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沧海又道:“假如当日换了你是她的话,我亦必定如此,那就是先救出别人,最后,才轮到你,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她恍然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唉,做一个英雄或是伟大人物的亲近的人,实在不容易,好处不会先给你,但牺牲之时,却是第一个。”
谷沧海苦笑一下,又转头望去,道:“她怎么啦?”
孙红线道:“她的双脚残废了。”
谷沧海一步就到了床边,伸手掀掉裳被,孙红线想拦阻时,已来不及了。
他目光到处,阿莺全身四肢百骸,没有一点残缺。早先他还以为她双足被削去,而成为残废的。
但见她身上寸缕皆无,光滑白晰的皮肤,以及起伏玲珑的曲线,形成一幅非常动人的画面。
谷沧海对她的裸体,并不介意,道:“伤在何处?”
孙红线大大怔一下,才记起这个男人,不同凡俗,目下根本无须讲究好不好看的问题。
当下道:“你看看她的双足。”
谷沧海如言一瞧,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登时目射怒光,恨声道:‘可恶,可恶!”
原来关阿莺两足的筋,皆被挑断。在花蕊夫人这等高手的手底,这等伤痕,几乎看不出来。
谷沧海轻轻道:“她这一辈子也不能行动如常了。”
孙红线同情地点点头,道:“是的,虽有国手灵药,但这足筋一断,永无接续的可能。”
谷沧海把裳被盖上,沉思地道:“她本来就昏迷的么?”
孙红线道:“是我使她入睡的。”
谷沧海道:“弄醒她,我有话对她说。”
孙红线道:“小心她刺激过度。”
谷沧海道:“那么你先跟她说几句,我才露面。”
孙红线点头,看着他出房去了,这才把刚才找出的衣服,拿到床边,仰天长长的呼一口气,忖道:“他可曾想到我也受到很大的刺激呢?难道因为我强一些,便应该忍受种种痛苦?我果然比别人强些么?”
她又叹口气,施展推拿手法,把阿莺睡穴解了,然后轻轻拍醒她,道:“阿莺,我替你穿上衣服。”
阿茸以疑惧的目光望着她,一言不发,任得她替自己穿好衣服,不过她从对方的动作表情上,察觉出友善之意。
孙红线柔声道:“你有个朋友来看你。”
阿莺没有做声,甚至连表情眼色中,也没有丝毫询问之意。
孙红线大为怜悯,付道:“她受赤身教的折磨,必甚惨酷。这等折磨,决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才使她完完全全的成为一只惊弓小乌。”
她善测人心,深知在未取得对方信任以前,说什么话皆是徒然。同时,也不宜邃然将谷沧海来见她的消息透露,因为她脆弱的濒临崩溃边缘的神经,恐怕经不起如此突如其来震动心弦的消息。
于是又柔声道:“我们先别说什么人要来探你,你总不会反对穿上衣服吧?”
关阿莺仍然毫无表情地瞧着她,使人不禁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人家的说话?
孙红线又道:“你的遭遇,连我都十分同情怜悯,你可猜得出我是什么人么?”
阿莺缓缓闭上眼睛,面上流露出厌倦一切的神色。
她似乎已对这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复感到兴趣。也就等如表示她对自己的生命,亦不留恋。
假使她有自杀之力,她毫无疑问的会这样做的。
孙红线柔和的含有善意的声音,似乎反而激起了她厌世之感,事实上很多人当真是在友谊下变得消极的。
孙红线开始动手替她穿衣,一会工夫,已穿着整齐。
之后,她轻轻道:“阿茸你连一点点的斗志也没有了,这真是极不幸的事,以我的看法,这比死去还可怕。”
阿莺美丽的小嘴似乎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显然又受到刺激,生出了少许反应。
孙红线道:“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人唯有在身心尽皆崩溃之下,才会连好奇心也完全消失的,你正是如此。”
她倒了一杯水,放了一粒丹药在水中,道:“假如你连死都不怕,就喝了这杯水吧,它将减少你的痛苦。”
事实上阿莺除非咬牙闭嘴,因为杯子已送到她唇边,人也被扶起,靠坐在孙红线的怀中。
她的嘴唇碰到那含有芬芳气味的凉水,顿时生出渴饮的欲望,同时孙红线的话,也打动了她的心。
于是,她樱唇微启,喝下了那杯凉水。
眨眼之间,全身精力弥漫,肉体上已无丝毫疲绪。
孙红线见她眼中射出神采,当下说道:“你可知道,当一个人疲乏得要死,或者是困倦无比之时,斗志即行完全消失,甚至情愿就此死去,免得忍受这等痛苦,你刚才就是在这等状态之中,所以我给你服下丹药。”
阿莺凝视着她,这刻,她们根本就是假靠在一起,是以面庞很接近。阿莺能把对方的月貌花容,以至光滑细白的皮肤,都看得非常清楚。
她但觉对方唯一与别的美丽女子不同之处,就是她的眉宇间,透出一股慑人英气,显然,她是时时握有大权之人。
她直到这时,才开口道:“你是谁?为何对我说了这许多话?”
