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自己再从旁开解,不怕他不低头顺服。
回到家中,常沛又小心地指点常清一番,警告他入宫之后,先不能露出自己与人有私情这一件事,否则失了圣上欢心,以后的事,可就大大的不好办了,常清不明就里,只好答应。
次日,常沛即携常清前往宫中,内监传禀了进去,不多时皇帝便命二人前往御花园中觐见。
此时正值春日,繁花似锦,百鸟争鸣,御花园中,一片芳菲,隐隐还可听到宫女们的笑语,好一派祥和气氛。
常清原本心中惴惴不安,默默念叨着大哥教给的一篇话,以备面见圣上时应对,此时为园中美景所迷,渐渐放松下来,白玉一般的脸上重新浮上了笑容,大眼睛四处观望,闪动着快乐的光芒。
常沛见他仍是一派天真,丝毫不知自己面临的重重艰难,不由得摇头暗叹,两人跟着引路的内监一路前行,来到湖畔的一处水榭,长长的格子窗关着,听内监说皇上正在里面召见外臣,所以常家兄弟便在一旁静静等候。
过了好半晌,门一开,出来一个内监,传召常清进见,却没有召唤常沛,常清心中害怕,看了大哥一眼,眼光中满是哀求。
常沛向他一使眼色,轻轻推了他一把,常清无奈,只得孤身跟随内监进了门去。过了一道小小的走廊,转入一间大室,只见室中一片清明,朝向湖面的几扇窗子都开着,带着花香的清风在室内徘徊,令人精神一爽。一个身着明黄便服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处矮榻上,含笑望着他。
常清知道这便是当今圣上了,急忙跪下行礼,按大哥所教的礼仪恭恭敬敬地报上家门。
皇上含笑道:“起来吧,过来一点,让朕好好看看你。”
常清俊脸飞红,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微微抬起头来,皇帝随即认真打量了他一番,眼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美,让常清再次羞红了脸,垂下了头去。
“很好,果然人品出众,不枉了大家为你费尽了心思。”皇帝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常沛的一番心计,他岂有不知,如今一见常清,果然是面如美玉,目似秋水,体态端庄,神情自然。常清多年习文,满面书卷之气,气质自是与众不同,而且这大半年来随萧悠习武,虽无多大真正长进,但身材挺拔,在原本的文雅气质之中,又透出一股淡淡的英气,愈发显得俊美绝伦。
皇帝细细看着,心中赞美,觉得他犹如美玉天成,令人观之忘俗,虽然毫无脂粉气息,但神情内敛,温顺随和,实在是令人心动。他本是极好男色的,如今一见常清的美貌,不由得又犯起寡人之疾来,暗暗叹息,这样的美人儿,怎么没有早送到朕的身边来,如今却要便宜了别人!
常清被皇帝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心中害怕,忐忑不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越发低下了头。
皇上见他害怕,微微一笑,招他过来身边,赐了座,随口问了问他的身世,考校了一下学识,见他谈吐得体,声音清朗,态度谦恭,甚觉满意,又想起刚才见过的那一个人来,心中大大叹息了一回,笑道:“常三,你可知道,今日朕为什么宣你前来吗?”
常清抬起头来,回说不知,皇上笑道:“有一个人,先你一步前来,向朕求恳一事,不过他求的这件事,却是与你相关。”
常清大为惊讶,不知什么人会在皇帝面前说起与自己有关的事,明明自己来京才一个多月,这才头一次面见圣上啊。
皇上微微一笑,抬手向旁边的内监一示意,内监躬身退下,少倾即引一人从旁门进来,向皇上跪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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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哥!”常清一见此人,又惊又喜,快活得一颗心犹如要炸了开来一般,瞬时之间,眼中心里,便全是一个萧悠,再也看不见别的,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萧悠也是欢喜无限,却还记着眼前的处境,用力抱一常清一下,便轻轻挣脱了他的拥抱,小声提醒道:“清弟,圣上面前,不可失礼。”
常清刚才一时忘情,扑进了心上人的怀抱,此时定了定神,发现皇上以及众内监都在盯着自己看,顿时羞窘异常,一张白玉般的俊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地上有一道缝,这便钻了进去,好躲过这难奈的羞辱。
皇上哈哈大笑,拍手道:“难得难得,真情流露,难以自持,看来常三真是性情中人,萧悠,你可真是有福之人哪!”
