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客人住了七天。他们走时暖暖才知道,这七天是他们的公司专门为中层管理人员安排的假期。这批客人又为赏心苑留下了近九万元的收入。暖暖高兴地对薛传薪说:你的本领真行,能拉来这样多的有钱客人。薛传薪笑道:这不是我一人的本领大,是因为我们公司的营销部有很强的营销能力。他们先分析市场,选定营销的客户对象,然后采用信函推销和上门推销的方式招徕客人……
第三批客人只有两个,但薛传薪对他们的重视程度却比对前两批客人高出许多,除了亲自坐船去东岸迎接外,还专门交待暖暖:加强保安,确保万无一失;对外佯称内部装修,不再接待任何客人;客人来后直接入住,不登记姓名,不收钱;不准任何非本苑工作人员入内!
吃饭也不收钱?暖暖很是意外,那咱们不是要赔钱了?
我们这是在经商,赔钱的买卖能做吗?薛传薪看定暖暖笑着。
不收钱怎么还可能赚?暖暖如坠五里雾中……
两个客人是半后晌时到的,一位是个近六十岁的男人,戴着一副大墨镜,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孔;另一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人长得俏丽无比,从发型到衣饰都极为讲究。薛传薪亲自将他们领入一套两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的房间,亲自为他们倒水。暖暖猜这一老一少可能是父女。吃晚饭时薛传薪让暖暖亲自把菜谱递给他们请他们点菜。让暖暖意外的是,就连吃饭时那男的也没摘墨镜。
晚上回家时暖暖把这事说给了开田,开田也觉到了奇怪:哪有两个人就占了那么大一所赏心苑?罢罢,反正咱听薛总的,最后能让咱赚钱就行。开田平日忙村上的事,很少去赏心苑。
那两位客人十分安静,大部分时间就呆在他们的房间里;偶尔到院里走走,也是很快就又回到屋里。暖暖问他们愿不愿去看看楚长城,女的回话说谢谢,说我们主要是想休息。有天晚饭后,那女的对薛传薪说他们想到湖边去走走。薛传薪忙让暖暖带着两个保安跟在后边。不要到他们身边去,跟在他们身后就行了。薛传薪交待着。暖暖点头后领着两个保安员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那阵子村里人都已经准备睡觉了,四周很静,一片月牙吊在夜空,把湖面和湖畔都照得迷迷蒙蒙。那一男一女就沿着湖边慢慢走着,除了湖水轻触岸边的声响,就是他们低低的话音。暖暖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不时能听见女的发出哧哧的笑声,能感觉到他们非常亲密。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女。暖暖在心里想道。
似乎没过多久,那片月牙便掉落到了地上。很快,星星们便倾巢而出,将天空挤得密不透风。那女的好像是突然发现了那些星星,惊叫道:看哪,这么多的星星!那男的这时显然也很高兴,便放开了声音感叹:多美呀!这才是未经污染的夜空,它让人心境澄明,宠辱皆忘哪!两个人仰天看了一阵夜空,而后在岸边坐下。男的招手让暖暖过去,暖暖注意到他此时已摘了墨镜,可惜天太黑,看不清他的面孔。他蔼声问道:姑娘,你们这儿有没有关于屈原的传说?屈原?暖暖一愣。就是端午节吃粽子划龙舟纪念的那个屈原。暖暖猛地想起九鼎和谭老伯当初说的那些有关屈原的事情,便答道:说是屈原当年来过我们这一带的。是的,我也相信他来过这里,这里是楚族的发祥地,当秦军压境的时候,他作为重臣,不来前线看看是说不过去的,说不定他的一些诗,就是在这里写下的。那男的自语着。暖暖想起游人们说起的屈原《 国殇 》诗的事,有心说出来,可又怕说错,便没再开口。
想一想,假如古今的地形没有大的改变的话,屈原在夜晚走在这湖边,一边想着前方的战事一边想着后方的朝政,他会是怎样一副心境?那男的这时喃喃说着。好了好了,不说古人,我们说点高兴的事。女的这时拍了一下男人的头……