孙红线道:“我姓孙,名红线,原是魔教之人。但现在呢,身份与你差不多,都是属于一个男人的情俘。”
阿莺并不惊讶,道:“可是谷沧海?”
孙红线点点头,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阿莺道:“为什么我要奇怪?他足以征服天下的女人。”
孙红线笑道:“可别这样说,免得别的男人们听了,人人妒恨他,使他凭空增加无数的莫名其妙的敌人。”
阿莺道:“你为他设想如此周到,可知你真的是他的朋友了。”
孙红线道:“你倒是很能观察入微呢,好啦,现在让他进来与你见面,但你可别太激动才好,目下此地还不能算是太完全呢!”
她招呼一声,门帘掀处,谷沧海大步进来。
他仍然是作赫氏兄弟的装扮,孙红线故意不提醒他,把两个枕头垫在阿莺背后,一径出房去了。
谷沧海在床边停步,炯炯的目光,凝注在阿莺面上。
阿营轻轻道:“我见了你的步伐气概,还有这对眼睛中的光芒,就认得出是你了,你何以改了这等模样?”
谷沧海道:“我也知道你必能认出我的,现在我是冒充关外赫家兄弟之一,身份是天下黑道盟主,可以号令宇内所有的魔头恶人。”
阿莺不禁一笑,道:“这倒好玩得很。”
谷沧海道:“若论危险,远远比不上咱们小时候,逃避追兵之时,对了,哪一天咱们一道去拜访那位大婶恩人才好。”
阿莺欣然道:“好极了,我们向她道谢,还要送她礼物。”
谷沧海道:“阿莺,我有一件事,感到很难向你解释。”
阿莺道:“是不是关于孙姐姐?”
谷沧海点头道:“这是你至为关心之事,所以一猜就中了。唉,我和她……”
阿营拍拍床沿,道:“你坐下来好不好?”
谷沧海如言坐下,但见她目中透出万缕柔情,衬以玉貌朱唇,顿时感到与脑海中留下的那个女孩的印象,大为不同。
她轻轻道:“不必解释了,她既然出身魔教,一定不是等闲的女子,她在事业上,必能帮你的忙,而我呢?”
她感叹一声又道:“我连主持中馈都办不到了。”
谷沧海道:“阿莺,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
阿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放心,我不是自怜自怨,因为你的为人,我素所深知,所以我一点也不用担心。我意思说,她如能帮助你,那就希望你能对她好。”
谷沧海道:“啊,我心中的感激安慰,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阿莺道:“但你可别忘了我们去找那大婶道谢之约才好啊!”
谷沧海道:“当然,当然,我目下先把你送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才能毫无顾虑地与群魔奋战。”
阿莺紧紧的注视他的眼睛,直到他站起身,才道:“你……你要多多小心啊!”
谷沧海弯下了腰,在她朱唇吻了一下,道:“我会的,你放心。”
他心中未始不想把她在搂在怀中,好好的安慰她,拥吻她。然而若是这么一来,必定很耽误时间。
所以他毅然行开,立即招呼孙红线进来。
谷沧海道:“红线,你可否派一个人送她离开,地点只有咱们晓得就行啦!”
孙红线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派一个婢子么?”
谷沧海道:“你看如何?”
孙红线道:“有妥有不妥,妥的是可靠,以及不畏别人的野心,足有自卫的能力。但不妥的却有两点。”
谷沧海道:“哦,那两点呢?”
孙红线道:“第一点,凡是练武功之人,采取的行动方式甚至路线等,都有若干相通之处,碰上高明如唐天君,加上他手下那一群魔星,不难查出蛛丝马迹。第二点,她们皆是美貌少女,而一个不能行动,一个太矫健,谁听了这消息,总忍不住传告别人的。”
谷沧海道:“那么你认为派什么人适合?”
孙红线道:“如果果派男子,老实说,除非是已经失去性欲之人,不然的话,阿莺全然不能行动抵抗,连方便也得靠人帮忙,哪一个男人能不动心?这简直是把肥肉放在狼嘴中,而不准它吞食一般。”
谷沧海道:“对,那么教你的婢子与阿莺都改扮,好不好?”
孙红线道:“除非你先杀死所有晓得阿莺已经瘫痪的人,消灭此一线索,不然的话,还是不难查得出来。”
谷沧海双眉一耸,杀气腾腾道:“这倒是可行之计。”
孙经线道:“问题是目下究竟有多少人晓得?试想赤身教中,已有很多人晓得,此计如何行得通呢?”
谷沧海讨道:“世上焉有万全之计?事到如今,岂能不冒险一搏?”
当下道:“咱们此计之主旨,在于消灭唐天君所能追查的线索,如果他不知道阿莺已经残废,就算得到报告,说是有这么两个女子,他也不会注意,对也不对?”
孙红线道:“正是如此。”
谷沧海道:“咱们下手消灭一切线索活口时,自是包括花蕊夫人在内,她一死之后,唐天君可能根本不晓得有阿莺这回事,对不对?”
孙红线道:“对极了,这是一串连环,互相扣在一起,既然可以从中击断,不妨一试,请问谁去下手杀她?”