萧悠含笑行礼,谢过了皇上,又道:“清弟为人纯善,有时不拘小节,还望圣上不怪他失礼之罪。”
皇上微微一笑,道:“朕却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否则也不会管你们这件事了。”
萧悠忙又赞美他几句,轻轻拍了拍马屁,他为人精明,知道处事的轻重缓急,这几句话说得恰到好处,顿时使得龙颜大悦。
然而皇帝笑过一回,又细细打量一下面前的二人,只见一个明澈动人、风流儒雅,一个剑眉凤目、英姿挺拔,宛如瑶台双璧,令人观之忘俗,实在是各有其妙,叫他动心不已,若说便同意了他们这头亲事,让这二人连裾而去,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萧悠偷眼旁观,见了皇帝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中一凛,暗暗担心,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只是心中忧虑,一时却也无计可施。
常清却满心欢喜,只道有皇上做主,自己和萧悠必定可以好事得谐,再也不用怕什么艰难险阻,神情极是放松,笑声不断,妙语连珠,逗得皇帝和萧悠都开怀大笑。
三人说笑了一回,用过茶点,常清奉命又陪皇上下棋,萧悠在一旁观战。
不知不觉间,晚霞满天,常清看了几回外面的天色,有点坐立不安,心想进宫都快一天了,怎么还不放我们回去?大哥还在外面等着吗?这可累坏他了。
皇上发现了他的焦急,微微一笑道:“你大哥早就回去了,朕已下旨令你二人今日留宿宫中,陪朕说话。”
常清吃了一惊,忙转头看看萧悠,却见他神色不动,一片平和,心中稍稍安定了一点,点头称是,不再多话,专心陪皇帝下棋。
晚膳过后,二人又陪皇帝在内书房闲谈,小心翼翼地应对上问,直到将近三更方罢。皇帝微现疲色,伸了个懒腰,萧悠忙陪笑告退,皇上点了点头,着内监领二人下去休息,自己在众内监的簇拥下转身先走了。
常清见皇上出了书房,这才敢放松下来,轻轻欢呼一声,又抱住了萧悠,小声笑道:“悠哥,两个月没见,这可想死我了,你却是怎么到了宫里?”
萧悠忍不住也紧紧拥抱了他一回,这才叹了口气,道:“清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且先随公公下去休息,我再慢慢地和你说。”
常清这才想起房中还有外人在侧,又闹个了满脸通红,急忙松开手,他本来也不至于如此失态,只是这一天来情绪大起大落,精神过度紧张,又太过在意萧悠,竟是对旁的人都视而不见起来,此时猛然省悟,好生惭愧。
那两个内监却只抿嘴一笑,并不多话,头前领路,带二人离开了内书房,在长廊上走了一段,前面一道月亮门,路分左右,一名内监回头向萧悠和常清道:“圣上有旨,着萧公子歇在玉兰坊,常公子歇在翡翠阁,请二位跟我们去吧。”说罢向萧悠一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便向左边一条路走去。
常清一怔,伸手拉住了萧悠的手,忙道:“悠哥,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们住在一起?”
萧悠心中忧虑,却不能表现出来,含笑安慰他道:“清弟,这里是皇宫内院,岂是外人随便可以来得的,咱们身份特殊,自是要听从圣上的安排,你且随那位公公前去休息,明日再见。”
常清应了一声,心中却极是不愿与萧悠分离,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萧悠一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悄悄地道:“清弟,不可如此,你忘了我们在扬州城外分手时我给你的字条了吗?”
常清应了一声,喃喃地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脸上一热,心中甜甜的,笑嘻嘻地道:“好啊,悠哥你也好好休息。”转身随那个内监前往翡翠阁去。
走出数步,常清心中不舍,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悠还立在原地,面有忧色,不由得一怔,忙折返回来,问道:“悠哥,怎么了?”
萧悠忙放松眉头,道:“没事。”
常清见他神情有异,越发追问起来,萧悠无奈,只得道:“清弟,陛下虽然开明,不反对我们的事,但这其中的难解之处,也还是有的。”
常清一惊,忙问端详,萧悠怎好细说?只好含糊其词,最后想了一想,正色望着常清,沉声道:“清弟,我只提醒你一句,要洁身自好,不可给人以误会之嫌。嗯,清弟,只要你我两情坚贞,矢志不渝,那么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分开我们,否则只要一人稍有意志不坚,恐怕事情就会大起波澜,你要记住我这句话!”
常清困惑不解,欲待再问,旁边的内监已催促起来,二人只好依依不舍地握了握手,各自随内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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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次日常清一早起身,想要去见皇上和萧悠,却被人阻住了,道是皇上有安排,今日留常清在此读书,晚上再召见。
常清心中疑惑,又记着萧悠的话,不敢造次,按住性子坐了下来,认真地读书习字,只是心中,却好生挂念萧悠,每每出神,写出的字,还是那句“悠然见南山”居多。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常清奉召前往内书房中陪伴皇上,却没有见到萧悠,只有皇上一人正在批阅奏章。
常清吃了一惊,不敢说话,静静等在一边,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想一会儿悠哥就该来了吧?
