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拙忽地冷笑一声,潜运内力,握在手中的木棍那一端忽然“呲呲”作响,眨眼间变成了一堆碎屑,飘落到地上。这等景象,这几个粗汉何时见过,一个个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庙外寒风阵阵,众人只觉脊背发凉。火光映照到泥塑神像那张恐怖的面孔,络腮胡子忽然喊了一句“鬼啊!”丢下手中半截木棍,转身就跑。
其他人经他这么一喊,更添恐怖,也纷纷丢下木棍,转身逃地一干二净。苏拙微微一笑,看着满地木棍,自言自语道“正愁没有柴火,就给我送来了!”
他忽然想起躲在神像背后的少女,哆嗦的声音还没有停。苏拙喊道“出来吧,他们都已经走了!”
那少女探出一张苍白的俏脸,紧张地看了看,果然只看见苏拙一人,这才放心地出来。她紧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站得远远的,疑惑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他们喊什么鬼。难道这里有鬼?”
苏拙闻言一笑,道“这里只有我一人,难道你是说我是鬼么?”
他这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少女居然跟着笑了起来,道“你笑起来特别像爹爹,当然不是鬼!”说着居然向火堆靠近了些。
苏拙一愣,暗想,这女子少说也有十七八岁,她爹爹也该四十岁了,难道我有这么老么?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这几日连着赶路,没有地方好好梳洗,的确有些沧桑之色。他看看少女浑身湿透,忍不住道“你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不如换下来烤一烤!”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这女子逃难出来,外袄都没穿。而自己行李中也只有几件换洗内衣。难不成要自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
少女犹豫一阵,终于敌不过寒冷,点点头,道“那那你背过身去”
苏拙虽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却也不是好色之徒,闻言转身背对着少女。又捡起地上的木棍,搭起个架子,让少女挂衣服。不多时,便听见背后悉悉簌簌脱衣服的声音。苏拙居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眼前竟浮现出少女那张精致的面孔。
他忙摒除脑中杂念,故意找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逃到这里?”
少女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我姓段,名叫丽华,爹爹有时会叫我小依,那是我的小名。后来翠红楼的妈妈又给我取名青梅,那可就太难听了,我不喜欢!不过你,想怎么叫,都随你。”
苏拙忍不住问“为什么?”
段丽华道“因为我看你像个好人!”
苏拙无奈笑笑,暗想,我本来就不是坏人,什么叫像个好人?他忽然问道“你母亲是姓杨还是姓柳?”
段丽华如见鬼一般,惊道“娘亲姓杨,可你是怎么知道?”
苏拙笑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个依字很难入名。这首诗最后一句是,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猜你爹叫你小依,是在想你娘亲呢!”
段丽华似乎这时候才明白,说道“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爹爹也一直独自一人。几年前,爹爹因为犯了王法,被充军了。我就被充作官妓,卖到了翠红楼。昨天那个孙少爷忽然说今天要来”她忽然住口不说下去了。
苏拙疑惑道“来干什么?”
段丽华嗫嚅道“他说来来来给我破身”说着原本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苏拙背着身子,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尴尬无比。这种事让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说出口,的确难堪。苏拙知道自己嘴快,此时忍不住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就听段丽华小声道“好了”苏拙转身一看,忍不住又回过身去。原来段丽华脱下了湿衣服,却没有衣服换,只穿着一件素白亵衣,双手紧紧抱着裸露的肩头,却遮不住其他地方春光。苏拙忙解下身上的裘袄,背手递给她,道“穿上吧!”
段丽华依言接过。苏拙等她穿好,才又转过身。只见少女虽然披上了衣服,却也只能盖到大腿,一双裸露的小腿依然露在外面。苏拙暗想,总不能把自己裤子也脱了给她。因此只能作罢。
两人尴尬一阵,段丽华看见苏拙脱了裘袄给她,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内衫,关心道“你冷不冷?”
苏拙摇头道“我不冷!”说着坐下,将火头拨旺了些。
段丽华在他对面坐下,忽然又道“我可不可以挨着你坐?”
苏拙疑惑地看着她。段丽华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对着的神像,道“这山神太吓人了!”苏拙无奈笑着点点头。段丽华欣喜地坐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一个人在这破庙里?”
苏拙拨着篝火,笑道“你看我像什么人?”
段丽华认真地想了想,道“你跟爹爹有些像,都是读书人”
苏拙有些无奈,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拿自己与她父亲相比较了。段丽华继续说道“不过你不像个当官的,倒像是个教书先生!”。
蜀道之难卷第三章 风雨山神庙(下)()
苏拙有些佩服段丽华的眼光,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段丽华拍手道“想不到我居然猜对了,你果然是教书先生!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认得些字。书里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又说,君子坦荡荡,君子周而不比。孔子也说,君子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看你言行举止,就像个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而你年纪又这么大了,绝不像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因此我就猜你是个教书先生!”
