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沧海一下推开暗门,大步入房。
两道卧蚕眉上射出慑人的威仪杀气。
李郎瞧得呆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许灵珠大喜叫道:“啊,谷沧海,你毕竟来啦!”
谷沧海向许灵珠躬身施了一礼,道:“小侄总算赶上了,师父极为悬念姑姑的近况,特差小侄到此探望,并且负起保护之责。”
他目光一离开了李郎,对方便顿时消失了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他转眼一望,瞥见墙上挂着一口长剑,离他甚近,即扑过去摘了下来,锵一声拔出鞘。回眸一瞥,但见谷沧海仍然不瞧他,许灵珠乃是面向着他,所以瞧得真切。
但见她面上毫无惊慌焦急之容,似是深信这个仪容威猛的少年一定能保护她一般。
李郎冷笑一声,道:“谷沧海,闻说你力敌本教高手,武功高绝一时。但你纵然有三头六臂,今日闯入了这龙潭虎穴,也休想活着出去。”
谷沧海冷晒一声,头也不回,道:“是么?谁能把我留下?”
李郎道:“我只要发一声喊,顿时惊动本教所有高手,你到时再吹牛不迟。”
谷沧海淡然道:“这就奇了,我又没有堵住你的嘴巴,你为何不叫?我倒要瞧瞧赤身教有些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李郎做梦也想不到此人如此的顽强胆大,居然一点也不怕惊动别人,登时楞住。
谷沧海见他不响,便又道:“我却晓得你为何不敢出声惊动别人之故,你是伯柜中的尸体被人搜出,反而送了性命,对也不对?”
李郎一听敢情对方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便又傻了。
过了一阵,这才恢复神智,道:“柜中的尸体怕是被你杀死的吧?”
谷沧海道:“你这人太愚蠢了,我既敢说出此事,难道就没有想到你会反咬一口么?嘿嘿,我自然有法子证明那个尸体是谁的杰作。”
李郎真不知相信好抑或不相信的好,呆了一下,蓦地扑上,挺剑刺去。
谷沧海头也未回,反手一掌拍去。
李郎便被一股强劲无伦的力道震退七八步,险险闭住了呼吸,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这个敌人打是打不过,斗心机智谋也似乎不是他的对手,看来唯有屈服之一途。
当下丢了手中长剑,垂头道:“谷大侠手下留情,在下实是不该妄想与你作对,还望大侠救我一命。”
谷沧海问道:“你当初定有妥善计划保存性命,方敢向那女子下手,且说来听听。”
李郎道:“在下已经疯了,才不顾一切地杀死四姊。事前只想到得手以后,便乘夜逃出此地。”
谷沧海摇格头,道:“此处的逸乐正合你的口味,你竞舍得放弃么?”
李郎低头道:“谷大侠不见怪的话,在下就实说了。事实上,在下前几日偷窥见许姑娘,竟然天夺其魄,做出这种疯狂之事,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舍得舍不得的问题。”
谷沧海颔首道:“这话倒是有点道理,让我想想看,或者可以救你一命,而又能让你继续享受下去。”
李郎道:“在下不敢如此贪心,能够留得一命,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全然不能相信这是可能之事,是以索性表示他欲望不大。
谷沧海问过他的名字,得知叫做李一衡,接着又问了一些琐碎的问题,内容包括此地的天气、伙食等等。
最后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担保你得以安然继续过着这种生活。”
李一衡连忙请问,谷沧海道:“我要你发个誓,以后做我的耳目,凡是我的命令,你都须得服从。”
