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柞倒是显得比较镇静,不慌不忙地与钱天敦等人一一见礼。郑柞除了与钱天敦有过一次碰面之外,顾凯、穆夏柏和冯安楠这几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看到上次那位姓陶的首领没来,不知怎地,郑柞心中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郑先生,关于贵方军队在南部的‘交’战状况,先前我们也通过使者了解到一些。但对贵方想将训练营的这批人‘抽’调到前线作战,我们是持保留意见的。虽然这些士兵已经装备了我们提供的武器,但他们的训练期并未接触,实际的战斗力可能达不到贵方的期望值,强行把他们派上战场的效果未必会好。为了避免出现一些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状况,我方决定派出一定数量的军事顾问,协助贵方打击南部的叛军。”顾凯一上来便直接切入到正题,表明了己方的意图。
郑柞也不是傻子,当然能想到海汉人主动提出要帮忙的原因肯定不会是因为闲的蛋疼,必然是有某些‘交’换条件要与己方商议就如同前次向他们购买军火,结果谈来谈去就让海汉人在北边的海湾里租去了一大块土地。好在那边地区本来也没什么实际价值,海汉人愿意去那里挖煤那就挖个够好了,升龙府似乎也没什么实际的损失。至于移民之类的事情那就更不是问题了,正好升龙府有大量的闲置人口不知该如何处理,再不想办法疏散迟早会出事。从这个角度来说,海汉人所提出的移民要求反倒是解决了升龙府所面临的一道难题。
但做买卖是一回事,出兵帮忙打仗就是另一回事了。郑柞很谨慎地问道:“顾先生,那不知贵方有些什么条件?”
顾凯笑了笑道:“条件嘛肯定是有几条的,毕竟我们的士兵要跨海而来,消耗极大,贵方总得有所补偿才是。”
郑柞点头道:“若是军费,那倒好说,我方愿付白银两万两,请贵方出兵驱赶南方叛军。”
顾凯干咳了一声:“两万两……怕是不够。”
郑柞一愣,接着追问道:“不知贵方打算派遣多少军队?”
“千人以内吧reads;。”顾凯也知道接下来要提的条件恐怕会让对方有点难受,干脆就把派遣军的数目说得模糊一点。
“这……不过千人的队伍,两万两白银还不够?”郑柞觉得难以置信:“顾先生或许不知,在我安南国作战,两万两白银已经足够拉起近万人的军队了。”
“军队跟军队的质量是不一样的。”钱天敦‘插’话道:“郑先生,贵方既然愿意开办这个训练营,并且调来士兵将官向我方学习先进的战术,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你所说的万人军队,在我们看来不过是上万的农民,不管是战斗技巧还是作战意志,跟职业军队的要求还相差甚远。我可以不客气地说一句,这种部队在我方的军队面前就是土‘鸡’瓦狗而已。”
郑柞脸‘色’一红道:“我方在升龙府一地便可招兵十万,即便战力不高,但终究人多势众……”
“郑先生,打仗也是要讲究可行‘性’的,就算你能临时招到这么多的兵,你有这么多的军官去指挥吗?还是说把你现有的部队全部打散了派下去当指挥?那你觉得你这支十万人的部队还能有多少战斗力可言?”钱天敦毫不客气地指出郑柞言论中的谬误:“再说了,十万人一人一天只吃半斤米,那也是五万斤粮食了,以作战需要而论,少说也得先储备十天半个月的军粮。这么多粮食要从升龙府运到八百里之外的‘交’战区,我不知道郑先生打算怎么解决这个运输问题?再征发几万民夫来运粮吗?”
“你……你……”郑柞指着钱天敦想要继续辩驳,但偏偏这些作战理论又是自己的弱项,说多错多,再说下去只怕又会被钱天敦给抓住了漏‘洞’。
“好了好了。”顾凯不失时机地跳出来唱红脸:“钱中尉并没有恶意,他也只是想向你说明临时从民间征兵作战的坏处而已。郑先生,从民间征兵不但效率低下,而且战力堪忧,就算勉强拉上战场,也未必能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反倒有可能白白消耗大量的物资。至于说这种征兵会在民间造成的负面影响,我想就算我不说,郑先生心里也应该很有数。”
郑柞当然知道从民间临时征兵的种种坏处,这些农兵打顺风仗还能将就用一下,要是打得不顺,立刻就会出现大面积的逃兵。而且由于这种征兵几乎是一刀切,凡是适龄的男子都是一律强征入伍,在民间也极易‘激’起民变。可是眼下南方的战事吃紧,征发农兵几乎已经成了北越最后的一种选择,就算知道其中有种种弊端,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ads;。
郑柞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对顾凯的说法表明态度。
顾凯何等人‘精’,心说你不辩解那就是默认了,当下便接着劝说道:“我方派出的军队规模虽小,但都是‘精’英,别说农兵,就是贵方的正规军拉出来,那实力也还差着一大截。而且除了军粮之外的其他作战物资都由我方自行准备和运送,全都无需贵方‘操’办,试想这八百里的运输线,能为贵方节省下多少的人力物力财力?我方出兵的费用肯定不算便宜,但贵也肯定贵得有价值!”
