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淡,就是嫌盐重,洗衣服不是嫌没洗干净,就是嫌洗的不勤快,又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要佳音伺候,总之捏腿捶背,汤药饭食样样不如意,少不得将佳音打几下骂几声出气。
佳音忍气吞声伺候王婆,秀秀看不过去要帮忙,也跟着一块挨骂。王婆闹得鸡飞狗跳的,王富贵这边却安生起来,他不仅没有跟着王婆一块折腾佳音,反而说了不少好话,还时不时地献殷勤,以前动手动脚趁机揩油的毛病也改了,行事作风不再那么惹人厌恶。
佳音做事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王富贵既然本本分分的,她就不好给他摆脸色看,有时候,也能和和气气地说几句话,谢他在王婆前替她遮挡。
只有秀秀常嘀咕王富贵狗改不了吃屎,怕是又有什么诡计在里头。
佳音自然不信王富贵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正人君子,不过,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好和仇人似的见面分外眼红,只要王富贵不招惹她,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就感激念佛了。
被王婆看管的严,佳音好些日子不得去婚介所,秀秀抽空子去了一趟,拿账本回来给她看,进门后表情古怪,磨蹭半天道:“你猜我今日去见着谁了?”
佳音将账本翻开,顺口问:“谁?”
“张先生。”
“张书林?他去婚介所?”
“是。”
佳音诧异,思忖道:“上次我好话说尽要替他说一门亲事,他都不肯去,难道改主意了?不可能吧。”
“你和他说亲?“秀秀瞪大眼睛:“谁家的闺女?”
佳音笑道:“唉,说起来张书林也是个祸人精,好几个姑娘偷偷托我打听他的意思,他倒是拿得稳,根本不接茬,我都不知道跟人家怎么回话。”
秀秀跺脚啧道:“那有姑娘家先提亲的道理?!”。
“本来是这样,可能是因为张书林这种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的青年也算百年难遇,抢的人多,谁先下手谁为强,那些姑娘也顾不得许多。”
“都是你搞出来的名堂,要不是开婚介所,姑娘们怎敢这般胆大。”秀秀一脸的不高兴。
“人家也就是偷偷托我试探张书林的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呢,咦,秀秀,你干什么生气?”
“我哪有生气。”秀秀别开脸,半天不语。
过了一会,秀秀才道:“阿音,张先生,他,他托我向你问好。”
佳音从账本里抬起头:“哦,对了,张书林去婚介所什么事,你问他没有?”
第一卷 市井篇 第四十三章 俊书生婉转明心迹
“我没问,他好像是特意找你去的,我拿了账本出门,在门口遇见他,他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他要我把这个东西给你,就转头走了。”
秀秀表情僵硬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佳音。
佳音接过来一瞧,原来是一本书,《牡丹亭》。想起前些日子和张书林说起汤显祖的那几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笑:“这个书呆子。”
秀秀犹豫道:“他送你一本书,是什么意思?”
佳音不以为意地将书放在一边:“或许他以为我喜欢看这本书罢。”
“你们,你们总有许多话说……阿音,我是不是很笨……”
听秀秀的语气无比怅惘,佳音疑惑地瞥她一眼:“秀秀,谁也没说你笨啊,你怎么了?”
“反正,你们说的话我听不懂!”秀秀和谁置气一般甩帘子出去。
佳音愣了半晌,自上次提起张书林,惹秀秀生气之后,她就认为秀秀对张书林并无别的心思,只是自己多事。可是这回秀秀又突然无缘无故的发火,佳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将疑惑抛在脑后,又低头看账本。
后半晌,佳音和秀秀在后院洗衣裳,突然下起雨来,两个人开始还不在意,待越下越大竟至瓢泼大雨,才赶紧东西往屋子里搬,到底淋得全身湿透,到晚饭时候,佳音便觉得鼻子囔囔的,浑身不舒服。
勉强喝一碗粥,佳音被秀秀扶着在床上躺下,浑浑噩噩睡到后半夜就发起烧来。
秀秀吓得一晚上不敢睡踏实,天刚放亮便到前面敲开上房门,和王婆打声招呼,跑出去将赵大夫请过来。
因佳音一直昏睡不醒,赵大夫号完脉,问秀秀:“阿音是才开始不好的么?”