李一衡心想且过了这个危难再说,以后是以后的事。当即一口答应了,并且向天赌咒。
谷沧海道:“我若然有事要你做,自然有人传达命令与你。但你牢牢记着,假如你敢背叛我的话,我将视情节之轻重,或者命一些此地之人杀了你,又或是把你擒下,送到南岳,让你的师长们自行处置。”
他末后的两句,把李一衡骇得面色泛白。
原来李一衡真是出身南岳衡山,这一派的高手不少,门规之严厉,为天下各派之冠,他被赤身教之人所诱,叛出师门,其事极秘,南岳派的人全不知悉,故莫说把他擒送南岳,即使是谷沧海仅仅向南岳派透露出此事,南岳派之人定必千方百计来杀死他这个叛徒,清理门户。
南岳派虽然远比不上赤身教的威名,可是这一派亦有几宗独门绝技,兼且源流深远,出过不少名家高手。
这些人联合起来全力对付他的话,其势力甚难估计。他们甚至会用种种手段,从赤身教把他买回去,那时他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一衡知本门之人个个性情固执无比,凡事一经决定,绝不放手,即使他们奈何不了赤身教,到底是使人提心吊胆之事。
尤其是对叛徒的恶毒刑罚,更足以使他心寒胆落,所以登时就骇得面色都白了。
谷沧海又道:“现在你听我说,咱们一同到你的房间,我点住你的穴道,三日三夜之内,无人相救的话,绝不能恢复。你但须供称忽然失去知觉,就没有事了。”
李一街心中大是不安,屡欲追问,但谷沧海什么话都不告诉他,只嘱他放心依照命令行事,绝无差错。
他向许灵珠说了几句话,就和李一衡出去,从长廊迅快奔过,到了他的房中。他伸指疾点,李一衡方要开口,猝然跌在床上,人事不知。
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做成曾经有过格斗的样子。然后离开此房,出得长廊,他极为机警地查看过没有什么肤兆.这才把房门关上,放步疾奔。
许灵珠正闭着眼睛祈求神佛保佑,被声响惊动,睁眼瞧见谷沧海,不胜之喜,差点没有扑入他的怀中。
谷沧海计算一下时间,道:“我们就要动身了,在动身之前,先得把许姑姑你绑紧在我背上。”
许灵珠道:“别小觑了我,你想把我摔离你后背也还真不容易呢,哪须捆绑?”
谷沧海道:“小侄要姑姑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记得你的家传乌芒珠,乃是暗器中极难学的一种,因此,我想借重你的暗器手法,对付一些可能弄出声响的人畜。”
许灵珠大感高兴,道:“好极了,刚才你何以不详细一点指示李一衡作供呢?”
谷沧海道:“照我查询所知,他和四姊在房内掩上房门的话,至快也要到后日上午才有人推门查询,所以我什么话都不要说。我希望你逃走之事也是直到明天晚上以至后日早晨方始被人发觉,则其间有许多别的事故,李一衡浑然不知,一定会多方询问。赤身教之人暗加视察之下,见他事事不知,当然会释去疑心。”
许灵珠方知道他不回答李一衡,敢情又有妙用。
她的橱柜内东西不少,可是却没有值得带走的,只从箱底翻出一些衣服,穿着整齐。
这些衣服都曾被严禁穿着,故此她在房中之时,穿得甚少。
时间已到,谷沧海用准备好的布带,把她兜缚在背后。
他虽然也认为许灵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而他本身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于,像这等身体贴触,本来很难不惹起退思。
然而谷沧海这个人十分特别,他认定许灵珠是师母,即是自己母亲一般。故此,在他磊落坦然的胸怀中,全无男女避嫌的念头。
他们从暗道出厅,在楼梯口,谷沧海运足精神,侧耳倾听。过了片刻,他突然蹿下去,快如闪电,把背上的许灵珠骇了一大跳。
霎时间,他已连续奔下四层楼,到了楼下。
他们一离开大楼,便闪到黑影中察看四下动静。
