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鸨闻言,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回过神,总觉着他神色有些不对头,但天降金元宝,谁会往外推?慌忙堆起一脸褶子笑,夹得水粉簌簌掉,“好好好!我马上去!”
见她出去。白云舒垂头丧气,“这回你们满意了?”
“满意——来,带着白公子,咱们回屋!”红笑歌笑眯眯地领头往旁楼走,“花了四万两,当然不能叫你吃亏。大衣橱随你睡,明早再陪你游山玩水!”
不好!这话不对味儿!白云舒刚想叫救命,惜夕的金刀又晃花了他的眼,“白公子,温柔乡里还是温柔点。别逼我不文明……”
啊?文明是个啥东西?白云舒愣一下,已听得红笑歌轻笑如歌吟,“上回你那处置采花贼的法子咱不是还没用么?小白若是不听话,明天扒光吊楼前——啥时候人最多,咱们就啥时候把他挂出去。”
白云舒终于知道什么叫一山更有一山高。嘴角抽搐半晌,这才低叹一声,老老实实跟着他们往前行,可眼底却忽地掠过点笑意
缘起卷 第十六章 侠少难过恶人关(四)
推开门,张宁远同夜云扬已坐在桌旁饮茶闲聊。见红笑歌等人大喇喇领着白云舒进来,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丫头,你这是……”张宁远的视线不停在白云舒脸上梭巡,明显眼神不善。
红笑歌却淡淡一笑,转身拍拍白云舒的肩,“茶在桌上,口渴自己倒。”看他木头一样杵在门边,温柔顿失,跳起来兜头就是一下,“听明白了要回答!”
“是……”白云舒敢怒不敢言,蹩去一旁让开路,委屈地好似个小媳妇。
张宁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夜云扬只睨眼觑着她们不说话。红笑歌像是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及坐下便斟茶来喝,“这么快就回来了?那马车备好没?”
张宁远点点头,又忍不住要问,“带他来干嘛?我们又不缺麻烦!”
惜夕关好门放好琴,伺候着红笑倾卸妆更衣,闻言低笑,“小姐说,白公子出了四万两黄金,我们理所应当该陪他散散心。”
夜云扬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怎么又加码?”瞥眼那立在墙角不敢乱动的人,颇是有些同情。
“物品贵重,加码正常。”红笑歌漫不经心地答。一扫屋内,蹙起眉,“我弟呢?”
“他说太闷,出去参观参观就回。”张宁远无奈地叹口气,瞧见红笑歌责难的眼神射过来,赶忙分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滑头溜得有多快……放心,我已经警告过他不许乱放蜘蛛了。”
正说着,门被推开条缝。众人警觉地起身,却见个小小身影泥鳅般滑进来,捧腹大笑,“哈哈!师父!你肯定猜不到我听见啥了!”
头也不抬便憋细嗓音学人娇嗲,“大爷,酒在杯中,奴在床上——啊哈哈……”对上红笑歌睐起的眼,笑声顿时卡住,低着头蹭进来,“小笑……”
“‘酒在杯中,奴在床上’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来!叫我瞧瞧你在哪里!”红笑歌咬牙切齿扑过去,照着他额头就是一顿爆栗。
红笑兮眼泪汪汪捂头乱蹿,红笑歌满屋追击。看得旁观的是想笑不敢笑,个个憋得满脸红。白云舒却不知厉害,竟掌不住笑出声来——忽然觉得屋里静得奇怪,抬眼才发觉已做了众人焦点。
“白公子,很好笑是吧?”红笑歌怒意上脸,扭头朝惜夕飘个眼风,“四万两不要了,扒光衣服刻完字,马上把他挂出去!”
“你们太过分了!”夜云扬一见又有人要遭遇他被逼亲时的损招,豪气冲昏头脑,一晃身将白云舒护住,“士可杀不可辱!”
“相公……”红笑歌居然一收怒色,笑得异常温柔。
夜云扬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轰得头昏脑胀,心头却浮起不祥预感,“什么?”