苏拙笑道“还从没有人这么夸过我呢!你说得我都快无地自容了!我们不过刚认识半个时辰,你就说我是谦谦君子?”
段丽华认真道“真的君子,就算看一眼,也能看得出来。而那些伪君子,身上本就有一股臭味!”
苏拙觉得她的说法十分有趣,转念一想,这少女在青楼生活几年,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些酒色之徒。反而遇到一个正常一点的男人,就觉得很好了。他看段丽华打了个哈欠,想是奔逃一天,确有些倦了,便道“不早了,你还是早点睡吧!”
段丽华也确实困了,点了点头,把头低了下去,却依然坐着没动。苏拙恍然,便着地一躺,道“我也睡了!”
段丽华忽然大声道“你就这么睡?一夜下来,非冻着不可!”说着脱下裘袄,盖在了苏拙身上。
苏拙一愣,原本想凭着自身玄功,将就一晚应该不成问题。谁想段丽华居然又把袄子还给了他,那她又怎么办?他还没想明白,就察觉到一个娇小的身躯也钻进了裘袄。
段丽华瑟瑟发抖,吸着凉气,有些羞涩道“袄子一脱,还真有些冷!”
苏拙虽然穿着一件内衫,却也能感觉到那个半裸的玲珑有致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慢慢变得燥热。苏拙从没想到会有如此香艳的情形,不但没有生起,反而有些不安,脸居然开始发烧,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那袄子毕竟只是一件衣服,自然盖不住两个人。段丽华羞涩了一阵,见苏拙不动,索性拉起他的胳膊,自己则钻到了苏拙怀里,让他胳膊正好搂住自己。如此一来,裘袄正好可以盖住两人。
段丽华羞道“天太冷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可不能想坏主意!”
苏拙苦笑道“我苏拙虽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却也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段丽华笑道“哦!原来你名字叫做苏拙!那我就叫你苏先生吧!”
苏拙微微低下头,正看见段丽华扑闪着大眼睛,仰头看他。她如小鸟依人一样,紧紧贴在苏拙怀里。这感觉着实奇怪至极,苏拙这时候反而没有了旖念,却有一种温馨。
段丽华又道“苏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破庙里?”
苏拙看着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便不想隐瞒什么,说道“我在赶路啊!”
“年关将近,你要赶去哪里?”
“入蜀!”
段丽华皱眉道“我听你的口音,不像蜀地人士,为何要赶去蜀地?”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去蜀地,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有个做镖师的名叫马真的朋友死了!”
“原来你是去吊唁的!”
苏拙微微一笑,道“也可说是吧。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死前曾寄了封信给我。”
“信上说什么?”
“信里面只有几个字千万不要入蜀!”苏拙沉声道。
段丽华有些惊愕,问道“他让你不要入蜀?!”
“没错!”
“可是你却偏偏要入蜀!”
“是的。”
段丽华很聪明,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好吧。那另一个原因呢?”
苏拙叹了口气,道“另一个原因是还有个朋友要成亲了!”
段丽华笑道“原来你还是去喝喜酒的!”
苏拙微笑道“酒是要喝的,不过却不一定是喜酒。”
段丽华看看他的脸,忽然笑道“你这个朋友一定是个女的!”
苏拙有些愕然,段丽华又道“而且她一定还是你的心上人!”
苏拙着实有些惊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段丽华道“你刚才说她要成亲的时候,那个眼神忽然就软了下去”
苏拙奇怪道“有吗?”
段丽华笑道“你自己当然不会察觉!除非你有短袖之癖,不然你说的这个朋友一定就是你的心上人!”
苏拙哑然失笑,却不知怎么接话。段丽华忽然小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苏拙知道她口中的她是指谁,叹了口气,道“嗯你就叫她秀姑娘吧!”
段丽华又问“她美么?”
苏拙一时居然有一种段丽华在吃醋的错觉,却依然点了点头。段丽华又问“比我如何?”
苏拙一怔,如实答道“不如你。”
段丽华似乎有些高兴,说道“唉!自己的心上人,却要跟别人成亲了你可知道那男的是谁?”
苏拙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姓唐。”
段丽华一口大人腔调,说道“放心吧!不管他姓糖还是姓盐,我帮你一起去教训教训他,给你出这口气!”
