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心中如刀绞,只是苦于口不能言,无法表述。越心馨此话出口,已将在场之人后路全部堵死,实是立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誓言。
世上为争尊位,极少有亲情友爱,斧影烛光间,龌龊之事决不会少,只是这些都不会公之于众。不管越心馨猜测之事发生与否,田正也不会允许有人传出丝毫风声。
田正看看左右军士,见并无异样。这才哈哈大笑说道:
“七窍玲珑也不过如此,想不到在这山乡僻壤之处,能孕育这样秀外慧中的奇女子,只怕这方天地之灵秀已全部被你占尽了!”
田正话语之中似已下定决心,不克再等。
韩冬缓缓提手,在脸上一左一右划下。韩冬之力何等之巨,虽只是轻松划下,左右两边脸上各自出现一道长长的伤口。
血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滴落在铺满黄叶的草地上。越心馨满脸心痛,心中却有淡淡的温馨。她知道,韩冬这是以血明志,不离不弃。
时间不多,韩冬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在他心中,既然越心馨不愿妥协,自己也不需犹豫。
既然是拼死搏杀,那么越心馨方静两人却再无生理。自己只需杀光场中之人后,陪她们一起上路,倒也痛快。就算今日杀不干净,只要自己不死,总有一日能够杀得干净。
自己双颊留痕,是让她们放心,一定会以血还血,不死不休。
韩冬双颊滴血,一股惨烈之气在满场激荡,滴血而立的身影犹如刑天舞干戚一般。
场中军士只觉如同身处尸山血海之中,离得稍近之人,已有双股战战,持弩的双手都有把握不住之感。
田正心中失落之感徒生,要想得到越心馨,必先除去韩冬。可是现在两人同心,却是不堪受辱,已呈拼死之心。
也知今天决难善了,正待不顾一切下令攻击。却听旁边树林之中传来一声大喊:
“心馨!我是父王!”
话音刚落,从田正身旁树林中穿出一名男子来。来人四十左右年纪,身形修长,面相极为俊逸。一身灰色布衣,却遮掩不住仿佛惯于掌控一方,生杀与夺的霸气。
韩冬依然没有回头,却看见越心馨淡然的神情倏然变得惊喜。只需从她神色的变化中,也知道来人定是越心馨父亲无疑。
越轩以目示意越心馨稍安,对正惊疑“父王”称呼的田正说道:
“这位将军可是田横将军的公子!本王梁国越轩,曾与田横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心馨乃是本王爱女,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高抬贵手,见谅才好!”
田正听到越轩所言,心中不由大喜。梁国越心馨,魏国韩薇,两国公主虽藏于深宫之中,但沉鱼落雁的美名依然传遍天下。
再则越心馨现在虽只是一灭国的公主,却也没有随意婚配的道理。
那么她口中所说的“丈夫”定是子虚乌有。现在其父现身,婚娶之事应由越轩做主。自己身为越国大将军之子,地位尊崇,配一灭国公主绰绰有余。
只要说动越轩,越心馨必得遵循父命。到时韩冬与越心馨和谐不在,韩冬再无理由继续纠缠。最多今日暂且放过韩冬,待来日寻找机会除去此人,却也不迟。
至于走露消息之事,大军在此,只需让这韩冬不能走出七里乡,倒也不惧。
田正想到此处,不禁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连忙下马微微躬身,开口说道:
“原来是梁王大驾,家父正是田大将军。请恕小侄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田正心急之下连“小侄”的自称也用上了,见越轩微笑点头,并无不豫之色,这才接着说道:
“小侄就说,这穷乡僻野之中,怎会孕育如此毓秀的女子。原来是梁国王室宗女,难怪钟天地灵秀。令爱并不曾开罪于我,只是那满脸流血之人,羡慕令爱倾城之貌,纠缠于她。我忿此人无赖,这才率人阻止,却是惊扰到了令爱,实在不该!”
