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浪子虚度一生,只怕过不了几年便成了弃妇,像表妹甄氏一样,含怨一生!再说了,单凭这“常公子”长得如此丑陋,就万万入不了丈母娘的法眼。
当下老两口一商量,干脆写了封信给常家,措辞严厉,坚决退婚,连同常家以前送来的聘礼等物,一并差人送回了常家。
甄湃和天生被傅家的下人赶出了大门,站在大街上,大眼瞪小眼,甄湃满腹狐疑,想问,又不知从那里问起,怔了半晌,叹了口气,转身牵马离开。
天生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出了镇子,才拦住他,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又道:“多谢甄大爷鼎力相助,我们公子那里,我自会为您美言的,连萧先生也会非常感激您的呢。”
甄湃低头不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不敢承你这样的情。唉,只是这样一来,大姐那里,可更不好交待了。”
天生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甄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甄湃摇头,唉声叹气,天生好奇他怎么会这时恰好来到了这里,追问几句,甄湃推托不过,只得说出了原委。
原来甄湃离开了行香阁,却不敢回家去,知道常清这件事绝无可能善了,在外游荡了几日,无处可去,只得来表哥这里避难,谁承想却遇到了天生,这下子连表哥也得罪了,越发没有地方可去,真正是有家归不得,好生无奈。
天生笑道:“这有什么难处?我们公子既然在行香阁,那里就随时都是你的家,可千万不要客气,只管去住着便是。”
甄湃想到萧悠,心中便是一寒,忙摇头道:“不必了,我……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心想那个人表面温和有礼,实际上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厉害人物,绝对不可亲近,可怜的阿清,这下子可是小羊儿落入了虎口……唉,不过好象他对阿清还真是好得很,阿清也是真心喜欢他,只可惜我……我……唉!
天生好心好意,提醒他道:“甄大爷,我们公子这头亲事算是黄了,反正他有了萧先生,自然不能再与旁人成亲,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也有未婚妻了吧?干脆上老丈人家吃闲饭去,也饿不着你。”
甄湃苦着脸道:“还说呢,真正是头痛得紧,我也像阿清似的,不愿意成亲,这些年已经找借口换了两三份亲事了,偏生大姐催促得紧,非逼着我成亲不可,可是我……我……”
天生恍然大悟,笑道:“啊,原来你……你对我们公子……”
甄湃脸皮一红,忙道:“没有没有,我哪敢,大姐管得很严的,我……”
天生嘻嘻一笑,道:“不敢么?可是……”
甄湃又窘又急,更想到自己对常清的一片心思,多少年来不敢表露,如今却是这样一个结局,阿清他……他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可惜不是自己……6D5E049B87:)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想到伤心之处,甄湃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神情凄楚。
天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再笑话他,想了一想,忽然道:“甄大爷,你那个新的岳父家,有人见过你吗?”
甄湃道:“我为了退亲事,这几年在扬州城里颇闹了些事,名声相当不好,方圆百里的人家都没人敢把女儿嫁给我了,大姐无奈,托亲戚从泉州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倒还真没见过面呢。”忽然间心中一动,看了看天生,道:“怎么,你……难道你想……”
天生嘿嘿一笑,得意地道:“我天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既然刚才帮了我,也帮了萧先生,那天生现在就不妨帮你一帮,也算还个人情。”
甄湃眼珠一转,也是嘿嘿一笑,两个人互相碰了碰狡猾的目光,有些话不必明说,不过么,嘿嘿……
并骑连驰,两人打马往泉州方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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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当头,一骑人马从远处飞驰而来,在大路上带起一溜烟尘。马上一人挥鞭频频,一张丑脸得意洋洋,还吹着口哨,好不快活。
此人是谁?原来正是天生远从泉州归来,此行一帆风顺,不但退了常清的婚事,还帮了甄湃一个大忙,顺便也了却了他的亲事——这种事情天生连做了两次,差不多都驾轻就熟了。
一路上天生兴高采烈,回到多日未归的行香阁,一进门,却发现园中的气氛有点不对。
咦,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人脸上均有忧色?
天生好不奇怪,拉住一人询问,那人一见天生,喜道:“天生哥,你可回来了,快去萧先生那里看看,出了大事了!”
