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沧海沉声道:“弟子理当替师父分忧,此事虽艰困无比但还不是没有法子可想,请师父放心。”
光悲大师呵呵笑道:“要得,这孩子的一身硬骨头,不下应真你当年,真可爱。大师兄,不必多说了,让他下山去吧,好歹定能替咱们少林挣点声誉。”
议论至此,告一段落。光德长老与光慈、光悲二老便即离开。
应真率了谷沧海隐藏在另一室中。
片刻间,正慧僧亲自押着关祺进来见方丈大师。
弘经老方丈请关祺坐下,细细一瞧,但见他神气萎顿,显然他被花蕊夫人迷住之后,经过本寺三长老施展神通救醒,元气大伤。
这情形比激战至力尽还有过之。
红胡子关祺目下完全恢复神智,依礼见过方丈大师,道:“在下受人利用,侵扰贵寺,但还蒙贵寺长老施救,以德报怨,可见得名门大派,果是泱泱大度,与众不同。”
弘经老方丈道:“关堡主谬奖过当了,敝寺上下都是跳出尘网之人,只求得以清修,不敢他想。只不知关堡主光临敝寺,可有别的原因没有?”
关祺道:“在下只想问一问贵寺谷少侠,知不知道小女行踪去向而已,小女在一个月前突然失踪,下落不明,在下因她昔日曾与谷少侠一同逃难,有过相识之缘,说不定会找他或是带消息给他。”
弘经大师万想不到这中间牵涉到儿女私情之事,微感为难,道:“这个却须派人去询问敝师弟一声了。”
他向正慧点点头,正慧便迅速出去。
老方丈接着说道:“事至如今,老袖不得不冒昧询问一声,令嫒的失踪可有什么已知的原因没有?”
关祺叹口气,道:“在下膝下只有这个女儿,平日未免娇纵了一些,在她失踪前夕,我们父女意见相左,被我训斥了一番,这女孩不知天高地厚,负气出走也是有的。但她纵是负气出走,以在下在江湖上的交情,断无彻查了一个月之久尚无消息之理,此所以在下一则焦心忧焚,二则委实感到疑惑不解。”
邻室中的谷沧海用目光向师父请示,他本来还不能确定当年的关阿莺是不是关祺的女儿,现在才知道了。
应真微微摇头,以传声之法向他说道:“你此次下山,责任重大,最好少惹是非,也不要跟这等人接触,所以还是不要跟他见面为妙。”
谷沧海平生尊亲敬师,应真的话自然要听,便静坐不动。
应真从另一道门户出去,跟正慧说了几句话。
正慧回到静室向方丈大师禀报道:“谷师叔已奉命离山办事,应长老言道,他日夕与谷师叔在一起,晓得他既未见过关姑娘,也没有接获任何消息。”
关祺担忧地叹了口气,垂首不语。
弘经方丈道:“关堡主谅必已听到这个弟子的话了,恕老衲无能为力帮助堡主。”
关祺勉强振起精神,道:“倘若方丈大师允诺的话,在下便即言归。只要在下探出小女下落,便即解散关家堡,从此洗手隐退。”
弘经方丈见他已说出条件,又正合心中的冀望,自然满口应承让他回去,并且还送他一程。
一切办妥之后,已是黎明时分。谷沧海带了足够的盘缠,收拾了一包衣物,便到客房会合孙、程二人。
他们已见过少林方丈大师,得知谷沧海要下山办事,当即也表示伴他一同下山。
三人会合之后,更不多说,一同离开少林,踏入风云变幻、诡诈险恶的江湖。
谷沧海奉师命不得泄漏此行任务,所以绝口不提。
孙济和尚和程嘉二人自是不便动问,三人结伴走了整整的一天,翌日又走了一个上午,便到达开封。
