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慧僧闭目寻思顷刻,接着睁眼道:“祖师以前可曾见过关棋?”
应真道:“役有见过,此人虽是黑道巨孽,成名多年,但平生行事倒不过份贪滥残酷。
据我一些好友会过他的,都很佩服他的武功高强,但你要知道,这几位好友若是碰上张镜、符平他们,定难逃得杀身之祸。”
正慧僧道:“如此说来,关棋应当远不及其他的人,但此人已有十多年不曾离开关家堡,一切大小之事,都由夜游神倪冲经管,这次忽然出堡,便与群凶到本寺生事,若不是群凶因他是豫省黑道盟主而邀他出堡的话,便是因为他武功大有精进,练成了某种厉害功夫:所以弟子窃以为应对此人特别注意。”
应真大师大加赞许,道:“你不愧是智慧广大之人,这话很有道理。”
他们每一说及关棋,谷沧海的心便跳一下,因为他记起了那个美丽可爱的阿莺,她正是关家堡之人,只不知她是不是关祺的女儿?
应真问起他的来意,谷沧海按下心神,把程、孙二人的意见说出。
应真笑道:“你已是本寺得力高手之一,岂能隐藏不出?今晚本寺倘若屹立无恙,你就收拾行装,立刻下山行道历练,一方面教天下得知本寺并非后继无人。另一方面替我办点事,看看有没有机会替为师雪冤?”
他迅即把话题扯回今晚应敌之事上道:“正慧,你去告诉方丈师侄,就说今晚敌势太强,必要时三位师兄和我都不会袖手,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勉强应付过去,免得三位老师兄涉身这等生死荣辱的场面之中。”
正慧躬身道:“是!”
抬头之时,眼中闪射出激忿冲动的光芒。
应真道:“你平生以智慧为主宰,从无忿怒之色。眼下听知三位老祖师有受累的可能,便不禁失去心中主宰。如此虽说是你忠心敬爱师门尊长,但本寺面临数百年未曾得睹的大劫,你的角色何等重要。焉可忿激冲动,以致误了大事?”
正慧连忙垂首道:“祖师说得是,弟子知错了。”
随即辞出。
房中只剩下应真、谷沧海师徒二人,应真微笑道:“孩子!今晚是你正式出道的大日子,凡事须得谨慎小心,最忌切戒骄做自大,尤须牢记凡是出手应战之时,搏狮固然要用全力,搏兔也须用全力,才不致一时疏忽大意,而招致终身大辱。”
谷沧海果然略有浮躁之心,闻言如被当头棒喝,连忙下拜,谢过教诲。
应真拍拍自己的大腿,遗憾地说道:“为师双腿已废,所以不能出手应战。我一直以为功力深湛,只要到了想接续断骨之时,随时可以接好。哪知人力到底敌不过天地间的自然奥理,我这一双腿恐怕要得到活的血鹰,才有希望接续而恢复如常。”
谷沧海身为少林弟子,曾听师父讲过本门各种灵药处方,其中一种极为名贵的丹药称为少阳丹的,便全靠血鹰所具的灵效为主,制炼成伤科圣药,天下皆知。
第九章 罗汉大阵列少林
这血鹰乃是世上罕见飞禽,具有纯阳之性,一飞万里,常人瞧也瞧不见。数百年前本寺有一位高憎,在东海荒岛中捕获一只,用以合药,直到现在尚未用完。而数百年以来,还未发现过第二只。
应真提及血鹰,便想起一事,从怀中构出一个玉瓶,交给谷沧海道:“此瓶之内,共有五粒少阳丹,藏起来,以备应用,可分赠武当程嘉和五台孙济各一粒,略表谢意。”
谷沧海谢过辞出,奔到山门。
但见程、孙二人都坐在山门左例暗影中。
他过去先取出本门重宝灵丹,分赠二人。程、孙二人久闻少林寺少阳丹有起死回生之功,都十分高兴,慎重藏好。
离五更尚有一段时间,因此他们不再说话,默默打坐运功,准备天亮时的一场大战。
谷沧海在四更时已从定中回醒,瞧见孙、程二人还在用功,便悄悄起身走出广场。
一条人影奔过来,却是正慧僧,他低语道:“小师叔。本寺这一场劫难,越想越发令人惊心动魄。”
谷沧海道:“今晚诚然是十分严重惊险的关头,但你也用不着如此紧张呀?”
