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平愣了半天,琢磨着苏拙的话。突然他骂了一句“呸!我怎么听信了他的鬼话!”说完追着苏拙就去了。
吃过午饭,苏拙换了身干净衣衫,独自向卫府走去。他没有让华平陪同,因为对他们来说,卫府仍然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冒险没有必要一起去。
苏拙站在卫府门前,仰望这座府邸的门楣,一时有些恍然。他已经对所要面对的所有情况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事情的发展依然有些出乎意料。
门口两名护卫并没有对他正眼相看,似乎对这样的访客已经见怪不怪了。苏拙只得上前说道“劳驾,请通传一声,苏拙应约前来拜会!”
一名护卫冷冷道“等着!”说完就进去了。
过不多时,一个中年奴仆出来,笑道“这位就是苏拙苏公子吧!快请进,快请进!”领着苏拙便进了府门。
这人面上似乎十分热情,但苏拙仍能察觉出他的一丝冷漠,似乎并没有将苏拙当作什么真正的贵客,苏拙暗笑道“卫府的人果然都是眼界高!我原本以为卫潜会对我另眼相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人直接将苏拙领到后院书房,说道“苏公子稍坐,侯爷正在花厅会客,稍后便来!”
苏拙一愣,颇感无奈,想不到卫潜约自己相见,却似乎并不怎么上心。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那仆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一位婢女为苏拙奉上香茗。
苏拙闻到茶香,知道是极品的我碧螺春。但此时此地,又遇着此种情形,苏拙当真无心品茶。书房中就只有他一人,四周静谧非常,连一个过路人也无。
他静候了一盏茶时光,依旧没有一个人来招呼自己。苏拙有些沉不住气了,起身到门口看了看,院中并没有人。他叹了口气,又回到房中,感觉有些无聊,便四处打量起来。
这间书房颇大,除了会客的桌椅,另有几个红木架子。一个上面摆满了书,苏拙正眼也没看一眼。另一个架子却摆了一些瓷器古玩,瞧来都是十分名贵,价值不菲。
苏拙饶有兴致看了几眼,忽然一个碧绿玉璧闪现在眼前。那玉璧通体闪着绿光,其中有一丝血红色。玉璧成龙纹,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全是天然生成。
对苏拙来说,这块玉壁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他脱口惊呼“盘龙玉璧!?”
这块玉璧正是一年之前,苏拙初下山时,游历到湘西,在那座陈家客栈里,看到的那块盘龙玉璧。他猛然想起那时候,负责押送宝箱道的总兵江魁曾经说过,这东西是送给岳阳王的。
苏拙心想“怪不得每次说起岳阳王,都感觉在哪里听到过。原来自己早就跟他在无形当中打过交道了,可怜自己一直无知无觉。”
当初他破解了那起所谓的湘西大盗杀人迷局,但同情南羽村遗民,故意喝下了迷药,放了他们一马。第二天醒来,客栈当中所有人都已不见了,连尸首也未留下。按理说,他们应当将江魁等人全都杀了,而后带着玉璧远走高飞了。怎的这盘龙玉璧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拙越想越觉得奇怪,然而更奇怪的是,就在盘龙玉璧旁边一格,摆着一颗乳白圆珠。他再次脱口道“佛骨舍利!?”
原来这颗竟是当初在仁济寺见到的那颗引出两条人命的佛骨舍利。苏拙心中震撼无以言说,暗暗寻思到“当初佛骨舍利不是还回仁济寺了么?怎么也会到了这里?难道当初吕康没有死心,又将舍利偷了出来?如此看来,莫非吕知府吕康等人,也是卫潜的人!”
第七卷 第四章 交锋()
苏拙越想越惊,想不到自己下山以来,发生的事貌似全无关联,实则都与卫潜有关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从最初的江魁吕康,到万苍卫胜,自己竟然已经除掉了这么多卫潜的人!
苏拙蓦地感觉到一阵恐惧,这间屋子也似乎变得阴森起来。周围安静的气氛,更是让人无比压抑。他下山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暗暗责怪自己狂妄自大,不知深浅,怎么贸然就进了岳阳王的家里了?
苏拙盯着两件宝物,一动不动,额头上却已渗出点点冷汗。突然门外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想不到苏公子也喜好这些玩意儿!若是喜欢,不妨挑两件拿去玩玩!”
苏拙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门口进来一人,身高体壮,留着长须,双目炯炯有神,眼光如利刃一般,直刺苏拙心底。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岳阳王卫潜!
苏拙居然一时没敢与他对视,抱拳行礼道“晚辈见过卫前辈!”
卫潜哈哈一笑,大声道“果然是江湖中人啊,这声招呼听着便比那些官场上的繁文缛节亲切!”
苏拙点点头,稍稍平复心情。卫潜瞟了一眼桌上茶杯,竟原封未动,说道“苏公子嫌这茶不好?我这就让人换了!”
