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突破时空壁垒的长矛,只是才一离手,就已插入地下。韩冬心神随之一动,只觉得充盈全身的战意,找到了一处宣泄的出口。
蕴藏在长矛中的劲道,猛然喷发而出,以此为中心形成一道无声的震波。这队甲士行进在最前的十数人首当其冲,立时就被震倒在地。
对于眼前的结果,韩冬有些满意。伸出手,轻扶在城垛上。淡淡的目光扫过场地之中,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震撼得有些莫名的甲士。
见此情形,在韩冬眼里甚至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神情。可是刚劲俊逸的脸上,却泛起了一缕红晕,瞬间又消失不见。
城下稳步向前的重甲兵士,脚步之声本来连成一片。这也是攻城一方为增加守城之人心理压力,所贯用的伎俩。
只是韩冬长矛掷出,犹如天地惊变。这队甲士一时之间,气势全无。站立在场地之上,有些进退两难。
这时,山道之中传来几声锣响。击鼓而进,鸣金收兵,这是军中常规。
此时锣响,应是对方领军之人,也觉甲士受此挫败,并不适宜继续进攻,先行收拢阵营,另谋它策。
大黑好似知道自家主人,在发出方才一击之后,已对身体产生了一些负担。本是随意静卧在韩冬身后,这时也猛然跃到了韩冬身边。
不住用厚实的身躯轻抵韩冬腿部,仿佛是想让其坐在它身上,借以休息片刻。
韩冬轻轻拍了拍大黑的头皮,告诉它自己没事。大黑有些委屈的呜喑两声,这才不再相劝。
甲士们刚刚回转,队伍隐入漆黑的山道中,两边山峰几乎同时各自射出三支火箭。
这已是军中示警的最紧急信号,看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营雷与金大师已给对方极大的压力。对方不得不向其他之人求援了。
稍息,山道中也射出两支尖啸的火箭。显然这是在告诉两处,自己这里情况也极不理想,无法派人过去增援。
火箭穿空的尖啸还未平息,漆黑的山道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只是这次的动静太过巨大,就连韩冬也微微蹙了蹙眉头。
好似这马上就要出现的场景,让他也觉有些棘手。
再过片刻,山道中的响动更大,这时铁骨箭等人,也听出了声音的来由。这是只有大队骑兵冲锋时,才能发出的声响。
铁骨箭脸色微变,在狭窄的山道上,顾飞竟然组织了大队的骑兵冲锋。实在不知道,应该是称这人太过勇敢,还是太过无知。
狭窄的山道就是牵马而行,也太过危险。若是顾飞在这种地形下,利用骑兵攻城,实在是异想天开之举。
这时,一匹高大的战马,当先冲出了山道,进入了长长的斜坡。只是这战马之上,并没有骑士乘坐。
铁骨箭等人这才想起,无论是七杀马贼,还是营雷麾下的飞羽营,在入城之时,并没有条件带上太多战马。
看来,这些马匹已是被顾飞收拢。并且此时,定是要以这些战马作为前导攻城。以此来掩护隐藏在后的真正攻城大军。
这些战马虽不可能直接冲上城头,但遮挡投石飞箭,却是极为有用。而且,战马的主人就在城内,射杀这群战马,也会令人有些于心不忍。
铁骨箭等人,这才知道韩冬为何在听到声响之后,会有紧蹙眉头的表情。
无人骑乘的战马,一匹匹自山道中穿行而出。不过这些战马在跃入长长的斜坡之后,自发形成队列,速度立即不减反增。
军中战马久经训练,此时马蹄之声骤起,竟然是以冲锋之势向血杀堡而来。
站立在城头上,虽然明知这些战马无法攀援而上。但直面战马奔腾而来,所携带的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依然令人有种心惊之感。
对于眼前之事,韩冬只是在刚听到声音之时,才稍蹙了一下眉头。这时在他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意。
铁骨箭等人见此,也都不由放下心来。
飞羽营与七杀遗留下来战马极多,源源不断的狂奔而出。且战马奔行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已将这片场地,挤得水泄不通。
韩冬只是手扶城垛,安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发一言。铁骨箭等人,及隐藏于黑暗之中的将士,未获命令,也都安稳的待在原地。
战马到了城下,前方已是城墙,无法再进,可是随后而至的战马又已将身后堵死。
一时间,在城头放眼望去,整个场中全是战马的身影。
并不宽敞的场地,竟然集中了近千匹骏马。场地中越发显得拥挤不堪,已有战马开始烦躁不安,胡乱异动起来。
这时,韩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才登上城头,一道有些气喘的声音已经传来:
“报!后方悬崖处,已有大军开始进攻。据观察,人数应有五千之众。韩将军特令标下前来向大人禀报!”
韩冬不需回头,已知这人正是周大。不由一笑,手臂一挥,传出一道声音。
“韩江手下足有一千五百之众。又占尽居高临下的极佳地利,就连五千人也难以抵挡吗?你去问问韩江,若是不成,那就与我交换一下位置”
韩冬语气并不严厉,但其中之意,却显得有些不满。
“是!标下这就去回禀韩将军!”
