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扇子一合,指了指纱帘之外的敞了口的大箱子,“就这般便好。他们家的门也忒不堪了。”
末蕊笑了应了一声,绕过塌,从箴儿手中接过托盘,玉雪峰顶的泉水煮的茶,就这么送到了安如身旁的榻几上。
“回如夫人的话,掌柜的说,屋子太小,请如夫人先过目,若是不上眼,后面自会撤了再抬些进来。”
末蕊对菱儿使了个眼色,那边福了福,从箴儿身后的漆木描金匣子里取出一个个荷包顺袋,交给帘外侍立的丫鬟,听了吩咐拿着交给自家候着的小厮,这才转送到那通禀人的手中,唱一声,“领受了。”招呼着那边的小厮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人了,菱儿听了吩咐先前去粗略的查看了一遍,箱匣中尽是宝石翠玉之类,很快嬉笑着脸掀了纱帘进来,“如夫人,我看还不如咱们如意阁随处摆放的物什好,平常人家自是好物,却不能入了夫人您的眼。”
石莲早早的奔了过去,一溜几个大箱子也已经全部扫过一遍,然后直摇头,“果然不如咱们院子的,真小气!——咦,阳庆哥哥,你终于来啦!你过来看看,是不是不如咱们的好?”
阳庆简单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帘子里的安如拱手,“如夫人,有人求见,阳庆……实在不能拦。”说话间,就有一人黑洞洞的硬生闯了进来,根本不用认通禀似的。阳庆一噎,好容易咽下这口气,余光瞧见那人大步进来,却只坐在中厅的圆桌边上,才略略放下心。
安如“嗯”了一声,轻瞥了一眼,“末蕊,你去。”
末蕊得了话,将方才去那边抬书卷过来的重复了一遍。阳庆应着,小心的看了末蕊一眼,末蕊只是点点头。
阳庆心下明了,挥手让人将这几箱子宝贝抬了出去,亲自嘱咐了王掌柜将东阁里的宝贝也一一抬了进来。然后带着一众小厮退出。
房间里乱哄哄的,一下子又归了平静。谁也不敢先出声,就连平日里聒噪的石莲,这会子也噤声,老实的待在安如身边。趁着乱偷偷看了一眼,英武非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沉戾气。
窗子边上的紫荆纱帘被风轻轻吹动,安如手中的象牙小扇轻轻打了开,遮住了那一个若有若无的哈欠,这才款款出了声,“郁将军,别来无恙。”声音懒懒散散,庸雅而别有一番情致。
帘外圆桌边上坐着的男人冷“哼”一声,“自是无恙。”
安如摇摇头,抿了一口茶,满口生香。要不要硬上呢?不要,要来阴的才好。
第十四章 不会吧
“菱儿,着人捧了小匣子一个个进来,让如夫人瞧个清楚。”末蕊瞧这光景,实在冷清,只好轻声嘱咐了下去。好在这一回拿进来的,都是些精巧的匣子,小丫头们倒也不嫌重。
一溜站了五个丫鬟,蹲在安如脚下,高高捧起各自手中的宝贝匣。
安如大略的瞅了一眼,没什么有趣的,仍旧摇着象牙小扇。末蕊对着菱儿点点头,换了下去,重新上来了五个丫头,一样的姿势,看起来像是训练很久颇有功底。安如执了扇柄敲了敲其中一个玉色绸里的裹衣小匣,“这叫什么,看起来倒是有趣?”
“回如夫人的话,这“龙凤阴刻双珠翠玉耳玦”是前两天才从北边送来的新货,听说是肃慎王族才能用的。夫人好眼光,一眼就瞧出这不凡来。”帘外侍立的一位颇有些年岁的美妇人小心答道。
安如点了点头,“只是觉着面熟,末蕊,你见得多,也来瞧瞧。”
“是。……如夫人说得不错,前两天您不就见过差不多一样样儿的么?”末蕊上前走了一步,只是拿眼瞧了一下,并为显露出多么惊叹的声调。
外面的美妇人一时噎着,这些都是东阁里最尊贵的宝物,怎得里面那位见过不说,竟也有差不多的!心中暗忖,定是不如得很,不过面子上充一充的。这些东西可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美妇人一时想通,抿嘴一笑道,“姑娘怕是没仔细看,那耳玦是用了纯金打制成的花托——肃慎族特有的标志——上面镶嵌的水刻玛瑙与松石玉翠更是少见得很!”
