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佳音满心狐疑,并不相信这个解释。
张书林和她进书房,吩咐书童丹青送茶过来,才问佳音:“你一大早过来,有事么?”
佳音想起来意,便将方才的事跑开脑后,只道:“张书林,上次我听陈鞘说,你亦是皇亲贵族,那么,对内廷的事应该了解吧?”
张书林低睨她半晌,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随便问问。”佳音不好说出闵初兰的事,又怕张书林追问,便嘟着嘴:“哎呀,你就说了解还是不了解?”
她的样子分明是在撒娇而不自觉,张书林心情大畅,嘴角扬起,含笑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嗯……就是关于宫女的事,你说,要是一个人的名字已经被指定在内廷宫女名册上,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张书林讶异:“是你吗?”
“不是,我是帮旁人问问。”
张书林舒口气:“哦,不大好说,要看具体情况而定。”
书童送茶进来,张书林亲自为佳音斟满茶杯递给她:“你一大早的过来,就是问这个么?那人和你认识?”
“嗯。”佳音端着茶杯转来转去,闷声道:“其实我也是白操心,就是心里难受,不问明白心里不舒服而已。”
“你呀,就爱替旁人操心。”张书林无奈摇头:“既然那人不愿做宫女,说难也不难,只要买通内廷掌管选拔宫女的内监,将她的名字从名册上划掉就成了,当然,这事还要经过礼部,需有势力的人在中间牵线才行。”
佳音冲口而出:“呀,那糟了,根本不能叫礼部尚书知道此事。”
张书林心里一动:“你是说许由仁?那个女子必定是闵初兰吧?这件事很麻烦,而且事关人家的家务事,你最好不要沾手,免得无缘无故被牵连进去。”
“你怎么知道?”
张书林道:“他们痴缠情深,自以为避开旁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其实,也未必。朝中自有好事之徒,私底下早传开了,就等着看许府笑话。”说完,又摇头叹气:“现在还有朝臣将心眼子都放在这等无聊琐事上,互相揪辫子诋毁踩踏,唉,建安登基六年严整朝纲,长久沿袭下来的风气却仍旧难以进益收效甚微,够他受的。”
佳音听他直呼当今皇帝名号,大感诧异:“你和建安帝很熟么?”
张书林自觉失言,掩饰地轻咳一声:“都说了我算是皇亲国戚……”
佳音的好奇心被挑起来,追问:“是什么亲戚关系?”
“……我姨母,是……当今太后。”
“啊。”佳音傻眼。
“你不要用怪异地眼光看我好么?”张书林尴尬地冲佳音瞪大的眼睛前面摆摆手。
回过神的佳音大叫道:“张书林,我好崇拜你哦,你真的真的好伟大哦!”
“伟大?”张书林纳闷:“什么意思?”
“哎呀,你知不知道好多人想巴结皇帝都来不及,可是你居然如此低调,如此的风淡云轻,如此的……”佳音再想不出来形容词,拍拍脑袋:“以你皇亲贵胄的身份,却自甘做个教书先生,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张书林白她一眼:“我姨母是我姨母,我是我。”
“好好,我不提了,不提了。”
“记住,我只是一介布衣书生,千万别说出去。”
佳音连连的点头:“那当然,我不会砸你的饭碗。”
张书林啼笑皆非,拿她毫无办法,遂岔开话题:“你如何认识许由仁的?”
“哦……”佳音见张书林已经知道此事,只避开闵初兰怀孕堕胎一事,将如何结识他们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后,张书林道:“那天书童丹青回来,就说你和江逸远起冲突,没想到你们最后竟成了朋友。”又捏揄道:“阿音,你的奇遇还真不少呵。依我看,再过一段时日,满京城的风头人物都能被你结交个遍。”
佳音不屑:“谁和他是朋友,要不是看在初兰和许由仁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他,自大狂!”
“为什么这么说他?”