苏拙忙道“不必了,茶是好茶,只是苏某一介草民,只怕喝了这等好茶,惯出一张刁嘴,日后就喝不惯粗茶了!”
卫潜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又道“苏公子果然出语不凡啊!方才我见苏公子盯着这架上的小玩意儿出神,莫非对古玩玉器也有研究?”
苏拙摇摇头,笑道“我只是好奇,这么多宝贝,件件都是价值连城,侯爷想必花了许多心思才得来的吧?”
卫潜毫不在意,淡淡道“哦?这些东西很值钱么?这老夫倒不是很清楚。这些都是朋友送的,我也没当回事。不过就是几件玩物罢了!”
苏拙见他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也不好深究,闭嘴不语。
卫潜转过头,在主座上坐了,大声道“老夫久闻苏公子之名,只是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得知苏公子抵达岳州,本来想亲自前去拜会。可是你也知道,我这一出门,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不少人跟随。于是老夫只得冒昧,派人送了一封信过去,将你请到府里来了!”
苏拙忙道“卫侯爷是武林前辈,晚辈理当先来拜会!”
卫潜盯着苏拙看了一阵,夸道“苏公子气度不凡,果然是人中龙凤!不知苏公子师从何方?”
苏拙听他这么夸自己,都要不好意思起来。他摇摇头,答道“侯爷谬赞了。家师不过是个乡野教书先生,贱名难登大雅之堂。”
卫潜哈哈一笑,也没有深究,又道“其实我今天找苏公子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见见你,交个朋友!”
苏拙已渐渐从最初的心惊中平复下来。如果卫潜从前说出方才这句话,苏拙恐怕要感激涕零。可是他闯荡江湖这一年,见识不浅,听了这番话,只是淡然笑道“苏拙何德何能,怎敢与侯爷交朋友。”
卫潜摇摇手,道“苏公子何必说这样的话?孔圣人也曾说过,三人行,则必有我师。不论是谁,都有值得老夫学习的地方啊!说到孔圣人,我这里还有一幅前朝大家的字画,苏公子不妨来猜一猜,这画的是什么!”
他领着苏拙走到一面墙壁前,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人物画。画中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人物,简单明了,却余味尽显,确是名家手笔。
苏拙看了一眼,便知道画中内容,他只是一时不明白卫潜让他猜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拙有些犹豫,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幅画画的是《左传》里,孔文子问道于仲尼的故事。”
卫潜哈哈一笑,说道“苏公子果然博学,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幅画的典故出自《左传·哀公十一年》,当时孔子身在卫国,却因政治昏暗,得不到重用,而准备离开。而孔文子当时准备出征大叔,求教于孔子。苏公子,你可知道孔子说了什么?”
苏拙心中恍然,终于有些明白,原来卫潜请自己来,以礼相待,就是为了仲尼这句话。他不动声色,淡淡道“这我倒有些记不清了。”
卫潜继续道“仲尼对孔文子说,胡簋(音同鬼)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意思是说,自己只懂得礼仪,不懂打仗。而后又说,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仲尼是自古第一大圣人,也是有他能说出这番至理啊!”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路有这么多,真正能选对的,却没有几个。因此,世人往往被命运主宰,浮浮沉沉。苏公子,你是人中龙凤,可不能枉费了这一身本事啊!”
苏拙淡然一笑,道“卫侯教训得是,只可惜我对孔大圣人并不大感兴趣,倒是十分喜欢老庄的无为之道。对了,前些时日读庄子,看到一则有趣的故事,不知侯爷是否听过。”
卫潜眉头微皱,“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拙。
苏拙接着道“秋水里说,南方有一种鸟,名叫鹓鹐,从南海出发,要飞到北海去。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然而这鸟儿却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侯爷,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卫潜端起茶杯,眉眼低垂,淡然道“这鸟儿如此做法,可谓自讨苦吃,终究要饿死、渴死。苏公子以为它是为了什么呢?”
苏拙笑道“依我揣度,这鸟儿是颇有志气的。他宁可饿死渴死,也是不能与鸱鸟、腐鼠之流同饮同食的!”
卫潜面色一沉,端茶杯的手也有些发抖,似乎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愤怒。他冷冷说道“看来苏公子志趣高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那鹓鹐是天界神鸟,与我们人世间的凡夫俗子不同。正所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做人最重要是要学会与时俯仰!”
卫潜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我们身处这浑浑浊世,谁能说自己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就连圣人也不能免俗,苏公子执着追求的,岂不是成了空中楼阁,水中月影?看着好看,却虚无缥缈啊!”
苏拙也不禁有些暗暗佩服,抱拳道“侯爷博学多才,文武双全,晚辈着实佩服!”说着一揖到底,十分恭敬。
第七卷 第五章 双侠()
卫潜以为苏拙已然想通,哈哈大笑,说道“苏公子年轻有为,才是真的前途无量啊!”
苏拙却摇摇头,说道“侯爷过奖了,我苏拙虽不会学屈原投江明志,但也不至于随波逐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侯爷可曾听过赵高这个人?”