正慧僧道:“咳,小师叔有所不知,只因本寺在武林中地位,尊如泰山北斗,所以处处要顾到身份。因此,当敌人现身侵犯之时,本寺便有一个极大的漏洞危机。”
这话出诸正慧之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谷沧海骇一跳,问道:“有什么漏洞危机?”
正慧僧声音放得更低,说道:“敌方有两个最可怕的人不曾参加今晚之役,这两人便是黑手派的教主屠师娄大逆,和赤身教的教主花蕊夫人,他们若是别有诡谋捣鬼的话,小师叔认为本寺之中谁最可虑?”
谷沧海道:“听说邪教高手们都是针对着我而来,他们不会是找我的吧!”
正慧僧道:“这是无人疑惑的推测,但是事实上最可虑的是方丈大师他老人家。”
谷沧海骇得吓了一跳,几乎要拔脚奔回寺内瞧瞧。
正慧僧又道:“敌方之人只要曾有布置,定必打听得出本寺多少代以来应敌的步骤,那就是首由藏经阁、达摩院两位首座大师率众迎敌,到了不支之时,方丈大师才亲自出马。我是敌人的话,一定会从这上面打主意。”
这一番推测,真有波诡云谲之妙,谷沧海定一定神,道:“不错,其时全寺高手尽皆云集战场,方丈大师在寺内反而人孤势弱,若有高手如娄大逆、花蕊夫人这等人物趁机偷袭,确实可伯。”
正慧僧道:“他们纵然不能把方丈大师怎样,可是消息一传出来,本寺人心定必大乱。
敌方可占得无数便宜。总而言之,今晚这一投,大概是本寺最危险的劫难。小师叔无论如何,当敌方现身之时,便须悄悄返回寺内,接应方丈大师才好。”
谷沧海想了一下,也觉得唯有此路可走。
因为敌人会暗袭方丈大师之举,只不过是推测而已,所以其势不能先向方丈大师禀明,免得惹起方丈大师的不高兴,认为他们小看了他老人家。
万一敌方并没有使用此计,则谷沧海一去即回,于大局并无影响。
他们还商谈了一会儿,突然间,一阵厉啸之声,随风传到,听起来忽远忽近,声音尖锐高亢,十分难听。
这正是黑手派副教主狼人黎定著名的狼嗥,少林寺所有的僧众都暗加戒备。
正慧发出暗号之后,匆匆走开。
谷沧海也过去跟程、孙二人会合,并且告诉他们说,一会儿要离开片刻。
全场近百名僧人,听到正慧暗号之后,各自在心中默数三十下。到了第三十下之时,齐齐点燃手中火炬。广场上顿时火光烛天,明亮之极。
但见场中已出现了不少人影。
他们想是料不到对方在毫无声息之下,一齐点燃火炬,所以都露出惊讶之色。
少林众僧都无不暗暗佩服正慧的智谋过人,这三十下的时间,计算得正是恰到好处。
山门内出现十二名憎人,当先两个灰袍老僧,一个矮瘦,一个高大,手上都挂着念珠。
其余十僧,有高有矮,有俊有丑,乃是本寺正字辈的十大高手。
当先的两名老僧便是藏经阁首座弘一大师和达摩院首座弘力大师,这两阁院本来还有几个弘字辈的高手,其他经院也还有些高手,但都各有职责,须得严密保护寺院各处重地,所以就不能调派出来应敌。
弘一大师诵声佛号,他个子虽小,但声音却洪亮震耳,显示出功力精湛。
他的目光一掠对方诸人,便道:“贫僧弘一,这是敝师弟弘力,恭候诸位大驾多时。”
对面一共是七个人,服饰各异,形貌都有特别惹眼的地方。只有一点是共同相似之处,便是他们七个人没有一个不是五六旬左右年纪的人。
当中那个蓬首赤足,相貌如狼的大个子,发出一声怪笑,说道:“本座听说少林寺继起无人,声势远非昔比,不知是真是假,今晚之后就可以晓得了。”
四周群僧都流露出忿怒之容,但这个狰狞的大个子哧哧怪笑数声之后,接着又道:“闲话暂时按下不表,现下报出我们的姓名来历。本座黎定,外号狼人,现任黑手派副教主之职。”
他睥睨四顾,但见众僧竞没有—个流露出惊讶之色,不由得一方面佩服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训练得众僧胆力道人。但一方曲又十分悦怒,泛涌起满胸杀机。
他扬手指着左方的—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说道:“这一位就是阴阳扇符平兄。”
这符平穿着打扮得很斯文,可是瘦削的面上,全无血色,简直与死人一般,教人瞧了,禁不住要打寒噤。
狼人黎定的手指一如常人,可是爪甲又尖又长,宛如狼爪一般。他指着另一人道:“这一位是毒龙张镜兄。”
弘一颔首道:“幸会!幸会!”