“你说……要是别人瞧见两个被扒光的男人绑一起,他们会说什么呢?”红笑歌纤指在桌面轻轻叩,唇角牵起丝邪异。
夜云扬止不住打个冷战。白云舒更是慌不迭地一把将他推开去,“我的事,不用你管!”
眼看就要形成个难解僵局。张宁远忙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丫头,你这戏打算演到什么时候——咱们该走了吧?”
白云舒心下大奇,但意在拖延时间等救兵,忙抢着道,“很快!我已经让张妈妈去催人取银票了。”
红笑兮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张宁远也拿种怪异眼神瞧他。红笑歌瞪他两个一眼,冲白云舒粲然一笑,“我看白公子还是先留封书信给家人吧。就说……老待在这儿太闷了,恰与青鸾姑娘一见如故,想相携出去散散心之类的——放心,等出了剑川地界就放你回来。”
原来是想挟他做人质……白云舒心下冷笑不已。见惜夕端来笔墨纸砚,做出副憋屈样,却当真照她说的挥毫一番。
惜夕仔细察看之后,朝红笑歌点点头,“好了,小姐。”
她满意地点头,起身笑道,“走了走了!戏完散场了!”
“不是在这儿等么……”白云舒愕然。
除了夜云扬,一群人都笑起来。红笑兮更是毫不客气地丢过个鄙夷眼风,“脑子进水!”又讨好地凑去红笑歌身边,“小笑,别生气了嘛……明天我给你买糖葫芦吃,好吧?”
白云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后脑勺,觉着夜云扬似乎对他还友善些,便把询问的目光投过去。却听惜夕笑道,“白公子,等不来的——我家小少爷他们刚从你家回来……”
白云舒闻言,不由得想起那日家丁们人鼻一只的诡异蜘蛛,登时面如土色,唇颤得厉害,“难道……你们血洗了白府?!”
夜云扬也是脸色大变,“方才我们去的就是白公子家?”
“血洗?”红笑歌大笑,“也算是血洗吧——你家的金库估计已经空了呢。”冲夜云扬撇嘴道,“真是个呆瓜!你现在才想起来要问问那是谁家?”
别过脸去不再理会他们,只兜头给了红笑兮一下,“你再给我瞎溜达,我便叫人把你打包带回家!”红笑兮吐吐舌头,拽着她袖子跟出去。
白云舒却呆立当场——中计了!
还未回神,红笑倾已沉着脸到他身旁,“走吧!合作从宽,耍诈从严,不想要命你就试试看!”
浮月楼外,张老鸨终于寻见正兀自生气的白延春,传过口讯,却见他眉宇间凝起点煞气来,“张妈妈,我家少主果真是这般说的?”
张老鸨瞧他神色,只当他怀疑金额有假,笑就冷下点来,“白公子又不是头一回来浮月楼,我还不至于连他的话都记不全……”也不好太得罪他,缓了口气道,“白大将军威名远播,我一个老婆子又怎敢在他的独苗苗身上动歪脑筋——您还是快些将银票取来,别叫白公子等急了才好。”说毕便扭身进去招呼客人。
白延春皱起眉,匆匆走去旁边一条小巷里,招出带来的一众家丁,正自部署。却忽见巷子口歪歪倒倒冲进来个人,“白护法……”
他心底陡地一震。那人分明是府中的暗卫,却怎会突然跑到这里来?过去借了光一瞧,更是惊诧莫名——怎地那脸上如开了染房,一片姹紫青蓝!
“白护法,不好了!府里……府里出事了!”那人好似精疲力竭,眼一翻就要晕。
“出了什么事?!”白延春猛掐他人中,“快说!”
那人被掐得哀叫一声,只得强打精神把话说完,“府里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好多蜘蛛,兄弟们都中了毒……”
白延春慌了神,刚想下令回去,又怕是调虎离山。思想一番,决定还是先去禀报少主。
张老鸨正巧送个客人出来,见他去而复返,笑得眼睛也弯做月牙,“白护法,您办事可真……”
却被他蓦地抓住臂膀,狠狠一晃,“我家少主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若是耽误了大事,我便带人掀了你的楼子!”
