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落到娼门里去,这才上门给你们一条出路,愿不愿意你们自己拿主意。”
李家夫妇忙赔笑:“妈妈好心我感激不尽,什么话妈妈只管说。”
“论起来,莫说张少爷只有点糊涂,便是他傻得什么都不知道,可凭张家的财势,想攀亲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四儿过去便是现成的少奶奶,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享不尽的福,她那三个姐姐来倒是嫁给齐全人,可还不是遭罪受苦的,娘家一点忙都帮不上,所以说,嫁给个傻子又有什么要紧?而且,铁柱的婚事也不用愁了,你们还犹豫什么?”
王婆循序渐进,一步步设下诱饵,又一步步揭开真相,张少爷在她嘴里先是不缺胳膊不短腿的周全人,然后是有点糊涂,最后才是傻子,可她设下的诱饵更具吸引力,在迫切需要银子为儿子娶亲的李家夫妇耳朵里,张少爷痴傻的事实变成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瑕疵,甚或者,完全被蒙蔽。
佳音差点拍手叫好。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九章 两公子初见俏佳音
王婆盘腿坐炕样子,若手里再拿个旱烟袋,脸上长着媒婆痣,脑后别支大红花,就能上台唱戏了。真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卖了李家女儿还要落个好。
佳音前世好歹是个语文教师,也算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但遇上黑白颠倒的媒婆嘴也是不得不佩服。
“就,就怕四儿不答应。”李婶子还在挣扎。
王婆轻蔑地嗤笑:“你老糊涂了,儿女婚事父母做主,哪有她说话的份?也不怕人笑话!”
李老二忙赔笑:“妈妈莫理她,她没见过世面,不必计较。照我看,四儿能嫁给张家才是正路,难不成和她姐姐一样,帮不上娘家,反倒要我们操心不尽的。”
王婆又问四儿的生辰八字,其实她先前早就记在心里的,再问李老二一遍也是走个过场。这厢从袖子里掏出张少爷的生贴八字,递给李老二,笑道:“张少爷的八字我请人算过了,是富贵金命,百年难遇,和四儿正好相配,你瞅瞅。”
李老二认得几个字,当下接过来看了一遍,满面带笑:“好,好。”说着从炕头上找了枝秃笔,嚷嚷着叫自己婆娘从邻居家讨来一张红纸黑墨,端来一碗水沾粘笔头,在红纸上写好四儿的生辰八字交给王婆。
又说了几句闲话,王婆笑道:“那就说定了,后日是个好日子,就叫张家送聘礼过来。”
李婶子张张嘴,终究没有反对,亦是赔上满脸感激的笑容送王婆出门。
张家和李家的难处都一并解决了,表面上看来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佳音虽然也佩服王婆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但偏偏却觉心里堵得慌,犹豫瞬间,她抱住肚子喊叫:“妈妈,我肚子疼,忍不住了。”
“死丫头,就你事多,一会你自己回去,我不等你了。”王婆说完打头先走了。
李婶子忙叫四儿领着佳音去后院茅厕。
佳音肚子疼是虚,想试探四儿是真,当下去了后院,见左右无人,便问四儿:“你可猜到王婆来所为何事?”
四儿诧异地回道:“王妈妈应当是与大哥提亲的,你方才在房里难道没听见?”
“王妈妈是来说你的亲事……”底下的话,佳音却不知如何与她说。
四儿蓦地红了脸,手搓衣角不说话。
佳音心急:“你说话呀,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四儿越发羞涩,低着头半天才期期艾艾道:“四儿全凭父母做主,哪里敢有什么主意?”
她抽身便要走,被佳音拽住:“你想不想知道王妈妈将你说给谁家?”
