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泛着血光的黑影突入目光所及的最后一队骑兵之中。月光下,代表死亡的两支翅膀更加显眼。先前狂暴无比的骑兵队伍,此时却有了一种等待屠戮的凋零之感。
生命在抗争中不断湮灭,韩冬迅捷的身影闪过一名骑兵,却没有之前一闪既伏的境况出现。两人之间,隐隐传来一道兵器摩擦的细响。
暴虐的黑刀仿佛也累了,有些无奈的在一柄长枪上滑过。得此机会,这名持枪的骑兵已经狂掠过韩冬身前。
受长枪所阻,韩冬身形只是稍涩,一片刀光已经斩落在韩冬身上。身体一阵怪异的扭曲,已经裸露在外的皮肤,以一种肉眼能见的脉动,抵消斩在身体上的锋锐,只留下数十道浅浅的伤口。
这是韩冬闯阵以来,首次未能一刀斩杀对手,也是第一次受伤。手臂处传来一阵酥麻,原本顺畅无比的呼吸也微微有了一丝急促。
连番搏杀,就是以他几乎无限的体能,也累了。已经不记得斩杀了多少敌人,只在这盏茶的功夫,好似已将前锋骑军屠戮了个干净。
眼中余光看了看骑乘在战马上,那个一晃而过年轻的身影,心中略微有些喜悦。不管怎样,能接下自己的一刀,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韩冬眼神在右边山间密林处扫了一眼,长刀挥过,暴射出又一道深邃的幽暗,在周围倾伏的骑兵身上,腾起一片薄薄的血雾。
再不停留,韩冬鲜血染红的身影在极速前闯中猛然变向,投入左边的山林之中。留下几道闪动虚影,瞬间已不知去向。
月色下的大道上,一片哀鸿遍野。就连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也不敢出声,杂乱的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仿佛那柄黑色长刀留下的凛冽杀气,依然在战场上激荡。
那名乘坐在战马上的骑兵是战场上唯一的幸存者,年轻的骑兵眼神迷离,好似那道染成血色的身影,依然在战场上纵横捭阖、沛莫能挡。
马蹄声起,一队身着雪亮银铠的骑士自后方疾驰而来,当先一人骑乘一匹白色战马。
来到战场上唯一的骑兵身边,白马骑士掀开头盔,正是越国少将军田正。
“令全你还好吧?”
前锋中唯一幸存的骑兵,颤抖的双手好不容易掀开头盔,却让头盔掉落在地。露出一张布满汗珠的年轻俊脸,颤抖的问道:
“这这就是哪位杀神吧?”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
越军帅帐之中灯火通明,两人相对而坐,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坐于左手的田横举起茶盏饮了一口,好似在平复自己的心神。放下茶盏,这才双手抱拳,微微一伏,状似行礼,开口说道:
“此次薛将军虽没有救下陛下,但只凭将军的一片赤诚,我越国上下也应感激不尽!只可惜陛下他他竟然如此哎!”
田横声线低沉,满含悲痛之意。
坐于右手之人正是薛擒虎,他见田横就要行礼,连忙伸手扶住说道:
“大将军无须多礼,我与陛下相交甚厚,只是这次尽力之下,依然未能救出陛下,实在是愧对陛下。只是大将军乃国之柱石,且先节哀。在这大厦将倾之际,还需大将军力挽狂澜。要知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应是尽快立下国主,迟则生变啊!”
田横顺势坐正身形,仿佛有些难以抉择的说道:
“陛下只有一位小王子越圳,今年才十岁年纪。子承父业,自古皆然。这次本帅也一并带在大军之中,以防不测。只是司徒安寻虽已逃遁,但朝中那帮文臣依然以他为首,只怕会从中作梗”
薛擒虎霍然而起寒声说道:
“难道越国之主,还要让那个勾结外敌的四王子来做不成?想不到,陛下尸骨未寒,却连身后之事也顾不得了!罢了!我一魏国将军,也不该为他国之事担忧!既然如此,告辞!”