天生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常先生走了,被他家里人硬接走的,那时你不在,萧先生也正好出去办事了,别人都不敢阻拦,常先生自己也做不得主,只好跟来接他的一个老妈妈和一群家丁回家去了,听说是他大嫂生了病,所以派人来接他回去探病。”
天生顿足道:“胡说!前不久探子还说他大嫂身子好得很,怎么会突然生了病?一定是故意骗公子回去的。”一边说,一边忙忙地赶到萧悠的书房,请人通报了进去,不多时萧悠便即召他进去。
一见面,天生吃了一惊,数日不见,萧悠居然微显憔悴,面沉似水,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双原本温和的眼睛锐利似刀,冷冷地扫了天生一眼,没有说话。
天生心中有愧,急忙行礼,道:“我回来了,都是我不好,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公子,否则的话……”
萧悠冷冷地一挥手,止住了他的话,淡淡地道:“不怪你,该来的事总是要来的。”眼睛又转到手中的卷宗上去了,半晌没有说话。
天生屏息静待,大气也不敢出。
好不容易等萧悠看完了卷宗,提笔做了批注,安排下去任务,处理完了又一批事务,打发走了其它的手下,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天生一眼。
天生忙道:“我这就再赶去扬州,一定想办法把公子接回来。”
萧悠却并未接他的话头,只淡淡一笑,道:“天生,你这次出去,功劳不小啊。”
天生嘻嘻一笑,心知什么事也瞒不过萧悠的耳目,况且他也没想隐瞒,于是一五一十地把这次出去做的事都汇报给他听,萧悠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天生说完了自己到扬州和泉州的所作所为,小心地看了一眼萧悠,道:“萧哥,我想甄大爷好歹是我们公子的兄弟,他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也就是帮了萧哥你和公子的忙,所以就自作主张,多跑了一趟泉州,帮他也搅黄了那门亲事……”
萧悠瞪了他一眼,又微微笑道:“你这家伙,坏人好事,还得意忘形呢!”
天生嘿嘿一笑,颇为得意,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公子的话,真是再准不过的,难得老天把我生得这样丑,如今可不正好派上用场了么?”
萧悠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多日来的烦恼稍稍消解了一点,叹了口气,道:“也罢,反正甄湃也正好不想结那门亲事,只不过这样的事,你以后不可再做了。”
天生点头应允,又道:“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应该想办法把我们公子弄回来了,我这就出发去扬州。”
萧悠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天生一怔,点头答应,心中却好生不解,仔细观察萧悠的脸色,见他颇显疲惫,知他连日来为了社中之事和常清的事,心力交瘁,心中一阵难过,正想再劝解他一番,萧悠却挥手叫他下去,天生不敢多言,退了出来,暗暗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静室之中,萧悠一人坐在桌前,以手抚额,沉思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光望向墙上的一幅字,正是常清给他写的陶渊明诗《饮酒其五》。这首诗因为暗含萧悠的名字,所以常清极是喜爱,曾用心写了多幅,挑其中最出色的裱了出来,挂在萧悠书房里。
他一字一字细看过去,只见字字珠玑,笔致浑圆秀丽,缓缓读到了“悠然见南山”这句,心中一痛,暗暗想到:清弟,你如今正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着我?清弟,清弟……
常清正跪在祠堂里抄写经文,口中还轻轻念诵。
写着写着,不知为何,心头思潮涌动,眼前竟然浮现出萧悠的身影,那挺拔的身姿、俊美的脸庞,一双清澈明亮的凤眼,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
一抹微笑浮上常清的脸颊,眼光都变得柔和起来,手下的笔,不知不觉地在纸上写了几个“悠”字。
“啪!”
一声脆响过后,常清的肩头着了一记板子,痛得身子一缩,泪水含在眼中,却不敢掉下来。
常清的大嫂甄氏,盯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菩萨面前,居然还敢心怀不轨,清儿,你可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常清定了定心神,咬住嘴唇,又认认真真地抄起经来。
甄氏又道:“罚你抄华严经一千遍,这才抄了多少?你从小在菩萨面前最是虔诚的,如今却沾染了外面的恶习,却教菩萨怎么再保佑你?”
常清悄悄抬眼望了大嫂一眼,小声地道:“我没有……”
“啪!”又是一板子落在肩头,常清不敢闪躲,咬牙忍痛,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甄氏念了几句佛,恨恨地道:“你胆大妄为,擅自离家,游荡不归,结交不三不四的人,还敢做出有辱门楣、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你说,你怎么对得起常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你早逝的爹娘?怎么对得起我十几年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成|人?!”
常清心中愧疚,不敢答话,眼睛汪汪地望着甄氏,听着她冷厉的话语,一句一句,都像是锋利的刀子在割自己的心一样,好不痛苦,却又无话可说。
是啊,大嫂说得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真的是愧对祖先,无颜面对世人……
可是,自己对悠哥的情意,却是天日可鉴,绝无虚假,纵然现在受到大嫂严厉的责罚,却也无怨无悔……
“清儿,你给我在菩萨面前发誓,说今生今世,再也不见那个人,再也不做有辱门风之事!”
常清心中一痛,咬紧了嘴辱,一声不吭。要他发誓今生今世不见悠哥,那……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更痛快一些。
“清儿!” 甄氏见他竟然还是执迷不悟,心下大怒,挥起手中的板子,狠狠又给了他两下,喝道:“罚你多抄一百遍《华严经》!”