四儿竟恼了,怒道:“这些话姑娘不该说与我知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女儿家寻根问底的?我一个丫头便是再不懂礼法也知道羞耻二字。”说完,她挣脱开来,急匆匆地跑开。
佳音愣了半天,叹口气苦笑,仅凭媒婆一张巧嘴,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的命运就这样注定了,她虽然同情四儿但也无可奈何。
怏怏不乐地从李老二家出来,佳音一脑门子的心事也忘记看路,只顾低头朝前走,待想起来才发现迷路了。
环顾四周,正处于一片闹市,街边商铺木楼林立,摆摊的,耍把戏的,卖小吃的,买药的,算卦的,往来行人熙熙攘攘,市井烟火气息浓郁,将佳音心头烦闷驱散无踪。
佳音一时间好奇,索性甩开手闲逛起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又钻进一群妇人中间,在摊子上挑挑拣拣花儿粉儿的,又或者对着小吃摊流口水,可毕竟囊中羞涩,只看不买打抵消了逛街的兴致,心里便又生起几分沮丧。
站在街当中发愣间,抬眼瞧见前面走来几个锦衣公子甚是瞩目,尤其当中两人气势夺人。
其中一位二十岁左右,他身上虽穿着平常可见的白绸衣袍,面如冠玉自不必说,便是那稍长的凤目顾盼之间自有威严迫人,仿佛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祗。
另一位稍年轻些,却有一股子颠倒众生的邪魅劲,一件绯红色袍子穿在他身上飘飘荡荡烈焰般燃烧,说不出的风liu靡丽。
如此赏心悦目的两个浊世翩翩佳公子,折实夺人眼目,佳音不得不叹服古代的帅公子气质的确卓然,比什么明星偶像强多了。
那几个人众星拱月般围着他们步行缓慢,一面迎合说笑着什么,举止中又透出恭敬,看样子是两位锦衣公子的侍卫。
恰逢旁边饭馆一阵喧哗,饭馆伙计追撵着一个小乞丐叫骂直冲出来,那小乞丐身体灵活钻进人群左躲右闪,一面回骂饭馆伙计,迎面便朝那群人冲过去。
小乞丐衣衫破烂,黑糊糊的手扎在半空中,眼看冲进几名公子中间,当中两位锦衣公子微微皱眉,侧身让路。佳音清清楚楚瞧见小乞丐顺手牵羊,从白袍公子身上摸了件东西,不禁急声叫道:“快拦住他,是小偷!”
混乱之中,几个侍卫反应却极快,身如闪电窜出去,眨眼就抓住了小乞丐,提着他的衣领扔在地上。
小乞丐如泼皮般在地上打滚,一面嚎叫一面哭骂,饭馆的伙计也围过去,喝骂道:“死小子,敢偷包子,大爷剁了你的手!”上去便是几脚。
那小乞丐越发哭闹的厉害:“几个包子就要打死我,你打吧,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说着,从怀里掏出包子,滚落地上已经是黑乎乎没了摸样。
如此一来,饭馆伙计倒没办法,又踢了几脚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几个人围在旁边哭笑不得,白衣公子的神色也是微微愕然,摆摆手,示意放了小乞丐。眼看几个人要走,佳音赶紧拨开人群,走前道:“他真的偷了你的东西,我亲眼看见的。”
“没有,我没有!就是这几个包子!”小乞丐从地上爬起来,大呼小叫。
“既然这位姑娘亲眼看见,夜影,你搜搜看。”旁边一人慢悠悠地搭腔。
佳音顺势看过去,只见那身着绯红袍子的公子岁对着身边的侍卫说话,一双桃花眼却似笑非笑斜睨着她,无端端地带出魅惑。
佳音禁不住脸颊发烫,别开脸嗫吁道:“我方才看见他从这位公子身上拽了件东西,却没瞧仔细是什么。”手一指旁边的白衣公子,正对上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星子微闪,沉静如暗夜中未知的天宇,深不可测。
佳音不由惶然。
第一卷 市井篇 第十章 两公子初见俏佳音
怔愣的功夫,侍卫夜影已经搜完小乞丐身上,抱拳道:“公子,什么都没有。”
“就说没有,你们冤枉人!”小乞丐得意地大叫,指着佳音:“你那只眼睛看见小爷我偷东西了,再乱说话,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拿脚踩!”