他们一同在一家饭馆中打尖,三人都是素食惯了的,又须将就孙济这个真的出家人,便叫了几样素菜下面。
他们昨宵已商议好在开封府分手,所以这刻都感到离愁黯黯,连孙济这个笑面和尚也失去了笑容。
这一顿饭在无精打采下用毕。
谷沧海付过帐,出得店外,互相行礼辞别。
孙济和尚说道:“谷师兄,你这次下山办事,想必十分重大艰难,才会如此的守秘,但望你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程嘉道:“谷兄这次办事之际,倘若感到人手不足,随时使人到武当山通知一声,兄弟定当尽快赶到。”
孙济也接口道:“小弟短期间将与程兄在一起,你若是使人通知他,我便与他同去。”
谷沧海十分感激,躬身道谢过,三人依依分手,谷沧海独自向城北走去。
出了宣久已到达十里长亭之处,他向右折入树林中,顺着一条鹅卵石路走去。
不久便遥见山坡上有一座白石高楼,四周都植满了梅树,景色清幽雅致。
他折向上山的石路,走了一程。
石路分为两条,其一向上蜿蜒。通到那驰名天下的冷香楼。另一条则向山谷内延伸,穿过了一片梅林,直达那千梅谷内。
这一处地方已是旧地重游,他还记得那通往干梅谷的道路上,长年有许多暗恋许灵珠的武林豪杰躲在树后,等她每日出来散步之时,瞧上一眼。
这条道路和无数梅树以及一路上亭阁布置,都是这些人亲手做成。
那许灵珠号称武林第一美人,果是名不虚传。
她的绝世容颜,竟使得这些叱咤风云,毫无所惧的豪雄之士个个自惭形秽,没有一个敢向她表示心中爱慕之意。
她每日晨昏都出来散步一次,她和那许多躲在树后偷偷瞧她的豪雄之士的青春都无声无息地消逝。
到今日为止,她己在此地消磨了十二寒暑。十二年可不是短时间,许多人因而形容憔悴,头发灰白。正是似水年华,何堪虚度?
且说谷沧海在这岔路上踌躇了一下,便向冷香楼奔去,不一会儿,已到了楼前如茵草地上。
但见一条白石铺的道路,穿过花卉树木,直抵楼前。
这座白石楼形式古雅,修建得甚是考究精美,当真使人联想到仙山上的楼阁,楼中住着美艳而长春不老的仙子。
他见楼外寂然无人,微一皱眉,大步跨上台阶。
突然间左侧传出一声娇唤道:“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他不必瞧看也晓得是架上的鹦鹉,心想这头乌儿还活着,可见得楼中定然还有人居住。
当下朗声叫道:“许姑娘在不在?”
话声才出,楼门出现一条人影,双方定睛一看,都啊了一声。原来谷沧海认出她正是冷香楼的一名俏婢,当日她身穿黄衣,在外面喂鹦鹉,说过几句话。
那俏婢则认出这个卧蚕眉丹凤眼的少年,一则他相貌堂堂,容易记认。二则他是十年来唯一能使许灵珠含笑欢谈之人。
谷沧海拱拱手,道:“姑娘可还认得我谷沧海么?请问姑娘芳名?”
那俏女婢十分欢喜地道:“小婢丁香,当然认得谷公子啦!你来得正好。”
谷沧海举步走入楼内,道:“许姑娘还未回来么?”
丁香讶道:“公子如何得知她不在此地?别的人都以为她是略染微恙,所以半个月不曾出门。”
谷沧海道:“我正是为了她的事才赶来的,你可知道她被赤身教之人劫走时的情形么?”