细一打量,但见这个成名数十载的凶人,敞开胸膛,露出胸口一大堆黑黝黝的粗毛,面上赘沈,有点像鳞甲。
黎定接着指着一个彪形劲装大汉说道:“这位是关家堡堡主关棋兄。”
关棋的一部红胡子在火光之下瞧得分明,不知是天生如此颜色,抑是人工染的。他抱拳道:“兄弟有幸附随这几位高人骥尾,夜访贵寺开开眼界,大师们万勿见怪。”
弘一大师道:“堡主好说了,敝寺本是佛门净地,不愿多惹人间是非,只是诸位远道而来,却不得不率众迎接。”
黎定狞笑道:“废话,你们若是怕惹人间是非,那就当众服低认输,立誓永不让少林弟子踏入江湖,我们便立即离开,老和尚你瞧这法子行得通行不通?”
众人听了,都怒火上冲,但仍然严守寺规,没有一个人哼出声音。
弘一大师淡淡一晒,道:“这个等一会儿再说吧,还有三位高人尚未介绍呢?”
黎定道:“好,这三位都是敝派高手,这是夜枭边旷。”
此人长得真像一头夜枭,双眼在火光照映下,居然发出绿色的光芒。
第二个是个道人的打扮,高冠峨髻,手提一块相当宽阔的铁牌,牌身很厚。瞧起来份量极沉,但他提在手中,宛如甚轻。
这名道人便是黑手三恶之一的风火真人景文,他是故作道人的装束,以增诡异之气。
第三个也是黑手三恶之一,姓崔名央,外号阎王。
这些著名凶邪,无一不是武林中闻名色变的恶魔,弘一大师虽是明知形势凶险无比但他数十年精研佛典,定力过人。
当下恬淡一笑,道:“敝寺承蒙诸位瞧得起,远道光临,甚感荣幸。便请诸位宣示来意,好教老衲估量估量,办完正事,始行款待。”
狼人黎定龇牙狞笑道:“废话少说,我们今日到此地来,自然没有安着好心。本座只问你一句,你的师弟谷沧海何在?”
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教人难以忍受,但弘一大师仍然从容如故,道:“诸位要见敝师弟也不难,再等十年,敝师弟自然踏人江湖。”
毒龙张镜厉声道:“我告诉你,今日把那厮交出来的话,万事干休,如若不然,哼,哼……”
弘一侧顾正慧一眼,微微颔首,正慧道:“张老施主敢是忘了令郎不曾返报之事?”
张镜面上泛起杀气,厉声道:“他学艺多年,不能自保的话,还要这等儿子干什么?”
正慧僧轻叹一声,转眼向符平道:“令高足的下落,符老施主可关心不?”
符平把腰间描金折扇取在手中,刷地打开,扇了两下,道:“张兄说得好,他若不能自保,那就只好算是白费一场心力,老夫要做任何事,谁也不能挡住去路。若然有人挡路,唯有一脚踢开。”
这话说得冷酷无情之极,正慧憎明知黑手派之人也不会顾恤晃横的安危生死,但仍然向狼人黎定询问。
黎定道:“小和尚,哪里来的许多废话,本派信条是强存弱亡,人人皆须自力更生,听明白了没有?”