“呀,你不晓得,他根本鼻孔朝天看不起人,还说,象初兰和我这样身份的平民,只配做人家妾室,而且是烧高香的福气!差点没把我气死。”
张书林笑道:“他就是那脾气,其实心地并不坏。”
“在你眼里,就没有坏人吧?我问你,陈之祺害死你父母,你因何不找他报仇?”
张书林垂眸不言。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七十二章 皇亲贵胄君子如玉
佳音唐突失言,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忙道歉:“对不起,我是无意的。”
“阿音,你不必自责。”张书林淡淡说道:“他……也算不上是坏人。”
佳音愣住,半天张嘴翕合几次,没有发出声音。
良久,她勉强一笑:“张书林,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好了没有?”
张书林斜睨她的神色,表情平静无澜不置一词,缓缓伸出手。
佳音捏住他的五指,低头看去,他手掌间的剑伤已经痊愈,留下两道红色疤痕横穿掌心与五指,看上去十分狰狞。
突然之间,佳音悲从中来,哽声道:“张书林,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除了你,再没有别人……”
他终于动容,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抚mo她的头顶,慢慢将她揽在怀里:“阿音,但愿你永远记得这句话。”
鎏金鹿纹香炉里一支瑞香烟气袅袅升起,回旋,散开,包裹住两个相拥的人。曾经,有个小丫头嫩声嫩气地说过:“书林哥哥,我最爱瑞香气息清甜,以后我嫁给你做娘子,咱们读书习字,屋里天天点着它作伴,可好?”
“好……”
……………………………………………………
陈鞘却一直没有来见佳音,只派一名侍卫来“成人之媒”传话说他近日事忙,待抽出空闲再找她。侍卫传完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道:“阿音姑娘,公子让在下把这个东西交给您,说是赔给您的东西。”
佳音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簪子,花样与当日在青楼摔断的簪子一模一样,簪首是一朵几可乱真的玫瑰花。但是玉质大不相同,佳音买的簪子是普通玉件儿,陈鞘赔给她的却是一支绿幽幽水色通透的翡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佳音静默半晌,垫着簪子笑道:“这簪子太金贵了,我不能收,烦你将簪子带回去罢。”说着,将簪子又放回锦盒里,递给侍卫。
侍卫似乎早预料到佳音会推辞,道:“公子说,要是姑娘不肯收着簪子,便是嫌它不如从前摔断的那支,既然姑娘看不上眼,随便砸了就是,他另外找一支来,直到姑娘看上眼为止。”
佳音端着锦盒停在半空中,睇睨半晌,只得收回手:“如此,多谢你家公子费心。”
侍卫又道:“公子说姑娘如果有事要办,便让在下帮忙,请姑娘莫客气,在下任凭差遣。”
佳音听言特意将侍卫多看几眼,见他年纪虽然不大,但神气十分精明,是常跟着陈鞘身边的。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月影。”
佳音心下一动:“你们影帮的侍卫,都以‘影’字为名么?”
侍卫略一怔楞,赔笑道:“是。”
佳音将他一瞬家的迟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点点头:“你回去吧,我也没什么事要办,原本是想问句话而已,如今已经解惑,就不劳动你家公子多跑一趟,让他先忙自己的事吧,回头见面再谈。”
“是。”月影抱拳告辞。
佳音一个人在静室里沉思半天,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细细回想一遍,便觉自从去梅园遇刺以来,陈鞘,张书林的表现十分古怪。他们都鬼鬼祟祟的,似乎在瞒着她什么,而且,他们认识同一个人,老丁……
而在去梅园之前,陈鞘和陈之祺好像不认识张书林,见面后,却突然起了冲突……原因自然是陈之祺杀害了张书林的父母,但他们之间的敌意又似有似无,甚至带着一种熟悉的亲厚,尤其张书林,居然说杀害自己父母的人并不是坏人。
难道张书林果真淳厚到木讷的地步,对杀害父母的仇人以德报怨?
