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紧靠大黑站立,一只手状若毫不费力的抚在大黑头顶,另一只手提着那个长形布袋。脸色虽然依然苍白,却有一种独走天涯,闲适无比的悠然。
见此情形,韩江只得示意周大在头前带路。
在韩冬信手指了指战马之后,本准备步行跟随的韩江,还是跨上马背,但是也只肯跟在韩冬身后而行。
马千成与田贯只听到说前方有所发觉,见韩江没有其他表示,也随其上马紧跟。
周大在前带路,心知身后情形,速度也不敢放得太快。几人经过缓行的车队之时,周大总觉车队之人,对这支队伍非常好奇,好似在指指点点。
等众人通过了车队,周大实在有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大黑撒开四条长腿,奔行速度并不慢于普通战马,且奔行之中极为平稳。这才知道韩冬为何要以这黑犬借力,而不需体型更大的战马。
在众人眼中,韩冬抬头望天,手指轻轻按在大黑头顶,再无其他动作。高大的身体仿若无物,却在无声无息之中随大黑而动。
再看他依稀踏在地上的双脚,好似并未接触到地面。旁观之人,都觉得韩冬好似飘飘欲仙、御风而行。
几人具是全速而行,速度极快。前行并未太久,周大指了指前方高过周围不少的坡地。转头高声说道:
“将军,所留字迹,就在那处高坡上不远。这片高坡,名叫方坡。前几日,我们出发之后,曾在那里稍事休整过一刻!”
韩江微一点头,这几人中除了韩冬,在这条路上已不知走过多少次,不用周大提醒,也知沿途有名的去处。
韩江也知周大之意,这里利于扎营,也正是马贼经常出没的场所。出发之时第一站就选在此处,缘由也正是于此。
马千成与田贯平素也知此处的险恶,此时到了马贼留下印记之处,心神不由一肃,小心之下,却是仔细凝神观察周围动静。
等看到行走在身前的韩冬,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几人却不由的安心下来。
韩江也是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五年不见将主,已有些不太适应与将主在一起的情形了。
要是周围有什么动静,只怕将主早就指了出来。韩江心中正想到这里,却见韩冬略微回头,好似知道韩江心中所想,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
虽然只是随意的一眼,韩江却觉得心中一震,顿时也明白过来。
这是将主给予的提醒,身为将者,不管何时,最大的依靠都只能是自己。就是再信重之人,也有不在身旁的时候。
不提韩江心中所想,几人在周大带路之下,已到了方坡之下。
方坡名副其实,呈现规整的方形。这处高坡面积比原水坡面积要大了许多,供一两千人在此扎营也不在话下。
坡地最高处生长着几株林木,虽然不如在南方所见的高大青翠,但自有一股刚劲峥嵘的力道蕴藏其间。
这时先前留在此处查探的十数名军士,见自家将军亲至,也赶紧过来拜见。
韩江挥手止住众军士正要行礼的举动,跟在韩冬身后向高坡之上行去。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块平整的场地,只不过这块场地之上全是散落的石块。不知是谁,特意用其中颜色较深的石块摆出了一行字迹。
这行字迹,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体,再无其他特异之处。只不过,这几个字,在场几个人中,今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过。
“薛擒虎必反!”
72、态度()
这五个字,韩江、马千成、田贯等人第一次看到之时,还是由韩冬写在纸上。
并且韩冬所写那几个字体,笔画苍劲有力,韵味十足。让人一见就知乃是出自大师手笔。
而这片乱石坡上,用石块摆放而成的字体,内容虽与韩冬所写一模一样。但无论其中意境、间架结构与韩冬所写之字,实在相差太远,没有任何可比性。
正像周大禀告过的一样,在几个字体之后,直插着一只长长的箭矢。这只箭矢与军中所用普通箭矢差别极大。
箭身显然长了不少,呈现骨质的白色。几人都算是见多识广。一看之下已经知道,要想射出这支箭矢,能与之相配的弓,只怕也要比寻常强弓稍大。
长箭笔直的插在地上,在夕阳之下,反射出一丝妖异的红光。
几人再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支箭矢,就连箭尾飞羽也是以精铁打造。更让这支箭矢散发的冰冷气息中,张扬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站在最后的马千成与田贯两人,只觉后背有些发凉。不由回身看了一眼,仿佛这只长箭的主人正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背后。
韩冬看到这支长箭,不知为何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向长箭指了指。
