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寻脑门发热,立刻回复道:“我这不是正在换吗?你什么态度?”
这武警跨上半步,把眼一瞪:“脾气还不小,神气什么?有能耐别犯事啊,进到这来就得老实点,快换!”
田寻系好衣扣,那武警用钥匙锁好柜门,说:“快走!”
出更衣室后,监区管教对田寻说:“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叫他们送被子和餐具!”田寻颤抖着拿起桌上的电话,考虑半天根本没敢给家里打,后来拨通了老威的手机简单说下情况。
打完电话后在武警带领下出了登记室到后院,院里有四幢建筑,分别用白漆涂着巨大的数字,总共四个监区,武警带田寻进了第四监区大楼,登过记后上二楼右拐,顺着长通道来到一处钢栅栏门前,一名管教出来先检查了武警的文件,伸手在管教室里的控制台上按下电钮开启铁门,然后也跟着武警走进来。
铁门里又是长长的水泥地走廊,两边都是厚厚的、带小方气窗的铁门监室,门上也都排着号码。小气窗的高度刚好和人的视线平齐,只要经过就能看到监室里,见屋里都很宽敞,像宿舍似的放着几排上下铺,几乎所有的气窗前都挤着好几张脸,这些人或笑或喜,像看西洋景似的瞧着田寻,还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经过一扇铁门时,见气窗前有个光头壮汉咧着大嗓门说道:“又来新人啊,李管教,这号子正好缺个看金鱼的,来吧,让他来吧,保证照顾!”
那管教操起皮带上的警棍“咣”的狠敲了下铁门,骂道:“滚回去,先看好你自己的鸟!”那屋里的人都哄笑起来。
田寻的心脏怦怦乱跳,他早听说过在看守所或监狱里有很多牢头狱霸,会欺负得你找不着北,想到这里田寻的魂都快飞了,脑门也见了汗,从心眼里盼着最好关自己的屋里可别有这种人。
当来到写有4462号监室前停下,田寻心想:原来这监室编号和自己身上这衣服的编号也都相同。管教掏出一大串不锈钢镀铬钥匙挑出一只打开室门,里面仅有不到十平方米,空无一人,竟还是个单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床就是坐便,此外再无它物,床上连被子都没有。
田寻提到嗓子眼的心可算放下了,对面监室里的人笑着大声说:“哎哟,这是什么大人物啊,待遇不错嘛,还上单间雅座呢!管酒吗?”
管教一把将田寻推进门里,铁门咣的关上,随即上锁。田寻从气窗朝外问道:“得关我到什么时候?我想打个电话……”
那武警根本不理会,扭头走开,管教边用钥匙稀里哗拉的锁门,边说:“想打电话和送东西进来只能在星期五申请,未判决前除律师外不许探视,墙上有关押条例和作息时间,你先仔细读几遍记熟,最好照上面写的做,否则到时候自讨苦吃,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随后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你也够倒霉的,刚过吃午饭点儿,看来得饿一下午了。”
还没等到田寻张口问话,那管教已经走远了。
田寻慢慢走到单人床边颓然坐倒,把头深深垂下。到现在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虽然这一切发生的并不奇怪,但却总觉得都是假象,好像这梦随时都会醒。外面走廊里仍然响着杂乱的吵闹声和调笑声,田寻将耳朵死死堵住,但那些声音似乎很努力的穿透了手掌,直往耳腔里猛灌。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门响,抬头见铁门被打开,管教说:“4462,出来领东西!”田寻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4462是他的编号,他苦笑着跟管教顺走廊来到钢栅栏门外,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威来了。虽然老威不是他亲戚,但此时田寻心头发酸,感觉比见到亲人还亲。
老威正和控制室的另一名管教说话,看到田寻身穿看守服出来,连忙迎上去抓住他胳膊急问:“老田,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到底咋回事啊?”
田寻刚要回答,那管教说道:“不许交谈!拿了东西快回去!”田寻看到桌上放着一只透明塑料拎包,里面是崭新的被褥,另外还有一套牙具和饭盒。
老威对管教说:“同志,我不能和他聊一会儿吗?”
管教摇摇头:“不能!想探视就星期五来,平时除了律师谁也不能见,你今天是给他送被褥,否则也不能见,快走吧!”老威看着田寻,见田寻目光满含委屈和期待,老威急得没办法,又不能说话,只好向他招招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田寻抱着被褥慢慢回到监室,坐在床边双手捂脸,大脑里乱得像团浆糊。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见走廊里又开始有人声,只是比刚才小多了。田寻慢慢放开双手侧头去看,听见开钥匙声音响起,有人大声说道:“开饭了!”