佳音摇摇头,抛开这个荒谬的想法。即使自己一个外人,在知道陈之祺的所作所为之后都无法谅解,何况是张书林?以她这些日子和张书林相处了解,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并不是一味懦弱的人……古人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凭张书林皇亲国戚的身份,若想报仇应该并非难事,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又想老丁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周旋在陈鞘与张书林之间?他同时对二人提起“大小姐”,这个“大小姐”又是什么人?
佳音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恰好香草进来和她学做账,遂将心里的疑惑全都放下,翻开账本,细细地说与香草听。
香草深受佳音重用,已将婚介所运营程序学得八九不离十,字也认得不少,所以佳音有心放开手让她料理婚介所的事务。
待将本月的账目讲完了,佳音道:“香草,你可曾跟着刘媒婆她们送过聘?”
香草道:“去过一两次,对那些聘礼讲究之类的事还不是很熟悉。”
佳音道:“你需多长个心眼和她们学学,里面门道多着呢,就算是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好在有张妈妈在中间调停。”
“是。”
“咱们婚介所的客户不少,每户人家都需要经办聘礼,因急着办婚事,也顾不得计较许多,因此被一些奸诈的商户浑水摸鱼以次充好,吃亏上当的人家不再少数。我打算联系几家本份的商户,专门介绍咱们的客户过去置办聘礼,然后在中间提取一定的佣金,这样既方便客户,又可阔大婚介所经营范围,你仔细留心着,将来这些事都需你在中间操持。”
香草作难:“小姐,我可什么都不懂。”
“不懂就慢慢学,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你就是太缺乏自信而已,其实论聪明论能力并不比谁差。”
香草点头称“是”。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去问张妈妈,还有,我会想办法帮你办个媒婆执照。”
香草又惊又喜:“真的?小姐不是骗我吧?都说媒婆需出阁的人才能做。”
佳音啧她一眼:“我不就没出阁?事在人为,将来,我不仅要你做媒婆,还要你独挡一面做掌柜的,香草,你一定要用心做事,也不枉我白白栽培你一场。”
香草忙不迭地点头:“小姐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第一卷 市井篇 第七十三章 合作生意初进闵家
佳音带着陈鞘赔来的翡翠簪子回王婆家,考虑许久,还是决定把它送给秀秀,因为原本她买簪子就是给秀秀的。
秀秀虽然见识不多,但也能看出翡翠簪子并非普通物件,自然推辞不收,还抱怨佳音胡乱花钱。
佳音说尽好话,强行将簪子别在秀秀头上,道:“你看你穿嫩荷色裙子,再带上这支簪子多好看?我便是因为颜色相宜才送给你,若是不要,岂不辜负我一片心意。”
秀秀一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也是佳音买回来的裙子,更嘟囔个不停:“我还没说你呢,既然买了布料就该拿回来让我自己做,白白给别人付许多工钱,倒没有我自己做的好看。”
佳音哭笑不得:“姑奶奶,我是怕累着你才叫别人做的,不落你的好倒也罢了,反受一通埋怨,我真是自找苦吃。”
见佳音恼了,秀秀反过来赔笑讨好她:“哎呀,我就是心疼银子,你对我好我记在心里呢,对了,你看我带这簪子好看不好看?”
佳音白她一眼:“好看!”
秀秀总算欢天喜地地收下簪子,险些累出佳音一头汗,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给秀秀买东西,就说是路上白捡的!
