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大吉大利!你这丫头少胡说八道!”赵老鸨皱眉斥道。瞧这大老板安全返来,也是欢喜,笑得风华已逝的一双凤眼畔现出好些小细纹,“回来就好!来来来,先跨火盆——跨过火盆。晦气全消,因祸得福。富贵平安!”
旁人一瞧她们等来地人不过是个长相平凡的少女,都大觉意外。有几个一跟其他楼子出来瞧热闹的姑娘们打听笑歌的身份,听说只是个家道中落,在玉满堂当教琴师傅的普通女子,都很是失望。可一看同笑歌温言笑语的那名男子竟就是有着“阳鹤第一才子”之称的礼部侍郎,正打算离开地人又都停住了脚步。
“嘿!你们怎么还傻站着?”
柯语静一看笑歌就要进楼去,列队迎接的西六汉子们只顾听着小陆他们在问长问短。忍不住嚷起来。
那刀疤脸回神来呼哨一声,那两队汉子立时齐声大吼,“欢迎欢迎!欢迎回家!平安富贵!大吉大利!”
那声浪震得笑歌直发懵,缓过劲儿来瞧见两旁闲人俱在发笑,不由得飞红了脸。心内欢喜,却也窘得很,见柯语静还要让他们再喊,忙一扯她地袖子。轻声嗔道,“好了!再喊下去,全阳鹤的人都要跑来围观了!”
“就是要全都跑来才好!”柯语静美滋滋地抱着牛皮纸包,笑着扫四周一眼,大声道,“叫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西六扛把子的好朋友可真是他们说的什么大魔头么?”
“有个像你这么凶的好朋友,就算不是魔头也会被当成魔头的吧?”
青穹笑微微瞥她一眼,话虽是讽刺,语气却温和得很。柯语静反常地没有驳斥,只娇嗔着扯着笑歌的袖子摇啊摇,“刘小姐,你瞧他又欺负我!”
看来口水计很管用嘛。两人间关系地变化,真正是一目了然。
笑歌若有所思地一瞟青穹。他却避开目光,笑着催促道,“快别胡闹了。让刘小姐进屋歇歇——有轿子不坐。非让人一路走过来。”
“切!你懂啥!”柯语静以大嗓门掩饰着荡上心头的甜蜜。却不知脸上那淡淡红晕已暴露了她的真是心境,“刘小姐本就什么事都没做。那帮糊涂虫却胡乱抓人弄得流言满天飞。若是坐轿子回来,不更是让他们有舌根子嚼?”
“那可不!还真是得这样才能替我家小姐正名!”珠鸾听得连连点头,不忘趁机拍记马屁,“幸好去接小姐的是扛把子,要是我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层来。”
青穹这几日病中得柯语静悉心照料,已对她改观不少。此时一想,倒当真是这个理儿,心中不禁生出些佩服之意,便毫不吝惜的朝她投过赞赏目光。柯语静更是得意,拽了笑歌的袖子眼巴巴等她夸,只差没条尾巴让她摇摇以示忠心。
笑歌莞尔,拍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做得好。”看她如同捡到了金元宝般立时满脸放光,忍不住又笑道,“那就借这机会,提前帮你庆生吧。”
那就是说,不仅可以拆礼物,也可以拿出来炫耀了?
柯语静连这次算上,也只收到过三回礼物。那种喜悦甚至比发现青穹对她转变态度时都来得强烈。她兴奋至极,奋力排开围住笑歌嘘寒问暖的那帮姑娘,大声道,“今儿个是刘小姐回家地日子,也是我的生日,玉满堂就不做别人的生意了——双喜临门,只招待自家人!”
一句话就把西六和玉满堂弄成了一家人。赵老鸨意外得了这强劲后盾,更是喜不自胜。一面招呼着大伙儿进屋,一面让老董把“东主有喜,休息一日”的大红牌子打出去,忙的是不亦乐乎。
笑歌等大门关闭,方款款步上楼梯。转身来,待大厅里的人安静下来。她方敛容正色朝众人款款一礼——不知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她此时地心情,之前想好的话,到嘴边只化作淡淡两个字:“谢谢。”
谢他们为她担心、为她奔走,也谢他们没有在关键时候抛下她。而是给她此般如家的温暖。
假使离弦那只笨妖怪也在地话,她说不定也会谢谢他——没有他,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懂得什么叫做感恩吧听着楼下的欢声笑语,笑歌的唇畔淡淡爬上抹笑。
无论敌人有多强大,需要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好,只要能让这种快乐继续下去,即使她浑身都得沾满血污。那也值得!