末蕊瞧着如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能笑答道,“嫂子对这些小东西真是精心,末蕊真不曾注意过有这般讲究,让嫂子见笑了。”
这番话说得外面的美妇人面子上顿时有些扫兴,这不显得自己卖弄了,还卖错了地儿!
帘里石莲瞧着外面那位大个子一句话不说,真像个木头人一般,杵在那边,除了冷眼瞧着,并无其他动静,渐渐放松了身体。
这会子听了美妇人的话,心下痒痒,也有些不服,轻步子走了上前拿起其中一只,仔细地瞧了瞧,嘻嘻笑道,“这个不好看,主子前两日使人送来的比这巧多了,”说着回身对安如解释道,“如夫人那对的阴刻龙凤纹璧可是分别拿了六颗玛瑙珠子连起来的,样子也比这个精巧多了!”
安如微微一笑,“说不得络子总也打不好,偏在这儿生怪!”
美妇人一时间愣在那里,小丫头的娇笑声像一道焦雷,猛不丁的扣在了自个儿头顶上,六颗!……怎么可能?
“如夫人,别取笑莲儿了!”石莲笑嘻嘻的退至一边,摸着红彤彤的小脸蛋,“您看看,都红了!”
“呵呵呵……”安如低声轻笑,软软的声音如甜糯般娇俏,而又有初为妇人的一股子妩媚的尾音,腻化在人心里。一时静了下来,生怕错过了这般好听。
呷一口香茗,安如轻轻敲着手指,眉眼流转,却扫向外间正襟危坐的男子,终究是先开了口,“郁将军——”
末蕊一干凝气屏声,等着如夫人开天辟地的下一句。
“茶中煮了毒药呵,你敢喝么?”
郁城佑方才还在那轻盈柔媚的笑声中焦躁,忽然被点了名,没个思量直直瞪圆了眼睛,气血充头抓起已经放凉了的茶碗“咕嘟”一口喝了个精光。
安如轻轻一叹,“浪费了。”
郁城佑这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调侃了,这一向积攒起来的怨气顿时爆发了出来,强忍着拍碎圆桌的怒火,青着脸死死盯着隐约的紫纱帐中的人儿,嘴里恶狠狠的一字字地挤出话来,“你待要怎样!”
“这个留下,其余的都拿下去。”安如似是无心的打断了郁城佑的话,玉手指着重新上来一溜匣子中的一个,“末蕊帮我看着点,许是要有大用的。”
“如儿,”郁城佑隐忍的声音从那双紧闭着的唇里挤了出来,寒的人透心凉,忽然起身一掌捏碎了手边的小茶碗,“良哥儿如今还躺在病榻上生死未卜,就算我郁城佑今日求你——”说着,那两眼已经泛起了红光,一脚踢开身边的障碍大步前跨,直挺挺的立在紫荆纱帐前,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眉毛竟成了一个疙瘩,“不论你做过什么,良哥儿如今只盼——”
一声“如儿”仿佛惊雷一般,炸晕了在座的人。末蕊深呼吸,着石莲将不相干的人领了出去,只剩下几个贴心腹的。而安如则一时恍惚,如儿,良哥,做过什么……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猛地抽回神思,忽而忆及那日书肆二楼,远远与楼下马上那人对视……看不清楚他的样子,隔了些什么,不是厚重的帏帽——
“郁将军,如儿已作他人妇。恕——”安如垂首,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该说些什么呢,他称自己做如儿,虽则暴怒却始终隐忍的情绪,犹豫,那句话后浑身的一振。安如不愿编故事,却不得不让自己明白,那个良哥,与本尊……“不能相见。”
房内所有人还没听明白这两人的对话时,郁城佑已然暴怒,未及反应,紫荆纱帐“嘶”的一声被粗暴的撕破,郁城佑风一般冲到这边,黑红着脸怒目直视正座上娇小的女人,大手猛地一挥,安如不及呼喊,自己身边的小茶几顿时被劈成碎片——
阳庆听得里面的声响,大喊“糟糕”,飞脚踹开小门,正瞧见郁城佑扑向如夫人,心下一急飞身上去直直的扯住大汉的灰布袖,另一手顺势劈向大汉天灵盖。
大汉身子一斜,险险避了开,反手直插阳庆下盘,低声怒斥,“哪里的小猴撒野!”话音未落,阳庆已经被那汉子稳准狠的擒拿手甩出半步,不及阳庆再次反扑,手一挥,黑脸盯着阳庆道,“爷不是来打架的!不管其他,她今日必须跟我走!”指着安如,不带一丝反驳。
“夫人!夫人!……阳庆!快看夫人怎么了!”末蕊在阳庆扑上来的时候,已经拦身挡在安如面前,待那边说话时转身一看,安如苍白着脸软软地靠在座背上,双目紧闭。
郁城佑最先反应过来,凛冽的盯着已经晕厥的安如,蓄势待发,“这种田地还是忘不了这些把戏!”
