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十年之前,朕就听说过你!当时朕就有请你到我大蒙之意。朕此次亲自来此见你一面,也依然有此想法!”
这忽列声音极为稳定,好似毫无起伏一般,可是却令人有一种信赖及安心之感。
与刘秀相较,两人声线有天壤之别。但在韩冬听来,两人语音却有一点最大的相似之处。这两人话语之中,都隐含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息!
“你的武功可谓天下无双,就是朕也无法与之相比!但是这里只为你一人,就已云集了当世顶尖的数十位高手。只怕天下间,无人能够安然而去!”
“再者,你的养父还在此处。你觉得可以带你养父一起离开吗看看站在这里的众位高手,家仇国恨。与你之间,只会倾力而战!”
忽列所言,并未有丝毫威胁之意,仿佛只是在陈述实情而已。就是韩冬听来也并不觉得刺耳。
韩冬随着忽列之语,缓缓扫了周围一眼。确实满目环视之间,具是强敌。
阿卜杜拉两兄弟,弯刀出鞘之后就不曾收回。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但眼神却从未离开过韩冬。这两人能应嘉措之邀而来,只能是为报杀叔之仇。
韩冬却不知,汗国传统之中,兄终弟及之事极为普遍。当年阿伯斯阿卜杜拉虽只是这兄弟两人的亲叔父,但已承继了两人父亲的一切。说是两人的父亲更为妥帖。
而嘉措两师徒更是虎视眈眈,毫不掩饰对韩冬的仇视之意。特别是多吉,面色极为坚毅,显然已是立下舍生也要将韩冬留下的决心!
薛擒虎虽然神情莫测,但只凭方才就想开战之事,只怕杀死韩冬的信念,以他最为坚定。
身为忽列护卫总领的乌恩,只会禀忽列之意而行。所有人之中,或许仅有忽列与乌恩这两人,并无决死之心。
但在这种雄心勃勃之人眼中,永远只会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心。他们将世上所有人也只分为两类,是友非敌,是敌非友。
等到交战之时,或许两人杀死韩冬之心,会更加强烈。
剩下七名喇嘛及十名汗国精锐,定是以其嘉措及阿卜杜拉兄弟等人马首是瞻。
只怕在参与此事之时,就已没有准备能够全身而退,早就存下了必杀之念。
正如忽列所言之中提到,闯过这些人的封锁只是其一,韩冬最终的目的,却是要带着养父等人一起离开。
身为天下武宗,无论对手强势如何,定是会有一颗视敌如草芥的自信之心。
韩冬从不怀疑自己,一定能够冲出重围。但是,若是要带着并无丝毫武功的养父以及许由、韦姜一起离开,韩冬确实并无把握!
韩冬也知道,嘉措等人自重身份。挟持养父,也只是为将自己引入围杀的猎场,并不会以此威胁自己不战而弑。但就算如此,依然会令自己投鼠忌器,左右为难。
所有人之中,只有金萱儿与隐藏在湖水中的德吉完全站在自己这方。而金大师态度不太明确,韩冬也无法确认,他是否会给予自己帮助。
此时的嘉措、薛擒虎正在等韩冬养父被送到现场。其实韩冬也在等待事情的转机!
忽列沉稳无比的声音,继续在蓝慕措湖面上响起。
“生命有限,而时间无限!世上纷争不外乎名利二字。如擒虎,他只是想要建立不世之功勋,求万世之垂名!韩冬!你呢”
“你若是为利,朕定会将这天下财富分你一半。若是你也愿留名后世,朕定将这天下与尔等共享!朕愿在这离天最近之处,发下重誓,绝不食言!”
“至于所有仇恨,朕一力担之!就是你的母亲云妃,朕也会视之如母。并派乌恩与你同去,将之请到安全之处!”
忽列言中所指尔等之人,韩冬自是心知肚明,就是薛擒虎与自己两人。
不过忽列此言一出,却令韩冬心中也是一动。想不到忽列与薛擒虎竟然联系的如此紧密,竟然连今后之事也有交流。这样看来,两人之间应早就达成了一些协议。
韩冬曾在和集与刘秀道旁相遇,当时刘秀就已说过,愿意将一国相托。这段话语令韩冬心生感动之余,却也毫不在意。
此时听到这忽列之语,只觉虽无刘秀那般直接已国相托。但此人能得刘秀那般重视,或者就在此处。
忽列性情大气果决,胸有沟壑。大蒙有此人在,国力必然会蒸蒸日上。
若是夏州依然一盘散沙,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只怕需要再来一次天佑之战了!
韩冬回首看看忽列,只是笑了笑。此人就算说得再好,却哪知道韩冬志不在此。
身为帝王,在忽列看来,世间任何事情都与名、利有关。他却不知,世上总会有些人,所行之事,并不是为名为利。
当年的唐师就是其中之一。而薛擒虎有一件事情倒是没有说错,在这一点上,韩冬确实继承了唐师的衣钵。
见韩冬好似并不在意,忽列转眼扫了金大师一眼,又开口说道:
“你也应该知道,金大师与我等之间的关系!若不是他当年将擒虎送到唐师门下,这大蒙之主的尊位,或许擒虎的机会最大!”