“是,昨日淋雨后,后半夜开始发烧,我给她盖了两床被子,她一点汗都没出,还直喊骨头都冻的疼。”
“依我看,阿音不止是伤风,好像劳累过度,还有身体的寒气排不出来的样子,她近段日子可曾生过旁的病没有?”
“没有。”秀秀摇头,突想起一件事:“赵大夫,你说阿音有寒气,会不会是因为冬日里被王婆浇过一盆凉水的原故?”
赵大夫一愣:“有这等事?当时阿音可曾有异象?”
“当时冻的嘴都青了,不过换下衣裳缓了半夜,倒没不舒服。”
“哦,看样子是那时候种下的寒气,现被雨水一激,体虚心弱,便发作出来了。”
“要紧么?”秀秀慌了。
“嗯,需好好调养调养,我先开药再说。”
赵大夫开完药将方子递给秀秀,叮咛半天,才告辞走了。
好在婚介所每月都有盈利,虽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全部身家拿回家来,但佳音手头上散碎银子还是有的。秀秀爬在床底下翻出一个小匣子,取出银子,到前面和王婆说了一声,匆匆出门抓药。
王婆在屋里骂道:“急着奔丧的死蹄子,饭也不做就跑出去,敢情屋里躺的是你祖宗啊!”又骂佳音:“当自己挣了几个钱就成小姐了,淋几滴雨就在床上停尸,装金贵给谁看呢!”
也没人理她。
佳音这番病来势汹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渐渐好转,错过赵大夫和张婆的婚期,也是没法子。
婚介所不缺媒婆,由许媒婆替代佳音,将赵大夫和张婆的婚事热热闹闹的操办完,张婆不好出面,便让赵大夫包一份谢礼送给佳音。
这天,赵大夫趁王婆王富贵不在,又过来探望佳音,一并带来个人。
来人是张书林。
佳音去厨房端来两杯茶,又寻了两个凳子请他二人坐下,赵大夫给佳音号过脉借故出去。
佳音和秀秀所居住的狭小屋子,平时还不觉得什么,可以有个张书林翩翩儒雅地站在中间,便显得逼仄拘谨。
佳音不好意思地问:“怎想起到这里来看我?”
张书林微蹙眉头打量佳音略显憔悴的气色,一面答道:“好些日子没见着你,去婚介所一问,才晓得你病了,如今觉得怎样?”
佳音笑道:“我已大好了,多谢你惦记着。”
张书林微微一笑:“你生一场病,竟学会和人客气,也不知这场病得的是好,还是不好。”
佳音扑哧笑道:“我也觉得怪不自在的,唉,在这蜗居憋了半月,突然有人来探望,令我受宠若惊之至,所以呆傻些也是自然。
“听赵大夫说你在王婆家颇吃了些苦头,病是累出来的,是真的么?”
“大概吧。”佳音自嘲:“一个丫环吃些苦头算什么,王婆至少没有将我卖到青楼去,还算幸运。”
张书林侧脸睇睨佳音,眸中光色明明暗暗闪烁不定,终于他一双手渐渐捏紧,神色却仍旧是温和的,缓缓道:“阿音,你在王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要是愿意,我替你赎回卖身契,可好?”
佳音愣了一瞬:“你替我赎回卖身契?你一个教书先生,哪里来许多银子?”
“我教书,不过是消遣罢了,替你赎回卖身契的银两还是有的,你不用担心那些,你只说愿不愿意。”
张书林的表情虽有点紧张,但他目光温柔而坚定,令佳音恍然明白点什么,又不愿深想明白,她下意识的逃避他的目光,嗫吁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无功不受禄……”
“阿音……”
“我放不下秀秀,所以就算要走也要带上她,这事我心里自有打算,以后再说吧。”
张书林的眸光渐渐暗淡,他失望的看着她,良久,轻咳一声:“那你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让赵大夫转告一声,我会帮忙的。”
“嗯。”
又是一阵沉默,张书林终于站起身:“我走了。”
“好。”
送走赵大夫和张书林,佳音怏怏地回转,刚一掀开帘子,一个人影猛不丁的扑上来,抱住她:“心肝肉儿,可想死爷了!”