“阳庆!快叫大夫!”末蕊几乎是带着哭腔,她从未见过如夫人这样脆弱的样子,从来都是活泼能动的,充满了精力跟周围的人打哈哈,说笑话,“夫人……不要吓末蕊……”用力掐着安如的人中,甚至虎口……都没有用……
外面跟着阳庆冲进来的丫鬟们,这时候被吓得乱七八糟,待末蕊一声凄怆的嘶喊,丫头们这时候才回过神,大大小小的被这大汉的暴行吓得浑身发抖,如今自家主子如此这般,一下子哭喊起来,场面混乱之极。
郁城佑望着跑出去找大夫的阳庆,“啪”一声隔空击碎了墙边一人高的印花白瓷瓶,“都给爷停下来!”
末蕊死死瞪着郁城佑,强压心中的怒火与恐惧,命隔壁冲过来的菱儿将一众无用的丫鬟领开。自己小心将安如安置在美人塌上,双脚发软。她感受得很清楚,如夫人当时杏目圆睁,一幅拼命的样子,突然直挺挺的倒下去……
“末蕊姐姐,如夫人没大碍的……”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孩儿声音从安如身边过了过来,郁城佑眯起眼,安如前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小心地扶手在安如的脉上,低垂的眼眸看不清到底什么神情。
末蕊几乎是倒在安如身边,箴儿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这会子才看清箴儿在做什么,颤着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第十五章 这么容易就,重彩了
“末蕊姐姐,如夫人只是怒气攻心才晕倒的,至于其他,仿佛……仿佛如夫人的身子……有些不妥当,才——”
“哪里不妥当!”末蕊尖利地质问,“你怎么会这些?女孩子怎么会学这些?说清楚!”说着话,末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作风。
尽力从地上站起小心服侍安如躺好,从石莲手中接过薄毯子替安如搭盖好,转身厉声问道,“你再仔细瞧一瞧,莫要胡乱说话。若是有什么差错,你晓得什么后果!”
箴儿点点头,重新替安如把脉,小小的瓜子脸亦有些苍白。只见她眉头紧蹙,周围的人个个捏了一把汗。末蕊紧张的攥紧帕子,分毫不松懈的盯着箴儿。
郁城佑几乎是要爆发了,双眼怒火喷薄。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莲在一旁几乎要哭出来了。忽然箴儿一抬头,说不清楚的复杂,“末蕊姐姐……箴儿学艺不精,只略通岐黄之数,如夫人身体此时已无大碍……只是其他的,箴儿实在不敢妄下定言。”
“好了,你退下吧,仔细想想今天的话,如夫人的身子是头等的,明白了?”末蕊轻轻松了一口气,软软的靠在榻边的软靠枕上,摆摆手,全部心身重新集中在安如身上。
“如儿!……不要再装了。”郁城佑低沉着声音,隐隐开始有些不确定了。他们都是一伙的,他尽力说服自己。双手有些颤抖。
“郁将军,请您自重,闺阁重地还望您略懂些礼数。”末蕊郑重地对着郁城佑福下身子,却眼睛坚定不移,直视他。
“哼!”汉子受了这一礼,甩袖回到外堂,皱眉看着被自己搅得乱七八糟的地方,随意拣出来一个能坐人的凳子,坐上去如同刚来时候的样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冷冷盯着里间忙碌的地方。
末蕊吩咐着让人重新将紫荆纱帐挂起,并找来珍珠帘垂在安如睡塌前。丫头们已经在末蕊的行动做派下,恢复了以往的规矩,除了气氛有些低沉静寂之外,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箴儿走到香炉鼎前,灭了里面原本的薰香,指挥着其他人迅速将一片狼藉的地面洒扫干净。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荷包,准备升起了自己香囊中的香片。末蕊瞧见迅速上前一把抓住箴儿的手,厉声问道,“这是什么?”
