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张家,我父亲为救你……和我母亲双双服毒自杀,一夜之间我成了孤儿,你说,我该不该恨?”
佳音蓦地睁大眼睛:“你恨我?”
“不,我恨他!”张书林一手指向陈之祺:“是他下令软禁我父母,若是当初他说一句话,哪怕一句为我父母开脱的话,他们也不会死!我恨他,他夺走了我所有的。原本我只想让他和我一样尝到失去的滋味,尝到最爱的人离开,天地之大,只有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滋味……可是,我自己也没想到,一别经年,遇见你。我仍旧会爱上你……”
佳音不停地摇头,她的书林哥哥,一身红袍俊朗如玉,今日,他是她的新郎,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关心,他的体贴,她最信任的哥哥,当亲人一样的哥哥,原来是假的……
佳音失神喃喃:“原来,你父亲就是张大学士,你娶我,只为了要陈之祺尝到失去的滋味……书林哥哥,你骗我,你说的不是真的……”
“阿音……起初我是骗你,可后来……”
“我当你是哥哥,和亲人一样的哥哥,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利用我报复陈之祺?!”
她一句“哥哥”让张书林如受重创,后退几步,脸色霎时灰败。先前的愤怨隐去,涌上胸口的是无尽失落,原来,他一直不死心,认为佳音只是被陈之祺蒙蔽而已,可现在才知道,青梅竹马只是青梅竹马,即使她知道了过去的事,现在爱的人亦不是他,不是他了。
佳音的眼泪噗噗落下:“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凄厉:“我做错了什么,不,我不是冯家大小姐,你们凭什么说我是?陈之祺,张书林,陈鞘,你们凭什么!我不是她,不是!”
她经受不起这种绝望,最爱的人,最亲的人,接近她,利用她,只因为她那莫名其妙的身份!
张书林低声道:“阿音,你是,你后颈的三颗胭脂痣足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佳音惶然转头,将在列的每个人一个个地看过去。她一只手指着他们:“你们谁看到了,谁?!”每个人都低头,不敢对视她的目光。
她指向仓木,毒怨之极,问:“是你,是你说出来的,是不是?!”
仓木急道:“不是属下,属下万不敢揭露小姐的身份。”
佳音疲惫是放下手,失神道:“是谁,会是谁?”
秀秀突然跪地,哭道:“大小姐,是我,我不该说出来。”
佳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怎么可能,秀秀,你怎可能知道……”
秀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环,就算是见过佳音脖颈后面的胭脂痣,又如何会知道那就是平南侯冯家大小姐的标记?佳音实在难以接受秀秀居然会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
秀秀跪行向前,断断续续地哭道:“大小姐,是我告诉老丁,老丁又告诉张先生,可是圣上那里真不是我说出去的,我发誓。我只告诉了老丁!”
老丁?就是和陈鞘与张书林同时接触的老丁,他又是谁?
佳音问:“秀秀,你说实话,老丁是谁的人?”
“是……是张先生的人……”
佳音懵了:“秀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告诉老丁,他又是谁,难道你之前就认识张书林?”秀秀一向直呼佳音的名字,突然叫大小姐,佳音略猜到了什么,又不愿相信。
“是。小姐,奴婢自幼就是平南侯家的丫鬟,只是那时候,奴婢很小,尚不曾入内宅伺候,所以大小姐并不认得奴婢……后来,平南侯一家落难,奴婢亦跟随女眷一起押送回京,一夜,张大学士突然来了,他救奴婢出大牢,却要奴婢答应一件事,便是从此为张家效力,所以……所以,张大学士出事后,奴婢其实为张先生做事……”
佳音的心越来越凉,咬牙道:“你说下去!”