如此恶毒的小孩佳音还是第一次见着,骇得倒退一步。
小乞丐从侍卫手里挣扎出来,便欲逃跑。
“慢着。”白衣公子冷然道:“玉佩,拿出来。”
几个侍卫往白衣公子腰间一瞅,果然发现玉佩不见了,登时脸色大变,疾扑上前揪住小乞丐,再次仔仔细细搜寻仍旧一无所获,当下勃然大怒,手底下使了力气,小乞丐大骂喊疼,就是不服软。
几个锦衣公子为难一个小乞丐,旁边人越围人越多,白衣公子虽沉吟不语,但谁都看出他极其不悦,几名侍卫神色变有几分惶恐。
佳音灵机一动,道:“会不会在他嘴里含着?”
她话音一落,小乞丐越发挣扎的厉害,被侍卫扳住嘴,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掉出来,夜风赶紧捞在手里。
这厢有了证据,侍卫觉得丢了脸面,一巴掌虎虎生风扇过去,将小乞丐打倒在地。
小乞丐飞跌出去,狼哭鬼嚎地在地上打滚,殷红的血和着牙花子零零落落洒了一地,沾的满身满脸的血和灰土,惨不忍睹。
佳音不禁“呀”地一声,急道:“干什么打他?!”
旁边看热闹的却是人群迭声叫好,笑骂,又的甚至上去凑两脚,便当那小乞丐是个狗儿,猫儿般地戏弄。
见几个侍卫还要踢打,佳音忙扑过去护住小乞丐,仰头怒目而视:“东西已经交出来了,你们难为个小孩子羞不羞!”
侍卫们虽止住踢打,嘴上却厉声喝呼道:“既然是贼,就交到衙门里去教训教训,你让开。”
小乞丐登时吓的不敢哭了,瑟缩在佳音身后直发抖。
佳音冷笑:“不过是一个孩子,打也打了,还要治罪么?”
要抓贼的是她,现在护贼的也是她,绯红衣袍的公子冷声笑道:“莫非你认得他,要护短么?”
佳音不畏不惧,淡然一晒:“我从未认得他,不过,他模样也就八九岁,一个孩子教训几句,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犯就是,何况他还是个乞丐,必然是饿极了才做这等事,若正经有个营生能混饱饭谁愿意做乞丐做贼的?”
阳光照在她白玉无瑕的面孔上,漆黑的双眸反射出莹莹光色,如透明的湖水泛出涟漪,清亮澄明,是没有被世俗侵蚀过的纯净,方才的正义感是真,现在的悲悯也是真。
面对她,绯红色衣袍的公子有瞬间疑惑,半天没有说话。
身旁白衣公子也不做声,只静静地望着他,黑曜石般的黑眸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淡淡一笑:“罢了,放了那孩子吧。”
“大哥……”绯红衣袍的公子还要说什么,就见白衣公子已经踱步离开,一群人赶紧跟上。
佳音松了口气,转身扶起小乞丐,低声道:“快走吧,以后莫要做这种事了。”
小乞丐得了教训,抽抽搭搭,一瘸一拐地也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也说笑着自做自事,佳音耽搁了这半天,心里不免焦急,忙向旁边的人问了路,急匆匆地往王婆家所居住的青衣巷方向而去。
她顾不得回头看,并不晓得人群熙攘中,白袍公子翩然回首,对那一抹灰色露出探究的神情。分明是芸芸众人中平常的女子,却犹一种游移世外的悲悯和善良,纯净透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进驻在他心中一角,掀起微澜。
不知何时再次相见?
白衣公子突然自嘲一笑,他是高高在上孤独站立在最高端的人,如何会与一个市井女子有所交集?罢了,过眼云烟罢了。
摇摇头,被弟弟和侍卫们护拥着走远。
回到王婆家,用过晚饭,佳音磨磨蹭蹭地在正房门口转圈,被秀秀拉到后院,问:“发生什么事了?”
佳音将四儿的事说与她听,说道:“我见四儿虽相貌平常,可到底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若真嫁给张家傻子,白白糟蹋了终身。便想着劝劝妈妈。”
秀秀道:“那也未必,李老二家穷的叮当响,张家的亲事算是高攀了,四儿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总比卖到娼门子里强。你千万莫多事。”
许多穷人家的女儿被父母买了贴补家用,也不是什么奇闻,秀秀早已经习惯,又冷笑道:“妈妈卖的人还少么?这回还算是发善心,想必,张家给的谢礼比卖到娼门更趁手些。”说完,挑帘子进房做针线。
佳音跟进去,急道:“那是四儿还不知道底细,若知道,必不肯的,谁嫁人不想嫁个中意的?就算嫁个穷人家,只要夫妻两和和美美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一面将油灯点着,挪到秀秀跟前,拨亮灯火,不禁诧异:“秀秀,你给谁做鞋?”