在韩冬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磁场,不断吸引旁人的注意。站在旁边的周大也不由被他所吸引,一见韩冬好似让人去将长箭取过来一观。好像得到命令一般,就要动步。
却猛然发现就连自家将军也走了上去,再看身边之人,全是一副争先恐后之势。一时心神大震,竟是急出了满头大汗。
韩冬侧头扫了周大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状似对此人表现有些满意。
周大不知韩冬与自家将军之间的关系,本来觉得韩冬好似有妖法一般,让将军都不知不觉听命于他,自然有了一丝抵抗情绪。
此时被韩冬赞许的眼神扫过,觉得能被他所看重,实在是极其荣幸之事,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愿为此人效死的冲动。
正在周大因先前有所迟疑,而心生悔意之时,韩江已取过长箭递向韩冬。
却见韩冬将手中布袋往地上轻轻一插,这只比人还高的布袋,无声无息中已有半截插入了地面之上。
西北之地最是荒凉,特别是这种高坡之处,实际上全是由乱石堆砌而成。地面坚硬无比,一般人就是有称手的工具,要想掘出一个深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韩冬随意之间,视这坚硬的地面如烂泥一般。且这布袋插下之后,就连柔软的布料也未曾见有丝毫破损。
韩冬对周大显得有些牙酸的表情笑了笑,接过长箭。铁质的箭矢分量不轻,手指微动。长箭在韩冬手上翻转腾挪,仿佛有生命一般。
众人看在眼中,却不由有种奇怪的感觉。沉静如山的韩冬,好似在把玩幼年时一件心爱的玩具。只觉这支长箭,原本的主人就是韩冬。
众人站立片刻,心中都觉有些压抑。
田贯已是第三次见到有人提出,薛擒虎必反的结论。实在忍不住向韩江问道:
“将军,这这件事情难道马贼也能猜测的出”
韩江略一思付,双眼看向已停住手中动作的韩冬。好似当年在黑刀营中遇到困惑时,向将主请教的情景。
见韩冬点点头,轻叹了一声,开口说道:
“先前派出的几名弟兄,定是已被这帮马贼截住!是我大意了,将主所写的那张纸条,也应落到了他们手中。想不到本是清剿马贼的队伍,反倒让这帮家伙抢了个先手!”
一听此话,周大几人这才知道燕三等人落到了马贼手中。顿时按捺不住,眼神全盯在韩江身上,只等将军下令,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群马贼找出。
马千成与田贯在这条路上行商多年,对铁骨箭的大名知晓甚深。这时知道这帮马贼就在附近,并且还擒住了龙骧军的几名军士,不由对自己商队的安全担心起来。
众人正等着韩江做出决定。却见韩冬对大黑指了指前方,就所指之处,有一块平整的青色条石。
应是经常有人在此停留休憩,条石显得异常光滑透亮。
等韩冬轻松提起自己的长形布袋,借大黑之力,安稳盘坐在条石之上后。韩江等人也不由围拢了过来。
“将主!难道这些人觉得这个消息奇货可居,想以此来威胁于我”
虽然平素之时,韩江对手下军士极为严苛,但在其内心之中,每位军士的性命最为重要。
到了此刻,就连手下亲军都极有可能已落到马贼手中,韩江再也顾不得走漏消息之事,当众向韩冬问道。
韩江此语一出,众人都觉得有些诧异。这几个字迹就算是马贼所留,也只能代表这些人消息灵通,难道这帮马贼还想与官军谈些条件不成。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很是有些疑问,却实在不知从何问起。
哪知盘坐条石之上的韩冬,先是点头,随后又轻轻摇了摇头。见众人更是不解,这才将手中长箭轻挥,在青石之上写道:
“奇货可居不假,想要投靠是真!”
“咦!”“啊!”
韩冬字迹一现,特别是后一句,让所有人都是惊呼出声。
马千成与田贯到底是在商路上闯荡多年,见到韩冬所写,结合韩江方才所说,心中已有些明白。而周大等人更显茫然,只得求助望向韩江。
仔细看过韩冬所写,韩江慢慢走了几步,好似想到了什么,望着韩冬缓缓说道:
“将主之意是燕三等人确实落到了这群马贼手中。这帮人也搜出了那张纸条,就算一时想不明白,也知道消息极为重要。”
“这条消息再加这群马贼自身!他们觉得有了这些条件,也算奇货可居,想要借此机会投靠于我!这才留下字迹,先行试探一番!”
韩江说完,就见韩冬微微点头,知道自己所说没错,继续说道:
“那么他们为何不留下一些能证明燕三等人落入其手的物件,这样岂不是更加明确!”
韩冬点点头,在条石上又写了两个字:
“态度!”
见到这两个字,此时就连韩江也有些挠头。
韩冬见众人并不明白自己所写之意,摇头笑笑,又写道:
“我们在此等候,大队人马暂时不动!”
韩冬此次所写意思极为明了,看完字迹,想起先前的“态度”两字,韩江也明白过来。转身命令道:
“周大!你带人回转,安排队伍就地扎营,等候消息!扎营之后定要注意戒备!既然他们想看看我的态度,那就麻烦马、田二位管事与我一同留在此处!”
韩江见马千成与田贯点头,又向韩冬问道:
“将主!你看如何”
夕阳洒下最后一缕余晖,天色暗淡了下来。
韩江扫了一眼在条石上坐得并不安稳的马千成与田贯,站起身点燃一支火把,轻声笑着说道:
“二位管事且放宽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们只需不离将主左右,天下没人能伤到你们!”