自闵初兰堕胎之后,许由仁和江逸远似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联系,佳音便当事情已经风平浪静,遂放下心,专心打理婚介所事宜。
她曾特意留心过几家布庄和首饰玉器行,先挑中闵家玉器行。
玉器行便是闵初兰是本家生意,算是熟人。
佳音事先和张婆商议妥当,才派人打探出闵家宅院地址,投了一张名帖给闵初兰道明来意。没过两天,闵家一个家仆来婚介所,带来闵初兰一封书信。
里面没有一句私密话,只有寥寥几个字并一封推荐信,意思是让佳音直接去找闵父。
佳音知道初兰在顾忌什么,但有一封推荐信便足够了,遂另投名帖给闵老爷。
到约定时日,佳音怀揣闵初兰的推荐信,和香草雇了一辆去闵宅登门拜访。
闵家不愧是京城最大的玉器商户,仅仅一所宅子就占了半条街,青砖围墙拦不住满园花开,一棵“百日红”探出头,华盖如血颤巍巍地倚在青砖上。
只可惜闵家虽然财大气粗,却仍旧是平民,偌大的院门漆成中规中矩的黑色,大门飞檐上连个兽头都不敢有。
敲开门,将名帖和推荐信给闵家家仆,不一会,就有人带她进去。
夏日时分,闵家宅院种着好些树木花草,郁郁葱葱竞相开放。房屋庭院亦是京城常见的模式,穿堂天井,楼宇厅堂错落有致,进门绕过照壁,沿正院走了一会,就是待客的大厅。
唯一与别处不同的是,大厅里装点着许多玉器,且都是硕大无比,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摆件,不突兀,亦不招摇。
正面是两个太师椅及茶几,佳音在左侧末座上落座,香草站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等候主人大驾。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闵老爷端步从门口走进来,佳音赶忙站起身施礼:“闵伯父。”
闵老爷短胖的身体裹在黑色寿字团花的绸缎袍子里,架势十分威严,他目光炯炯将佳音上下打量:“你就是‘成人之媒’婚介所的主家?又如何认得舍女?”
佳音赔笑:“是,我正是‘成人之媒’的林佳音,原本也不认得令爱,是因为一次去贵行购买玉器,恰好令爱也在,闲话几句后十分投机,便认做手帕之交。”
闵老爷点点头:“就说初兰性子淑静,怎可能认识走街串巷的媒婆,原来如此。”
佳音心下一凛,低头不语。
闵老爷袖子一摆:“请坐吧。”说着,他自顾自地在正面上首落座,神色十分冷淡。
佳音小心翼翼地半侧身子,斜斜在椅子上坐下,朝闵老爷道:“原本我该早来拜访伯父,无奈婚介所事务繁忙,才耽误至今,还请伯父见谅。”
佳音相貌十分清秀,装束亦朴素大方,全身上下不见鲜亮的颜色,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不带首饰,且她言行谨慎,并非市井常见的媒婆一般张狂。闵老爷打量她半晌,神色才略微缓和:“其实我并非不开通的人,只是担心她交友不慎惹人闲话而已,希望你能体谅天下父母心。”
佳音点头:“是,我也考虑到伯父所说的问题,一直不敢轻易登门拜访,初兰小姐十分娴静,能做她的朋友,是我的荣幸,所以请伯父放心,我绝不会给她添什么麻烦。”
闵老爷露出一丝微笑:“说吧,你来究竟是为何事?”
佳音便将她的打算细细地说了一遍:“……如此一来,双方皆可获利,虽然‘成人之媒’的顾客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家,但他们为儿女婚事倾尽所有,买一两件玉器也是有的。”
见闵老爷沉吟不语,佳音又道:“我也知道伯父看不上那点薄利,我也去过闵家玉器行,伯父经营的大多都是上品,可是请您也别小看我的客户。{WRSHU}他们或许购买玉器不大讲究成色贵重,但我将所有客户介绍给闵家玉器行,就是一批不可忽视的大客源,薄利多销的道理,伯父应该比我更懂。”
至此,闵老爷也不得不点头:“说的是,咱们做商家的原本没有权利挑选顾客,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
“‘成人之媒’如今在市井中颇有一些名气,如果伯父愿意合作,我们婚介所还可以为闵家玉器行做些宣传,比如招贴贵店的广告……”
“宣传,广告?”
“就是,就是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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