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正大。
安如低头,嘴角有一丝难耐的笑意,怀中的小点儿被涵哥儿吵得也开始猫儿一般的低声哭泣,红红的小爪子总要伸出襁褓。
眯眯的小眼除了饿的时候会睁开到处看,边看边哭,其他时候都是这般半睁不睁的。这时候恐怕呼吸到陌生气息,睁眼瞧了瞧,又闭上。
谁也没有先说话。
安如不晓得怎么开口,毕竟自己不小心弄得早产,可大夫人象征性的来这里巡视一番,院子小,又送来两个娇娘在自己屋内,怎么也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况且……况且,这个人,他的表情好严肃。
繁生毫无技巧的哄涵哥儿不哭似乎有些不耐烦,照着儿子光溜溜的屁股蛋子就打了两巴掌,红缨缨的手印,涵哥儿吃疼,却硬生生止住哭声,幽幽的含着泪,咬着下唇,一声一声抽泣,小脸儿红到不行,委屈极了。
安如瞪了他一眼,小心的将小点儿放在床内中间的小褥子上,再拿簿被盖好。将身上衣裳整理一下,看着生都却伸出手道,“小肉肉要抱抱?”
涵哥儿泪水刷刷的就流了下来,挣开爹爹的大手就扑到娘亲怀中,蹭蹭暖暖,皱巴巴的小脸还沾着泪珠子,努力吸鼻子,带着奶奶的哭腔叫唤,“娘噢……小肉肉听话……呜呜……娘噢……要肉肉……”
安如鼻尖一酸,交光溜溜的儿子提起来,白嫩嫩的小身板一双贼明亮的眼睛水水盈盈柔软软,再拿小被子将儿子裹好,摩挲笑道,“想不想娘亲呀?”眼睛瞟向繁生。
繁生点点头。
涵哥儿大声喊“想”!
安如深深呼气,眼角的推土机潋滟,看着繁生,“娘亲也想你了,你知不知道?”
繁生目光深邃,只是瞧着她,一动不动。
涵哥儿很想跳一跳,或者蹲在床上,半晌,才奶声奶气的问道,“你……是谁?”
安如“噗嗤”一声笑了,“笨蛋!”于是将小涵哥儿拍了拍,放在床内铡靠里,同小点儿并排,“在娘亲这儿乖乖睡觉好不好?”
“好。”涵哥儿依依不舍地看着娘亲,打了个哈欠,翻身骨碌,忽然瞅见跟前竟然有个黑漆漆眼睛的小东西,四目相对,互看了好久,小点儿张了张嘴,闭着眼睛睡觉了。
涵哥儿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好奇的把手指头伸过去,虚晃了一圈赶紧收回,再看,没动静,再把小指头伸了过去--
繁生清了清嗓子,还是不晓得该说什么,目光从小孩儿身上收回,却看向其他地方,道,“那个郁城佑,怎么在外头?”
“嗯?”
“把哥儿引坏了。”繁生正声。
安如瞧着他,笑道,“你说什么呢?”棉被下伸出脚顶了顶繁生,道,“我还听见你骂我的丫鬤了,她们怎么你了?”
繁生冷哼,顺手抓住小女人就要溜走的脚丫,厚厚的棉袜下几乎可以感觉那光洁的脚面,一面摩挲一面责问,“爷才离开多久,你跟前的人什么时候变得没规没矩反了天,哼!”
安如抽回脚,却不料袜子留在了他的手里,不由得嗔道,“嗳,给我。”
繁生留恋的双手忽然一空,还有些遗憾,再听她这般娇声娇气的,早动了神经,掩饰不住的欲望将那双黑黝黝的眼眸湮没,越发深沉诱人,“给什么?”
安如假装没听懂,低吟一声,“那不是我的人,我才没那意思呢。还来问我。”
繁生“嗯”了一声,坐得更近了,双手从被子底下摸了进去,沿着脚腕、小腿肚子、膝盖,光滑肌嫩,犹能想象出那粉粉美丽的动情颜色来。
安如也不阻拦,只是在那爪子爬上大腿内侧的时候,轻轻道,“如儿两三个月都不能陪爷。那两个丫头就是来侍候爷的……爷觉得怎么样,挺好的吧。”咬着唇低头,我见犹怜。
繁生原本血脉喷张的,一听见这句,立刻停滞,那爪子不由得掐紧那里的香肉,直勾勾盯着她,狠狠道,“很好?”