两个人那晚回到赏心苑时已是小半夜了,薛传薪还等在门口。看着薛传薪陪他们进屋之后暖暖才回家。到家开田和丹根已经睡着,暖暖上床后却久久没有合眼,她在想那女的用手拍那男子头部的动作,那动作似乎不是一个女儿应该做的……
那一男一女走后没有多久,就又来了一批人,把四十多间房子全住满了。这批人好像全是官员,他们彼此互称着处长、主任、厅长,做事都很规矩,游览的日程也安排得清清楚楚,一切都照日程表上的安排进行。这批人住了五天,每天仅房费赏心苑就收入两万多块钱。他们结账走的那天,薛传薪悄声问暖暖:怎么样?我们没有赔钱吧?暖暖忽然间有些明白他的话意,问道:你是说没有前几天那一男一女,就不会有这批人入住?就没有这些人的大方付账?薛传薪笑了一下,说:行,我们的楚总开始学会思考,懂得把事情联系起来去看了……
紧跟着来的一批客人更令暖暖意外。那是一个午后,薛传薪让暖暖和他一起去湖边码头迎接一批客人,而且对她诡秘地笑笑说:对这批人可要特别小心侍候。她以为又是身份需要保密的人物,不想待船靠岸后才大吃一惊:来的竟全是碧眼金发的外国人。天爷呀,俺楚王庄还能吸引来外国人?暖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不知该怎样招呼,只见薛传薪不慌不忙地迎上前用英语说着:哈。不防那些外国人中倒有会说中国话的,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过来朝暖暖点头致意:女士,你好!暖暖脸红着也忙回了个:你好!
外国人到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楚王庄,村人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连一些老人也拄了拐杖赶过来。在小码头通赏心苑的路两边,一时站满了村里人。楚王庄这是第一次有外国人来,人们都感到了新奇,麻老四挤到最前边,直盯着一个女人的胸脯看,待人家走远之后大声感叹着:看看人家外国女人的奶子,那真叫有看头,像老母鸡啄米一样直点头,而且个头大,一个顶俺老婆两个,摸起来那肯定也有个摸头!摸你奶奶那个脚!他的话音刚落,一只耳朵就被他老婆揪住了,疼得他杀猪一样惨叫一声,众人哄的一声就都笑了……
暖暖后来才知道,这批外国人是在省城几所大学任教的欧洲人,是五洲旅游公司联系他们来看楚长城的。暖暖第二天领他们上山时,先还担心他们弄不懂楚国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她开口没解说几句楚长城的砌筑工艺,那位名叫哈特的先生就用稍显生硬的中国话说:楚国的工艺水平,在建筑领域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主要表现在青铜冶炼、丝织和髹漆上。这让暖暖很是吃惊,他一个外国人,对中国几千年前的楚国的事情还这样清楚?后来她找了个机会,笑着问他:你对楚国还知道什么?哈特很认真地说道:我知道楚人有独特的风俗,他们相信自己是日神的后裔,是火神的嫡嗣,所以服色尚赤,方位尚东,而且崇巫;我还知道楚国从楚宵敖起到楚哀王被秦灭掉,历经五百余年,五百多年间楚国出过很多有名的人物,其中最著名的人物是出在楚怀王也就是楚王槐时期的屈原,这已是楚国的衰落期了。我读过屈原的长诗《 天问 》,开头的几句我现在还记得: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以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
暖暖听得懵懵懂懂,心里除对对方生了敬意之外,还有了惭愧,自己是楚人的后裔,对楚时的情况哪有这个外国人知道得多?看来真得好好读点书了,要不以后有游人问楚国的事,问屈原的诗,自己一问三不知,那不太丢人了?这批外国人还没走,暖暖就挤时间去聚香街书店买了一本《 中国简史 》和一本《 楚辞选译 》来读。