“奴婢被张大学士派人送到王婆家做丫环,才见到小姐,因从前平南侯府邸无人不知小姐的标记,奴婢看见您颈后的胭脂痣,知道了您的身份,便将这个消息通过老丁转告了张先生……”
“这个说,原来你一直替张书林监视我……”
“是,不是,大小姐,奴婢是一心向着大小姐的……”
“你住嘴!”佳音已然气的全身发抖:“秀秀,先不说你原本是平南侯家的家奴,便是后来我待你如亲姐姐一般,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你居然先背叛旧主,然后又出卖我!”
秀秀大哭失声:“阿音,是我错了,你原谅我罢!老丁亦是乌木死士之一,奴婢和张先生一样,不会害你的!”
今日之事的确叫秀秀害怕,被这些人逼着,佳音刺激过度疯了一样,秀秀实在受不了良心谴责才说了实话。却不想,她的所作所为无疑火上浇油,给佳音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刺了一把刀。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百三十章 婚礼惊变众叛亲离
第二百三十章 婚礼惊变众叛亲离
佳音虽然愤怒到了极点。可是脑子却越来越清晰,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情连起来,将所有谜底揭穿。她问仓木:“仓木,今日我成亲,你们却私藏兵器,是不是已经料到陈之祺会来?”
仓木低头。
“我成亲之日,却是你们蓄谋已久的机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你们都好狠,我挖心掏肺地待你们,却被你们一个个的利用,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算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那么我呢,我算什么?我只是你们的筹码,你们好狠!”
佳音仰天大笑,她一身红衣如烈火一般,越发显得神色凄厉。
她指着他们每一个人,一个一个地指过去,手发抖。竟不忘记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持剑架在脖子上,每一次抖动,便在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血滴滴答答地流出来,混入鲜红嫁衣中,眼见就湿了一片,一股子血顺着剑身流到她的手上,皓腕染血,触目可怖。
陈之祺陈鞘张书林悚然动容,皆上前:“阿音,你先放下剑。”
佳音厉声道:“你们别过来!”
三个人止住,焦急且无奈:“阿音,有什么委屈你慢慢说……”
“委屈?”佳音笑道:“我能有什么委屈?只因我是平南侯的女儿,就活该被你们利用,活该被你们背叛,你们……”她吞泪哽咽:“我爱的人,我信任的人,我当兄长一样的亲人,我同患难的姐姐,还有我极力维护的属下,你们好狠,我林佳音瞎了眼,活该有此下场!”
见她情绪激动,众人越发惊慌,仓木秀秀等人亦从地上站起来:“大小姐!”
突然之间,佳音就感觉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穿越之前。她是个失败的人,穿越之后,她仍旧是个失败的人。她不过是想安安宁宁的过日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朋友,有亲人,不想继续孤独下去,但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期盼对她来说却是不可达到的奢望。佳音对自己的处境很绝望,她愿意用心用力用真诚对待每一个人,可她得到了什么?她被最在乎的人,最信任的人伤害,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命运始终对她那么残忍,她以为所拥有的,到最后都是假象,她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陌生的昭月朝……
“我累了,别再逼我了,我不是你们的大小姐。”一时间,佳音身心具惫。疲倦地摇头:“陈之祺,张书林,陈鞘,我亦不该和你们任何一个人有所交集,你们城府太深,不是我所能理解的,所以,别跟着我,让我安静一会……我要好好想想,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原本,我不该来……”
她的话前面几句大伙还能听懂,到后来,谁都不明白,只是不敢问,更不敢说什么话惹她,皆眼睁睁地看着佳音一步步后退。她持剑退至大厅门口,无人敢拦,一转身,奔出去,红衣潋滟,被大雨吞没。
黑夜没有尽头,天空在哭泣,雨水冲刷她的眼泪,佳音睁不开眼。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喉咙地堵着一块巨石,压抑的她喘不上气,只是揪着胸口,拼命地望前面跑,欲抛开身后的一切。那些经历过的所有事所有人。曾以为骄傲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将她碎尸万段的利刃,一直坚信的信念轰然坍塌,她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天下之大,没有她容身的地方,她只想逃开而已,可是前路依旧黑暗,看不到尽头,没有路。