佳音大惊失色,两只手胡乱抓在那人脸上,只听“哎呀”,那人手一松,佳音趁势挣脱开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富贵,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不要脸,你跑我房里做什么,快滚出去!”
第一卷 市井篇 第四十四章 恨受辱佳音悲赎身
王富贵还待扑过来抱她:“趁这会子没人,让爷亲几口,也短不了你什么。”
佳音大骇,赶紧从门里退出来,一面拣东西砸王富贵:“滚,再不滚我喊人了!”
王富贵左躲右闪,免不了被佳音扔过来的扫帚簸箕砸中,虽不疼,面子却有些下不来,老羞成怒道:“你装什么贞洁,把野男人都勾引到家里来了,还怕让你爷亲几口,你乖乖的听话,若不然,爷就将你偷汉子的丑事喊出来。”
佳音大怒:“呸!你当别人都和你一样龌龊下流,你喊呀!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快喊人来,你再不喊我就喊了!”
“嘿,真是个泼妇,还当没人治得住你吗,你偷汉子,被官府知道抓了去,有你哭的时候!”
佳音愣住,昭月朝的律法里的确对男女私会偷情判罚严重,王富贵血口喷人虽可气,但她若真落个偷汉子的名声,喊出来就是百口莫辩,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趁她愣神的功夫,王富贵猛扑过来,抱住她就亲:“乖宝贝,你听话那书生虽长的模样俊些,可一个雏儿,哪里比得过爷知道疼人……”
他言语猥亵不堪,佳音气的险些晕过去,一面推挡,一面听王富贵继续胡言乱语道:“爷早就想好了,写一纸休书休了那个丑婆娘,偷回你的卖身契咱两一起过日子,你比婆娘会挣钱,爷绝对疼你……”
佳音这才明白王富贵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想必见她开婚介所挣了不少银子,惦记要人财两得,所以这些天才装模作样的讨好她。
王富贵现见张书林来探望佳音,只当是两人私下相好,这才急了,便要将生米煮成熟饭,免得佳音嫁给别人,他落个鸡飞蛋打。
佳音毕竟大病初愈,那敌得过王富贵的力气?王富贵将她拽拖着进屋,一把推dao在床上,淫笑着扑上去,
家里没人,便是呼救也不济事,佳音一时间又气又怕,只当自己这回逃脱不了王富贵的魔爪,心里不禁绝望。混乱中,她挣扎着双手胡乱挖抓,顺冷不丁地,摸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来不及多想,顺手就朝王富贵脸上刺去。
却原来摸到的是一把秀秀做衣裳的剪子,王富贵惨嚎一声,捂住满脸的血委顿在地上。
佳音已是疯了一般,爬起来将王富贵又踢又打:“王八蛋,滚!再胡说我将你写休书的事告诉王婆,撕破脸谁都别想好过,我也不怕衙门来人抓我!”一面又要拿剪子扎人。
王富贵惊骇莫名,连滚带爬的跑出门,佳音拴上门闩后顺门溜下去,才晓得后怕,不禁抖成一团,抱头大哭。
她太委屈,自穿越来没过一天好日子,不是被王婆打,就是被王富贵调戏,做牛做马的还不算,辛辛苦苦好容易挣点钱,又被人觊觎。王富贵要不是看上她能挣钱,也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看来,这里是待不成了!
不禁想起张书林要为她赎回卖身契的话,此刻,佳音的确后悔自己的一时志气,坚持什么无功不受禄的原则,她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受人欺负时也需要一个安全的怀抱,一个自己的家。
也不知哭了多久,听秀秀在外面拍门,佳音搽搽眼泪,扶墙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才打开门。
秀秀一进来就看见佳音红肿的眼睛,忙问:“谁欺负你了?”