“末蕊姐姐不必担心。”箴儿福了福,不紧不慢,脸上含着甜甜的笑意,“这个是这几日箴儿从园子里采来花瓣炼成的香片,如夫人身体、经不起那些重地味道,这个兴许会缓解情绪。”
末蕊从她手中接过,另一手松开箴儿,轻轻扇着风将香片的味道送入鼻前,嗅了嗅,果然是晚香馆周围的香味,点了点头,香片的颜色淡淡的,指腹捻过滑腻细软。末蕊因在那种地方呆得久了,这种香片的品级还是认得清的。
“燃上吧。”看着箴儿有条不紊的手脚,有些不确定了,却也只能低声嘱咐道,“回去后自然要你回话,别让我们失望。”
“箴儿省得,末蕊姐姐且放宽心……”箴儿看了一眼外面直挺挺坐着的大汉,“今日他必不得愿。”
末蕊实在不晓得该怎样去看这个平日里只有几分精明的丫头,略微德点点头,便回身服饰安如去了。
阳庆满头大汗的拉着一位青年闯了进来,看也不看郁城佑,直冲到里间,被石莲一声斥下,“立住!阳庆哥哥,怎么什么人都往里面拉扯?”
青年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烦恼的瞪了阳庆一眼,“说你呐!”
“嘿嘿,阳庆唐突了,如夫人怎么样?这位大夫,快别当着道!”
石莲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颇有些风liu气的男子,一顶木瓜心攒顶头巾,一领银丝沙团右衽叠加领子的月白衫,脚下一双金线拌青色皂朝靴,确定这不过一个富贵家子的风liu少年,更是挺了挺胸,双手叉腰挡在前面,“不行,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大夫!”
阳庆头大得很,末蕊拨开小丫头,朝着阳庆与那人福了福身子,“这位可是人称‘叠花手’的凤章先生?”
阳庆避开这一礼,那青年响扇一拍,“哈哈”笑了两声,“这位姑娘果然聪慧,却是在下,凤章可有幸问一声姑娘如何得知?”
末蕊垂着眼眸让开道,“凤先生说笑了,咱们家如夫人身体不适,还望凤先生妙手回春。”
“快快,别磨蹭!就你事多!”阳庆也推搡着凤章往里走,将人随意按在已经架好的珍珠帘前的小圆凳子上,“若是诊不出来看我不拆了你的招牌!”
凤章无奈的抹了一把额头,仿佛淋出许多汗水来甩出,“聒噪!”摇摇头,那手已经扶上了盖着丝帕的安如的手腕,闭目探脉。
石莲再次挡在紫荆纱帐前,毫不输气势的抬头仰望外面不自觉靠近的大汉。郁城佑脸色铁青,自这两人进门时候他就感觉到极大的不妥了。凤章什么时候来了并州?
他记得当时离开军营的时候,柴将军分明请了凤章去做客,怎得忽然在此处出现?
可这并不是他关心的——安如能上了这二层阁楼也不难,可偏那么一个阳庆的臭小子居然能在自己的拳头下全身而退,且不动声色的请来这么一号人物……郁城佑越来越坐不住了,不由自主地踱步到跟前。
“没事,挺好的。”凤章回手,耸了耸肩,“阳庆,不是我说,就你这臭脾气,没出事还真是天大的运气!”阳庆怒目相视,“如夫人到底怎么了?”
“哼哼,瞧瞧,什么话,又不是你干的,你急什么?”
“凤章!”阳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差一步就上前揪起凤章的前襟,“快说!到底怎么了!”他简直不能相信前两天还到处乱窜,嚷嚷着要吃这要吃那的女人,就这么软软的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