“小姐啊,你没事就好了!”
二楼某房间内。珠鸾边抓了柚子叶替笑歌擦洗着长发,边发感慨,“我们还怕你会熬不住大刑,被他们屈打成招呢。要不是侍郎大人和扛把子说他们有办法,花月姐都打算带着姐妹们闹上衙门了!”
笑歌笑而不语。她眼珠一转,试探地道,“听说是天胜公主出面把你救出来的……怎么样?小姐。你见到公主了没?”
笑歌点点头。珠鸾提过水壶往木桶里注完热水,又好奇地道,“那她是不是真的长得很漂亮?”
“嗯。”
“比花月姐还漂亮?”
“各有各的美。”
“哦。”珠鸾对这种敷衍的答案很不满意,看她表情淡淡,也不好再纠缠这问题。想一想,又道,“但是她穿地一定很好……她是不是带了很多人去,然后很威风地命令刑部放人?”
笑歌想起那个畏畏缩缩躲在紫霄身后地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起身披衣,一句话把珠鸾地幻想打得烟消云散——“我被宣布无罪释放地时候,她们还没到。”
珠鸾愣了好一会儿才赶过来帮她穿衣,“不是吧!刑部那些人有那么明白事理?我听说被督捕司抓走的人,从来都没有……”
“清者自清。”笑歌淡淡打断珠鸾的话,自去梳妆。她已有自己的打算。但不想因此将她们也卷进来。
珠鸾郁闷地抱怨了几句,看出她不愿提及此事,只得乖乖过来替她擦头发。没过多会儿,却又忍不住再开口,“对了,小姐,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扛把子把我们隔壁那几座宅子都给买下来了,说是把办事处移到这边来。这样既可以照常做生意,也可以顺便保护你——其实她这个人,也不是只会打架骂人……啊啊。对了对了!还有哦!之前看侍郎大人对她总是冷冷淡淡。这回回来似乎好多了呢!那天说要去救你的时候,他们两个居然一次架都没吵……”
“日久见人心嘛……表面凶恶的人并不一定是坏人。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笑歌微微一笑,眼底荡起丝戏谑,“怎么样,他说了什么时候跟赵妈妈提亲了么?”
珠鸾没料到说来说去会转到自己身上来,红云飞上脸颊,连单眼皮似也染了羞色,咕嘟着嘴不敢搭话。半晌,红晕褪去,她忽然轻叹一声,低道,“小姐,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吧。你不知道,当年要不是妈妈收留我,我早冻死街头了。这些年来,姐妹们对我都很好,花月姐更是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再过两年,我就要挂牌,如今我又怎么能……”
许是想起了以前地事,她的眼里忽涌上来两汪泪,浮在眶里,将落不落。笑歌没想到会勾得她如此伤心,一时不知如何开解,走过窗边静立良久,方回头来嫣然一笑,“好了,莫要难过。若是你以后还是这样动不动就哭,我怎好放心让你独个儿去管理一家店子?”
珠鸾一愣,随即便惊得瞪大了眼睛,“管、管理店子?”
“是啊。”笑歌粲然,拉她到窗前,指着那片街道笑道,“看清楚,两年之后,这条街都会是我们的——两年之内,我会让你有足够的实力去选择你所想要的生活。所以,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耐心地等待就可以。”
珠鸾微张嘴唇,愣愣地看着身旁的少女——那平淡的五官在夕照的映衬下忽然间显得异常耀眼,左眸里蓦然绽放地金芒是坚定不可动摇的决心。她的口气斩钉截铁,似乎把天下也当成唾手可得的东西。
鉴于她平凡的身份,那些话听起来就像是疯子的狂想,但,不知为何,珠鸾竟不能把这当成是一个玩笑。
做得到
珠鸾蓦然生出个奇怪地念头——无论何事,眼前这女子都一定说得出,做得到!