“况且这群马贼只是担心我身边的军队,才特意提醒我少留几人,不会有鱼死网破之心。将二位留下,也是表明我愿意谈谈的态度!”
马千成与田贯只得连连点头,却是偷偷看了盘坐石上的韩冬一眼。
只见韩冬紧闭双目、结迦而坐,在夜风之中纹丝不动。挺拔无比的身形,被火把的亮光透影在条石之上,更显高大伟岸。仿佛就此将亘古永存一般。
两人见到这番情景,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安稳踏实的感觉。本是有些忐忑的心情,突然变得安宁起来。
就在四人沉静的等待中,伏在韩冬身边的大黑,猛然挺起身体,紧盯着韩冬面朝的方向。
韩江看了一眼好似毫无察觉的韩冬,也凝定未动。稍过片刻,韩冬面朝的方向,隐隐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马蹄声渐渐明晰,这时就连马千成与田贯二人也能分辨出,这骑马而来的人数不多,绝对只会在三骑以内。
大黑缓缓起身,绕到韩冬身后刚刚站定。在韩江、马千成、田贯三人人眼前,上坡的小路上,已出现了两位骑士。
有高坡上火把指引,两骑直奔而来,在距那方条石一箭之地勒马站定。其中一身背一张巨弓之人在马上沉声说道:
“可是韩将军当面,在下匪号铁骨箭。特来拜会将军!”
此人见韩江点头,也不迟疑,继续说道:
“将军虽是初次见到我,但我等却是久闻将军大名了。草莽之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喜欢直接了当。在下想投奔将军,不知将军有什么说法”
此人一身黑色软甲,身形颇高,一张脸隐藏在夜色之中,又因距离较远,看不分明。听到这人粗豪以极的嗓音,却能感觉此人年纪只在三十多岁,正处在人生的巅峰时刻。
韩江在条石上站定:
“铁骨箭!本将已亮出自己的诚意,只留四人在此。而你既然想要投靠于我,应该拿出一些让我信服的东西,怎么倒先问起我的说法!”
韩江也知道此刻正是展示自己力量之时,开口之初已提振劲道,声音远远传送而出,军营之中锤炼的铁血阳刚之气尽显。
这铁骨箭一听韩江所言,也自明白这是要问清自己想要投靠的来龙去脉,甚至是自己有何投名状。既是投军,此人显然也是早有准备,闻言笑道:
“将军!在下一帮弟兄在镇原城讨生活已有近十年。就是这五年来,将军剿灭马贼无数,我这帮弟兄也依然逍遥自在。”
铁骨箭说到这里,稍须停顿。韩江也知其定有下文,并无不耐。却听这人继续说道:
“就是将军此次亲自出动清剿,我等也只是暂避其锋。今日心血来潮之下,无意中擒下了将军的兵士,也算冒犯了将军的虎威。”
“本待赶紧放归那几名军士!却看到了一个让在下极为心动的消息!这才说服弟兄们,想要投靠将军!”
“呃!”
韩江有些惊诧,这薛擒虎必反的信息,怎么会与这刀头舔血的马贼扯上关系。就听铁骨箭说道:
“其中内幕也不需多说,只说说我等投靠将军的诚意!在下这帮弟兄共有五十三人,具是年富力强,能征惯战之辈!”
“在下也不要高官厚禄,只求以一年为限,将这帮弟兄列为一队。沙场争雄,各安天命。一年之后,各位兄弟何去何从,就不是在下所能左右的了!”
韩江见铁骨箭不提被擒的亲军,也不谈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只是讲述投军之后的安排之事。已对这人有些满意。
自古以来官府招安绿林豪强之事层不出穷,方法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自是怀柔之策,另一种不外乎诱降而已。
只不过这两种方法在最初之时,都需许以高官厚禄,并让这些绿林豪强自成一伙。其后再慢慢分化隔裂,最后才是收拢或是清除。
这铁骨箭所说好似对自己极有信心。就连招安之初应有的高官之位,以及防止被官府分化的独立成营,这两项最基本条件也没有放在心上。
73、投靠()
各朝各代,招安之事可以说层不出穷。特别是唐代以后,夏州大地群雄割据,地方势力如雨后春笋,朝秦暮楚之举时有发生。
只是招安之后总是被清洗者居多,鲜有成功范例,这种事情就是在民间也耳熟能详。
听这人所言条理分明,也是胸有沟壑、极具谋划之人,对招安利弊应是知之甚详。韩江正感觉奇怪,却又听铁骨箭语含真诚的说道:
“将军也不必有所顾虑,自从营帅与你到震原城之后,虽是剿灭马贼无数,杀伐奇重。但据我等观察,实在是与民无扰。并非我等虚言,二位在百姓之中,口碑甚高!”
这人虽在夜色之下,看不清面容,但声音粗豪,语气极为诚恳,让人一听即生信任之感。
“其实在我心中,像二位这等人物倒也不少。但二位这五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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