直等到皇上批完了奏折,内监撤下文案,换上茶来,随即全都退了下去,这内书房中,只留下皇帝和常清二人,常清这才有点害怕起来,小心地抬眼看了看皇上。
皇上也正在看他,见他望向自己,微微一笑。常清脸上微红,上前行过了礼,垂手而立,满腹疑窦,又不敢发问,有点不知所措。
皇上品了口香茗,淡淡地问了问他今日读书的收获,常清恭恭敬敬地答了,又奉命取过琴来,细心弹奏一曲,他的琴艺是扬州一绝,当日萧悠也曾大为倾倒,如今在圣上面前一展才华,果然又引来皇上的真心赞美。
弹了两首曲子,又说了一会闲话,皇上含笑示意他退下,却绝口不提萧悠,让常清好生困惑,然而又不敢动问,只好行礼告退,又随同内监回到翡翠阁休息。
一连数日,萧悠踪影不见,常清每日被困在翡翠阁,不许出外半步,晚间便奉召前去侍应皇帝,虽然龙颜和悦,对他着实亲切,然而他的心中却越来越是忧急,甚是想念萧悠,一方面在皇帝面前要保持仪表风度,一方面又对萧悠思念欲狂,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当真是寝食不安,不数日间,人居然瘦了一圈。
这些日子皇上总是提到要封他的官职,以便可以在朝中伴君左右,又笑着提到自己已加封了常清的哥常沛的爵位,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人如果在皇帝面前得宠,家人亲属自然都会受到恩泽的。
常清唯唯诺诺,心不在焉,并没有留心细听皇帝的话,令他好生不快。只是常清性情随顺,轻易不肯拂人的意,所以皇上对他倒发不出火来,只是日日牵绊,不肯放他离去。
这一日晚间皇上没有传召,常清独自在翡翠阁的小院中弹琴,月华如水,洒了满院子的银辉,芳草青青,翠树荫荫,这翡翠阁绿植遍布,当此春华生发之时,当真犹如翡翠也似,绿意盎然。
常清缓拨琴弦,悠扬古雅的乐声流布于明澈的静夜之中,弹了一会儿,他放轻了声音,随着琴声唱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诗经·国风·卫风·淇奥》)
一曲既罢,余音袅袅,情难自已,落下泪来,举头望月,喃喃地道:“悠哥,悠哥,明月在天,四海同见,你也在望着月亮么?你也在想着我么?”皎皎银盘,端挂青天,萧悠那俊雅的脸庞,仿佛从月亮的光辉中显现了出来,正在向他微笑……
琴音再度响起,常清心有所感,这回弹的却是一曲清平调,平和中正,温暖祥和,正是萧悠最爱的一首曲子,弹着弹着,常清的脸上浮起笑意,仿佛萧悠就在旁边听着一样,他心中越来越平静,不再患得患失,用心弹奏下去。
曲终罢手,余音渐消,宛如繁华退去,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常清正在出神,忽听有人鼓掌赞道:“好琴技!”
常清一惊,认得是皇上的声音,连忙起身,果然见到皇上一身便装,缓步从树后转了出来。
常清方才用心弹琴,都没听到有人前来,此时猛然见到皇上,想起自己刚才忘情呼唤萧悠的名字,不知被皇上听到了没有,一时又羞又窘,好不尴尬。
皇帝却毫不在意,与他谈天说笑,态度亲切随和,常清渐渐地也放松下来,有说有笑起来,两人就着内监送上的果肴,喝了几杯清酒,气氛越加随和。
不知不觉间,月影已微微西斜,常清不胜酒力,俊脸泛红,星眸困顿,生怕自己醉酒失礼,便请求皇上准许自己告退,皇上却意犹未尽,笑道:“无妨,今晚贤卿不如陪朕连床夜话,朕对你甚是喜爱,贤卿不必过于拘礼。”说罢伸手揽住了常清的肩头,向自己怀中一带。
常清身不由己,靠在了皇上的怀中,然而心中却是大吃了一惊,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萧悠严肃的声音仿佛又浮现在耳边:“清弟,我只提醒你一句,要洁身自好,不可给人以误会之嫌。”
常清震惊之下,酒醒了一半,忙用力挣脱皇上的拥抱,后退一步,跪在地下,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常清酒后失态,还望陛下恕罪。”
皇上微有不悦之态,道:“朕恕你无罪,不必如此拘礼。”说罢又想伸手来扶常清,常清忙膝行向后退了几步,叩下头去,道:“君臣有别,草民不敢冒犯圣驾,还望陛下海涵。”
皇上一怔,皱起了眉头,半晌,淡淡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去了。
常清不敢起身,垂头跪在当地,直跪到全身酸麻,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园门方向,杳无人迹,这才松了一口气,爬起身来,勉强回到室内,倒在床上,一时忧,一时惧,实不知皇上心中做何想法,又不知萧悠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尴尬的处境,翻来覆去,忧心如焚,直到心力俱疲,这才沉沉睡去。
他夜里受了惊,着了凉,次日便发起烧来,浑身不适,起不了床,服侍的内监急忙禀报上去,皇上派了御医前来诊治,直到当日晚间,用药后出了几身大汗,这才缓解了些,然而浑身虚弱,精神委顿。
一连几日,常清留在翡翠阁中休养,皇上没有召见,萧悠也杳无消息,常清心中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