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蓁蓁被公仪音当众质疑,众目睽睽之下没了脸,心里头又是窝火又是委屈,什么话也不说,只紧紧抱着长帝姬抽抽搭搭的。
见她哭成这个模样,长帝姬颇有些心疼,阴沉的目光在容蓁蓁身后的叶衣衣身上一顿,“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阿姊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听得长帝姬明显的质问口气,叶衣衣自嘲地笑笑,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感地将方才发生的事同长帝姬说了一遍。
长帝姬皱了眉头,目光在人群前头的公仪音身影上一顿,眼中是浓浓的不满。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她为容蓁蓁“讨回公道”的时候,“嗯”了一声道,“那现在他们是去做什么?”
“秦寺卿让陛下将所有与王韵相关的人等集中起来询问,阿姊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自然是要过去的。”叶衣衣微眯了明澈的眼眸,不急不缓。她的身上已经落满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长长的眼睫上也有化成水珠的雪水在轻轻抖动着,泄露了她此时心底的情绪并没外表看上去这么平静。
“蓁蓁都说了没看到什么了,还有什么好问的。”长帝姬皱了眉头抱怨道,目光落在叶衣衣清冷的面容上,见她这幅平静无波的模样,愈加觉得刺眼起来,瞪她一眼道,“你方才怎么不叫住蓁蓁?若她不去那鬼地方不就没这事了吗?”
叶衣衣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她垂下眼帘,掩下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失望。
早就该习惯了,不是么?就算是容蓁蓁做错了事,这责任,最后还是会落在自己头上。
叶衣衣看着长帝姬,眸子如点漆般清澈,没有一丝波澜,声音亦是愈加平静起来,在这样漫天飞雪的季节里,显得愈加空灵。
“母亲可以问阿姊,我是否劝过她不要再去同重华作对了?阿姊不听,衣衣也没有什么办法?母亲若执意要怪罪于我,我甘愿受罚。”
长帝姬恨恨地盯着叶衣衣因微微垂首而露出来的一段雪白脖颈,眼中一抹复杂的神色闪过。
衣衣真是,越长大就越像他的父亲,性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倔强!自己当年就是恨极了叶述这一点,若是他能对自己服个软认个错,事情最后又何至于发展到那一步?
说完方才那话,叶衣衣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想没有听到长帝姬意料之中的斥责之声,狐疑地抬头一瞧,却见长帝姬望着自己愣愣出了神,眼中笼了一层薄薄雾气,看不清心中所想。
叶衣衣不由也是一愣。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容蓁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响起。
这时,前头的内侍见她们掉了队,忙回头过来请。长帝姬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定定地再看了叶衣衣一眼,没有说话,拥着容蓁蓁往前去了。
叶衣衣眼中神色波动了些许,最终什么也没说,也跟了上去。
因秦默要清场,公仪音同安帝打了招呼之后也在栊梅园等着,等到秦默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才和秦默一道往集合的宫殿走去,太医也急急跟在他们身旁。
“现在可以说了,王韵是什么情况?”秦默侧了头看向太医问。
“老臣方才看过了,王家女郎的致命伤就是额头上的伤口,应该是重力撞击后失血过多导致身亡。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任何明显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太医沉声道。
“死亡时辰呢?”公仪音接口问道,呵出的热气在眼前氤氲成雾,模糊了她精致的眉眼,只有一双雪眸中透出透亮的光来。
“死亡时辰大概是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太医沉吟道。
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那就是自己在甘泉殿的那段时间?公仪音一颗心愈发沉了下去。在自己不在栊梅园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王韵又是为何惨死栊梅园?
“能否看出是意外还是他杀?”公仪音定了定心神接着问道。
太医惭愧地摇了摇头,“老臣惭愧,但看尸体的状况,看不出是意外还是他杀。有可能是王家女郎不小心被裙摆或石块绊倒所致,也有可能是有人刻意将她推倒所致。”
“是他杀。”公仪音正在沉思之际,秦默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为何?”公仪音看向他不解地问道。
“王韵今日所穿裙子的裙摆并不长,不可能被裙摆绊住。而我方才也看过了,她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处地势平缓,并没有什么突起坑洼,尸体周围也没有其他明显的石块,因此也不可能是被石块绊倒。虽然我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王韵之死是他杀,但排除掉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可能性,十有八九就是真相。我们应该往这个方向调查才是。”秦默沉稳分析给公仪音听。
公仪音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太医又问,“还有什么可疑的情况么?”
太医摇摇头。
“好了,你先下下去吧,若还有别的事,我再派人去叫你。”公仪音道。
“是,殿下,老臣先行告退。”太医行了礼,匆匆离去。
等太医走了,公仪音抬目扫一眼前头陆陆续续进入大殿的人群,目光微凝看一眼秦默道,“阿默,若王韵当真是他杀?什么人有这个动机?王韵才刚刚回京,怎么会突然惹上这等飞来横祸?”