常清不敢回嘴,垂下了眼睛,笔下不停,行云流水般抄将下去。
那日他正在行香园中教书,忽然有人来报常家派人来接他回家,说是常家大奶奶病重,接他回去探病。常清大吃一惊,长嫂如母,他自小是大嫂一手带大的,情意深厚,名为叔嫂,实际上情同母子,自然极为关心,忙请来人进来相见。一看之下,竟然是大嫂的奶妈尹氏,这尹老太太是从小把甄氏带大的,来到常家也有二十几年,一心辅助甄氏,操持家务,劳苦功高,常家上下对她极是尊敬,常清自是对她敬爱有加的,如今见是她亲自来接自己,越发惊惶失措,还道大嫂真的出了什么事,又急又怕,偏偏萧悠外出公务,天生又出了远门,平先生去了南京办事,身边竟是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慌乱无措,忙问端的,原来竟是大嫂忽染恶疾,一病不起。
常清与大嫂甄氏多年相依为命,情深意重,一听这话,急得跳了起来,不及细想,忙忙地令人收拾了一点东西,跟着奶妈一行人立即起行,日夜兼程,赶回了扬州。
回到家中,常清急急忙忙跑到后宅一看,却发现大嫂端端正正坐在屋中,并没有生病的样子,丫环老妈子们站了一地,个个表情严肃。
他大吃一惊,忙问:“大嫂,你……”
常家大夫人甄氏面沉似水,道:“我怎么?是不是我真的死了,你才高兴?”
常清心下恍然,知道这次定是大嫂设计骗自己回来,听她如此说,心中难过,忙道:“怎么会?大嫂,我……我在外面,一直想念着你呢……”
甄氏冷冷地道:“想念我?想了大半年还不回来看看,你这叫什么想念法儿?”
常清脸一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从小他就被大嫂严格管教,向来不敢回嘴的,她怎么说,就怎么听着,这时明知自己犯了错,更是哑口无言,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她,只求大嫂高抬贵手,放过了自己,不要再追问下去。
甄氏却道:“这大半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常清正在紧张大嫂会问什么,就听到她直接问了出来,一时张口结舌,不知从那里说才好。
甄氏看了他半晌,见他面红过耳,垂下了头不敢说话,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恼怒。从小常清是她一手带大的,名为叔嫂,实际上直与母子无异,心中自然是极疼爱他的,所谓爱之深痛之切,所以越发容不得他行差踏错,如今见他不但敢离家出走,而且还累月不归,更可怕的是……想到从自己费尽心机才得到的调查报告,甄氏几乎气炸了肺,恨恨地哼了一声。
常清吓得一哆嗦,悄悄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不善,心下更是突突乱跳,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甄氏见常清害怕得厉害,心中浮起一丝怜惜,念头一转,转头对房中的下人们冷冷地道:“你们先都下去吧。”众人应了一声,静悄悄地鱼贯而出,有几个跟常清关系好的,都悄悄看了他一眼,心中担忧,却又不敢为他求情。
房中只剩下叔嫂两人,常清抬起头来,小声地叫了一声“大嫂”,却僻头挨了甄氏的一阵数落,措辞严厉,口气生硬,直训得他心惊胆战、眼泪汪汪、又羞又愧,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赶紧钻了进去,也省了这难耐的煎熬。
好不容易等大嫂骂到一个段落,常清刚想说话,却听甄氏道:“其它的也还罢了,你和那个姓萧的,却是什么一回事?”
常清刚才脸色惨白,这一下子又涨了个通红,呐呐地道:“我……我们……”
甄氏怒道:“什么‘你们’!阿清,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堂堂男儿,常家三公子,竟然学那无耻之徒,做出这样下贱之事来,你怎么有面目见你死去的爹娘,怎么有面目去见常家的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常清面白如纸,紧紧咬住了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嫂这样的话,比用刀子割他的心还让人无法忍受,这……这可让人怎么回答呢?
甄氏越说越怒,最后拍案而起,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家法,狠狠打了常清一顿,常清羞愧无地,只是哭,一个字也不敢回。
甄氏一边打,一边逼迫常清与萧悠一刀两断,永远不得再见,常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心中一点清明不灭,只是在想,永远不见悠哥?这……这怎么能够答应她?大嫂是自己从小最尊敬的人,她说的话,自己向来是肯听的,唯独这一次,要我舍却了悠哥,却是怎么能够舍得?不,不能,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常清越是不肯回应,甄氏越是恼怒,边打边哭骂不止,下手越加重了,直打到常清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守在外面的奶妈一直提心吊胆的,眼看着打得不祥了,连忙带人进来,止住了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甄氏,好言相劝,又着小厮忙把常清抬回房去,请了医生来看伤。
甄氏虽然下手打了常清,其实自己也是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