安如微微侧脸,不看他,烟眉颦蹙,低声吟道,“疼死了。”
繁生松开手,“说,怎么回事。”
“没怎么。”安如目光看向床内你打我、我打你的两个小人儿,心内一软,微微笑道,“如儿又伤了身子的根元……都说,非两三个月不能恢复。”幽幽叹气。
看向蹙眉不展的繁生,心中好受了些,道,“凤先生再没同您说什么?原本都好好的,只怪如儿没用,还是没坐好胎,不仔细……才那么点儿。”
繁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床上那一个粉嫩粉嫩的小肉儿,好小!
探手抚上她颦蹙的烟眉,一遍遍描摹着抚摸,心尖尖上全是无以复加的爱昵。
安如顺势就躺进他的怀中,仰着头看他的脸、下颌,侧锋峻峭,有风霜痕迹。于是也抚上他英俊的面庞笑道,“是女儿呢。可千万不要跟你长得像。”
繁生挑眉,“哦?”
安如低低笑着,“长大了没人敢要,可不好。”
繁生亲昵地捏了捏小女人的脸蛋,宠溺道,“你是嫌爷长得丑了?”
安如当然摇头,是嫌你长得老了,道,“不告诉你。”而后“咯咯咯”地笑在他怀中,很是惬意,“不说,你猜。”
繁生深深呼吸,她这一副全不设防的娇憨模样,实在让人抓狂,虽然很想同这小女人狠狠地做,可也知道那活计她如今虚弱的必定承受不住,只能强抑,转头看向别处,忽而想到外头妆扮同末蕊丫鬤并不尽相同的那两个大胆丫头,便问,“你方才说的什么两个丫头?”
安如忽而沉默不语,将面容藏在他怀中,怎么也不肯出来,双手环抱着他的腰,紧紧掐他的肉,繁生自然感觉到这里头的不对劲,强行将她从怀中拉出来,面对面,眉头拧着,“怎么回事儿!”
“就是侍候你的,还问!”
繁生忽然笑了,瞧见这个气鼓鼓的小女人,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准她把自己藏起来,直视那双水盈盈的明目道,“你真的要她们侍候爷?”
安如低下头咕嚷,繁生没听清楚,笑看着她,“嗯?”
“……不是。”安如实在受不了那滚烫的目光,伸手推了推面前的男人,“嗳,真是的,也不热,靠的这般紧!”
繁生还不放过,凑到她面前,她耳根敏感处,低吟吟的诱惑,“有多紧,有多热?”
安如思想不纯洁,腾的脸就红透了,赶紧偏开赶他道,“你……到底要不要去?”轻轻的声音,问得很小心很脆弱。
繁生心底一软,哪里能不清楚小女人的弯弯道道,放开她,靠坐在另一侧的床栏上,哼道,“去哪里?好大胆,连爷都敢支派!”
安如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嘴角带笑,瞅了半晌,心下在想,这时候把别的女人引上他的床,自己养三个月的身子,再要让他有十分心意,那恐怕极难了。
……还是原来的那般算计小钟氏、还有何氏的法子不错,等自己身子好了,再让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爬上床,要繁生回来就容易得多。
自己是不是很不厚道?……
看着自己的男人,心中无限感慨,要不然,能怎么办呢。
于是轻轻问道,“怎么把涵哥儿也抱进来了?她们都不让进来呢。”
繁生顺着她目光看了过去,小儿子正歪歪刺刺的爬在小女儿跟前,兴奋得逗一逗那小眼睛,摸一摸那小嘴儿,还有口水,乐得“咭咭呱呱”地乱笑,“不能进来?”
安如点头,望着他笑道,“你煞气大,不怕血腥,可咱们哥儿才多大呀,都跟你似的我也不用操这份心。”
繁生自是想到风俗,皱眉,怎么都给忘了,抬眼看向安如,却见她笑盈盈的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揽手将她拉到这边,揉进怀中,逼在自己呼吸之下威胁道。。,“果真如此你还能笑出来?!有什么瞒着爷的还不老实交待,几时不见,竟长了这般多心眼儿,真是大胆之极!”