佳音木然地跑着,风雨呼啸,席卷她的体力,脚步渐渐踟蹰,可是她仍旧不顾一切地往前走,磕磕绊绊,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走。全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浇透,头发拧成一股股绳子,水顺着发丝流进脖子里,然后滴答滴答地汇入滴在地上。
手里的剑不知何时不见了,大红嫁衣湿淋淋贴在她的身体上,透心的凉,但她早已置身在彻骨的严寒中,根本觉察不到。她不觉得冷,甚至失去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能力,麻木而迟钝,只拼着一股意气一直走,一直走,远离人群,远离伤害,远离背叛,远离所有的一切。
然而,只要活着,就不可能逃离尘世纷扰。佳音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走过多少条街道,待雨停了,东方天际出现一丝银白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走到最熟悉的地方。
紫菱巷的清晨和任何一个清晨没有两样,青白天空升起炊烟袅袅升,人间烟火气息弥漫在京城每一个角落,巷子口偶尔出现一两个去市场买菜的奴仆,用诧异地目光打量她,或许是被佳音满身泥浆,走投无路,兽一般绝望的目光吓住,匆匆看一眼,又很快走开了。
佳音站在林宅门口,对着那扇黑色的漆门发愣,至而赫赫苦笑出声,到最后,她还是一个俗人,因为饿,因为冷,又回到自己的窝。
门扇吱呀打开,老莫走出来:“小姐……”
老莫脸上两行浊泪,神色悲悯,喊了一声“小姐”之后,又似顾忌着什么,只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佳音看了他许久,蹙眉,淡淡道:“老莫,你哭什么,我有那么狼狈么?”
老莫用袖子抹泪,欲言又止,小狗铜钱从门里冲出来,不管佳音浑身泥泞,跳起来直扑到她怀里,哼哼唧唧地摇尾巴。用粉红色的小舌头舔她的脸,极尽讨好之能事,一如从前。
宠物并不知主人经历了什么,能不会嫌弃主人是否潦倒落魄,它的感情比人更纯粹,佳音轻轻叹气,将脸贴在铜钱身上,透过白色毛茸茸的的长毛,看见大门后面的几个人。
香草柳儿燕儿娟儿四个人两眼通红,欲哭又忍住泪,面朝佳音慢慢跪地。她们身后是秀秀,还穿着昨天的柳绿色新衣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扶着墙,眼巴巴地瞅着佳音,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她似乎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眼泪越发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灰意冷再入牢狱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灰意冷再入牢狱
而秀秀的后面,外院里。站着几个配刀的黄衣侍卫。
佳音笑了,缓缓回过身,果不出所料,夜影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亦是一身的雨水,黑衣湿透。难得,他一向面目表情冷硬的象块铁板,此刻却有一丝愧色,不敢与佳音直面对视,讪讪地低下头。
无论如何,佳音的身份已经当众彻底揭穿,仓木等人是她名义上的属下,且不论以前的事,便只昨夜刺杀皇帝一项,她都洗脱不了背后授意的罪名,这个结果在看到黄衣侍卫的第一眼,佳音就猜到了。
该来的总归逃不过,此刻,佳音反而镇定下来,淡淡道:“我先去换件衣裳。”
“姑娘……”佳音止步,听夜影在她身后结结巴巴地说:“不急……您慢慢收拾。在下等人,在外面等着。”
佳音冷笑,抱着铜钱上台阶,入大门,经过香草柳儿几个,又经过秀秀身边,她谁都不曾看一眼,径直绕过照壁走二门,穿过天井内院进上房。
好半天,香草几个回过神,提裙起身,跑至内院,进厨房的进厨房,进上房的进上房。不一会,伺候佳音宽衣,热水提进来,伺候她洗澡。
整个过程,几个人都不说话,佳音还罢了,一直冷静,面无表情的任人伺候,香草柳儿反而不停地流泪,一面哭一面帮着佳音洗澡搽身,扶着她出水,为她更衣。
梳好头,穿上一身淡绿色裙服,娟儿燕儿把饭做好了送进上房。居然有酒有菜,还有佳音最爱吃的狮子头,想必是事先做好的。
佳音什么都不问,亦不说话,更不用别人劝,闷头将所有的菜都吃完,还比平时多吃的一碗饭,只酒水未动。
到最后,饭吃完了,碗筷也收拾了,佳音一个人独自寝室桌子旁坐着,她一只手在红木蝙蝠桌面上轻轻地捋一下,再捋一下,神色虽然平和,但那双眼睛却掩不住凄凉之感。香草忍不住了,跪地哭道:“小姐,您还需要什么,奴婢给您准备。”
佳音“啧”地一声:“香草,都说过了,不许自称奴婢,你忘了么?”