田正一番指鹿为马的说辞脱口而出,此人口才确实了得,加之器宇不凡,不知内情之人,极易被其蒙蔽。
心思最直的方静正待出口反驳,却被越心馨所阻。
越轩对田正所言不以为意。看了看静立在场中,气息仿佛充塞天地的韩冬。心中不由一叹,此人英武世间少有,如不是国破家亡,就算此人是一乞丐,自己也一定成全爱女之意。可惜
越轩思付至此,脸上笑容更加可亲,对田正说道:
“多谢少将军高义,心馨少不更事,多被人蒙蔽。只是本王父女多日未见,还有许多事情要说。不如少将军先让心馨随我离开,那人任由少将军处置如何!”
越轩话音才落,田正已笑着说道:
“伯父所言极是,只是小侄自认品貌具佳,也极心慕令爱。不如伯父当着此人之面,将心馨许配给我,也好让这人死心!”
田正此人极为乖觉,当下的情形他是决不会允许越心馨离开。在他也看来,现场之人全在掌握之中,越轩到此,正中其下怀。欲要趁此机会,将事情定下。
越轩微一皱眉,嘴型微动却又住口不言,在场中向田正走了两步,却又长叹一声,状若其中另有隐情。引得田正双目紧盯越轩身形,心情急切溢于言表。
正在田正期待之时,越轩眼神回望田正,举止之中隐现下定决心的神情,张口说道:
“好!好!国破之人能找”话到中途略微停顿,好似正寻合适之语说出。
田正心头一紧,暗道快说,却听到场中传来一声仿佛远古巨兽的吼叫。心灵震颤之际,越轩未尽之言也已出口:
“杀!”
17、哮天()
越轩两父女之间关系极为亲密,越心馨儿时身体虚弱,经常病卧在床。越轩为了排遣越心馨气闷的心情,两人专门用唇语交流。这也是越心馨最能明白韩冬之意的原因。
越轩走动两步是为吸引田正心神,并接近他所站之处。嘴唇微动时,已将信息传递出去。韩冬与越心馨之间却不需言语,眼神交汇就能明白对方心意。
大黑一直待在韩冬身后,震山之犬的感应极为敏锐,在韩冬收缩气息,准备爆发之时,终于露出远祖哮天的威势。
传说中神兽哮天能啸动日月,声震万里。大黑虽未成年,不能与其相比,却也极为惊人。一声巨哮,犹如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就连心志最坚的韩冬,心神也略微一震。这些普通军士本就被韩冬气势所慑,哮声仿佛直接从体内穿过,心神震颤下更是不堪。
一时之间,军阵之中被震落手中兵器有之,茫然无主者更多,甚至栽倒在地也有不少。整齐严密的军阵刹那间形同虚设。
紧随震撼心灵的哮声,韩冬身形电射,先前站立之处,腾起一团尘土。
极速中,人影如同化为虚幻,划过呆立的军士。转瞬间已跨越五六十步的距离,在他手指刚接触到还未回神的汪明之时,两道寒光射中汪明后背。
韩冬指尖一搭一震,毫无反抗的汪明,所持之剑已落入其手中,随即腕间微动,一道光影幻变,汪明与挟持方静的军士,眼神突然变得呆滞。
此时身后方传来刚才身体极速通过时,撕裂空气引起的炸响。沉闷的声响中,两人脖子上显现出一丝红线。转眼间,红线陡涨,两人头颅在喷出的鲜血中滑落下来。
韩冬身形不做丝毫停留,倏然化为数道虚影,在越心馨与方静周边,巡绕一周。身影沿着军兵布下的偃月阵型,闪现中划过一道弯月。手腕挥动间,爆射出一轮轮如耀日般的剑光。
光影嬗变中,带着噬血的暴虐。韩冬身形所过之处,一阵狂暴的旋风陡起,将地上落叶卷上空中。
稍倾,虚影凝实,韩冬静立在越心馨与方静身前,仿若只是在周围漫步而归。
卷入空中的树叶缓缓飘落,一片血色之中,先前围住两女的军士,纷纷栽倒在地。回头看时,越心馨明眸流光,望着自己。