卫潜似乎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面色又阴沉下来。
苏拙毫无惧色,继续大声道“赵高是大秦朝的一个弄权宦官,有一天,他牵着一头鹿上朝,跟众大臣说这是一匹马。与他同流合污的人自然连声附和,而那些刚正不阿的则直斥其非……”
他还没说完,卫潜断然道“指鹿为马的故事,谁没听过?你是在说,老夫就是那指鹿为马的奸臣?”
苏拙不置可否,道“侯爷息怒,赵高奸佞小人,怎么能与侯爷相比?不过他除掉了那帮刚直大臣以后,不过数年之后,大秦帝国便轰然倒塌。那些当时得计的人,也跟着身首异处,乃至到今天,仍背负青史骂名。所以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之举,未必就有对错。以后回想起来,什么是与非,不过都是浮云而已!”
苏拙越说越是兴奋,挺直腰背,直抒胸臆,只觉痛快非常。他目视卫潜阴沉的面孔,语气稍稍缓和,说道“我苏拙,不过一介江湖无名之辈。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心只想寄情山水,做个闲散之人。侯爷抬举,晚辈受之有愧。今天时候不早了,晚辈就不打扰侯爷了,这便告辞。八月十五,一定准时到府恭贺!”说着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出书房。
卫潜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苏拙离开。许久之后,才重重一拍桌子,将那只紫砂茶碗打碎在地。帘子后转出一个女子,冷哼一声道“这个苏拙,太不识抬举了!”
卫潜忽然阴冷一笑,轻声说道“他自以为聪明,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聪明!”
两人的议论,苏拙早已听不见了。他出了卫府大门,日光照在脸上,还有些恍惚,背上冷汗至此才冒了出来。他拔腿就走,猛然被人一把扯住袖子。
苏拙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华平。华平看他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奇怪道“你怎么了?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苏拙长叹一声,道“不是见鬼,是比鬼更可怕!”
华平更加疑惑,忙问怎么回事。苏拙将他拉进路边一间茶馆,将自己在卫潜书房所见一一讲来。华平没有亲历过盘龙玉璧和佛骨舍利之事,自然无法体会苏拙的惊骇。
苏拙又将他与卫潜的对话,细细讲给华平听。华平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苏拙将一杯凉茶大口饮尽,这才解释道“卫潜借着那幅画,想告诉我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华平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他是想拉拢你?”
诉诸点点头,道“而我给他说了一个庄子秋水中的故事,就是告诉他,我们志向不同,是不会走到一起的。”
华平叹口气,说道“可是你这说得也太难听了,居然将卫侯爷比作鸱鸟、腐鼠?你不怕他恼羞成怒么?”
苏拙耸耸肩,无奈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谁让我一时口快呢!现在想后悔也没用了。后来他又劝我要识时务,我自然也忍不住了,以指鹿为马的故事告诉他,我今日所作所为,未必就是不对的,说完后便告辞离去了。”
华平“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你慌慌张张出的卫府,原来是得罪了卫侯,瞧把你吓的!”
苏拙“哼”了一声,正要反驳他两句。忽然听见靠近窗边那一桌传来一声轻蔑笑声。一人背对他们,捏着腔调,说道“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居然敢得罪岳阳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拙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回过头来,只见他二十多岁,身着华服,摇着折扇,似乎是个公子哥儿。他起身道“你又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议论岳阳王?”
苏拙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有一人起身道“欧阳吉,卫侯是你老子,还是你什么人?怎么比卫府的下人还贱?难道在这茶楼里,议论卫侯一句都不行么?”
苏拙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年轻侠客,身着粗布短衫,个头不高,面色有些黝黑。他毫无惧色,朝着那个叫欧阳吉的人对视。
欧阳吉见了他,面色一变,轻笑一声,手中折扇摇来摇去,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荆门刘飞,你又是岳阳王什么人?莫不是与他老人家有仇?”
苏拙恍然明白,原来这两人本就是认识的,只怕还有些仇隙。刘飞大声道“欧阳吉,我与卫侯无冤无仇,看不惯你这种谄媚小人罢了!”
欧阳吉大怒,厉声道“刘飞,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旧账还没算清呢!要不是在岳州城里,我非要跟你好好算算清楚!”
刘飞寸步不让,道“欧阳吉,你以为我怕了你么?你那老鬼师父使奸计害死我师父,这笔账迟早要你们加倍还回来!怎么,莫不是你师父知道我在此,便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现身了么?”
欧阳吉如何忍得下这等侮辱,折扇啪一声合拢,摆了个架势,就要准备动手。
苏拙没想到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不愿牵涉其中,起身向两人道“两位既然有心叙旧,我们也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说着拉起华平远远站开。
刘飞也不认得他,见他临阵退缩,似乎是个胆小的,眼睛看也没看,冲欧阳吉道“我现在还没空陪你在这里动手。况且马上就是卫侯大寿,我更不会动手的。”说着拿起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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