苏拙心里还想着卫秀,并没有深思段丽华的话,脱口道“好!”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补充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段丽华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又嘟囔了几句,模模糊糊听不分明。苏拙再低头看时,她已经睡着了。他不禁哑然失笑。
枯柴发出几声哔啵响声,篝火渐渐小了,只留下一片红通通的余烬。庙外冷雨已经停了,但却飘起了雪花。雪花似乎把万物声响都掩盖了,整个世界变得一片静谧安详。
苏拙听着段丽华均匀的呼吸声,却有些睡不着。这少女从内到外,都是一个吸引男人的尤物。听她大谈君子之道,觉得她像个女秀才,而看到她被恶奴追得无处躲,又会觉得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而此刻她就这么躺在自己怀里,又让人觉得她只是个乖巧的小女孩儿。
段丽华忽然发出一声梦呓“你身上真暖和,跟爹爹一样”
苏拙隐约听见了,皱眉苦笑,暗想我真有这么老么。
蜀道之难卷第四章 怪事连连(上)()
苏拙再次睁开眼时,外面雪已经停了。一夜风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银装。日光照耀,晃得庙里的人有些睁不开眼。苏拙眯着眼睛,适应了一阵,才看清楚周围。
然而他忽然就感觉无比尴尬,身子也一动不动。原来段丽华还没醒,此刻正肆无忌惮地贴在自己身上,双手搂着苏拙脖子,双腿也缠着腰身,只怕她还以为自己抱着枕头呢!
苏拙胳膊有些麻木,不自觉地动了动。段丽华立时惊醒过来,顿觉场面尴尬,俏脸也刷地红了。她忙抱着裘袄,遮着胸口,坐起了身。苏拙也顺势坐起来,将烘干的衣服递给她,道“衣服干了,快穿上吧!”
段丽华接过衣服,大声道“你转过身去!”
苏拙暗想昨天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还要转身岂不是多此一举。不过这话当然不会说出口,他背对着段丽华,从包袱中取出两块烧饼。待少女穿好衣服,苏拙将烧饼递给她,道“将就一下,吃些干粮吧!”
段丽华很高兴,接过烧饼,大声道“好!”大口嚼起来,边吃边嘟囔道“虽然是干粮,却比翠红楼的山珍海味好吃的多!”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昨夜的事情。很快烧饼吃完,苏拙收拾了包袱,背在肩上,道“段姑娘,你的亲人住在哪里?我把你送去!”
段丽华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做,急道“苏先生,昨晚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我跟你一起去会会那个姓唐的!”
苏拙笑道“真是孩子话,我还要走很远的路。再说,我也不是去玩的。我还是把你送回家吧!”
段丽华双眸闪动,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苏拙看着她的眼神,心都快化了。但他自己也不知前路有多少波折,自然更不敢带着一个少女上路,因此硬下心肠,不去看她。段丽华也终于知道苏拙十分坚决,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苏先生,你也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吧……多谢你昨晚相救……”说着鞠了一躬,低着头向庙门外走去。
苏拙转身看着少女独自远去的背影,心头一软。段丽华出逃匆忙,身上并没有穿棉袄,显得有些单薄。走到屋外,寒风一吹,瑟瑟抖。她走出几步,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苏拙终于叹了口气,喊道“段姑娘,我带着你就是了!”
段丽华听见这话,顿时停下脚步,转身兴奋道“真的?!”看见苏拙点头,居然高兴地跳了起来。她欢呼一阵,跑过来牵起苏拙的胳膊,道“快走吧!可别赶不上了你心上人的婚礼!”
苏拙摇头苦笑,任由她牵着走。段丽华说说笑笑,也不管苏拙答不答话,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两人顺着被雪覆盖的小路,向西南走去。
日头升到当空,稍稍暖和些,积雪也开始融化。苏拙拿出一张地图,看了一阵,道“前面不远有个镇子,我们去那里吃些东西吧!顺便雇一头叫驴,过了镇子,就快进山了。”
段丽华心满意足,什么都说好。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忽然听见一阵嚎啕大哭声。远远看去,前面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妇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喊“我的儿啊,你到哪里去了啊……你快回来啊……”哭得十分伤心。
苏拙皱了皱眉,再不看那妇人,大步往前走。段丽华却听她哭得伤心,十分不忍,拉住苏拙道“苏先生,你看那位婶婶哭得多伤心啊,一定是碰到了什么难事了,咱们去帮帮她吧!”
苏拙道“咱们还是别管闲事的好,否则只会惹祸上身!”
段丽华很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苏先生,昨晚你不也是多管闲事,救了我一命么?今天怎么就不能帮帮她了?”
苏拙看她双手叉腰,气呼呼的模样,倒也颇有几分侠女的味道。苏拙自觉拗不过她,只得点点头。段丽华转怒为喜,走上前,问道“婶婶,你遇上什么伤心事了?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到你!”
那妇人哭道“我的小儿子走丢啦……”
段丽华也跟着着急道“那他是在哪里走丢的?什么时候走丢的啊?”
妇人哽咽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走丢的。今天早上我找到这里,就现了他的一只鞋子……”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只棉布鞋给段丽华看。
段丽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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