田横随之而起,双眼紧盯着转身而行的薛擒虎,在正要掀开营帐之时,方才说道:
“薛将军暂且留步,还请听本帅一言!”
薛擒虎缓缓放下手中营帐,却未曾转身,好似只想随意听听,如有不合之意,也好直接离去。
田横叹了口气说道:
“将军心意本帅已明白,依本帅之意也应立越圳殿下为君。只是今日越慕等人在高副将接应下逃遁,如此一来,只怕我越国将再起纷争。如将军应我一事,本帅再不犹豫!”
薛擒虎站在营帐前,并未转身,好似知道田横担心之事,沉声说道:
“有我在魏国一天,魏国绝不攻越!大将军但请放心,如违此言,擒虎此生当粉身碎骨!”
田横哈哈大笑,紧走几步,拉住薛擒虎的手臂说道:
“薛将军言重了,有将军千金一诺,本帅不惜此身,也定将小王子立为国主。”
薛擒虎微笑转身说道:
“大将军手握雄兵,那些书生之语不用放在心上。只需注意越月等人便是,还有一人,大将军却不得不防”
说到此处,薛擒虎住口不言,两人对视片刻,同时出声说道:“韩冬!”
薛擒虎感叹的说道:
“这韩冬虽是我师弟,但不得不说,他一身武功已在我之上。此人与越慕交好,对他不得不防。且韩冬非是单凭大军能够阻拦”
田横接过薛擒虎未尽之语说道:
“观今日之血战,要想对付此人,需让他进入一个不能退避的局面,先以大军折损其体力,再派高手群起而攻之,方能将此人一举斩杀!”
薛擒虎露出一丝笑容,点头说道:
“大将军所言极是,与我所想一般无二。或许不久就会有这样的机会,到时还请大将军配合才好!”
47、山居()
静静的山林中秋月如水,四五间山石垒砌的房子依山而建,粗糙的石墙上布满青色的苔藓。因山地不平,就只这几间房屋也高矮有别。
在离房屋不远处一块相对平整的位置,却留作了一畦菜地。山里人家的田地,是最宝贵的事物,宁可将平整处开垦成耕地,也不会拿来作为住处。
这处农居是乱世之中,升斗小民最典型的躲避战乱的居所。此时正是夜深人静、酣然入睡的半夜十分。最靠近崎岖山路的一间院落里,传来几声犬吠,如豆的灯火从半掩的房门缝隙间透了出来。
屋前窄小院落中,韩冬端起一桶水从头淋下。从山顶上汇集而出的泉水,极为清冽。
月光之下全身光滑无痕,方才血战之后留下的多处伤痕早已不见。泉水流过他赤裸的身体,如精铁铸成的肌肉一阵跳跃,隐隐传出好似烧红的铁块,滋滋的淬火声。
胸中汹涌激荡的杀气,顺着全身的毛孔奔腾而出,在月光下仿佛泛射出淡淡的金色。韩冬抬头向天,雄壮如山的身影,充满悠远神秘的韵味。
“你洗好了吗?”