夏州自唐代分裂为十六国之后,各国国主也只是以王者自居,再无一人敢于称帝。
但大蒙不同,其幅员辽阔无比,属国众多。博尔济锦氏更是一统多年,早就建立了完整而又强大的帝国。大蒙之主,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皇帝!
这名震天下的大蒙皇帝,竟然在众人面前会说出自己的皇位,是从薛擒虎手中获得。现场之人一时都震惊不已。
就是韩冬在方才回忆之时,记起薛擒虎真正的身份,已经明知道薛擒虎为何要极力将自己除掉。也对忽列此言震撼莫名!
自古以来,传承皇位之时,总会有反对之人,极尽捕风捉影、牵强附会之能事,指责皇帝得位不正。而皇帝也会为此事,极力辩解,甚至因此人头滚滚而落。
就是自己继位稍有瑕疵,也决不会有皇帝亲口承认。因为此事关系民心向背,危及皇帝尊位是否稳固。
而这也正是薛擒虎为何选择在此,揭开韩冬身世的原因。这忽列却在众人面前,敢如此说来,确实显示其心胸宽广无比。
唐师临终之前,令韩冬投入魏国军中效力。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原因,就是金大师与薛擒虎两人本就是大蒙皇族,与忽列乃是同父的亲兄弟。
当年金大师为拜入唐师门墙不得,将只有六岁的薛擒虎,拐出了大蒙,因此被驱逐出了皇族之列。而天赋奇高的薛擒虎,也因此失去了皇位继承之权。
若是只看此点,韩冬与薛擒虎情形极为相似。都是在阴差阳错之间,失去了继承尊位的资格。
薛擒虎出师之后,一怒之下,这才加入了魏国军队,也是想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在天佑之战中,凭着一腔怒气,连挑汗国大将,一箭射杀汗王。一战成名,从而跃身为夏州十大名将之一。
不过翻开此人过往,薛擒虎竟然从未与大蒙属国军队交战过,也并不曾亲手斩杀过大蒙军兵。就是韩冬所在的黑刀营,也多与汗国交锋,并无与大蒙交手的记录。
唐师令韩冬投军之意,也正是为就近监督薛擒虎,莫要损害夏州的利益。
现在看来,薛擒虎与忽列等人应是早就联系在了一起。只是两人联系之事应是太过隐秘,而韩冬身在黑刀营,消息太过闭塞,也被瞒过。
不过暗中行事的薛擒虎,最为顾忌之人,就是知道自己身世的韩冬,极力想要铲除。
这才有在大梁城之战时,薛擒虎趁韩冬与梁战交锋之时,突出冷箭,将韩冬射落汉水之中。
129、山穷()
忽列方才所言,虽然只是为了表明金大师与自己的关系,这才略微提及当年大蒙皇位更替时的隐秘。但此事实在太过敏感,依然令在场之人极为震惊。
在忽列看来,自己掌控大蒙已有十数年之久,地位稳固、威势已成,不做第二人之想。在此处开诚布公的说出此事,其他人只会当做秘闻听听而已。
但自己话中所隐藏之意,对当事人而言,却有更为重要的含义。
说出此事,既是向薛擒虎表明自己态度,表示与其共治天下的诺言不会更改。又是向韩冬展现出了,自己的亲近之心。
而向金大师传递的信息,就是在忽列心中,金大师与薛擒虎都是自家兄弟,身份一般,并无二致!
只观此人一言之下,就已将所有关联之人,全数包涵在内,掌控之力可见一般。
一时间,在场之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场中显得极为静谧。
稍过片刻,却又听忽列说道:
“话已至此,只是想表明朕心中的想法而已。天下武宗,心智之坚,当世无人能与之相媲美。该当如何选择,并非他人三言两语所能左右!”
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就是普通之人,想要移其心智,也难以做到,何况练武有成之人。
心灵层次决定了武功的高低。只要是练心之境的高手,心智定然坚韧无比,并非随意所能摧折。对于这些人来说,改变自己的想法,并不会比登天更加容易。
说到此处,忽列平淡的话语之中,突现铿锵之意,就听他已转而言道:
“不过金萱儿乃是朕之侄女,身为我大蒙贵主!韩冬,朕可以做主,将金萱儿许配给你!而且就是金大师,朕也可答应你,准许你重回皇族!”