正慧僧付道:“我不听也知道啦,但这些话都要教那被擒的三人亲耳听见,或者可以使他们大为悔悟,改过自新。”
他微微一笑,踏前两步,朗声道:“黎老檀樾的身份不同寻常,乃当今天下一大宗派的副教主,只不知黎副教主敢不敢当众回答贫僧一句真话?”
黎定一怔,心想这和尚例有点古怪,不可轻视。
转眼一望智囊崔央,但见他露出自信的笑容,这才下了决心,哧哧怪笑道:“你即管问。”
正慧僧立即说道:“今日到敝寺像诸位身份的高手,还有什么人未曾露面?”
这话问得黎定楞住了,而阎王崔灸的笑容,也冻结住,表情僵硬。
狼人黎定顾惜身份,不得不答道:“还有三位未曾现身,小和尚我索性告诉你,这三位一是艳名满天下的花蕊夫人,赤身教的教主。”
说到此处,禁不住咕噜一声,吞一大口唾沫。
接着又道:“另两位便是赤身教两大护法仙子摇魂、荡魄,那是你们已经见过的人,不须多说。”
他又连吞数口唾沫,显然他对这三个人间尤物都十分垂涎。
弘力大师见识过摇魂、荡魄的厉害,心中一阵惊凛,暗付:“幸好这些女子不曾出现,否则本寺人手甚多,只怕到时有大半要被勾去魂魄。”
正信等十大高手也都见过她们,其中除了正定一人定力卓绝,一时无动于衷之外,其余的人,无不暗自惊心。
他们跟弘力大师一样,体察出连自己也不容易抵受她们诱惑的魔力,可想而知,这近百名本寺弟子更加抵受不住。
正慧僧淡淡一晒,道:“她们难道还感到怕羞,所以隐藏起来不成?”
狼人黎定露出尖锐的牙齿,凶恶地笑道:“好说,好说,她们这一生似乎不识羞字是什么物事。本座告诉你,你们都是沾了本座的光,才躲过这一场大难。因为她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本座瞧见她们的肉体。”
众僧听了无不信以为真,要知相传这黎定天生凶淫,凡是女人见到他,不必碰触,就会被他体内发散出的特异气味,薰得昏死过去,据说这是他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之故。
正慧憎淡淡一笑,仰头望望天色,只见曙光透出已有一段时候,天空一片白蒙蒙,转眼间太阳便将升起。
他透口气,连击三掌。
广场中陡然—暗,原来众僧同时抛掉手中火炬之故。
这近百名劲装僧人,各各抽出戒刀,一手掣下背上挂着的盾牌,迅快移动。
只一转眼之间,分为二三十堆,看起来好像凌乱混杂,其实却暗含奥妙。
弘一大师心中好生讶异,暗念本寺罗汉大阵,照例是到了最后关头才肯使用。正慧何故竞不等方丈师兄出来之后才发动?正回向僧已洪声请今道:“弟子愿意出战。”
弘一大师点点头,正回向大步出去。
这时四面八方都有人堆,可是相距甚疏,当中仍有一块空地可供挤斗c正回向身材高大,威风凛凛地在当中一站,招手道:“来吧。”
边旷发出刺耳的冷笑声,陡然跃起,晃眼已落在对方面前,动作就像夜枭在黑暗中突然扑翅飞起一般。
此时天色渐亮,正回向骤精会神,盯住对方,洪声道:“小心啦!”
左手一晃,右手握拳猛击出去。
这一拳乃是冲天炮架式,但他使得威力特强,迥异凡俗。夜枭边旷倒没有想到对方这拳如此平凡而又威力十足,一晃身左闪数尺。
正回向大喝一声,又是一拳劈去,仍然是冲天炮的架势。这一拳不知如何在时间上赶得恰好,边旷没有法子不出手封架。
他出掌一拍,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