房中传出一道柔软细腻的声音,隐隐带着好似热恋中的少女,关心情郎的语气。
韩冬长吁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全身轮廓分明的肌肉激发出一阵强烈的跃动,洒落在身体上的水珠如弹丸般跳飞。
伸手扯过放在不远处的灰色布衣,手腕轻轻一挥,衣衫飘飞,身影闪过。乡野之中农户自家纺织的粗布衣衫,已妥帖的穿在了身上。
山中的农居为了防止野兽,门都会经过精心的加固。轻轻推开厚实的木板门,一双如画的明眸迎上了韩冬的身影,好似倚门翘盼的妻子,终于等到晚归的良人。
梁雨蓿在韩冬身上仔细察看,再没有发现一丝刚刚归来时,整个人仿佛在血水中泡过的样子。
那种血光冲天,杀气盈野的暴虐气息,让也算经历过沙场喋血的梁雨蓿,在乍见之下甚至有逃离韩冬越远越好的想法。
这处山居离金山寺不远,建有五栋简陋的石屋,却只有四户人家。从祖上算起,在这里落户已有六十多年了。
当年许由的高祖为躲避战乱,携家带口在这里定居下来,这里也被称作了许家村。近些年来因为开枝散叶,搬走了不少。就连许由的父亲也曾带他迁移到了山下。
剩下的四户人家也都是姓许,是许由未出五服的同宗叔伯。家中年轻人不耐山中寂寞,早已下山各寻自己的前程,只留下父母在这里守着自家的祖产。
五户之中空置的一间正是许由的祖居,也是他唯一的一点恒产。在许由在护送韩冬养父韩伯回家收拾家产之时,将这处地点告诉了韩冬,有意定为联络之用。
韩冬在先前准备动手之时,拒绝了梁雨蓿的参与,不惜以撒手不管来要挟于她。这才逼着梁雨蓿先行到此等候。
“你没有受伤吧?”
本应最先询问越月等人的情况,话到唇边,梁雨蓿却不禁先关心韩冬来。
接过梁雨蓿递过来的一碗粥水,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受伤,这才一口喝下。
稀薄的白米粥带着一股红薯的香甜,温度适宜,应该熬制了不短的时间,又特意在韩冬洗漱之时稍微凉过一会。
见韩冬对自己特意熬制的白米粥很是满意,梁雨蓿不及再问,连忙接过碗,又盛了一碗过来。
连番高强度的搏杀,就连韩冬也觉得有体能透支的感觉。
直到喝过三碗,全身细胞都在食物带来的热量冲刷下欢欣而动,这才摆手止住还要继续盛上的梁雨蓿,指指房中唯一的一张条凳,示意坐下再说。
梁雨蓿依言坐下,这才问道:“越月将军可是没有救出?”
韩冬傲然一笑,昏暗的油灯下,哪张极其英俊的脸上,透露出的强烈自信,让梁雨蓿心中一颤,不禁有些痴了。
这是一个让人极度心安的男子,虽然到了现在,自己都还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只要看到他,总觉得从他身上不住散发出温暖的热能,驱走自己心中寒冷的阴霾。
让人沉迷的感觉让梁雨蓿心神飘到了天外。直到她突然被韩冬紧盯着自己,那双散发温润的眼神所惊醒,脸上不由泛起一阵红润。这才羞赧的问道:
“已经救出来了吗?”
见到韩冬的点头回应,心头一松,只觉终于将自己心中最沉重的巨石挪开。看看就坐在身边的韩冬,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不由觉得整间小屋充满了温馨。
方静回到了老家,越心馨已经和她的父王汇合,越月将军又被救出。父亲安排的事情和自己需要做到的事情,都已全部做完。
现在最后只剩下找到父亲的坟地,拜祭孤单的爹爹,却不知他会不会陪自己一起
她却不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就算是龙潭虎穴,韩冬也会陪她一起闯过。
油灯渐渐熄灭,身体依然虚弱的梁雨蓿在心安之下,一阵睡意袭来,慢慢侧倾在了韩冬身上。就连韩冬取过一件衣衫,轻轻为她披上也没有惊醒。
清晨山林中清脆的鸟鸣惊醒了梁雨蓿,身边仿佛倚靠着一座安稳大山,温暖而又踏实。侧头一双温洵的大眼正看着自己。
窗边透射的朝阳洒在他脸上,一种从心中快要溢出的幸福,仿佛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还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窗外已经传来邻居们开始一天劳作的声音。不由拉起韩冬的手,推门而出。阳光下,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充满了神采。
低矮的院墙边,一对中年夫妻扛着农具走过,善意的望着这对青年男女。风采绝俗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就仿佛城里评书先生,在传记中描述的金童玉女一般。
“许大哥早啊!和张嫂一起下地呀!”