周大不敢争辩,回答一声,赶紧行过军礼,转身跑开。
见站于身边的铁骨箭,好似想要开口。韩冬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又指了指城下挤在一起的战马。
“血杀堡此处,三面皆为绝地。只有这山道一面虽然狭窄,但还算生地。且此处对双方而言,都不利展开。实际上进攻防守的条件并无太大差别!”
一长串声音自韩冬手中佛珠发出,只是少了一股宏大的气势,显得异常轻柔。发出这段话语之后,韩冬心中猛然泛起另外一番感触。
好似这种与他人指点军情的场景,以前曾经发生过,让他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只是再想回忆,却觉得这份记忆了无影踪,无从寻找。
韩冬也不再细思,手中佛珠又是轻轻摇动。
“顾飞集中战马于城下,又派兵进攻后方悬崖。其目的不外乎想行浑水摸鱼、暗度陈仓、声东击西之计。但因此却可以断定,对方真正的进攻只会在这里发生!”
韩冬此刻所发之声,虽依然极为轻柔,但最后在肯定之时,一股英武铿锵之气却显露无疑。
铁骨箭心知这是韩冬在指点自己,也知若想在军中建立一番功业,除了自身武功,战场谋略之事也必不可少。
立时抛开心中所有杂念,将这段话语牢牢记下。就是一时想不明白,只要多经历几次,一一对照,总有弄明白的一天。
韩冬随意提点几句,就见山道上突然亮起数百点灯火,好似满天的星光突然谪落下来。
火光下,本是隐藏在漆黑山道中的敌军,顿时现出了无数的身影。
一见这等景象,韩冬已知顾飞的下一番举动,就在眼前。
“当心!”
韩冬在提醒铁骨箭等人之时,好似也担心大黑会害怕,还轻轻抚摸了大黑头皮一下。
佛珠所发之声刚落,就见山道中,那数百支灯火齐齐一暗,又迅捷升起,立即照亮了半边天空。
夜空中灿若繁星的火光,飞行速度极快,在深邃的夜空划过,远远望去,直如浩宇惊变,一条璀璨的星河倒垂泻落,向城头处飞射而来。
城头上包括铁骨箭等人,虽得韩冬提醒,但乍见这数百支火箭齐飞,寻常难得一见,犹如天灾的景象,立时一声惊呼。
95、杀之()
城头上众人的惊呼声刚刚落下,散射而至的火箭,已如星河倒灌,猛然坠落在了拥挤的战马群中。
被集中在一起的战马,本就烦躁不安,受这漫天而降的火光刺激,上千匹骏马齐声长嘶。
这正是骑兵军营中最令人害怕的事件,战马炸营!
而这其中还有数百匹战马,被这飞射而来的火箭所伤,发出更为凄厉的嘶鸣,使得骚乱的马群更加混乱。
猛然间,整个马群狂燥无比的暴动起来。
场面瞬间变得极为混乱,全是乱马长嘶、互相争斗的景象。不时有战马血溅而出,随后哀鸣着倒下。现场好似突然变为了马匹的修罗杀场。
此时留在城头的所有人中,平时大部分的时间都会与战马待在一起。
可以说与马之间的关系极为紧密,此时一见城头之下的惨状,不由升起一种感同身受的悲伤。
就是铁骨箭等人得到过韩冬的提醒,注意力却依然被骚动的马群所吸引。
城头上唯有韩冬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在对方射出火箭之时,就已知道定然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敌方在射距之外,也就是在血杀堡城头攻击范围之外,发射了火箭。选定的目标,本来就不可能是城头所站之人,只能是针对城下的马群。
虽是如此,韩冬心中也是猛然升起一股暴虐。在火箭坠落之时,就已双手各自握住了一支长矛。已对事情将要发生的后续,做出了准备。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却又万变不离其宗。
在战场上不管是谁做出任何举动,总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某项目标。而这个目标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其宗”。
只需找准对方的“其宗”,以其为根本,剥茧抽丝、反本溯源,就能发现其实所有变化,都只是为了掩藏其真实想法,所放出的烟雾。
而作为在背后引发此局的推手,韩冬对顾飞所想达成的目标非常清楚。
清除营雷,掌控震原城的势力,为薛擒虎在与韩澈的争锋之中,打下一个基础,增加一份实力。
这正是顾飞最想做到的事情。
那么设计引出营雷,将其诱入血杀堡,现在又派大军围城。所有这些,说到底都只是为了达成铲除营雷的这个目标。
现在顾飞所领大军,已将营雷逼入了血杀堡城中。所以只有攻破此城,才能杀至营雷面前,这才能谈到灭杀营雷之事。
先前在悬崖处发动攻势,后又在正面派出重甲军士,此刻又集中战马引发动乱。其实都只是为了完成攻破血杀堡这一目的,所做出的战术安排。
既然顾飞所集中的这些马匹,绝对不可能闯入城中。那么只能是敌方准备趁马群骚乱之际,来寻找机会攻破城堡了。
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或者说一叶障目,这所有种种,只是对方用来迷惑对手的手段而已。
其实无论对方如何花样百出、变幻阵型,只需注意敌方真正的动向即可。
所以韩冬并不太过理会,在城头下疯狂炸营的战马群。
看似眼神随意在场中游走,有些漫不经心,事实上韩冬注意的焦点,集中在了马群与山道之间的结合部。
因为不管在任何地方,为了达成任何目标,都需要依靠人来实现。
人!