谷沧海沉吟一下道:“谁下手都不是重要的问题,我还在考虑其中的破绽呢!”
孙红线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瞒你说,我已发觉其中有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谷沧海道:“你何以不告诉我?”
孙红线道:“如果我说了,又没有解决之法,则我们岂不是连冒险试上一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谷沧海道:“这个想法与我想的一样,但你还是把问题告诉我,大家也好有个商量。”
孙红线道:“据我所知,花蕊夫人尚有一个妹妹,身份是副教主,因此我们可以相信,像阿驾这件事,她定必知道。”
谷沧海道:“这一点我考虑过了,咱们仍有机会一不作二不休的连她也给铲除掉。”
孙红线道:“假如不是人证,你就没有法子下手了,对也不对?”
谷沧海讶道:“不是人证,那是什么?”
孙红线道:“物证呀,花蕊夫人多年来雄霸一方,是称为天下两大邪教之一。她的获享盛名,屹立如此之久,难道可以侥幸的么?”
谷沧海沉吟道:“你的话大有见地。”
孙红线道:“她极可能留下书信日记之类的证物,详细记载着一切经过始末。这宗物证,她托放在另一个人手中,等到她万一发生不测之时,便把此物交出。”
谷沧海道:“这是很古老的手法,威胁对方不敢下手,但必须事先有两个对象,一是敌人,二是可以借此物毁灭仇敌之人,按照你的想法,她可曾具备这两个条件?”
孙红线道:“表面上是没有,但假如受托之人,有足够的选择能力,花蕊夫人未尝不可让那人径行决定。”
她停歇一下,再行解释道:“例如她托我保管物证,并且把选择之权托我。则她一旦暴毙,我就会审慎侦查事实真相,才决定把物证交给你或是唐天君,甚至不是你们,而是毒手如来崔山公,也说不定的。”
谷沧海笑一笑,道:“这样一来,我就有一段缓冲时间了,对不对?好在我只要对付唐天君一个人,就没有什么忌惮了。”
孙红线道:“这也是一种说法,以我看来,眼下能号召天下魔头,与你对抗的,只有唐天君一个,他一旦被诛,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但你能在短短限期之内,完成这项任务么?如其不能,被他拆穿你的身份,那就非糟不可了。”
谷沧海决然道:“多谈徒乱人意,你即速遣人把阿莺送走,同时助我清查一下赤身教在此地的人数,首先予以收禁。”
孙红线道:“好的,花蕊夫人交给你自己处理了。”
谷沧海点点头,道:“就这么办。”
两人迅即出去,分头行事。
谷沧海回到他专用的大厅中,先收听过各处的报告,得知各路人马俱照预定计划多追了不少路,目前仍在追踪,尚未追上七大门派人马。
他得到这个消息,总算先放下一件心事。
当下亲自去见毒手如来崔山公,崔山公见他前来,甚感奇怪,问道:‘谷兄敢是碰以棘手难题了?”
谷沧海道:“老前辈一猜便中,正是如此。”
崔山公微微一笑,道:“难道老朽能助于你么?”
谷沧海道:“这要看老前辈肯不肯赐助了。”
他随即把阿驾之事,全盘说出,一点没有遗漏。
最后说道:“假如我不能把有关阿莺的消息全部封锁,则唐天君只要晓得有这么一回事,就不难把阿莺捉拿回来,并且发现是孙红线帮助我,以这个人的才智,立即就猜得出我的真正面目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时他只须召集所有的魔星凶们,一齐来对付我人,必可轻而易举地把我们收拾掉。”
崔山公问道:“你口中的我们包括些什么人?”
谷沧海道:“我和孙红线。”
崔山公点点头,道:“唐天君为人诡诈恶毒,纵然找不到任何证据,足以证明老朽帮你,但他势必定下一网打尽之计,把老朽也算在内,免留后患。”
谷沧海道:“欲使唐天君不能马上发觉,关键全在花蕊夫人身上。也就是说,我取姓性命之后,她的失踪,以及所有随从的消失,必须有合倩合理的交代。”
崔山公道:“你打算如何交代这件公案呢?”
谷沧海道:“有两个办法,一是让老前辈背个黑锅,把情况布置得好像她跟你走了似的,以她的声名与姿色,没有人会发生怀疑的。”
崔山公笑一笑,道:“老朽这把年纪,早就不玩女人了,虽然是假装的,但仍然不大好,第二个办法又如何?”
谷沧海道:“第二个办法是屠师娄大逆忽然潜回,把花蕊夫人掇撺得与他私奔了。”
崔山公唔了一声,道:“若是这两大邪派之首,结合在一起,日后仍可与任何人物抗手,在武林中争一席之地,所以屠师娄大逆有理由这么做,而花蕊夫人也有理由跟他跑。”
谷沧海道:“是的,在理论上,这两大邪派的主脑,联成一气的话,假以时日,他们的功力造诣,都将有惊人进步,而足以与唐天君或者是这两大势力抗衡,形成鼎足三分的形势,所以晚辈的意思是……”
崔山公道:“那么你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