生死之间,更能考验人心。韩冬脸上虽血痕碜人,但方才不离不弃,以血明志。在越心馨眼中,脸上伤痕无疑是最美的印记。
再看田正方向,田正脖子上架着一柄直刀。握刀之人一身葛色衣衫,赫然便是全念师。
越轩站在旁边,手中斜提一柄长剑,鲜血缓缓从剑身上滴落。所站周围,也是倒下无数甲士,血雨腥风之中,两人依然镇定自若。
韩冬心中感念全念师武功确实高强,就连越轩也是顶尖高手的层次。却不知这两人心中的震惊更盛。两人全力擒获田正之时,正看见韩冬收剑凝身。
以两人的眼力,也无法看清韩冬共挥出多少剑,只觉得顷刻之间,足足百名军士已丧身在韩冬剑下。
要知武功一道,招式套路只是锻身之法。临阵搏杀全凭速度劲道,锻身之法千万,搏杀之时却需随心所欲,不宜拘泥于招式。
韩冬出手犹如天马行空,兵器挥动间真有“霍如羿射九日落,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威势。实以进入无招胜有招的境界,单以杀伐而论,当世只怕无人能望其项背。
全念师曾见过韩冬以一支箭矢独斗越慕、田正,并在利箭袭身下将田正擒获,心中虽惊,却也有习以为常之感。
越轩首次得见韩冬出手,久经杀场的自己,也觉心头发寒。暗自思量,爱女这是从哪里找到的杀神。
看他运剑之间,与自身劲道并不契合,应习惯使用较重的兵刃。要是此人用上合适的武器,只怕古称万夫莫敌也不过如此。
且不说三人所想,田正眼中隐露怨恨之色,却技不如人,无法可想。身前大队军士手中兵器虽对着三人,却投鼠忌器,不敢稍有异动。对峙之间,双方都是一片沉寂。
机灵的大黑应是见情势稳定,撒腿向越心馨身边跑来,经过汪明尸身时,还故意从他身上踩过。到了越心馨脚下,一阵摇头晃脑,状似向主人表示功劳。
当初越心馨与方静虽听韩冬说过,这大黑非比寻常,平日见它除了异常乖巧,却也没有发现它有何异常。到了今日,两女才对大黑另眼相看,与它更是亲切。
韩冬见大黑跨过汪明尸身时,尸体后背上有两点银色。知道这是杀死汪明时看见的那两道寒光。韩冬缓步过去,将银色之物拿在手中。
银色之物为小巧的梭形,约有两寸长短,通体银白。在午间的阳光下,更显得晶莹雪亮。应是由精工巧匠以合金之法打造,握在手中,略显沉重。
小梭给韩冬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却一时想之不起。
越心馨见韩冬对着两支小梭沉思良久,走到他身边问道:“可是有熟悉的感觉”
韩冬扫了一眼场中形势,知道此刻不是细思之时,摇了摇头。摆首之间,眼神余光看见越轩暗示自己先带两女离开。
三人一犬也不回村,向山间小路奔去。走到山路曲折之处,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小路中间。山风吹动衣袂飘飞,不蜕凡尘的气息铺面而来,正是全凝霜。
几人汇合一处,向山间而行。两个同样极为出色的女子,都有惺惺相惜的感觉。言语交谈之间,韩冬三人这才明白。
当日在大坪村,燕长虹带走之人正是越轩。全凝霜心急母亲下落,别过越慕之后,与父亲立即赶回了洛国。
见到燕长虹时,越轩已经苏醒。全凝霜向燕长虹道明缘由,并告之已与越慕订下白首之约。燕长虹虽心中不舍,但也是洒脱之人,见全凝霜情根深种,心意已决,也唯有祝福而已。
只是在问询之时,却遇到不小的麻烦。越轩提出要先找到自己女儿再说。
等全念师知道越轩与女儿约定的汇合的地点就在七里乡时,也猜测出当日在大军之中,侃侃而谈智计百出的女子,应就是越轩之女越心馨。
