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戈尽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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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戈尽觞-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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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罢罢…… 
白白瞻养一个老妇人,再加一个前朝旧臣,不是什么难事,也亏不了多少银两。 
七 

勤州,原州县府。 
心腹来报,倒是那人身子违和。 
这话说得隐晦,所以我着了诊脉的大夫来。 
“抑郁?” 
老军医一脸确凿。 
我一时茫然,“病根何在?” 
“恐是不得展志所致,若如此下去……” 
老军医言语含糊,意思却明明白白。 
我挥退左右,如常埋首公文。却有一个小人儿,在心底揪着痛着,满满困惑。 
他若耻于宛转承欢,我至今不曾再碰他。吩咐过去的人都是伶俐的,也不会受什么闲气。至今一年有余,难道还有什么不习惯? 
他若志在功名……如今莫姓旗下,旧朝的将士何止一二。斐家并非名门将后,受旧朝皇恩可谓浅薄,天下大势所归、民心所向……他难道如此不明事理? 
*** *** 
那晚我拎了酒去帐中看他。故日经验,套斐偃戈的话,杯中物最是好用。 
不料他一改前习,径自闷喝,只字不语。 
我看着最后一坛半空的酒纳闷,什么时候他的酒量如此好了?又犯愁,这醇而不烈的上好果子酿,眼下兵荒马乱的,我上哪再去弄两对来? 
正走神呢,猛然被人揪住领子咬牙切齿来了句,“我恨你!” 
“噗——!”可惜,好酒。 
“你卑鄙、无耻……下药、挑拨君臣……” 
“咳、咳咳!”是果断、决绝、坚忍! 
“如今,又将我当作禁脔……很得意是不是?!” 
天可怜见。只是和醉酒之人,如何讲得通。我默然无语,挣开他,重新坐下,遂自斟自饮了一杯,等着他竹筒倒豆子。 
“你……!”颤恨声带着酒息拂耳,猝不及防被他整个拖了去,我才想起偃戈到底武将出身,近身擒拿,我如何能奈何得了他。略略犹豫要不要喝人拖开他,不料这一犹豫,正被他堵个正着。 
与其说吻,不如说咬。他咬得鲁莽,撕得粗暴,盯着我的眼神,倒有些像庆功军宴上,士卒们仇人一般对着猪蹄肥鸡,恨不得一口拆吃下腹。 
到这地步,我只能苦笑。 
也罢,孽债呵。还了罢。还了,然后放了他,也就慢慢好了罢? 
“我……”他却忽然顿住,松开我,而后复又埋首,倒再无下文。 
身子被啃噬,伴着落在肌肤上的冰冷。那冰冷到后来渐渐热烫灼人。我暗自心惊,隐约有些明白,到底不敢多想。 
终章 

天际青白。 
隐隐觉得不适,当然醒得分外早。我睁眼看着帐顶,想不明白为何会自讨苦吃。 
说不痛不痒自然不诚,说痛不欲生,却也嫌假。 
时候不早,我起身,擦拭干净,洗去靡味,一件件着衣。 
身后人欲言什么,堵成一阵呛咳。 
我瞄他一眼,却见他满脸通红,裸身半倚在被褥间,一脸的不敢置信,模样比当年还精彩,于是忍不住就莞尔。 
“唤陈老军医……” 
“等、等等!” 
“嗯?” 
“昨晚,我、你我……” 
“记不得了?” 
“你、你……” 
“怎么,也要我刺你一剑?” 
“……为何?” 
“醉酒乱性。” 
“别以为我忘了你酒量!” 
一时寂默。 
“江临城破在望……复国登极……你、你……” 
“不错。所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要讨债,须得尽快。”天子与否其实无妨,从内里而言,我依旧不属于此世间。不过他如此自找窘迫,莫怪我口舌无德,“对了,昨夜里,第二回到了一半,你就不成了。” 
此类话最伤男儿自尊,他面上顿时红如滴血,不一会会,又转为绛紫,生生被我气至半厥。 
非常精彩,所以我左右端详一番,然后才举步去中帐——江临城前,尚有永江天堑,守着老将赤箬,不可小觑。 
刚刚揭起门帘,身后一声小小的固执的“为何?” 