那俏婢丁香本来还不敢十分相信,但他一口就说出是赤身教之人所为,这才深信不疑,说道:“那一夜婢子正好睡在外间,忽然听见小姐房内传出说话之声,初时一惊,后来听到她是跟一个女子说话,便略为安心。细细一听,那陌生女子的口音十分娇软,道:以妹妹你的资质娇容,将来定是本教第一高手,赤身教有妹妹主持,定能天下无敌。我家小姐道:有烦姊姊上复贵教主,小妹心如死灰,世上之事绝难动心。那陌生女人冷笑一声道:走吧,现在一切都由不得你了。小姐道:小妹也知道无法反抗,但望妹妹容我吩咐丫环几句,免得日后有许多揣测之言流传江湖上。然后她就出来,跟我言道:我暂时离开一下,你们一切照旧如常,只推说我身子不适,懒得出门散步。婢子十分震惊,问道:小姐一定会回来么?她微笑点点头,那神情使人不能不信……”
她没有再说下去,谷沧海轩眉一笑,道:“许姑娘真是师父的红颜知己,坚信师父能使她安然脱困。”
丁香讶道:“公子的师尊是谁?啊,婢子忘了告诉你,那就是两年前公子走了之后,小姐说,将来你再来时,须得十分恭敬,以公子尊称。”
谷沧海泛起知遇之感,心想:当日我只是个褴褛落魄的小孩子,居然承她看得起,真是奇遇。
他迅即把心思集中在许灵珠尚未归来这件事上,暗自忖道:“闻说赤身教老巢在苏北徐州一带。她若是被带返老巢,自然没有这么快便送得回来。”
当下道:“你们不要担忧,许姑娘不久就会回来。我要在这儿等侯她,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丁香道:“本楼房间不少,公子住在此处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当即去通知别的侍婢,谷沧海一瞧全不认识,询问之下,方知两年来变动不小。
原来丁香本是年纪最小,但现下已是群婢之首,以前的几个,年龄已大,都遣返家中出嫁。
他住了下来,第二日足不出户,以防许灵珠万一突然回来。
同时他脑子里还忙着筹思如何长久保护许灵珠?
若是单单保护她的话,那还不十分艰困,难就难在还须分身去替师父昭雪沉冤。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用过功之后,又想起这些难题,不能人寐,便走出楼外散步寻思。
清冷月光下,此地宛如仙境,极是安宁恬静。
这时,灾然生出一阵警觉,迅即提聚起全身功力。
说时迟,那时快,树林内四方八面都有劲锐寒风袭到,竟是三二十种不同的暗器,一齐环攻而至。
这二三十种暗器风声都大不相同,谷沧海在少林寺练过暗器这一门功夫,少林寺武学博大精深,是以他所知甚博。
这时分辨出这二十种暗器之中有些是毒针、毒砂等极厉害的暗器,有些是独门霸道暗器,制法奇特。
他心头一凛,自知万万无法完全躲过这二三十种暗器的袭击,当即运集功力,挥掌扫拍,一面以天魔心功护身封穴。
暗想怎会有这许多位成名人物一齐聚集此处围攻于我,大有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之势?
霎时间,这些暗器有一半击中他身体各处部位,有一半没击中的暗器,都是封闭他逃路的,自然落空。
谷沧海砰一声跌倒。
左后侧传出一声低低的冷笑,道:“即使是我的亲老子不准我动手也不行,诸位,咱们已经得手,但还须毁去他的尸体,尤其是面目,绝不可被人认出;动手之前须得替他换过一身衣服,才能丝毫不留痕迹。”
另一个接口道:“但他身上所中的暗器甚多.恐怕不能随便碰触,须得有毕家兄弟那等绝艺之人才可动手。”
两个人一同应道:“毕家兄弟在此。”
这毕家兄弟出身于仵工之家,擅长收殆尸体,纵是极为腐烂或含有绝毒的尸首,他们也能丝毫无损地换上寿衣。
他们兄弟其后虽是成为武林名家,但向来不以这等家世出身为耻。
反而常常有武林人仇杀挤斗之后,尸体支解腐烂,死者家人便厚礼请他们兄弟收拾残体,准能丝毫不错,弄得妥妥当当:
这对兄弟都长得身高手长,左手皆拿着一根两尺长的粗短铁棒。
这根铁棒乃是特制的用具,平日可以作为兵器,但收殆尸体之时,棒内可以依照需要吐出钩子或小叉等等。
他们才一现身,谷沧海突然呼一声,蹦起寻丈。