秦默点点头,“这点我也想不通。这个案子的杀人手法十分简单,看不出什么端倪。我们只能从杀人动机着手。可王韵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世家女郎,为何有人会想要杀她?”
“不管怎么说,凶手一定是在宫中才是。我觉得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公仪音分析道。
秦默赞同地点头,“的确,我们应该着重调查一下,是否有人同王韵有什么利益冲突。”
听到这里,公仪音自嘲地一笑,眉眼间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若不是我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凶手,我还真有动机谋害王韵。毕竟,她是我曾经的情敌不是吗?”想起王韵曾经还同秦默有过婚约,又是满腔欢喜地回了京,最后却惨死宫中,公仪音就心中就涌上一丝世事无常的无奈。
秦默伸手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琼鼻,嗔道,“瞎说什么呢。我跟她的婚约那是没影的事,哪来什么情敌一说。”
公仪音展颜笑笑,露出一排洁白如贝的牙齿来,“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过,这么一提,公仪音突然想起一事,带了丝忧色看向秦默道,“阿默,你说,王家不会趁机发难,将此事推到你身上吧?”
秦默勾了勾唇角佻达一笑,“推到我身上?这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那……”公仪音仍是不放心,“王韵生前那么喜欢你,他们会不会为了圆王韵的心愿,趁机提出将你我婚期延后的请求?”
秦默凉薄一笑,目光落在远处翘角飞檐琼楼玉宇的宫殿之上,眼中一抹不容置喙的霸气,“婚期延后?她们还真当王韵是个人物了?难不成还要为她国丧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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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他竟真要造反!()
他的唇角微翘,带着淡淡讥讽。点漆般的眸中透出灼灼亮色,有着浮光掠影的清淡,透露出一丝睥睨天下的傲然。他看向远方的悠然目光,面容上镀着的淡淡微光,白的肌,黑的发,无一不是动人心魄的风姿绰约。
此时的秦默,已退去人前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更多的是沉然而阔朗的气度,仿佛……仿佛有着俯瞰众生的王者之气。如果说人前的他是温柔的春风拂面,那么此时的他,便是寂寥雪原上的大音希声。
公仪音一时看愣了去,目光一眨不眨定在秦默的面容上。分明还是那样熟悉的容貌,可身上的气度,却一天比一天令人折服。
呆了片刻,她回了神,勾唇一笑看着秦默道,“说的倒是,是我杞人忧天了。就算他们真打这个主意,父皇那里也不会顺着他们的意来的。毕竟,你我二人的联姻可是皇族和士族史上足以载入史册的事件,怎么会因为王韵之死而有所改变呢?”公仪音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尽管这么说,心中半分也轻松不起来。
王韵的死,始终还是成了压在她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她冥冥之中觉得,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这所有的一切都串到了一起,可她就是找不到这根线的线头在何处。
看出公仪音的心焦,秦默温声安慰道,“现在心急也没用,我们先进去将情况问清楚,再做进一步打算。”
公仪音应一声,定下心来随着秦默进了大殿。
殿内流动着一种浮躁的气氛,尽管安帝和皇后在上首坐着,底下的众人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人人面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秦默方才已经派了人去延尉寺将荆彦等人请过来了,是以也不必要人人都亲自询问,只预备挑选重要的人物问话,其他人则由荆彦带延尉寺其他人一一询问。
见秦默和公仪音进来,安帝看向他们开口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秦默点点头,“微臣会挑一些重要的人亲自询问,陛下可要旁观?”
“也好。”安帝沉吟片刻,点头道。
“父皇,我也去!”公仪音看着安帝开口,目露坚毅的神色。
公仪音现在已和秦默有了婚约,又曾经参与过几件案子的侦查,由她从旁协助倒也说得过去,所以安帝并未反对,点头应下。
秦默见此,彬彬有礼道,“如此,还请陛下移步偏殿。”
安帝看向皇后,嘱咐道,“皇后,此处的秩序就拜托你维持了。”
“陛下请放心。”皇后面上神情是一贯的雍容端庄,她看向安帝浅浅笑着,一副温婉的模样,可公仪音分明看到她那笑意,只浅浅流于表面。
公仪音心中微叹,帝后如此貌合神离,也难怪父皇一个接一个地往后宫纳妃。只是……她凉淡的眼眸往皇后面上微微一瞥,若当年母妃之死当真同皇后脱不了干系,自己就算穷尽心力也要将皇后从这高高的后位上拉下来,毕竟,血债必当血偿才是!
