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沧海深知这刻乃是十分危险和重要的关头,只要一句话说错,莫看孙红线一时不会发作,但她决不会忘记。定然在暗中极严密的监视自己,那时节由于伯露马脚,变成全然不能有所作为了。
但如若不加理睬,含糊混过,亦不是上佳之法。尤其是花蕊夫人正凝眸寻思,迟早会被她想出来。
他首先打破沉寂,道:“在下从前未曾会过夫人,假如你觉得在下眼神与别人相似,在下倒是猜得出其中的原因。”
花蕊夫人双眸光芒一闪,似是己想出他的眼神与何人相似。
她道:“柯兄竞猜得出其中的原因,实在惊人之至。请问那是什么?”
谷沧海道:“在下与另外的四位兄长,皆是修习童子功,至今仍然勤修苦练。假如夫人以前有朋友也是修习童子功的,这眼神的相似一事,便不足为奇了。”
孙红线和娄大逆都不作任何表示,他们的才智眼力都高一等,是以决计不会轻下判断。
何况孙红线和娄大逆一道探视谷沧海时,孙红线早已暗示过她对谷沧海曾经有过疑惑。
这回人房,便是查看他何故大睡其觉?换言之,她已隐隐把赤身教那个被擒之人能得逃走的事,牵扯到谷沧海身上。
幸而谷沧海及时赶回,才不致被当场揭破了吹气皮人的秘密。
换了常人,眼见谷沧海活生生的在房内,必定疑心尽去,但这些人都不是那么简单之辈,一听花蕊夫人之言,便又细加观察。
花蕊夫人目下可说是掌握着谷沧海某种程度的命运,她如是对谷沧海的猜想表示不满,则谷沧海从今以后,更将受到孙红线等人的猜疑了。
这个千娇百媚的一代女魔沉默了一下,才表示她对这个猜想十分满意,她道:“不错,那个人纵然不是修习童子功,但也必是纯阳之体,童身未破,是以眼神之强,不在柯兄之下。”
孙红线道:“那人是谁?”
花蕊夫人道:“那人便是少林派的谷沧海,他目下才是十七八岁的大孩子。”
孙红线道:“十七八岁这等年纪,在女性而言,已不算小,许多女孩子到了这等岁数,已经非常老练成熟了。但在男性而言,十七八岁往往还是天真未凿,幼稚可笑。然而谷沧海居然能名震天下,这个人的确太了不起啦,假如有机会的话,我甚愿会一会此人。”
娄大逆接口道:“孙姑娘若是想会此人,何难之有。”
孙红线道:“你晓得他现下在什么地方么?”
娄大逆道:“假如孙姑娘能够分身,随兄弟走一趟,定可见到他。”
孙红线微微一笑,道:“现在不行,等此间之事一了,方可分身前往。”
花蕊夫人和娄大逆乃是天生的死对头,这是因为他们的气质和武功,先天上具有一种互克之性。
她心中冷笑一声,忖道:“这厮想借孙姑娘之力以对付谷沧海,哼,哼,我岂能教他如愿以偿?”
当下说道:“说到想会见谷沧海一事,孙姑娘根本无须多劳,只须移驾到敝教无理庄去,谷沧海自然会来。”
孙红线点点头,道:“这是因为他的女友落在你们手中之故,对不对?”
娄大逆抗声道:“但谷沧海如今却已被骗前赴黄山,假如敝派遭受损失,这一笔帐,哼,哼……”
孙红线举手阻止他们已趋激烈的对话,连忙说道:“时间快到了,咱们走吧。”
她转身行去,到了门口,又回头向谷沧海道:“柯兄也一道来,你那几位兄长已在那边等候了。”
谷沧海马上就猜出要去什么地方,但他为了不想让对方对自己的智力估计太高,便举步行去,一面问道:“咱们到何处去?”
孙红线道:“我们举行一个小小的会议,参加的人除了你们之外,尚有化血金刀夏昆兄。”
她放慢脚步,等谷沧海赶上来,与他并肩而行,这才又道:“主持会议之人是唐天君唐先生,列席的人有毒手如来崔山公和我……”
这个唐天君的来历,刚才孙红线正要说出,却被花蕊夫人进来时订断了。然而现在谷沧海却不想询问,因为他已经猜出来,并且敢打赌必无讹错。
孙红线似乎并不奇怪谷沧海不向她询问之举,她好像是突然陷入沉思之中,缓步行去。
她的肩头有时碰到谷沧海,若是不知道内情之人,定会以为他们是十分亲密的一对。
谷沧海不但没有被她的亲近弄得神魂颠倒,相反的他却隐隐感到不妙,是以暗暗动脑筋寻思。
不久,他们走到一重院落外面,孙红线停下脚步,示意那花蕊夫人和娄大逆进去,谷沧海未得她的表示,所以停步不动。
他暗暗估计对方的身高,以及双手的长度以便设想她出手暗袭之时,将会攻击的自己什么部位。
孙红线道:“跟我来。”
转身向另一条走廊走去。
谷沧海依言跟去,一面问道:“咱们不是要开会去么?”