这是她回来说的第一句话。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却教燕儿柳儿娟儿亦忍不住哭了,亦跟着香草跪地:“小姐,秀秀姑娘现还在外面跪着,她知道错了,您消消气,好不好?”
佳音似没听见,淡淡地岔开话题:“不知天牢里冷不冷,现在已是秋天,别的倒不需准备了,想必带了去也不准用,就拿件披风凑合着挡挡寒气罢。”
香草几个微微一愣,回过神,慌忙道:“是,小姐,不过那些黄衣侍卫说了,小姐想带什么都可以……”
佳音不以为然地打断:“我是坐牢,又不是消遣去的,再者说,身外之物都是累赘,指不定,我也活不了几天……”
“小姐!”香草跪前几步抓住佳音的手,放声大哭:“不会的!皇帝他不会杀您,您千万别说气话。”
佳音一晒:“香草,莫孩子气,我白白教你一场么?到了什么时候,都别自欺欺人,妄自尊大!”
香草仍旧拼命摇头:“不,不会的……”一叠声地说着。也不知是宽慰佳音还是说给自己听,柳儿三个亦哭的气哽声噎。
到最后,佳音便有些不耐烦,拂开她的手道:“你们要哭着送我么,难道不知哭着送人不吉利?”
佳音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抽出一个暗格,拿出几张银票来,道:“香草,柳儿,娟儿,燕儿,你们几个跟我一场,吃苦受累尚在其次,便是受的惊吓也比别人多些,我也没什么好补偿你们。先头婚介所被烧,我一直不曾问过事情是如何处理,那房子本是咱们租人家的,加上隔壁被连累的几家店铺,好歹要赔偿人家,这些银子足够支付了,剩下的你们几个就分了罢,将来嫁人,就算是我送的嫁妆。只可惜,我不能亲自给你们做媒了……”
香草低头一看银票的数额,便似烫了手一般,死活不敢接,忍住泪道:“小姐,官府一直不曾来过,想必那件事已有了处理,无须咱们出银子赔付。银子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留着将来有用,奴婢不能拿。”
佳音愣了一瞬,自嘲道:“说起来。这些银票原本就来路不正,所以说我有今日的下场也不为过,你不要,莫非嫌弃它不干净?”
听佳音的意思竟是临终交代后事一般,香草几个面面相觑,更是吓白了脸,又怕佳音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出来。
香草不得不壮起胆子,抖着手接过银票,战战兢兢道:“是,小姐,奴婢就先替您收着,回头您出来,奴婢再给您。”
香草还有一个心思,佳音此一番坐牢,纵奴刺杀君王的罪名不轻,便是豁出身家亦不可能洗脱,好歹要上下打点着教她在天牢里少吃些苦头,秀秀那里有多少家底香草并不知道,但多些银票垫底,总比没有强。
见香草收了银票,佳音好似了了一桩心事,点点头,又道:“还要拜托你一件事。”
“是。”
“我与张书林……昨**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