破笼卷 第三十七章 幕后大佬
厅堂四壁灯笼高悬,穿红着绿的女子们穿梭桌与桌之间,光影映衬下,愈发显得艳光照人。天青劲装的西六汉子们大声划拳,大碗喝酒,对那些姑娘们的亲昵碰触却很有分寸地避让开——扛把子既是说了他们是一家人,那就意味着这地头的人都在西六的保护之下,自然没有自家人拿自家人寻欢的道理。
花月于台上抚琴助兴,一双水样儿的眼眸将众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同赵老鸨交换眼神时,眼角眉梢就含了些赞赏之意。
青穹亦是一样,只是柯语静到屋里拆礼物的时间意外地长,这种异样让他隐隐有些不安。询问的目光不断投向在一一向各桌敬酒的笑歌,她却仅回以一笑,拿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琴声、笑声、划拳声交织在一起,湮没了后园某座小楼里不时发出的惨呼。
“别了!求你了!啊啊!我头皮快掉了!”
柯语静皱着个苦瓜脸大声哀求着,按住她的那三四个女子都止不住地笑。
珠鸾刚经历了场幻梦样的承诺,还没弄明白就被派来做这等小事,哪里有什么好心情与柯语静开玩笑。边执梳子同她那打结的长发搏斗,边气哼哼地斥道,“叫你乱动!一会儿扯成光头,看你以后怎么出门!”
柯语静急忙合拢嘴唇,但一见宁凤拿着刮刀过来,立马又叫起来。“干啥!你要干啥!?说了不许动我的眉毛!啊啊,救命啊,刘小姐!快来救我啊!”
“瞎喊个啥呢!”宁凤又好气又好笑,敲敲她地脑门,低笑道,“这回可真不能乱动了哦!眉毛没了还能再长,要是刮破了眉骨。那就太不吉利了。”
“就是就是!还是扛把子呢!给你打扮下就弄得跟要砍你脑袋一样!”
珠鸾自进了玉满堂,日日与讲究人相伴。早是习惯见女子勤装扮,美容颜。至后来被拨去跟了笑歌,虽然人家脸蛋谈不上多美,但也懂得保养,每天打理得清清爽爽。哪像眼前这家伙,明明是一女的,却成天穿着男人衣服胡跑不说。那头发更是打结打得不像话。
此时听她乱叫,珠鸾愈发火大,完全忘记面前这人是连朝廷都得礼让三分的西六扛把子,兜头就给了她一下,“告诉你,你就是把小姐叫来也没用,这都是小姐吩咐的——女人就算天生丽质,那还得靠打扮衬着呢!你要是就这么穿着我家小姐特意送你的衣服往外跑。别说我家小姐没面子,就是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了!”
一提笑歌,柯语静顿时老实多了,嘴里却嘟哝道,“晓得了晓得了!爱刮刮,你就算全刮了都没事!切。不就是梳妆打扮嘛,又不是我没……反正你们随便弄吧,只要能叫刘小姐开心就行了!”
这种态度,似乎还有得救……啧,今儿个还真是怪了去了!方才六姑娘的话明明就是异想天开,可她为什么就是反驳不了呢?要是妈妈和花月姐问起,那些话她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们呢?
珠鸾郁闷地想着,不觉加快了速度。有了柯语静的合作,事情就进行得顺利多了。待妆容衣饰都搞定,几个女子看着眼前那焕然一新地少女。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柯语静见她们愣住。只当是自己太难看,死活不敢往镜子里瞧。怕笑歌生气。却也不敢自行卸妆。她定定神,把心一横,撇下那群目瞪口呆的人,匆匆行往前楼大厅。
脚方跨过门槛,已见那纤细人儿于席间浅笑言谈,柯语静想想还是提前预警莫要吓坏她地好,便又把脚缩回来,深呼吸,鼓足勇气吼了一嗓子,“刘小姐,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不然……不然吓着你我可不管!”