张老鸨吃了这一吓,笑僵在脸上。但她又岂是那等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心下暗忖这厮定是替他主子心疼钱,故意要坏她好事。冷下脸来猛挣扎,“花园旁的溯月小筑二楼——今儿个贵客多,恕不奉陪!”
白延春冷哼一声不放手,硬拖着她往里走。后头白府家丁气势汹汹地一涌而入。老钱见状不妙,忙来拦阻,也叫名白府家丁推了个跟头。直惊得一干寻欢客并美娇娘乱了阵脚。
白延春却不理,到地方扔下张老鸨,敲门唤了几声——不见动静,愈发心乱如麻,照门便是一脚!
红绡帐迎风荡,一张白纸飘落地,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疾步过去抓起那墨迹未干的纸一瞟,登时面若死灰,如丧考妣。正想寻那张老鸨来责问。她早已凑过来瞧得清——面色一变,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喊地,直要白延春赔她二十年的积蓄!
楼里人闻声皆涌过来看好戏,围住白府家将指指点点,气得白延春鼻孔冒烟。顾不得多纠缠,忙撇下张老鸨赶去后门那边
月光下,埋伏的人马早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个个脸色乌青哀号不已。
白延春心凉得彻底,随手提起一个,“可见着那群贼人带着少主往哪里去?”瞧那家丁虚虚一指东门那边,心下一喜——城门守卫定不会叫他们这般轻易离去!
领着人风风火火赶去,瞧见两个兵士正在门边闲聊。白延春忙冲到他二人面前,“见到我家少主了吗?”
那两个一头雾水,见他们来势汹汹,面色不善,也心慌。
“白公子不是带着几个美人乘车趁夜出游去了?走了有一会儿了,也没说去哪儿……”
这话如晴天霹雳,打得白延春地转天旋。晓得人脚比不上马蹄,只得先回府细察情形。
待见了管家老张,却又是一道惊雷照头劈——“白护法,藏宝阁和老爷的书房都被洗劫一空了!”
白延春腿一软,跌坐地上,半晌望天长叹——罢了罢了!英雄一世,不曾战死沙场,却怕是要在这回把脑袋贴进去了!
缘起卷 第十七章 偏就赖上你(一)
曙光初露,马蹄声声。张宁远听得车厢里终于有了动静,忍不住放下鞭子探进头去,“丫头,你这也太不敬老尊贤了吧?你相公年轻力壮,倒叫我个老头子来赶车……”
红笑歌一夜未睡,却仍是精神百倍。拿着张画细细端详,连头也懒得抬,“新婚燕尔,你怎么忍心叫我们分开?”
夜云扬候了一夜也寻不着逃跑机会,正抱手坐在一边发闷。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脸上飞红一片。
张宁远尴尬地讪笑,“那你哥总不是新婚吧……”
“靠!你们白家真丢份,居然把这种赝品当宝贝!”红笑歌猛地扔下手里的画,照额头给了白云舒一下。又朝张宁远笑,“您老要是觉着我哥那张脸引起的骚乱还不够,那就换他出去。”
白云舒一夜未闻救兵赶来,早已心慌意乱,不防又吃她这一记,登时怒意上脸,却不敢回击。
张宁远哑然,又不甘,“那我好歹也赶了一夜车了……”
“我来我来!”红笑兮半梦半醒中听见这句,立时坐起身来。
却听惜夕轻笑一声,“还是我来吧——那几匹马消受不起小少爷的蜘蛛呢。”
红笑兮委屈地瘪起嘴。张宁远忙进来换她出去,捡起那画,睨眼看了半天,倒替白云舒说出了心声,“丫头,你怎么知道这是赝品?”
红笑歌长长伸个懒腰,“你对光瞅瞅那印鉴中的‘伦’字,是不是有个小针眼?”揉着眼睛嘿嘿笑,“再说那纸是我五年前从地摊淘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红笑倾淡淡一瞥,也笑,“我还记得当时替你寻了座古墓藏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挖出来了……白公子,你为这个花了多少银子?”
张宁远惊叹连连,夜云扬却看不出所以然。只白云舒立马急了眼,一时忘了阶下囚的身份,斥道,“你们胡说!这画明明是四百年前李至伦的真迹,我爹请子云大师鉴定过的!”