只见秀秀正鞋底子,尺码分明是男人的。
秀秀脸微红,搪塞道:“是妈妈叫我给王富贵做鞋。”
佳音便不在意,继续道:“到后日,就算我不说,四儿也晓得是张家提亲,必然要闹。到时候看王婆如何收场。”
秀秀却晓得王婆的手段,心想:“只怕四儿嫁过去才会晓得,已经迟了,闹也白闹。”遂不和佳音辩驳,只低声道:“阿音,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人的命天注定,谁都逃不开,咱们尚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旁人。”
秀秀说完,呆呆地将鞋底子放在笢子里,一时间悲喜交集,想起自己的身世命运不能自己做主,将来还不知落个什么结果,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也没心思做针线了,上了床和衣胡乱躺下,背对着佳音偷偷落泪。
佳音只当她干活累了,不敢打搅,蹑手蹑脚出了门,去厨房倒热水洗脸洗脚,趿拉着鞋坐在院里,对着满天星斗发呆。
第一卷 市井篇 第十一章 怒佳音痛打王富贵
也不知自己原来的身体如何了,被雷一劈,必然体无完肤,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可欣……我好想你……亲眼目睹我被雷劈,你一定受刺激了。不知道我的身体被雷烧成什么样子,肯定毁容……要早知道要被雷劈,还不如听可欣的话,忍受那个金刚男,也好过被毁容的命运……
她坐在木墩子子上呆呆想心事,竟没注意一个黑影悄悄走至身后,猛不丁地被人拦腰抱住。佳音下意识张口尖叫,声音却被人捂在嘴里,只听王富贵在脖子后面喘着粗气,哼哼唧唧说道:“小心肝,想死爷了……”
佳音虽胡乱挣扎,怎奈现在的身材弱小,如何能挣开男人的粗力。她又惊又慌呜呜反抗,便感觉到王富贵的另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不禁怒极,登时就使出从前学过的女子防身术,脚后跟朝后狠狠踩下,只听王富贵惨叫一声,她看也不看,手肘便反砸过去,扑通一阵乱响之后,回过头,王富贵已经捂着肚子躺在地上。
她还不解气,凑上去几脚踢在王富贵的命根子上,咬牙骂道:“敢占姑奶奶的便宜,瞎了你的狗眼了!”
饶是王富贵疼的满地打滚,却不敢大声求救。秀秀在房里听见动静,急忙跑出来,看见情形不由愣住,忙抱住佳音:“踢两下出了气就行了,莫闹出事来。”
佳音压着嗓子气吁吁地骂:“不要脸,再敢惹姑奶奶,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
王富贵吃了大亏,也不顾的回嘴,乱滚带爬地逃脱出去。佳音被秀秀拉回房仍是怒不可遏,小拳头在半空中回来回去,嘴里嚷嚷道:“秀秀,你别拦着我,非揍死他不可,呸!什么玩意!”
秀秀放开她,惊魂未定相劝道:“姑奶奶,你小声些,被王婆听见又是一顿鞭子,还想不想活了?”
佳音霎时噤声,愣了一会,问:“秀秀,你之前见我的时候,知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何人?”
话题太过跳跃,秀秀脑子半天反应不上来,一只手摸上佳音额头:“你是不是气疯了?”
佳音挥开她的手,央求道:“好秀秀,你仔细想想,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父母的事?或者你听说过什么?”
秀秀摇头:“没有。”
佳音不死心:“应该家里犯了事,子女才会判为官奴吧?我父母会不会是朝廷命官,被奸人陷害,等着我为他们出头,沉冤昭雪后官复原职,不,官升三级,然后我就是千金小姐,欺负过我的人都自食恶果,然后遇见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皇帝赐婚,从此过上幸福生活……”自打知道自己是官奴后,她就不止一次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聊当苦闷生活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