后才发现,屋里除了开田,还有悠悠。暖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嫂子,你来得正好,我来找主任说宅基地的事时,正遇到他头疼,我就让他躺在床上,给他按摩了一阵,现在你来了,还是你来给他按吧。
你别说,悠悠还真从赏心苑那些懂按摩的姑娘那里学到了本领,给我按了这一阵,我觉着头疼好多了。开田这时不自然地笑道。
是吗?那就继续让悠悠给你按吧。暖暖依然笑意盈脸,声音中也没露出任何不快。其实,暖暖这样的聪明人,还能看不明白?一男一女关到屋子里按啥摩?何况那悠悠衬杉上的扣子都在慌乱中扣错了。以暖暖心里的那股气恨劲,她是真想大骂大吵一场的,旷开田,你竟也敢做这种事了?!你个杂种!可暖暖也清楚,眼下闹开,她手上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两个人肯定都要狡赖,罢罢罢,咱也向四嫂学学,先沉住气。
嫂子,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悠悠说罢,慌不择路地就向门外走,在门口,脚还绊了一下门槛,使得她踉跄了几步。暖暖眼闭了一刹,使劲把要冲出口的吼骂咽到了肚里。
咋,找我有事?开田见悠悠走了,神情自然些了,就看着暖暖问。
没事,我是从这门前过,顺便拐进来看看。暖暖轻描淡写地说。此刻她已经心乱如麻气恨满腔了,哪还有心情和他说赏心苑的事,和自己遇到的情况相比,麻四嫂的苦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麻四哥不就是让女的按摩了一回吗?而旷开田和悠悠,怕已不只是按摩的事了。
暖暖那天回家后,装得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正常地处理着楚地居里和家里的各样事情,开田的爹和娘都没有看出暖暖的心里其实已和起了大风的丹湖水面一样,波翻浪涌了。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按摩按摩,那就警告他们一声作罢;倘如真的是已到了那一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尽管暖暖已经觉得他们十有八九是已走到了那一步,可她的内心里还是希望那不是真的。
自这一天起,暖暖表面上和过去一样,暗地里却在仔细观察开田的一举一动。凡开田去村委会开会或办事时,暖暖都要悄悄去看一回。就是他们表演离别节目时,她也要悄悄去观察一下。她现在觉得,开田和悠悠两个人一定是在演那个离别节目时慢慢挂上的,开田演楚王赀,悠悠演赀的王后,俩人经常在一起,把假的就弄成真的了。嗨,当初真不该答应薛传薪上演那个吸引游人的破节目。不过一连好多次,暖暖都没发现什么,即使在表演中,也没有发现两个人眉目传情。但这并没消除暖暖的疑心,她估计他们是受了惊,便决定给他们创造一个条件,如果有了这个条件他们还没啥不正常的,暖暖就打算丢了这份怀疑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