郑柞沉‘吟’片刻才再次问道:“那不知贵方军费如何计算?”
有‘门’了!顾凯忍住心中窃喜,扳着指头给郑柞计算道:“我方出兵所需的军费主要分作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海运费用。我方要将作战部队的人员和物资跨海运过来,至少要出动七八艘大海船,打仗过程中这些船都得在近岸处候命,以备随时机动。打完仗之后还得把人和物资都运回去,所以这个运费是不可不计的。顺便说一句,如果贵方真打算把训练营这些士兵都派上前线,那么我方可以派出海船代为运输,运费都按最低的成本计算,只需两三日就可直达‘交’战地区,绝对比陆路行军快得多。”
“第二部分是我方士兵的驻守费用,包括我方士兵在驻守期间的物资消耗和军饷。这是很合理的费用,我就不多作解释了。第三部分则是参战的费用,如果我方人员直接参与战斗,那么就必须给作战人员分发作战奖励,另外消耗的弹‘药’也要计入到这部分的费用当中。当然了,如果战斗中我方人员出现了伤亡,那么后续的抚恤费用也必须一并计算进去。”顾凯一口气将军费的计算规则说完,然后观察着郑柞的脸‘色’,以便调整自己接下来的策略。
郑柞撇了撇嘴角,明显有些不快地问道:“顾先生可有计算过大致的数目?”
顾凯点头应道:“如果是只驻守不直接参与作战的状况下,我方这支部队每天的军费大约是五千两,考虑到我们双方一直以来良好的合作关系,这个数字已经是包涵了海运的费用在内,作战期间的海运费用就无需单独计算了。如果直接参战,那就必须加上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费用了……”
郑柞听着听着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每天五千两!这还是驻守费用,如果直接参战,对方会立刻将这个数字再翻上一倍也不奇怪。上次那位一直笑嘻嘻的陶首领也是提出了不少苛刻条件,海汉人在这方面倒真是一脉相承啊!刚才似乎听那位钱中尉介绍说过这位顾先生好像是陶首领的表弟?等等,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顾凯看郑柞脸‘色’难看,便又安慰道:“郑先生不要觉得五千两一天有多贵,五千两银子你能买到南方叛军的和平态度吗?能换来战场上的胜利吗?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买卖,之前的‘交’易也至少有十几万两银子的数额了吧?我方可有半点不实吹嘘自己产品的地方?可有任何有损诚信的举动?”
郑柞摇头道:“这倒没有,贵方的东西的确物有所值,‘交’易中从未有过克扣,训练我方士兵也是尽心尽力,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这就是了嘛!”顾凯继续劝说道:“我们也不会要求贵方提前支付长时间的费用,如果贵方愿意,完全可以一天一天地进行支付,如果感觉我方的军队不值这个价,随时都可以终止这种合作。几千两你买不到吃亏,几千两你买不到上当,要是错过了我们这次的提议,请问贵方再到哪里去临时组织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出来稳定大局?”
郑柞心道你这话说得好听实际却是不给人留退路,一天一天的付钱,我郑家还没小气抠‘门’到那个地步!真要这么做了,以后还怎么在海汉人面前抬得起头讲条件?
当下郑柞便摇头道:“顾先生说的这些道理的确是对的,但贵方所提的这个价格实在太高,恕在下无法认同。”
顾凯不甘心地问道:“那郑先生认为什么样的价位才是合理的?”
郑柞这次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若贵方能在先前的价格上减去一半,那在下便可立刻答允此事。”
“价格减半,那我们派出的军队数量也会减半。”钱天敦毫不示弱地回敬了郑柞:“郑先生大概忘了一件事,现在急需给贵国内战添加助力的并不是我们,而是贵方。如果南越的军队真的能一直向北推进,那对于我们又会有多大的实际损失呢?我们只是商人而已,能卖给贵方的东西,到时候同样也能卖给新的当权者。如果贵方觉得继续打下去无法扭转战局的话,不妨像我们一样,先考虑考虑后路……”
“够了!”郑柞的脸‘色’又红了,不过这一次变红更多的是因为愤怒:“无论如何,阮逆绝无可能继续北进!我郑氏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对阮逆妥协!”