他忽而静匿不动,忽而快若飘风闪电般弃出数丈。
直到这时,许灵珠方始明白他为何定要把自己缚牢,只因以他如此骡急的动作,当真很容易把她摔跌。
而他争取的时间,又往往只是一眨眼间,实在无法事先向她招呼,否则就容易失去机会了。
霎时已奔到河边,河边的那道树墙,形成了一重难以逾越的天险。
谷沧海来时,乃是从对岸使用天遁神抓飞越河面,直达桥侧的木兰树上。他可不敢跨越那道红栏干的石桥,以免惊动了敌人。
这刻仍然循着旧路,跃上那棵木兰树,转眼四望。
彼岸竞没有树木或是足以承受飞抓力道之物,谷沧海不禁皱起眉头,迅即跃落地上,沿着这一片长满了尖刺的树墙走去。
大约走了二十余丈,其间有些房舍或假山树木,他异常小心地行经,以免泄露了踪迹。
在他背上的许灵珠,也感觉出紧张的气氛,是以既不敢乱动,亦不敢言语。她小心避免任何动作使谷沧海分心,以致耳目失灵,遭遇到敌人。
又走了三数丈,忽见这道隔住河流的树墙有一个缺口,迫近一瞧。这个缺口竟是一道门户,有一道铁栅隔住出入之路。
谷沧海皱起眉头,暗暗打量这道铁栅门,目下他与此门相距尚有丈许,又是在侧面,是以目光无法投入,瞧不见栅后有些什么景象。但若是移到门前,那处地方极为暴露,附近屋子的人都可以瞧见。
他所以注意这道门户之故,便是考虑到这儿可能是本庄渡过这道河流的另一条出路,所以特地开了一道门户,以便出去。
许灵珠突然在他耳边轻轻道:“这儿有许多奇怪的香气,我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花的香气。”
谷沧海灵机一触,答道:“我明白了,这道门户之内便是无理庄的天卉圃啦!”
许灵珠道:“什么天齐圃?你听谁说的呢?”
谷沧海道:“在这天卉圃之内,种植了无数奇花异卉,其中有一种宇内罕见的奇花,名叫驻颜花,一共有十二盆之多。若是采到真的一朵,练成灵药,即可永驻红颜。”
许灵珠道:“你知道得倒是不少。”
谷沧海道:“姑姑可还记得小侄第一次拜见你之时,曾经允诺过你一件事么?”
许灵珠道:“你说过要找一种灵药给我,让我永不衰老,是不是这件事?”
谷沧海道:“正是这件事,你是天下第一美人,自应永驻红颜才行。”
许灵珠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时时暗想,假如我不是长得有几分姿色,我的一生就不会生出如许波折风浪了,你师父也不至于受我之累,饱受折磨。”
谷沧海道:“或者你说得对,不过你既然已是天下第一美人,那也是没有法子改变之事。小侄曾经究心典籍,查阅有关驻颜灵药的学问,后来在藏经阁一本秘典上,查出了好几种绝世灵药,驻颜花便是其中之
许灵珠道:“你的厚意我十分感激,而你也真了不起,居然一嗅花香,即知是驻颜花了。”
谷沧海道:“小侄还没有这个本事,我是听那十二金钗无意中泄露的,是以才晓得本庄之内有一个天卉圃,也才知道这驻颜花共有十二盆之多。”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仰天轻笑几声,许灵珠道:“你笑什么?”
谷沧海道:“我笑那花蕊夫人虽是找到了这罕世难遇的奇宝,也晓得如何培植,使之长年开花。但还欠一点功夫,那就是无法分辨出千数百朵艳花之中,哪一朵才是真花。”
许灵珠感到这个少年大有深不可测之能,当下问道:“这话怎说?我一点都不明白。”
谷沧海道:“这十二盆驻额花有一点奇怪之处,便是每一盆花朵均在百朵以上,灿烂艳绝,不可迫视。而在十二盆当中,只有一盆能产生一朵真正的驻颜花,其余的俱是假花,毫无灵效,这是因为栽植此花之时,一粒种籽会抽发十二株根芽,再分植为十二盆,却只有其中一盆能产真花。如若真花出现后,一甲于之内不曾采摘,这朵真花便结实为果实,果实内只有一颗种子,而其时驻颜之效尽失,而且其后这十二盆花亦再不产真花了。”
许灵珠笑道:“这还不容易么?等到十二盆花开足之时,一齐采下练药,不就行了?”