孙红线道:“我有一件机密之事托你办。”
他们走入另一进幽静的院落中,厅中的灯光照射到院子里,扶疏的花木,掩映出纵横的影子。
她在院子中停下,身子背着谷沧海,轻轻道:“走近一点。”
谷沧海只好往前挪动,但事实上他本已很靠近她了,所以这一挪步,便不能不靠贴着她的后背。
他道:“许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下不懂?”
他双手想伸出去拥抱她,却又迟疑不敢。
自然这只是他装作出来的,这孙红线虽然艳丽不凡,但谷沧海是何许人也,焉会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孙红线道:“你试猜一猜看。”
她说话之时,身子向后仰靠,整个人已贴在谷沧海身上,这等动作,实在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谷沧海也不客气,健臂一伸,拦腰抱住了她,心想:“管她是唐天君的什么人,既然送上门来,我且享受一下温柔滋味。”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把她扭转,向她的红唇吻下去。
孙红线并没有推开他,然而也没有让他吻着嘴唇,但由于她仰头闪避,所以谷沧海仍然可以吻到她的面额、下巴和白嫩的颈子。
闹了一会儿,孙红线已是全身乏力,完全靠谷沧海抱住她,才不至于瘫倒在地上,谷沧海抬起头,停止了吻她的动作,孙红线这才面对着他。
他们相隔的这么近,呼吸都感觉得到。谷沧海望着这张玉面朱唇的脸庞,心想:“她为何肯任我拥抱轻薄,却不肯让我真的热吻呢?”
因此,两人目光相触之时,谷沧海便流露出迷茫疑惑的表情;轻轻道:“你是怎么啦?
你嫌我配不上你,是不是?”
孙红线摇摇头,突然把面庞埋在他胸膛。
这等温驯柔顺的动作,的确能使任何男人心醉魂销。
谷沧海虽是非常人物,同时在他经历之中,比她的动作更香艳大胆的场面也尝过很多。
然而目下却禁不住心旌摇荡,泛起了无限怜惜,可以说是怜爱之心。低下头去,嗅她的发香。
两人在花木疏影中,默默地拥抱了好一会儿。
孙红线抬起头来,轻轻道:“唉,真想不到我居然会投身在男人的怀抱中。”
谷沧海翟然警觉,忖道:“是了,我正因她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所以她投怀送抱之举,竟激起了我的热情。人心是不可思议,她仅仅因这一点的不同,便足以令我生出怜惜眷爱之意。”
孙红线又道:“我平生只看得起一个男人,除了他之外,所有的男人都令我倒胃口。”
谷沧海道:“他是谁?是不是唐天君?”
孙红线点点头,道:“是的。”
谷沧海道:“既然是他,以你的才貌,亦不是匹配不起他,但你口气之中,好像竞没有委身相嫁之意呢!”
孙红线道:“你猜得不错,我不会嫁给他,因为他梦中的女人不是我。”
谷沧海心头一震,自然在地想起了许灵珠,她是公认为天下第一美人,除了她之外,连花蕊夫人亦不见得比孙红线更美。
假如唐天君心目中的女人,竟是许灵珠的话,这件事就麻烦大了。
他忧虑的不是唐天君的武功高强,背景强大,而是这唐天君的确有一种举世莫匹的气质,而且他的仪容风度,也是当世罕有。
以这等人物,如是软硬兼施,向许灵珠下手。只怕许灵珠虽然心有所属,也不得不回心转意,嫁给他为妻了。
换言之,他怕的有两件事,一是许灵珠遭受到情感的煎熬磨折。因为她在变心的过程中,一定万分痛苦。不论她变或不变,痛苦也同样的巨大。
第二点是他师父应真,得知许灵珠嫁与他人之时,定会既难堪而又痛苦。这一打击,比之他当年受诬,断去双腿之事,更要痛苦百倍。
这两个人在谷沧海心目中,俱有骨肉的亲情,因此之故,他才会泛起如同身受的感觉。
他极力压抑波动的心情,问道:“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孙红线的答话果然不出他之所料,道:“就是许灵珠,你当然也听过这个名字?”
谷沧海吁一口气,道:“原来是她,那就无怪他竟也不把你放在眼中了,只不知唐天君见过许灵珠没有?”
孙红线大概是因为许灵珠艳名太著,天下皆知。因是之故,她挫折于许灵珠姿色之下,并不感到耻辱。
她道:“没见过,我也没有见过。”
谷沧海不解道:“照理说,你和他不该不去见她。”
孙红线道:“不错,我是想见了她时,她果然美艳得不可方物,使我失去信心,所以不去看她。而唐天君却与我相反,他深怕一见到她,发觉不过尔尔,定会很失望,所以也不去看她。”
谷沧海笑道:“这样说来,你们皆是很怪的人。”
孙红线道:“你不要客气,你自家何尝不是?”
谷沧海道:“在下可不敢与唐天君相争,咱们还是走吧!”