人在空中,伸手抓住一根横枝,又呼一声横射而去;晃眼间已不知所踪。
那谷沧海身中十余种暗器倒地之后,居然能无恙逃出重围。
这等变故如此突然和不可思议,四周埋伏攻袭他的人,都不由得呆了。
莫说他霎时间已不知去向,即使尚有影踪可寻,这一批武林好手亦因过份惊讶而不会立刻跟踪追去。
清冷的月光洒照之下,二三十条人影从疏影横斜的梅林中出现,聚集在林中这一块空旷的草地上。
四周地上都可见到一些暗器的反光。
这一群人之中,有大半蒙住头面,这些人都是在武林中很有身份的人物,不想被人晓得暗恋许灵珠之事。
故此十余年以来,一直蒙住头面,他们一现身,便迅快把自己发出的暗器捡回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大汉,举起一双手,顿时把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他炯炯的目光四扫一眼,说道:“咱们这一回出手,不但有喂毒暗器,而且还有十样以上的独门霸道暗器,这等独门暗器擅长击破各种护身气功,纵然是天下间第一高手遭此围攻,也难逃出劫数无疑,这番话诸位想必没有异议。”
此人话声雄壮响亮,手势动静之间,甚是坚决有力,一望而知,乃是惯于施号发令之人。
群豪都点头赞同他的分析,这蒙面大汉又道:“那厮年纪轻轻,纵是天才杰出,举世不及,但时间所限,功夫再高也不能到金刚不坏的地步。然而他居然突起逃走,全然未曾受伤。在场不乏识见卓超之士,何妨开诚讨论,以解此谜?”
众人寂然无声,过了片刻,一个矮瘦的蒙面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咱们所使的暗器威力绝大,除非是武功已达金刚不坏的地步始能挨受得起。此子年纪有限,绝不会达到这等地步。因此,只有一个道理可以解释。”
他略略停顿一下,眼见众人无不聚精会神地等他说下去,这才接着说道:“那便是此子身上有仙衣宝甲之类的宝贝护身,是以逃得此劫。”
群豪都互相点头议论,原来他们虽然多半蒙面隐去真姓名面目。但时日既久,总会跟一两个人拉上交情。
那蒙面大汉说道:“这位兄台的卓兄果然有独到之妙,不错,那厮除非是有宝物护体,否则焉能躲过此劫?”
那矮个子得意洋洋地道:“哪一位若是能够找出第二个理由,兄弟就甘愿服输。”
话声歇后,半晌无人出声,显然当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那蒙面大汉想是一向身居领袖地位,故此不用以智谋取胜,却自然而然的会归结众见,做为定论。
他道:“咱们这一次同心协力围攻那厮,便因为许姑娘多日不曾露面,大家心中犯疑。
不明其故。昨日突然发现那冷香楼上竟有男子踪迹,当即有人发起联手攻杀这厮之议。”
他环视众人一眼,见无人异议,便又道:“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倘若许灵珠姑娘正正式式委身下嫁武林中某一位成名人物,这等事谁都没话说。再者谁也不忍眼见她芳华虚度以丫角终老,所以其时大家或者只有欢喜而无仇恨。可是,像她如此称病不出,却有个来历不明的年青男子同住一楼的情形,咱们谁都忍不住这一口气。现下形势对咱们大是不利,只因此于既然有宝物护身,武功又高,咱们不分散犹自可,如若走孤落单,碰上那厮,虽然不能说人人都赢不得他,但具有这等本事之人,终归很有限,如若失手被害,未免十分不值。”
这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都为之色变,面面相觑。
他们无不眼见谷沧海突然逃走的身法,晓得他武功不比等闲,又有宝物护身,这等架自是无法打赢。
他们商议之际,谷沧海便隐身在旁边的一株树后,是以一切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但如此,还有一点众人定必梦想不到的,那就是谷沧海居然认得出七八个蒙面之人。
原来他自小虽然不随父母修习武功,可是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