赏心苑开业之后的顺利大出暖暖的意外,不过是一个来月的时间,就有二三十万的收入了。暖暖掐算了一下,照这个赚钱速度,也就是年把时间,自家和五洲公司当初的所有投入就会回收过来,到下一个年度,就是净赚了。这和自己过去经营楚地居真是有天壤之别。到底五洲是大公司,经营起来有办法。暖暖在心里庆幸自家和五洲旅游公司的合作,庆幸遇见了薛传薪这个有眼光的人。一想到持续经营下去的美好远景,暖暖就禁不住高兴得想笑出声,我们旷家到底找对了致富的路子,照这样发展下去,俺丹根这一代,是再不用受苦了。
暖暖走路的步子都比过去变得轻快了。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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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了。被微风吹斜了的细雨飘飘摇摇,像过了筛子的米粒一样落到屋瓦、树叶、路面上,溅出一种轻微的声响。赏心苑还住有四个客人。这样的天游客出不了门,暖暖有些焦心。该怎么安排他们的活动呢?上山、进寺、下湖、采摘都不行,让他们一整天就憋在屋里?还好,四个客人早饭后提出去看雨中的丹湖,暖暖就急忙找了四把伞交给他们,然后自己也撑了伞领他们向湖边走去。
在下雨的时候来到湖边静静地看湖,暖暖平日难得有这样的心情和时间,今天一站到湖边暖暖才觉得,这雨中的丹湖还真值得一看:万千的雨点争先恐后地跳进湖里,在水面上激起大大小小的水纹和水花,那模样像煞了许多鱼在拥挤着争抢鱼食;整个湖面变得朦胧一片,偶有一只小船从湖面上划过,身影变得模模糊糊,就如在月色下看物,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有一些没有来得及撤走的水鸟,在湖面上顶风冒雨地飞,让人觉得它们惊慌而无助。四个游客撑伞沿湖畔缓步向前走着,边走边说着什么,暖暖跟在他们后面,惟恐他们心里对这安静的雨中丹湖失望。还好,她听到了他们的笑声,听见他们说要作同题诗比赛,题目就叫《 雨中丹湖 》。暖暖的心里这才有些高兴起来。
半上午的时候,薛传薪派人把暖暖从湖边找回,说:咱们现在就开始筹划做第二件大事。暖暖一愣:第二件大事?薛传薪一笑: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当初盖的那个棚子?说罢朝位于赏心苑前排房子中间的那个“离别棚”一指。暖暖这才有些明白,问:咋样筹划?
头一步,是先把“离别棚”里要摆的东西定下来。我想了,这棚里要用木板搭一个祭台,祭台要搭得简单朴拙,台子上摆好出土的楚鼎、编钟和各样陶器的仿制品,再摆上香炉,燃上香,摆一些祭祀用的吃食的蜡制品。
这好办。暖暖点头。
第二步,是把表演的内容定下来。我想了,表演分四场:一场是《 船来 》,楚文王也就是楚王赀和王后及他的随从乘坐的船,排成一队在号角和竹哨声中由湖里向岸边驶来。楚时的船肯定不大且简陋,但这个船队要有气势,要把船装饰出一种楚国味道。要让游人看出一种奇特。接下来一场是《 上岸 》,船队靠岸后,先是武士们上岸,把湖边到离别棚的道路警戒起来,接着是楚王赀和王后及他们的随从在楚乐声中下船向离别棚走。要让游人看出楚王仪仗的威武。跟着一场是《 仪式 》,楚王赀和他的王后在音乐声中走进离别棚里焚香跪拜,众随从全都跪下,楚王赀口中念念有词。要让游人看出离别仪式的肃穆与庄重。之后是《 离去 》,楚王赀和王后及随从三步一回头地向湖边走。上船后,又一次地在船边跪下与母亲的故里告别,船就在这时缓缓驶去。要让游人看出一种不得不离别的伤感。
暖暖有些意外地看定薛传薪:你想得可是真细,内行得像一个导演,行,就照你说的这样办。
第三步,是把表演的人定下来。我想了,这种表演没有台词,只是穿上楚时的服装做规定的几个动作,所以不需用专业演员,就用你们村里的人,大姑娘、小伙子,中年男女都可参加,小伙子可扮武士、武将,中年男子可扮文官,年轻姑娘可扮王后、嫔妃,中年妇女可扮宫女。这样,咱每次付费不用太高,村里人也因此有些收入。每次表演的时间也就一个小时,不会耽误大家干别的。而且也不是每天都表演,一周只表演一回。人由你去定!