谷沧海道:“能够这样,当然简单不过,可是事实上每盆花不得采摘两朵或两朵以上,过此数便即枯死。这还不说,假如练药之时,炉中有两朵同一盆的花朵,其效即失。”
许灵珠道:“这也能够解决,假如每炉药上能放人十二朵俱不同盆的花,则只须准备百余炉鼎,通通同时烹练,岂不是就解决了?”
谷沧海反问道:“谁能找到百余个内外兼修、功力极深之人一同练药?而且假如练药成功,被此人先行服食,顿时打通了玄关秘锁,花蕊夫人其时也奈何此人不得,你说她敢不敢把这等重要之事付托他人呢?”
许灵珠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老是不成功了。”
谷沧海道:“这十二盆驻颜花开落不定,那朵真花当众花凋谢之时,亦会凋谢,其实只是隐藏在枝内,外相消失而已。假如深悉其妙,便可在众花全萎之时,细细检查,当可看出。这时系以记号,到下一回开放,就可以选中真花了。花蕊夫人不识此法,每次开花,只好碰碰运气,在每一盆百朵之内摘采其一,合共十二朵,便开炉练药,这样当然十分困难了。”
许灵珠道:“你可不是想进圃瞧瞧吧?”
谷沧海道:“当然要闯进去瞧瞧,但我却怀疑此圃一定是全庄防守得最严密之处。”
许灵珠道:“那就算了,反正我并不希罕什么驻颜花,你还是设法离开此地吧!”
谷沧海道:“咱们这回出去,再进来就困难得多了,所以这个机会决不可轻易失去。姑姑你听我一次,定要冒这个险,或者就这么一趟,便可以履行我以前的允诺。”
许灵珠温柔地道:“你是主持全局的人,爱怎么做都由得你。但说到那个允诺,你不必放在心上。”
谷沧海凛然道:“小侄从来最重允诺,断断不能不放在心上。况且今日机缘凑巧,如若不是姑姑也在此处,小侄未必动心入圃。”
他后面的话有点含糊,使人无从索解。
许灵珠没有再说,她赋性温柔不过,眼下对谷沧海便等如对待应真一样,言听计从。
谷沧海把她放下来,让她匿藏在一处树丛之内。
然后独自大踏步走到铁栅前,在夜色中运足目力瞧去。
铁栅内果然是一片花圃,占地甚广,畦沟纵横,颇为齐整。
其间也有些丈许高的树丛,亦有假山石,以及精美的凉亭,是以他的目光不能完全看遍这座花圃。
他淡淡一笑,吸口真气,飘过铁栅,落在那条鹅卵石路上。
顺着这条幽雅的石路向前走,四下花香袭人,极是交心怡神。
这条石路四通八达,分岔甚多。
谷沧海好像认得路径,频频转弯,忽而左折,忽而右转。
不一会,已置身在如锦的花海之中,全然瞧不见来路,亦很难辨认得出方向地点。
谷沧海停下脚步,仔细向右方的一条石路望去,但见两旁皆是盛放的花卉,再远一点,有几座突兀峭立的奇岩怪石,俱被藤萝布满,甚是古朴可喜。此外,就瞧不见任何房舍了。
他心中叫声奇怪,忖道:“那驻颜花乃是天府仙种,定须养于温室之中,方能生长,何以此处竞瞧不见一间屋子?一路前来,虽是见过好些古色古香的凉亭,但都不能藏养那驻颜花。”
要知他目下已处身于一个奇门大阵之内,旁人到此定必仲志昏迷,方向不辨,甚至会仆跌地上,任由无理庄之人处置。
但谷沧海精通少林罗汉大阵,这等奇门阵法远比不上罗汉大阵的奥妙精深,是以他适才在门外一瞧,已知内藏阵法。
他既没有被阵法迷惑了神智,目力亦一如常日,如有屋于,断无不见之理。此所以他走到这奇门大阵的核心部位,反而楞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