身为大蒙帝皇,自然是金口玉言,出口成宪。当众承诺之事,不会有任何折扣。忽列话才出口,众人已将目光落定在了金大师两父女身上。
现场之人全是世间有数的人物,忽列话中之意,没有人会听不明白。早在金萱儿出现之时,众人就觉得她与韩冬关系并不简单。
这两人之间,绝对不是才初次相识的表现。如此一来,金大师在其中会是何种态度,令这些人也放心不下。
大战之时,若是有高手在旁暴起发难,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结果。
而忽列并没有谈起对金大师任何疑问,只是从两个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此这般,既是点醒了金大师,又以令其无法拒绝的条件,将金大师拉回己方阵营。
只见金大师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惊喜的神情,显然忽列所说之事,对他诱惑极大。
被驱逐出家族已有二十多年,这些年来,四处奔波,仿若浮萍一般。现在竟然有机会重回家族,确实有种喜出望外之感。
就是金萱儿也望定韩冬,双眸之中满是期待之意。单纯的少女,所想太过简单,只要是有人将韩冬与自己放在一起,她就会有种甜蜜的感觉。
韩冬却有些失望之感,身处包围之中,目光所及,皆是强敌。
原以为金大师态度暧昧,就算不能全力相助自己,也会在关键时刻给予自己一些帮助。
现在这种奢望,已经在忽列轻飘飘的一句话语中,化为泡影不复存在。金大师得忽列允许其回归家族的承诺,大战之时,定然再不会有三心二意之举。
这大蒙皇帝只出一言,就已将摇摆不定之人心神,轻松收回,确实不负刘秀对其盛赞之语。
忽列话语刚落,就听金大师已略微向着忽列躬身,开口说道:
“在下带萱儿一道谢过陛下!能重回皇族,是我这些年朝思暮想之事,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今日有陛下开恩,实在是令人感激万分!”
金大师微微伏身一拜,转而看向韩冬,脸上已露出了一丝笑容。
“韩冬,忽列汗所说我也不需再来复述,我只是谈谈这些年在夏州生活的感触!”
忽列对于自己的欣赏,韩冬心中有所感触。金大师对自己那种复杂的心态,他也能够明白。这两人倒是对韩冬真心而言,并无虚假。
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最基础也是最根本的分歧,不存在有任何调和的可能。或许他们两人也知道,不过是想要尽力而已。
韩冬给了金萱儿一个放心的微笑,轻轻跺了跺脚下的冰面,笑着环视了一周,手腕一挥,一道极为淡然的声音传出。
“金师兄铸造之术天下闻名,在夏州所结交之人,非富即贵。又怎么知道民间疾苦,你所谓的感触不谈也罢!”
韩冬心知金大师平生有两大愿望,一是拜入唐师门下,二是重回家族。这两项愿望几乎已成此人魔障,直到现在也念念不忘。
只是唐师已死,第一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现在大蒙皇帝承诺其可以回归家族,对金大师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
而金大师想要所言之意,韩冬也能想到。不外是夏州各国互相征讨,政务松弛,局势不稳,民事飘零,并不是久留之地。
这些事情韩冬在失去记忆的一年中,见到过太多。从七里乡到大坪村,再到许家村、和集等地,韩冬明白了一个道理。
其实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最好的生活只是稳定而已。而造成这种不稳定的原因,是这个天下有野心的人太多了。
并且这些人将自己的野心,隐藏在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的大义之中。实则纯为自己一己之私,枉顾他人的生死。而这些人才是天下真正的动乱之源。
和集大道之旁,与刘秀在雨中一会,对韩冬触动极大。
生我者父母,育我者故土。
既然夏州是唐师与普济大师两位师傅,毕生守护之地,韩冬也惟愿用一生守护于此,九死而不悔。
韩冬既是如此做想,又怎会再听金大师徒劳之语呢?
“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并没有想明白,不知何人能解我之惑”
韩冬在人群之中扫了一眼,见所有人凝神而听,对自己所问也是有些好奇。
“我上山之事,自有人告知你们,这很好理解。不过在我上山之初,自己都不曾确定会从西崖跃下,只是上了山顶上才决定如此,不知你们是如何算出”
韩冬虽然特意绕道蓝慕措,才继续上山,其中之意也只是心有所感之下,有备无患的举措。
而在山巅之时,扎西格昂极力撺掇希望韩冬献祭。韩冬明知其中有诈,一直旁敲侧击,不肯就范。直到因次仁阿登转世之事,必须从西崖跃下才松口。
韩冬所想知道的正是此事。若嘉措等人只是挑选此地,作为围杀自己的猎场,倒是无甚特异之处。
若是早就算定韩冬必会自此跃下,那这算定之人,韩冬倒是有兴趣见识一下!
并且此事令韩冬隐隐觉得另有别情,也不由想要探听一番。
金大师欲言又止,就见已沉静良久的嘉措开口说道:
“这事倒也不需瞒你,说起来此事倒是费了一番周折。最早金大师等人要将地点定在大雪山之巅,本座并未同意!”
嘉措侧头看了金大师一眼,见金大师并无不虞,这才接着说道:
“上山之人必须献祭,金大师当年经历过此事,倒是无所谓。但本座所请来之人,并未有过这番经历。上山之后,与我大曲礼格列寺传统相抵触!”
“最后想起金大师,当年是因唐师所留一封信件才上山。既然有唐师这封信函在,你上山之事已可笃定。而寺中唐师曾留下墨宝,应能令你遵从师命而行!”
“当时也曾想过,若是你不从此处而下,我等也只不过在此空等数个时辰而已。而你为救你养父之事,还是会与我等见面!就是错过,却也无妨!”
嘉措所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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