孙红道:“你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谷沧海承认道:“是的,但哪个人不曾作口是心非之事呢?我确实不想走,可是你心中如果只有唐天君,我在此又有何趣味。”
孙红线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由于谷沧海把她抱得紧一点,她面上的神情突然又软化下来,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这一辈于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般玩弄,怪不得世上往往发生为情而死之事,原来男女之间,确是大有滋味。”
谷沧海道:“你说得蛮好听,但事实上连一吻也吝于给我。”
孙红线徐徐闭上眼睛,这等如默许他一切的动作。
谷沧海毫不客气,低下头去找到她的红唇,用力的吻吮。
良久,四片嘴唇,才分开了。
孙红线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那就是你现下已经开罪了两个人,这两个皆能要你的命。”
谷沧海大为奇侵,道:“一个是唐天君,我一猜便中,但另一个是呢?他是谁?”
孙红线道:“唐天君如果知道你这等所为,由于他早已把我当作禁脔,随时可以取用,所以你已招惹了杀身之祸,这是第一个……”
她沉吟一下,又道:“至于第二个人,我实在不想告诉你。”
谷沧海左思右想之下,确猜不出此人是谁。
因而更增加了好奇之心,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当下笑道:“告诉我是谁,我这个人专门做不合情之事,越是厉害的人,我越耍斗他一斗。”
孙红线道:“你可知道,这正是我看得起你,因而倾心之故。假如你是畏首畏尾之人,我才不理你呢!”
谷沧海道:“那么你告诉我吧!”
孙红线想了一阵,才道:“奸吧,我告诉你……”
她突然出手如电,骈指点中了谷沧海胸腹间的穴道。
谷沧海低哼了一声,摔跌在地上。
她蹲下来,伸手捏捏他的鼻子,说道:“第二个欲杀之人,你现在应该晓得了。”
谷沧海虽然穴道受制,但仍然可以说话。
他道:“你已表示出杀我之人,就是你自己了,然而死虽不足畏,这闷葫芦却可怕得紧,望你加以解答。”
孙红线道:“因为你行动可疑,又出手救了赤身教擒下的奸细,所以我非杀你不可。”
谷沧海心头大震,忖道:“她如何晓得这事?”
当下道:“好吧,我也不必瞒你,我早就存下救她之心。当然这是基于好奇和怜惜之心而做的。”
孙红线面色一沉,道:“你如何能早就存下此心?敢情你早就晓得她的身份?”
谷沧海发出笑声,道:“不错,我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觉得她甚是可疑,我不会捐破,因为你们都是一流人物,何须我操心呢!”
孙红线道:“只怕你们是同路人,方会得知吧?”
谷沧海道:“胡说,既然你作此想法,那我就不讲话,等你自己去查个明白。”
孙红线平生除了唐天君之外,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元礼。正因此故,谷沧海的言行态度,处处都使她觉得跟别人不一样。
她立刻软化下来,道:“好,那么你先说说你如何发觉她是奸细的经过?”
谷沧海道:“有一些事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你身为女子,注意不到细微之处。但我从她被男子戏弄时动作反应来,一望而知她未曾在赤身教受过训练。”
孙红线道:“那么你为何不说?”
谷沧海道:“她如是名门闺秀,却被迫作出淫荡女子之态,岂不可怜?何况她长得真不错,我焉能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孙红咬着嘴唇,哼了一声。
谷沧海又继续说道:“我自问行事隐秘,手段高明无比,但你却测破了,不知是何缘故?”
孙红线道:“我入房第一眼就见到你身上有女人的长发,其次,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气。”
她仰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道:“你一定是奸细的同路人,而我怀疑你可能就是谷沧海,这一点很容易查得出来,假如你正是谷沧海,我就非杀死你不可了。”
谷沧海皱起眉头,不予置答。
孙红线是何许人也,虽在黑暗之中,仍然把他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
她道:“假如你不是谷沧海,则你自然欢迎我调查,以便洗清你怕嫌疑,所以除非你是谷沧海,否则没有理由怕我加以调查。”
谷沧海心想,废话,这道理难道我竞不懂得么?
口中却应道:“然而你点住我的穴道,躺在此处,总不会感到很舒服的,对不对?”
孙红线一笑,道:“真对不起,这一点是我疏忽了,我立刻把你安置在一处舒适之所,这样你就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她抱起他,迅即走进一个房间中,安置在一张榻上,厚而软的垫褥,以及巨大的软枕。
使人躺在其中,感到十分舒服。
孙红线还替他除去鞋袜,这等事情换了别的女人,也未必肯做,何况是孙红线这等眼高于顶,一向不把男人放在眼中的女中英杰,更是不屑为之。正因如此,更可以窥见她对谷沧海是何等心许,何等钟情了。
她替他加上棉被,然后道:“你好好躺这一夜,我相信明天早上就可以查明你的底蕴了。”
谷沧海淡淡道:“假如还查不出来,便又如何?”
孙红线道:“以你这等身手武功之人,不会没有来历,所以我坚信必可查出。”
谷沧海道:“那也未必……”
孙红线道:“你可敢打赌?”
谷沧海道:“好极了,咱们如何赌法?”
孙红线道:“你明明知道定必输给我,何苦嘴硬。”
谷沧海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赌就赌,决不后悔,这不是嘴硬不嘴硬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