似是感受到公仪音的注视,皇后微微瞥了目光往她处看来,目光触及到公仪音冰凉的眸子,不免微微心惊,竟下意识避开了公仪音审视的眸光。
那双眸子太过透亮,仿佛能透过迷雾看到人内心深处最隐蔽的秘密,总让皇后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前那个天真烂漫毫无城府的重华竟然成长成了这般让人心悸的存在。而反观阿楚……她的目光在身侧不耐烦地把玩着衣襟的公仪楚身上一顿,眼中涌上浓重的不甘。
不过……她拢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状,眼底是一抹深重的异色。就算公仪音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届女流之辈。若巢穴已覆,又焉有完卵呢?她流转不定的目光在起身往内殿走去的安帝背影上一顿,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
公仪音余光瞟到皇后嘴角诡异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突突的不安感。
她微微吸口气定下心,跟在安帝和秦默后面进了内殿。
第一个要问的,自然是王氏之人了。
王韵的母亲受刺激过度,现下没法开口,安帝已让皇后安排人带着她下去先行休息了,此时站在内殿的,是王氏宗主、王览和王泓三人。
三人面色铁青,眉目低垂,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便是安帝等人进来,也没有一人抬起目光看一眼,面上一片死灰。
安帝体恤他们此时的心情,也不多加责怪,走到上首坐下,开口示意道,“三位也坐吧。”说着,示意一旁的内侍引着三人入座。
三人低沉着嗓音谢过恩坐了下来。
秦默和公仪音各占一席,跟在在三人对面坐了下来。
“事情紧急,秦某就直接开门见山了。”秦默看着三人,简单直白地开了场。
“秦寺卿请问。”王氏宗主沉声开口。
“你们是何时发现王家女郎不见的?”
王氏宗主看向王泓,王泓点头道,“是在陛下赐婚之后。”他的声音沉郁,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之色,“因秦家和王家有婚约一事早已人尽皆知,陛下突然赐婚秦九郎和重华帝姬,众人多有不解,纷纷上前询问。男女席位不在一处,我和父亲祖父被众多人围着,没能时刻注意到阿韵。等到打探的人群好不容易散去,我再去找阿韵时,发现她已经不在栊梅园了。”
王泓的话说得十分直白,隐隐还带着对秦默的责怪之意。
可秦默岂是好惹的主,冷冷一挑眉,“若当日王八郎不存着侥幸之心,或许……祖父和王公一个随意的口头约定就不会传得沸沸扬扬了。”这是在责怪王泓不该为了逼婚而放出虚假的流言,最后反而让王韵落得个尴尬的地位。
王泓脸一白,眸色一抖,似乎被秦默戳中了错处,嘴唇嗫嚅了一番,没有再多说。
王氏宗主眸色沉沉地看他一眼,“过去的事已没有纠结的必要了,此事你我二家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眼下,我只想知道,杀害阿韵的凶手,到底是谁!”
“自然。”王氏宗主是长辈,秦默并不和他多加争论,换上恭谨的口吻点头应一声,又接着问道,“后来几位可有派人找过王韵?”
王览沉默,眉眼间一片颓色,王氏宗主自然不可能管得这么细,所以还是王泓开了口,“我……我当时只当阿韵听到陛下给你和殿下赐婚的消息心情不快,为了躲避园中异样的目光,一个人寻了个清静之处去了,所以……所以并未派人查找,若是当时……若是当时我……”他说到最后,语带哽咽,目有自责之色。
这么说,当时王韵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了。公仪音暗想。
“王家女郎在建邺可有什么仇家?”秦默接着又问。
“阿韵性子温婉,待人一向亲和,怎么会有仇家?再说了,她才刚回建邺,哪里会惹上什么人?”这次接话的是王览,语声沙哑而压抑。说到这里,他突然语气一顿,意有所指地抬头看公仪音一眼。
公仪音见状,眉眼一沉。
王览这是什么意思?怀疑自己?
他话中的意思太过明显,安帝听罢,亦沉了脸色,微眯了眸子打量着王览道,“王爱卿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重华么?”
公仪音哪能平白无故受这气?也语声清冷接口道,“恐怕要让王常侍失望了,据太医推测,王家女郎的死亡时间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前,那段时间,我正在甘泉殿同父皇一起。”
王览任集书省的散骑常侍一职,掌规谏、评议、驳正违失等,算不得多大的官职。言语间既然对自己不客气,公仪音也不用给王家颜面了。
见气氛有些诡异,王氏宗主忙打圆场,“殿下误会了,犬子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阿韵刚从琅琊郡回京,并未同什么人结仇。”
公仪音“嗯”了一声,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点点头没有多说。
秦默意味深长地瞟了王览一眼,又问了几句旁的话,见再问不出其他什么线索,遂作罢,向安帝请示后,先让王家的人回去了,若有情况再派人去通知他们。
王氏几人走后,秦默又唤了些重要的人进来询问,却仍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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