佳音眼泪不由自由的又掉下来,抽泣道:“还能有谁,王富贵那个王八蛋,我迟早剁了他!”
秀秀大惊失色,拉住佳音左看右看:“你没吃亏吧?”
“没。”佳音啜泣着摇头。
秀秀拍着胸口,惊魂未定说道:“就说王富贵这几天贼眉鼠眼的围住你打转,原来老毛病不改了,你以后小心着些。”
“嗯,我病好了,以后王婆再出去,我跟着她。”
秀秀劝慰几句,见佳音渐渐缓过来,才放下心。一抬头看见窗台边放着两杯没喝完的茶,问:“今天还有谁来?”
“赵大夫……还有张书林。”
秀秀错愕:“张先生怎么会来?”
“是听说我病了,过来看看。”
“哦。”秀秀半天没出声。
佳音突然叹道:“其实张书林的确是个好人,若能嫁给他,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也是福气。”
秀秀脸色大变:“他,他向你求亲?”
佳音苦笑,她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并没有注意秀秀的表情。
“你,答应他了?”秀秀的声音虚弱飘忽,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是低若蚊蚁的挣扎求证。
佳音摇头:“他不是我要的那杯茶。”忽而目光灼灼看定秀秀,宣布什么决心一般:“秀秀,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住了。”
秀秀刚从绝望的深渊中走出来,还没顾得上喘气,就又一次陷入震惊:“什么?”
“我要为我们赎回卖身契,秀秀,你猜大概要多少银子?”
秀秀张大嘴,翕合几次,没有发出声音。
“你说话呀,婚介所虽然才开张不久,可是一二百两银子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们,我们是官奴,恐怕不能自赎自身……”
佳音震惊,血色迅速中脸上退却,她不敢相信地摇头,喃喃:“这么说,我们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被人宰割的命运?不,不……”突然想起的什么,她上前一把抓住秀秀的手臂,质问:“可是王婆一个官媒而已,连士族都不是,她凭什么可以使唤两个官奴?咱们不是应该发配在宫里或是有势力的官宦人家充役吗?”
秀秀不敢看佳音的眼睛,只一味的搪塞:“我,我也不知道……你别问我。”
佳音松开她,跌坐床上失神的呢喃:“我怎么这么倒霉,争气挣钱有什么用,还是当丫环没法改变命运……”
佳音面如死灰一般怔怔发呆,良久,她突兀地笑出声来,声音凄厉,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凉决然,厉声道:“不!我偏不信命,秀秀,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一卷 市井篇 第四十五章 心思灵巧可怜为奴
王富贵此番被佳音刺破脸,被王婆看见后追问缘故,可他哪里敢说实话?胡乱搪塞是自己跌了一跤才摔破脸。王婆自然不信,但也没想到佳音身上去,只当是王富贵又在外面赌输钱,没银子还账被人打了一顿。如此一来,少不得又将王富贵骂了几天,指天喊地地又说当初爹娘瞎眼,将她嫁给个赌鬼混账东西。
王富贵原本打算霸王硬硬上弓,先霸占佳音的身子,然后想法子要她的钱,没想到佳音折实厉害,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受王婆一通抱怨,心里直骂晦气,却仍旧不死心。
所谓财壮怂人胆,眼看婚介所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王富贵更是眼红挠心。经此一事,原本是骗佳音顺从的话,王富贵却动了真心,想着佳音今非同昔比,让她屈尊做妾怕是不成,除非真将王婆休了,或许还有转机。
王富贵既然打定主意要休王婆,就在外面和人说王婆如何不贤惠,如何泼辣,回家来亦不象从前一般窝囊,但凡王婆骂他,便撑起腰杆子反抗,闹得跟真的一般,只差没明说要休老婆就是。
且说王婆的生意一落千丈,家里又日日不得安宁,内忧外患之下,她整日骂骂咧咧的只拿秀秀和佳音撒气刁难。此番见佳音病好了,又将她指使的团团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