“对啊,那宣纸确实是四百年前的。”红笑歌裹了锦被窝到角落去,“我还为此花了六十两银子呢……哥,到古定县就把他扔下去——挤得我都伸不开腿。”
白云舒气哼哼地别过脸去,“不跟你们这些蟊贼一般见识!”望着后帘隐隐透进光来,心里直打鼓,“我说……你们真的只拿了钱,没杀人?”
红笑兮挤去红笑歌身边,哄小孩般轻轻摸她的头,“睡吧睡吧……”又冲白云舒瞪眼,压低声音道,“你们家那些人命好值钱的么?看吵醒了小笑,真把你剁了!”
话音未落,头上便着了一下——红笑歌眼也不睁,只把牙咬得喀喀响,“你再闹我,我先剁了你的蜘蛛!”
红笑兮缩缩脖子,果真闭紧了嘴巴。扯了被角往腿上一盖,又去梦周公。张宁远拿着那画叹一会儿,也去同红笑倾一起坐在车尾假寐。
白云舒瞧他们半天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用肘碰碰夜云扬,“兄台,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刻意将他排除,以示爱憎分明。
夜云扬却是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只觉着红笑歌心机深沉,逼自己成亲不说,还弄得自己也做了帮凶,心头早是不爽。但再笨也晓得不能轻易将身份透露,为难地看他一眼,顾左右而言其他,“等过了明天,你家人身上的蛛毒就会自己消失。我身不由己……你还是不要多问了。”
白云舒的心立时凉了半截——难怪救兵迟迟不来。却还是不死心,“你和她不是夫妻吗?怎会是身不由己?”
这话触及夜云扬的伤心事,一时间神色黯然,忍不住便道,“她在我身上……”
却听惜夕清冷的声音忽然自外头传来,打断了他的话,“姑爷,两年眨眼就过了——担心吵醒小姐。”
夜云扬立时噤声,果真阖眼不再理会他。
白云舒又捅他几下,看没反应,只得望着对面红笑歌的睡脸发呆——隔在中间的那些金银古玩都很是眼熟,只怕真是将藏宝阁洗劫一空了。
但,分明记得不曾与什么人结下梁子,这群人又怎地如此大胆,明知他是白家少主,还在白家的地盘上捅这么大个篓子!莫非……与他老爹白可流有关?政见不合,便买人来掀他家的老巢?
白云舒越想越觉得这假设合理——车瑟国屡屡来书要求雪蛟称臣。他爹身为大将军,却与那车瑟国君的私交甚好,还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替车瑟国说好话。
别说旁人看不过去,连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便是因了这个情愿窝在剑川寻花问柳,也不肯出仕为官。而这群人只劫财,不杀人,分明是只想叫白家丢脸要真是如此,倒不值得跟他们纠缠。只是……这女子一副娇滴滴模样,行事却太叫人憋得慌!
且不提劫财之事,单想想那日迫他们裸奔不说,还让那妖男三番两次来恶心他……白云舒忍不住瞟眼红笑倾,登时又是一阵反胃——不行!说什么也不能白吃这个亏!整了他这么多次,到古定就想把他甩开?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白公子,下车吧。”惜夕一撩前帘,笑靥如花。
“到古定了么?”红笑歌闻声醒来,揉揉眼睛,瞧见红笑兮在她脚边蜷成一团,轻轻把被盖在他身上。
“是,小姐。”
红笑倾睁眼,见白云舒不动,伸剑来戳他,“还不走!”
夜云扬也推他一下,“白公子,该下车了。”见他依旧紧阖双眼,额上汗出如浆,吃了一惊,“白公子?”伸手一探他的额头,皱眉瞪着红笑歌,“他额头好烫——你们究竟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红笑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傻子一个,有什么手脚值得动的——惜夕,进城。找家医馆把他扔门前就好!”
白云舒浑身一颤,抖得像筛糠,断断续续地哀叫着,“冷……冷啊……”
红笑倾嗤鼻,“冷?那找个池塘把他扔进去就行了——以毒攻毒,好得最快!”
白云舒登时躺倒,全身痉挛,口吐白沫。夜云扬只觉气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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