安如低低一笑,拿手挡住他炙热的鼻息,身子往他怀中藏了藏,别开脸笑道,“嗳,又来了,我哪里敢瞒着爷呢,您……讨厌!出去……”安如急忙拿手挡住他探进衣裳的大手,自己也是禁欲了好几个月,更容易挑起情动,后果不堪设想,腾红的脸叫嚷道,“不要,会弄坏的!……”
弄坏了可不好。
繁生手中轻轻用力,仿佛可以看见那娇红的绽放,醇厚的嗓音笑得很诱人,安如软绵绵,可还是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若是平时,一定会转身咬住那上下浮动的喉结,舔弄挑动也让他欲罢不能才公平,可自己还在月子,不能煽风点火,幽幽使气撒娇道,“繁生……”声音甜糯美妙,“咱们,一处说说话,可不好?”
“爷听着呢。”
繁生灵敏的鼻子闻在小女人颈后,越过香肩,下来……这味道如此美妙,奶香味儿,多久没吃到了……
安如心中叹息,只能压抑着喘息,轻声道,“其实,如儿也喜欢。”咬着唇,细细思量,道,“喜欢、得很……可是现在,真的不行。”连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遗憾与不爽。
繁生自然听出了语气里头的很不爽,不由得失笑道,“小妖精!爷不是那些蠢物,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爷心疼你还来不及--”双手却毫不含糊的玩耍心疼。
“那你还这样!”安如带着情绪冲口而出,隐隐有哭意,“你是爷们能行,我受不了,难受!还这样逗人--”说着,就拉着那安禄山之爪往外,“对身子不好,可你这样子,我死了!……呜……还要不要人活!”
繁生低头瞧见小女人身上泛着淡淡粉红,晶莹剔透,越发的想要疼爱,可那姣好的面容上难忍的压抑、痛苦的神色,终究是舍不得,于是恋恋不舍的拿出手。这也不行……自己也十分难过。
安如赶紧把身子裹好,不忘拉着他的手臂将自己圈抱起来,回头幽幽望着他,嘟嘟着嘴,“繁生,你说,怎么办呀?”
繁生被她这么一弄更加凌乱得很,这个该死的小女人,哪儿这般多的问题,麻烦麻烦!可仍旧无奈叹一声气,抵着她的额头道,“有爷在,不怕。”
安如不吱声,低头,繁生倒急了,“还不信爷的话!”
“不是。”安如道,“可爷不能总呆在这里不是?还有这两个小东西,怎么办?”
繁生不以为意道,“让她们把那边书房收拾出来,正门一关,厚帘子挂着,不用怕风不就好了?笨。爷就呆在这里,不喜欢?”
安如愤愤道,“只许你聪明才好。--真不让人省心!”伸手过去把恨不能趴在小女儿身上的涵哥儿抱下来,好好铺睡在那里,回头同他道,“那咱们说好了,你一个我一个,行不行?”
繁生皱眉,确实是个好办法。于是看向准备趁大人不注意,跃跃欲试的还要扑去玩弄小点儿的涵哥儿,再看了看嘴里吹泡泡嫌弃小哥哥、几乎可以想象有多娇软的小女儿,伸了伸指头指向其中一个,“涵哥儿。”
安如笑他,“哦,果然是个聪明的。”
繁生低头,吻上那俏生生的娇人儿,顿觉甘甜满喉。
……
(全文终)
番外·二十四桥明月
丁午。元夕
直到我临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哪怕是被宠爱到极致的那个女人,也从未真正得到他的心。……可是,我可以安息了么?
在丁午年元夕夜深雪纷纷的那一刻,松合带着惊惧的哭腔跪倒在我面前,我的心,那样的乱了。
不是早或者晚知晓的问题。
那一刻,我抚上被那消息惊到而剧痛的心,浑身发软,空白的心神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个女人不见了--繁生在哪是,他要怎么办?!