梁雨蓿不太好意思的放开韩冬的手,用一声欢快的问候,换回来两张笨拙而又热情的笑脸。在韩冬两人的目视中,梁雨蓿所称的张嫂好似想起什么,回头说道:
“我和你许大哥今天会回来的比较晚。早上刚熬的粥就在伙房灶上,赶紧去吃点。等晚上回来,我做几个菜,让许大哥陪陪着好好喝两盅!”
张嫂所说话语中,虽然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韩冬而有所停顿,但其中的热情直爽绝不容怀疑。
梁雨蓿高兴的答应道:“好的,太麻烦张嫂了,他叫”
突然想起自己也还没问过他的姓名,话到唇边转头看向韩冬。
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山野乡民的善良和淳朴,韩冬心中依然涌起一道暖流。
看着眼前如苜蓿般坚强而又美丽的女子,首次升起一个念头。这种简单的生活,或许就是每个人心灵深处,最渴求的向往。而这个在世上再无亲人,孤苦飘零的女子,这种愿望应该更加强烈。
不假思索,韩冬极其自然的握住了梁雨蓿的手。两个人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相比,强壮有力的大手,光滑圆润,莹莹如玉。
而梁雨蓿纤细修长的手,本应细腻柔软,却因背负太多的责任,布满了伤痕,变得有些粗糙。
韩冬手指缓缓滑过她手上密布的伤痕,在她手心写出了自己的名字。指间滑过的温度,让梁雨蓿手掌一颤,喃喃的说道:“韩冬!”
红润的嘴唇异常用力,好似要将这两个极为普通的字眼,牢牢篆刻在心灵深处。
吃过张嫂特意为两人留下的白米粥,梁雨蓿随着韩冬向村外走去。
秋天的山林中,许多无名的野果成熟了。山路的两旁,就全生长着一种橙黄色,浑身带着毛刺的野果。野果只比葡萄略大,散发出酸涩的气味。
看着周围成片的野果林,韩冬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只不过,沉浸在自己幸福天地中的梁雨蓿却没有发现。
韩冬沿路仔细观察着这些野果的生长情况,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两人转过一道山梁,前面不远就是许大哥和张嫂劳作的梯田。
梯田不大,一片绿油油的稻苗。载下不久的秧苗正是需要水的时候。许大哥正挑着两只装得满满水桶,从远处崎岖的山路上走了过来。
韩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都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见韩冬上前好似准备接过许大哥肩上的水桶,梁雨蓿不由嫣然一笑。
有了韩冬两人的帮忙,预计要到下午才能完成的农活,在中午就已经完成。回来的路上,泼辣的张嫂不住问梁雨蓿,手中两只野兔怎么做才符合两人的口味。
这是韩冬在挑水时,顺便在路旁抓到的野兔。在天下武道大宗师面前,这两只野兔实在没有一丝逃跑的机会。
鲜嫩的野兔,在厨艺不错的张嫂手中,装满了四个大大的海碗,只需要闻到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也让人觉得一定是难得的美味。
乡野人家对待客人永远不会怠慢,谁家来了一位客人就是全村的喜事。收拾了一桌的好菜之后,整个村落也只有的十口人,全部集中到了许大哥的院子里。
乡村之中,并无妇孺不见外客的规矩,但只有成年的男丁才有资格入席,却是乡俗。四户人家加上韩冬和梁雨蓿,也只有五个成年的男丁,五位成年女子,还有两名垂髫孩童。
梁雨蓿口中的许大哥许波,正是这几户的族长。山野之中并无太多讲究,均以年岁来续排行长幼。等五人坐下之后,妇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好似年节一般。
许大身为族长,自是首先举杯劝饮。韩冬看着自己面前的大碗,自酿的酒水稍显浑浊,散发出特有的香味。有一种一口饮下的冲动,只是身体却本能的发出排斥的反对。
48、功业()
在常人眼里身形高大如山、气势沉凝似海的韩冬,一定是豪情满怀,一饮三百杯的壮士。
这种人不饮酒,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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