“郑先生,你的勇气,我们是很敬佩的,但战争所需要的东西除了勇气之外,也还得有足够的实力。而在我们看来,目前贵方所控制的军队已经缺乏了扭转战局的实力。哪怕你们把这里的火枪兵全拉上战场,也未必就能打得过对手,毕竟从现在的战况来看,对方的火枪部队成军的时间可要比你们早多了,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用而已。”
“多半都是那些可恶的西番教士在背后捣鬼!”郑柞倒是一点都没有怀疑过海汉人会将同样的武器卖去南边,在他看来最可恶的应该就是那些将火枪卖给南方叛军的西方番人了会安那地方一向都有来自西方的商人和传教士在活动,其中肯定不乏一些有心干涉安南国内战局的外来者。
当然了,郑柞这么想的时候就选择‘性’地遗忘了坐在对面的谈判对手要说干涉安南国内战局,海汉集团才是真正的“‘阴’谋家”,甚至已经将尚在南越政权和占城国控制之下的地区划作了未来要占领的战略目标。这种建立在未来数百年历史积累基础上的深谋远虑,是那些在南越活动的传教士和商人远远不及的,而当事者也根本就想象不到海汉人一心要参与此事的真正目的。
在郑柞看来,顾凯的狮子大开口反倒是非常符合海汉人一贯的商业行为用商人的眼光看待所有事情,事事都以金钱计算,这群贪婪的海汉人提出这个军援计划的最大目的应该就是想从安南内战中发一笔战争财。对于郑氏来说,海汉人的报价虽高,但也并非负担不起,实际上现在驻守在‘交’战区的几万北越军队,每天的消耗也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但无论如何,郑柞也不可能马上就答应了顾凯的报价,不然以后双方还怎么谈生意?海汉说多少就是多少,那北越郑氏的面子往哪里放?因此郑柞不管顾凯如何劝说,只是咬死了价格上的问题不肯松口。
谈了一个小时之后,顾凯便主动要求暂停休息片刻,郑柞也正想与自己的幕僚再商量商量,便一口答应下来。
郑柞退场之后,钱天敦便开口道:“看样子郑柞对我们出兵这件事并没有反对,他所顾忌的应该主要还是经济上的原因。”
“钱的问题好谈,毕竟我们的真正目的并不只是为了从这场战争中获取经济利益,适当的时候,我们退让一步就可以了。”顾凯对于目前的谈判进展显然非常满意:“就算我们退一步,这次出兵赚回来的钱也够你们军警部乐个够了!”
第267章 军援协议达成()
根据施耐德和顾凯在胜利港会谈时所作的计算,这次出兵北越的军事行动哪怕最后没有直接参与到战斗当中,至少也能从北越手中收几万两辛苦费,届时就当是一次贴近实战的跨海拉练好了。 如果海汉民团直接参战,那他们预估的军费是十万两起步,如果打上个把月,说不定‘弄’个二三十万两都有可能实现。而关于从北越收到的军费,执委会也已经提前表了态,至少会从中拿出一半作为计划外的军费拨给军警部使用,这也就难怪军警部这帮人都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了。
钱天敦倒是没被眼前的有利局面冲昏了头,还不忘提醒顾凯:“不是还有附带的政治条件吗?你可别光顾着敲竹杠,忘了政治任务。”
“忘不了!”顾凯摆摆手道:“我报个高价给他,就是要让他有还价的意图,等下我在价格上让步的时候,再把政治条件提出来作为补充,就不会显得太突兀了。”
“你这可真是……”钱天敦啧啧了几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正面评价。
顾凯不以为然道:“我这可是为了集体的利益着想,北越最终能答应多少条件,对我个人来说又享受不到半点好处!”
半个小时之后,谈判重启,郑柞依然咬着军费问题不肯松口。顾凯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主动提议道:“如果贵方确实有经济方面的困难,那我们也不是不能体谅,在军费方面可以适当减免一部分……”
没等郑柞脸‘色’轻松下来,顾凯又接着说道:“但是,作为回报,我们希望贵方能够答应我方的一个条件。当然,我方所准备的这个条件是完全无关于金钱的。”
“那顾先生不妨说来听听。”郑柞依然十分谨慎,不太相信见钱眼开的海汉人会如此好心。
“郑先生,我们与贵方开展贸易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在此期间的合作也比较愉快,我方希望能够与贵方进一步地深化合作方式,允许我方的人员进入安南国内地区从事正常的商贸和民间‘交’往……”顾凯一边斟酌着措辞一边慢腾腾地说道。
“就这条件?”郑柞急不可耐地打断了顾凯的话头问道。
“不不不,请听我把话说完。”顾凯微微摇头道:“为了保证我方人员的人身安全和利益,希望贵方能够给予我方人员享有治外法权的待遇。”
“那是什么意思?”果然郑柞毫不意外地对“治外法权”这个名词完全不能理解。
“简单的说,就是我方人员在贵方控制的领土内不会因为违反了贵方的法律法规而受到审判或者处罚。”顾凯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郑柞愕然道:“小事情倒也罢了,那若是犯了杀人之类的重罪,又该如何?”
“贵方可以提‘交’案情相关的档案给我方,由我方的司法机关基于客观证据进行审理和判决。”顾凯继续向他说明道:“如果我方也认为当事人有违法的行为,那么同样也会作有罪判决。当然,不管是判决还是处罚,所依据的都是我们海汉的法律。”
“这真是荒谬!”郑柞愤然道:“如果你们的人在安南犯法,我们只能把人抓起来‘交’给你们处置?这是什么道理!”
顾凯不动声‘色’,转而说起了军费的事情:“刚才我们考虑了一下,可以把这次援助贵方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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