田寻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腕看看表,居然已是晚上六点钟,田寻心里纳闷,感觉时间不长,却已经过了五个小时。
走廊里很多人都穿着同样的浅灰色制服,手里托着饭盒慢慢排队往外走,这些人高矮不一、年纪各异,既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也有五十开外的中年人。田寻像行尸走肉似的低头夹在人群里走,前面有很多人不时回头去瞅他,还有几人边看边互相挤眉弄眼,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出了钢栅栏门拐两个弯,来到宽敞的食堂中,这看守所的硬件设施相当不错,食堂窗明几净,灯光亮堂,数十排饭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墙上的大屏幕投影电视正放着青城山的风光片。两大排在押人员分别在厨师处领了饭菜各找桌椅去吃,这些人虽然没有敢大声说话的,但私下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有说有笑,旁边的十几名手持警棍,腰里荷着真枪的管教们见大秩序不乱,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田寻前面两个人边走边低声谈话,一人说:“天天放这些破风光片,看的我直想睡觉,怎么不放几个光屁股娘们,还能提点精神。”
那人也笑着说:“对,细皮嫩肉的那种,我也喜欢,要是能天天放这个,我宁愿多呆十年。”
先那人说:“那你就跟管教说换到一、二监区去吧,那里全是女的,随便你挑。”
队伍里有个人假装慢吞吞的走,忽然身形一闪迈出队伍,倒退着移到田寻前面又移进来,田寻前面那人似乎早有准备,连忙向前空出地方给他插进。这家伙光头膀体,脖子上纹了个大蜘蛛,看上去就像一只真蜘蛛趴在耳根似的,正是中午时在走廊里聒噪的那家伙。这人在田寻前面边走边回头上下打量,目光停在田寻手腕的那只表上,田寻的007海马表早在典当行里睡觉,现在手上戴的还是头阵子去新疆时配发的那块美国波尔军表。这光头伸左手抄起田寻胳膊,低声笑道:“这表不错啊,是外国的吧?摘下来让我瞧瞧。”
没等田寻说话,这人已经扳开表扣往下撸表。田寻一抽手,道:“你要干什么?”
这光头理都不理,继续未完成的动作,田寻有点生气,用力往回拽手腕:“你想抢东西吗?”
前面的人都回头来看,脸上均带着笑,似乎习以为常。那光头面带愠色:“叫你摘就摘,哪那么多废话?”田寻不敢大声吵,只能用力往回拉胳膊,队伍里不由得乱了起来。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管教快步走来,周围的人连忙转头回去,那管教来到光头身边,操起警棍“砰”地击在他肩膀。这种警棍是用特殊合成橡胶做的,软中带硬,光头一个趔趄差点跪倒,那管教骂道:“老实点,再惹事就别想吃饭!到后边去!”
光头手捂肩膀,疼得直抽凉气,眼睛里似乎都要冒出火来,但嘴上半个扁屁也没敢放,弯着腰乖乖溜到排尾去了。其他人似乎都很惊讶,互相用眼神交换着心中的疑惑。当轮到田寻打饭时,厨师问:“你的饭盒呢?”
田寻一怔:“我……我没带饭盒来。”
厨师说:“你家人没给你送来吗?”
田寻傻眼了,这才想起老威给他送过餐具,他说:“啊,有,我给忘了……”
后面有人开始起哄:“又一个忘的,得了,按老规矩回去反省吧,别吃饭啦!”
厨师身边站着一名管教,听他说:“给他拿一套餐具。”那厨师转头在餐台上取了套不锈钢饭盒和饭勺放在桌上,从一个个方格里分别把米饭和菜打进去,说:“吃完了送回来!”
田寻端起饭盒连连点头:“谢谢,谢谢。”又对那名管教也道了谢。
田寻返身往回走,那些未打饭的人脸上惊讶更盛,排在田寻下一位的人更是目送了田寻半天,那厨师用大勺一敲桌子,斥道:“看什么,不想吃饭了吗?”这人才回过神来打饭。
吃饭时田寻特意挑个最角落没人的桌,另一端那光头边吃饭,边看着田寻直运气,旁边那人低声说:“龙哥,你说今天管教怎么回事?像抽风了似的,难道那小子是所长小舅子?”那光头大口往嘴里塞饭,也不说话,眼睛远远的直瞪田寻。
晚上十点看守所准时熄灯,当然对田寻来说有没有灯光也无所谓,他失眠了,没有任何睡意,整夜一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一遍遍闪过很多画面,有假唐晓静,真唐晓静,王浩,古作鹏、汪兴智、还有老爹老妈……
看守所里渐渐有点发亮,是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户洒到屋里,水泥地似乎蒙上一层薄雾。田寻看着这朦胧的光线,反倒有了点睡意,迷迷糊糊的眼皮直打架。屋里阳光越来越多,忽然田寻被开铁门声惊醒,有人大声道:“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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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寻连忙起身到气窗处向外看,见管教正拿着钥匙挨个开门把人往出放,抬腕见是八点整,铁门开后也随着众人往出走,下楼后来到监区大厅,所有人排成方块队,前面有人用扩音器念众人的编号。每念到某人时,这人就举一下右手以示存在。点到4462号时,田寻也举手答应。