面前是烈风中旌旗远近如林,身后有一帐缱绻靡懒的空气,我略一怔愣,被扑面而来的阳光耀痛了眼。 
——你问我来,我且问谁去? 
*** *** 
眨眼入冬。 
出于现实考量,我尚不曾娶正妻。那几个妾室无一有德当此重任,也均非结发于患难,她们的本族更没有哪个家世特别显赫,我便只能暂且搁置。毕竟天下不姓莫已经三十五年,复国之后,自有新兴势力需要安抚。 
却忘了,我明白,她们不明白,竟然打着为我庆贺生辰的名义,一窝蜂来了个嫁狗随狗!若说那些个外臣不曾暗中角力,我如何能信……真正胡闹!胡闹!! 
好端端的一天,被“生辰”搅得一塌糊涂。训完罚完,我只觉头疼愈裂。恰逢晚来天色变,旧伤又开始作祟。饶是我一向自制,到底失控。 
“下去!”谁敢再捧那些汤汤药药的来! 
“我记得你允了我四处逛逛的。 
我蓦然回身,斐偃戈赫然立在不远处。目光落到他手里那对药酒上,我不由怔愣——什么时候,随身的那几个滑头鬼竟然想到把他当救兵用了? 
*** *** 
“把这杯喝了。” 
“你还没醉么?”一人一杯,多了可不干。 
对面的人自饮一杯, “偃戈出坊山,数载虚度,可酒量,倒是大有长进。” 
“上次……”话出口半截我便默然。何须再问,那晚摆明是他诈醉了。 
“怎么?”偃戈俯过身来,指指我面前杯中物,轻笑道,“就许你放火,不兴我点灯?” 
我摇摇头,仰面闭目干尽一杯。尽觞尽觞,枉你两世为人,到底咎由自取。偃戈偃戈,我再舍不得,如此下去,却也不敢留你在我身边。 
你还是去做你的将军吧…… 
再睁眼,已经如常,“既然身子无恙,可曾想过少时大志?” 
“不去。”对面的人回得利落。 
“不去?”抑郁心结已解,生平大志唾手可得,为何不去,“但有闲杂碎语,以你之能,不出几日,何愁有人不信不服?” 
“偃戈生平大愿,已指日可待。” 
“国不可一日无防,用人何愁才多。” 
“尽觞麾下不乏良将。”偃戈定定自若,往我手中杯里满满一斟,“房内却无解语人。” 
我手一抖,一杯酒洒了大半。 
“老天戏弄,你我之前错失的,便如这洒了的酒。”耳边有低语切切,“偃戈只求余下泰半,能安然入腹。君臣之别,如同天堑,偃戈愿以无名之名,得尽觞衷心展颜。” 
我只觉身子阵冷阵热,此世间头一次无法言语。襁褓里五六月时,在父亲臂弯中听得父亲和属下秘语,我便晓得了自己此生所担何事,众志成城,我其实不过一个担负了太多人热忱希望的傀儡。之后所作所为,俱不过为此。到如今,二十二载,却在此刻,忽然间却有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的恐惧。 
他捉了我的手,举杯一饮而尽,而后有柔软温润的唇贴来,渡过半口酒液,“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该活络活络血脉了。” 
我起初冷眼看着他眼睑微颤,面上晕红遽生。纠缠渐深,吻至末了,到底也合了眼。 
“偃戈。” 
“何事?” 
“我要了的,从未有放手之说。” 
偃戈背脊一颤,缓缓半睁了眼,眸中流光异彩,化作轻轻一笑,干干脆脆答了一字——“好。” 
烈酒催化的热情渐渐转得绵长低婉,如此宵夜,得此生头一回的快活无边。 
原来…… 
尽觞尽觞,莫尽觞。 
须偃戈,方得尽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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