语毕一闭眼,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厅堂中的喧闹忽止,渐渐就连旁人的呼吸声也变得清晰异常。
果然还是都被吓着了
柯语静虽不在意平时别人怎么看,但毕竟爱美之心犹存。加之今日又是双喜临门,怎么都想让笑歌觉得颜面有光。此时听周遭一片死寂,心中难过,不禁生出种想逃的冲动。
柯语静的脚正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一只手却轻轻拉住了她。蓦地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带些喑哑,却满含笑意,“差点认不出是你……嗯。跟我想的一样,很不错!”
看吧,就说不好看……什么?不错?!
柯语静诧异地睁眼,眼前那张平淡的脸上满是欣赏之色。她还没弄明白笑歌地欣赏是从何而来,身旁忽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叫起来,“扛把子!天啊!是扛把子!”
这样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却显然不带任何嘲笑的成分。霎时间,赞叹声四起,弄得柯语静一头雾水,求助地看向笑歌。
“你该不会是没照镜子就跑出来了吧?”
笑歌笑微微地调侃道。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觑眼呆若木鸡的青穹,又忍不住轻笑,“放心,今天的焦点绝对是你……是不是,侍郎大人?”
“啊?啊!是!”
青穹蓦然回神,急急忙忙移开目光,为着那失态的愣神微红了脸。
谁想得到平日里那个粗鲁野蛮地女子也会忽然变得这么……这么……简直无以形容!因为那并非是一般女子装扮后所显现出的柔媚娇艳,却是种英气勃勃的美丽!
且看她本若毛毛虫的两条浓眉,此时有若宝剑斜飞而上,却又忽然峰回路转,霸气中不失柔和。更衬得那一双眼宛如传世宝珠,熠熠生辉。因着香粉掩去了雀斑,鼻却愈发显得挺拔,连那略厚的唇似乎也厚得恰到好处。
而发未同普通女子般梳作髻,仅结作一条及腰粗辫,配着身上那袭立领窄袖金滚边地白曲裾,更是英姿勃发。俊俏异常。
但细看,那莹白耳垂上地血色耳饰、立领与袖边的花型盘扣、裤脚那精致的三圈金滚边。甚至连墨色缎鞋鞋头上那一双暗红并蒂莲,都无不昭显着女性独有的柔美“怎么样?青穹?真的不难看?”
青穹正不自觉地在心底评判,柯语静却已凑过来,急切地要听他的意见。
暗香浮荡着飘过鼻端,他心头一颤,也不晓得今天是怎么回事,脸上刚褪下地红潮蓦地又漫了满脸。一时间慌得别过脸不敢直视她。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你看,他都不说话,怎么可能会好看!”柯语静失望地拽住笑歌的袖子,把嘴撅得足可以挂个油瓶。旁人怎么看,她可以不理。但好朋友地夸赞也不够,须得心上人也说没问题才圆满。
笑歌不语,只睨眼觑着青穹笑。笑得他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欲盖弥彰地飞快抬头瞟柯语静一眼。终于艰辛地憋出个答案,“不,很、很、很好看……”
哗!柯语静心满意足,简直如坐云端,整个人都飘飘然。笑歌却蓦地启口道,“觉得好看也不能光嘴上说说吧……侍郎大人。今儿个你打算送她什么做生辰贺礼呢?”
一语出,不止青穹,连还未从柯语静改头换面的冲击中醒神地旁人都不由得愣了。
笑歌微微一笑,并不打算说说就过。纤指一伸,指着柯语静道,“衣服是我送地,耳饰是花月姐挑的,珠鸾和玉满堂地姑娘们送了她新妆容……那你呢,侍郎大人,你会送什么礼物给她呢?”
“时间那么急。我又是临时宣布……”柯语静不愿看他陷入尴尬境地。忙抢着替他解围。
说到一半,只见笑歌眼波一扫。她就不由自主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时间不是问题,价钱也不重要。最重要是——心意。”笑歌不依不饶,唇畔笑意浓浓,“哪怕侍郎大人随手撕块衣角下来,那也是份大礼——情意到了,礼自然也就无谓轻重了。”
话到此,青穹哪还推脱得了?但,当然也不能真撕片衣角就当礼物。他沉吟片刻,解下腰间那一块翠佩便递过来,“若是柯姑娘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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