点名之后并不回到监室,而是穿过侧门走廊来到一个大车间,里面摆着很多长长的大桌,桌上堆得小山似的全是印刷海报,另外还有很多双面胶带。有个管教告诉田寻如何将双面胶带往海报背面贴,每两千张再绑成一捆,原来是进行劳动教养。
这工作并不复杂,纯粹的熟练工种,海报的内容也是经常换,有时遇到大美女的海报,很多人就偷偷藏起来几张,留着回到监室后慢慢意淫。每人都有相同的定额,先干完就可以提前回监室休息。下午两点到两点二十分是放风时间,所有人都排成队,围着大院慢慢遛达,对面远远的是女在押者,其中不乏年轻漂亮的,虽然隔着近两百米,却也有人在偷偷互相挤眼招手。
田寻年轻敏捷手又巧,没到下午三点就都干完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下下发酸的腰背,在管教指引下出车间回到自己监室。
晚上吃过饭后再点一次名,然后才回监室等待睡觉。田寻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不像其他人还有家属给送来的书看,当然他也没心思看书,基本上就是关了灯上床发呆,直到勉强睡着。
到了周五老威又来看他,还带了一大堆罐头面包等食物,田寻这才有机会把事情经过对他讲了一遍,老威急得直蹦,可又帮不上什么忙,问田寻需要什么东西,他立刻出去买回来。田寻摇摇头,只让他每隔一周以借书为名到自己家看看父母是否健康,有时间顺便再去趟经侦局,打听打听案件的调查情况。
就这样一连过了十几天,除了每周日改善伙食、周一晚上洗澡外,就是单调的在车间粘双面胶。说来也怪,林氏公司似乎忘了他的存在,也没人来看他,也许公司是怕人笑话,所以特意隐瞒了实情。
田寻心急如焚,很想知道警方那边到底有没有消息。忽然这天接到经侦局通知,说在沈阳全市撒网未并找到假冒唐晓静的女人,很可能此人已远逃外省无法寻找,因此缺乏关键的证据链来证明田寻与这人并无关系,同时林氏公司也表示准备在春节后将田寻以团伙诈骗罪起诉至中级人民法院,起诉书已经递交法院,春节后就开庭审理。
听到这消息田寻大惊失色,真没想到公司居然这么狠心,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次日又是周五,老威照例来看他,田寻一说情况,老威立刻花钱帮他找了个代理律师。
律师打电话给看守所和田寻通了话,并告诉他调查估计结果:像他这种涉案金额巨大的情况,很有可能被法院以团伙诈骗未遂罪或预谋经济犯罪起诉,虽然是未遂,但林氏公司态度很明确:必须在法律允许的最大范围内给予重判,因此大约会判八到十五年徒刑。
田寻如五雷轰顶,险些坐倒。他带着哭腔问律师有没有挽回的办法,律师说他已经到林氏公司和古作鹏及总经理都谈过话,林氏公司态度很强硬,坚持要对田寻重判,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多了。
田寻心神不定,那律师象征性的劝他别难过,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
第六天下午,老威、律师、林氏公司古经理和他们的律师都来了,大家齐聚会议室里,古作鹏将由林氏集团沈阳分公司总经理签署的起诉书交给田寻,上面有经侦局刚盖的印章,同意于将此案移交给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并于三月二日开庭审理。
看到起诉书上写着“该员工掌握金融职权,却并未以身为表,反而循私诈骗,性质恶劣、影响极坏。为惩前毖后,本公司决定从重起诉该员工,以儆效尤”这段话,田寻气得要死,往最深了说,自己并没给公司带来什么损失,而且还是被人所骗,可现在公司居然要用最重的罪名起诉自己,真是典型的墙倒众人推。
田寻大怒,站起来把起诉书抓成一团扔向古作鹏,古作鹏的律师连忙捡起,操着南方口音说:“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这是起诉书,又不是废纸,怎么能胡乱丢呢?”
田寻指着古作鹏的鼻子大声道:“姓古的,你这是存心想给我制造冤案!”
古作鹏倒不动声色,他慢悠悠地说:“冤不冤自有法院来断,你自己没资格做评判!”
田寻猛跳起来,绕过桌子要去揪他衣领,被老威等人死死抱住,古作鹏站起来后退几步说:“这人有点疯了,我们也不用和他浪费时间,走吧,我们回公司!”说完和他的律师扬长而去。
田寻双手抱头瘫倒在办公桌边,老威扶他起来说:“老田,你先别激动,总会有办法的!”
那律师也说:“女骗子还没有抓到,对方没什么佐证可以断定为团伙诈骗,到时候上庭我会尽力帮你开脱,最多也就是经济犯罪或诈骗未遂而已,没有几年的。”
田寻忽然从起上跳起来,揪着律师大叫道:“我是被人骗的,不是诈骗,你这个笨蛋律师!”这律师边挣扎边说:“田……田先生,你这种态度让我很难帮你啊!”老威好容易将两人拉开,过了半天田寻才冷静下来。
老威说:“老田,你先稳一稳,我尽量找人帮你疏通看。”
田寻流着泪问:“我家人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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