才是最主要,能起决定作用的关键。而顾飞后续的行动,必须由人越过马群才能得以实现。
在这显得狭小的场地中,战马活动余地实在太小,只能在身体周围的方寸之处,疯狂挥洒自身充沛的体能。
不管怎样,这上千匹久经训练的战马,经过此事之后,伤害太巨过大。只怕是再也无法出现在沙场之上了。
韩冬在先前蹙眉之时,所想到的正是这种情形。
忠心伺主,陪同人类征战沙场,总是会被人称为生死朋友的战马。到底只是人的工具,为了达成目的,它们都可以被毫无眷念的抛弃。
有些伤感的情绪在韩冬心头缓缓流过。万物皆有情有灵,而作为其中之一,最受上天眷爱的人类,更是应该至情至灵。
可是
杀人者,人恒杀之。或许这就是天地之间最公平的道理吧!
韩冬想到此处,眉头又是一阵轻蹙。就见身前城下的马群不知为何,稍微平静了一瞬。
此时就连大黑也好似有所察觉,猛然绷紧了身体。
混乱的马群身下,猛地暴起十数条黑色的身影。
这些身影拔地而起,极为矫健,充满力量之感。只看这些人干净利落的动作,也知定然是顾飞精挑细选而出的高手。
可想而知,这些人正是顾飞为了攻破血杀堡,趁战马炸营之机,派出的潜伏之人。
这些人在厚实的马背上借力踩过,身体高高跃起,刹那间已跃至与城头持平之处。这些人几乎同时在空中凝定一瞬,身形才稍一转折,如苍鹰一般向韩冬等人扑来。
韩冬在战场上,从不敢有所轻忽,早在这几人潜伏而来之时,就已发觉了他们。
只不过,在掷出针对重甲兵士的那一矛之后。韩冬心知那种方式,对自己身体负担太过巨大,对体内的伤口也很是有些牵扯。
这才放任这些人潜伏到了城下。
此时,韩冬目光在已跃上空中的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
“一!二!三十九!”
这些人确实是高手,两丈有余的城墙,这些人只需借力一次,就已跃了上来。
以韩冬的眼光来看,这些人每一个,都不会弱于当初在七里乡所遇的汪明。不知这顾飞却是从何处,找到了这么多高手。
只是因为地势的关系,这些人全力的一跃,使得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韩冬眼前。
并且这些人身形转折之时,凝定在空中的一瞬,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动作太过华美。
但在韩冬眼中,这些人本来就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在空中凝定,更像是特意要将自己的致命之处,展现在别人面前一般。
韩冬暗自觉得可笑,高手争锋,并不需要太多花巧,以脚踏实地为上。高来高去不如脚踏实地,落地生根,人体方才有借力之处。
而在自己韩冬身前暴起的这十九名高手,虽然是身不由己才跃入空中。但是就算脚踏实地,由于双方实力的差距,在韩冬面前也并无多少反抗之力。
何况此时,这些人毫无借力之处的暴露在韩冬面前。对韩冬来说,这些人就像离开了水源的鱼,只能任由自己生杀予夺。
这些人永远也无法用自己的力量登上城头,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也是在顾飞驱使战马炸营之时,就已注定的事情。
除此之外,韩冬所想到却有两点,其一,果然这顾飞选定的主攻方向,正是自己这里。
其二,看来顾飞并不清楚此时站在城头之上,所有人的身份。若是知道有自己在此,这十九名高手,只怕怎么也不会派出。
韩冬想到这里,手中所握两支长矛,却毫不犹豫一挥而出。随着长矛挥动,城头灯火具是一暗。
只见左右两支长矛乍动中,矛尖已如烟火般绽放。只在一瞬间,韩冬身前,已出现两道由矛尖幻化而成,圆轮般的虚影。
这道虚影无声的出现,在灯火下,却呈现一种奇特的质感,仿佛正处于虚实转换的临界之间。
这时铁骨箭等人也反应过来,只见跃起在空中的十九条壮汉,全部身着黑色软甲,各持一把军中制式长刀。
刚一跃起身影,却迎面一轮矛影当空而至。矛影行进的路径,极为明晰凝重,让人觉得韩冬手中这两支长矛,重如山岳。
且这两支长矛速度似慢实快,视觉能够跟上,感官却怎么也追之不上,令人有种精神错位的反差。
十九人应是也察觉到了危险,疯狂挥舞手中的武器,想要接触到这支,令所有人感官都被蒙蔽的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