总共需用多少人?暖暖问。
八十个。人多了才显得有气派!
好吧。
第四步,是把表演用的服装、道具准备好。除了参加表演的人员由你定外,剩下的都由我去办。
暖暖松了一口气……
村里人听说赏心苑要聘人搞表演,初时全不敢报名。詹大同笑着说:老天,咱一个劁猪和种庄稼的汉子,啥时弄过这玩艺儿?去丢丑呀!后听说每人每参加一次,能得十块钱。这让不少人动心了:十块钱能买一斤多猪肉包饺子吃哩。再后来薛传薪让赏心苑的保安们做过一次示范,原来演武将和武士的,不过是穿上武将和武士的衣裳,戴上帽子,在腰里挎一把剑,来回在湖边和离别棚之间走那么两趟,没有啥难的,这才有人报了名。一开始报名的,多是已经在为楚地居和赏心苑做事的年轻人,后来逐渐才有中年男女报了名。麻老四对这种能挣钱的事自然不甘落后,让暖暖把他和他老婆的名字都写上。九鼎开玩笑地问他想演啥角色,他说就演楚文王吧,让我也过一回当君王的瘾,咱做梦都想当君王,一直没有这个机会,这表演虽是假的,可好歹也是个机会。九鼎和站在一旁的薛传薪都笑了。薛传薪说:恐怕不太合适。九鼎更是一语说明:你他奶奶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一个麻子能当楚文王吗?楚王能是一个麻子?!那就当一个文官吧,宰相什么的,最好官职大些,让我也能指挥些人,威风威风。好,好,就让你演最大的文官,站在文官队伍的最前列。暖暖笑着答应。九鼎又一本正经地问麻四嫂想演啥子角色,四嫂说:还不是演麻老四的老婆嘛,他当啥官,我就是啥官的老婆。麻老四一听急了,叫:那不行,大官的老婆都叫夫人而且年轻漂亮,她哪行?让她去演宫女就成,我这大官的夫人起码要比她水灵滋润吧?!四嫂一听火了,跑过去照老四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好你个狗东西,刚一当官你可就想把我甩了?!……
招聘参演人员和分配角色,让楚王庄热闹了起来。青葱嫂也找到暖暖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让你长林哥也去演个小角色,把那十块钱挣回来。暖暖知道长林哥的一只胳臂断了,干啥都使不上劲,有心回绝,又于心不忍,低头想了一阵问青葱嫂:只不知长林哥独臂划船行不行?青葱嫂说行,他一只胳臂啥都能干。暖暖道:那就让他负责划楚王赀坐的那艘船……
经过几天的比较搭配,人员最后总算凑齐了。可让谁演楚王赀合适?暖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后来薛传薪说:最好是让开田来演,他是村主任,他要演楚王赀,指挥起别人来别人也愿意听从。暖暖想想也是,便在一个晚饭时分和开田说了这事。开田一听急忙摆手后退着叫:开啥子玩笑?我啥时干过这个?想让我出丑啊?!
过去没干过,现在就不能干了?
不干,不干!开田决绝地摆着手。
你想不想让咱的南水美景公司赚大钱吧?暖暖瞪住开田:想了,你就大着胆子去演,其实有啥好演的?不过是穿上楚王赀的衣裳来回走那么两趟,和小时候伙伴们过家家还不是一个样?咱这样做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更多的游客来咱赏心苑和楚地居里吃住吗?这是一玩一笑的事,看把你吓成啥样?办南水美景公司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啥事都不管不问不做能行?村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