柳氏重重跪在我身侧,声音中全是颤抖,“大夫人?--”
我立刻回神,心疼的是他--而他心疼的……全部都是她。
努力深深吸气,一手紧紧握着柳氏的手,另一手攥成拳头垂在身侧,对松合沉声责道,“好了,哭什么!派人往那边问问爷跟前的安庆,保庆也问一问,或者爷接了三妹妹过去说话,从前也不是没有的事,松合你跟我这么久,怎么还这般没个成法!”
柳氏连忙上前扶起跪着的松合,低声道,“你平日里也是聪明的,怎么今日倒糊涂了!”
二夫人此刻从窗边疾步过来,面色苍白,不知是方才被寒风吹冷了,还是别的什么,与我福了福身子,也叱责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松合:“还不赶紧下去,三夫人好端端的怎么就会不见,真是胡闹!谁传的话过来的,全部拿起来!”
我摆摆手打断她,“竹玉,你先扶松合下去,梅阡,你同菊弈、外面叫上传庆亲自去那边打问打问。”
以手拍抚着额头,摇了摇,闭眼道,“拿了人给我都关起来,成何体统!”
柳氏遣了官家娘子赶紧出去。
二夫人低眉顺受,只很快就恢复过来,指着那说唱曲子的很不满,“没你们什么事停下来做什么,唱到哪里还继续。”
大义迷觉录又开始讲唱,小姑娘的声音很镇定,却也透着压抑下的无措。
孟氏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重新为我捶腿,小心仔细,手法一点也没有疏忽。
我眯着眼。
琴瑟的声音忽然变得嘎啦难听入耳,单调的刺耳。
却不能停下来。
松合不会说谎,更不会拿“三夫人不见了”这种大事这般混说出来……事情很严重么?我摒着呼吸,楼梯一丁点声音,都心惊肉跳的。
时至今日,我甚至怀疑,那一刻,自己是希望那个叫做安如的女人真的、彻底就消失罢。
她不是他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他最后一个女人,却是使我麻痹的心又一次剧痛的人。
因为在她出现之前,我相信,繁生无论有多少女人,都不会为她们停留……除了我。
……
乙亥。春分
京兆,杜氏女瑶敏下嫁庄王府第五子庄繁易。
全城都在议论我,议论高门大阀的杜氏嫡女,怎么嫁得如此荒唐。
父亲见过繁生后,使母亲再来问我意愿。
我没有自己以为的羞涩,反而笑道,“母亲也见到他了?”
母亲含笑看着我,半晌,带着一丝喟叹的欣慰,“瑶儿长大了。”
我伏在母亲的怀中轻笑,念念不忘的,是那一日在田猎场上繁生飞朗俊逸的身影。--哥哥当时指着那人道,“此子,日后必有大器。”
及笄那一年,他正十六,鲜衣怒马。
盖头被轻轻挑起的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温热的感觉在手心,在有他气息的地方。
他待我极温柔。
我却不得不去想,是因为我杜氏女的身份,还是我是他的妻。他要如此小心翼翼?
回门之时,母亲同我彻夜长谈,哥哥们若有似无的暗示,他来接我回王府之时,马车上,我低着头,问他,“……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不语,我却感觉到那温柔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又或者是,不信任。
“你喜欢的,我能喜欢,你讨厌的,我也讨厌。”我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故作天真之语。
他深深看着我,目中全然不是少年英气的勃发,而是阴霾。
我不知哪里做错了,慌忙解释,“是真的!”
他淡淡一笑,摇头道,“咱们就要回去了,少说话罢。”
我心中一痛,却也只能沉默。
他是庄王妃最不喜欢的庶子,我习惯了他的温柔与爱护,母亲的话一遍遍重复,心便一次次的疼痛。
三日后,我不顾一切的同庄王妃大闹了一场,做尽了恶媳的名声。
带着简单行囊,几乎不足十人。我一生最窘迫的时光,莫过于此。
庄王为他捐了并州城里的小官,我们就此被扫地出门。
可繁生是快乐的,第一次明朗的像我的那些哥哥一样,笑着指着马车外拥闹集市对我说,“你看,那个是土地城隍,里面有卖捏泥人的玩意……”
我点点头,露出向往的神情配合他的神采飞扬。
那才像他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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