越轩虽然惦记女儿,但复国之心更切。本就准备到洛国商量借兵复国,无意中被带至此处正合心意。与燕长虹一道拜会洛国权贵,直到近日才能成行。
三人心情都很急迫,连夜赶路。还在路上之时,就已发现有大队人马向七里乡行进。这才尾随大军,一起赶到,不想正是时候,救下了韩冬等人。
越轩与全念师在救人之前已有准备,早定下了汇合的地点。却是全念师当年出师之后,浪迹天涯的一个落脚之处。
全凝霜头前带路,专择荒野小路全速而行。她武功只比燕长虹等人稍逊,身体轻灵速度极快。
好在韩冬在练习铖托手之后,体力悠长在这世间不做第二人之想。越心馨与方静虽然稍弱,在韩冬借力之下,也能跟上。大黑趴在韩冬肩上,倒是舒服了一路。
秋日落得较晚,直到天边只有一缕晚霞之时,三人才在一处峭壁前停下。
这里已是大山深处,离七里乡已有百里。山高陡峭,人迹罕至,长满杂草灌木的岩壁上,有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韩冬六感极为灵敏,眼神扫过,已看见岩壁上刻着三个大字“念霜谷”。只是霜字之下,隐约间有个师字。
三人一犬走进缝隙,曲折之间约行百步,眼前豁然开朗。周边悬崖峭壁围成一座山谷,约有里许方圆。谷中依然绿树成荫,三两间茅屋,依着山壁流下的一道清泉而建。
茅屋周边有一片平地,现在虽然全是杂草,但以前绝对是经人整理过。现在只需稍作清理,也是一片极好的良田。
见到了父王,此时心中已全无牵挂的越心馨看到这宁静的山谷,只觉心旷神怡。
与大黑跑到草丛中好一阵嬉戏,直到大黑对着一处土堆一阵乱叫,紧张之下,才赶紧退到韩冬身后。
大黑叫了几声,又向另一处奔去。越心馨只觉眼前人影一晃,韩冬已闪现在大黑之前,手中提着一只肥大的褐色野兔。
山谷中极少有猛兽出没,野兔、野鸡没有天敌,繁衍极多。刚好给韩冬展现厨艺的机会。
越轩等人到凌晨寅时才赶到山谷。同来之人还有方远之一家八口。
正在病中的大伯母,紧张之下,病情倒有好转。几个人抢了几匹战马,一路上还算轻松,临近山谷,道路难行,才将马儿放走。
田正被蒙住双眼,一并带来。最让方静惊喜的是两个堂兄搀扶之人。两人抱头痛哭之时,韩冬才知这人是方静之父方行之。
虽然方行之神色萎靡,见到方静也是精神一振。等到情绪略微稳定,移目场中,一见屹立场众人之中的韩冬却是脸色大变。连声惊呼:
“你!是你!”
18、水落()
韩冬脸上伤痕,在路上已被越心馨用草药擦拭过,虽然印痕仍在,但伤痕收口极快,已与平时无二。最多只需再有一日,就能恢复如初。
方才几人闲聊之时,方静还道越心馨医术又有提高,越心馨却心中明白,这好像并不是自己医术之功。
场中所站,全是世上出类拔萃之人。就是站在这群人中间,韩冬也依然极为醒目。方行之乍一见到韩冬,大惊之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当日,韩冬血战大梁城头,单人独刀,将梁战手下亲卫近乎杀绝。周身血雾缭绕,踏血而行如修罗的情景,方行之亲身所见。
极度的杀戮,给方行之震撼极大,直到现在脑中都不时会想起当日的场景。看到这杀神再现,惊惧之余心中一片冰凉,却道他怎么追到了这里。
在场之人都是心灵剔透,闻一知十之辈。一见方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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