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巾沾了酒液,触手冰凉。刚沾到紫因的肌肤,昏迷中的人也不禁微微一颤。梦呓般的低吟逸出失了鲜亮色泽的唇瓣,带了些沙哑,却无端多了种诱惑——“笑……歌……”
笑歌的心头一颤。背上某处,奇怪的热度蓦地膨胀、绽开,似乎正有朵她瞧不见的花儿悄然怒放。
决定将终身托付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她却止不住地心猿意马。他的痛苦对她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几乎是无意识的,在那热度的驱使下,她缓缓收紧手指,默默看那琥珀色的液体渗出手巾,慢慢沿着他凝脂也似的肌肤流淌,带起一波又一波的轻颤。
这举动已完全背离了她的初衷,可她浑然不觉。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蔓延,杂着丝丝恶意的愉悦。
指尖沾了清冽的酒香,于那出奇滚热的肌肤上慢慢打着旋。听着那蛊惑般的低吟,她的半边嘴角微微扬起,似在嘲讽他的无力。
黑水银似的瞳仁渐渐变了色彩,妖异的红流进去,流进去……令那左眸中怒放到极致的金昙花如同沉浸在一方血海之中。
昏迷中的少年似被种无形的力量拉得坐了起来。睫羽轻动,微微张开的眼里,流转着奇异魅惑的紫色光芒。
“真美,我的牡丹……”奇怪的话语自笑歌唇畔流出,隐隐的兴奋,眸中血色迷茫,金芒大绽,“得我之佑,为我之奴。月下美人,魂且归依……”
静静沐浴在月华之中的离弦忽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胸口,右眸中有血意凝聚,金色昙花之光,妖异莫名。
破笼卷 第一百零八章 欢天喜地(二)
“怎么回事?”
小老头端着药碗进来,却见酒葫芦翻在地上,小萨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笑歌蜷在柯戈博的怀里呼呼大睡,而紫因却衣衫散乱,以种奇怪的姿势半挂在床边。
他疑惑地望着那个怀拥佳人,“睡梦”中仍微扬了嘴角的男人,皱皱眉,过去收拾残局。
“搞什么鬼!把人弄成这样也不管!该不会一开始就没打算照顾病人,而是假公济私跑来跟相公黏糊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小老头把紫因拎回床上,嘴里还不住地碎碎念。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登时惊讶地张大了眼,“这么快就退烧了?不过是拿酒擦身子而已,有那么大效果么?真是不可思议!”
念归念,病人无恙,他就不必强打精神守夜。临出门,瞟眼相拥而眠的两只,摇摇头,轻轻阖上了房门。
“怎么回事?”
墙角有人影渐渐浮现。银发。红衣随着步伐轻荡,平淡无奇的脸上流露出些微恼意。
细如柳叶的眼睁开来,轻轻把笑。歌推到一边,眼神不善地瞪着他,“我才想问你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及时出手击昏他两个,还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将先前发生的事一说,离弦也。再装不出平静的样子,“你没听错?她确是那么说的?”
怜悯之心、报复的欲望,抑或是希望某人存活下来。的强烈念头不管哪一种,纵是深埋在心底不为人知,月下美人。也会捕捉到,乃至自行启用妖力替她实现愿望……但这离上次启动的时间并不长,频繁的动用将会令这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得我之佑,为我之奴。月下美人,魂且归依’——我听得。清清楚楚!”
“真麻烦啊。”离弦。眉头紧蹙,转头一瞥昏迷中的紫因,眼底忽划过抹厉光,“已防着会有这一天,还是不能阻止……竟是她自己做主选择了牡丹么?”
右眸中金芒忽明忽灭,眉宇间煞气浓重。指微动,化作雪亮利刃,狠狠朝紫因的脖颈划下!
还未触及他的肌肤,便有红光乍现,猛地将利刃弹开。离弦吃痛闷哼,恼怒地一拂袖,蹙眉瞪眼依旧未变换过姿势的笑歌,“可恶!”
妖力大半积蓄在她体内,他拥有的那部分经历了这许多事已所剩无几。虽不至真的变成普通人,但就算如今借着契约有了食物来源,也得花些时日才可恢复……当真叫做自作自受!弄得她的能力倒凌驾于他之上,根本无法相抗!
“叫你不要让这小子接近,你却如此大意!真是不可靠!”无计可施的感觉令他异常烦躁,一瞥柯戈博,就将满腔火气朝他倒去,“如今好了,你就等着他赖上你们吧!”
血蛟与侍者牡丹的吸引是相互的。一旦选定,无可更改,除非她亲手斩杀,吸尽此人魂魄,否则……啧,把妖力封存于她体内,真正失策!
“你什么意思?!”柯戈博报以怒眼回瞪。若非他根本未曾入睡,还不晓得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识过离弦的威力,对妖物的存在也不觉奇怪。但她先前那种样子,陌生得让人害怕,而且她还……她还他用力甩掉脑海里再度浮现的那个还差一点就Kiss的镜头,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是出自她本意。
离弦皱眉轻抚着长发,垂眸沉吟良久,蓦地问道,“柯戈博,我记得你们柯家同青家似乎有些关系吧?”年代久远,不过还有一点印象。
柯戈博一愣,拉被子盖住笑歌,警觉地盯着他,“你是说我妹妹和侍郎大人……”
“不是。”
“那就没有。”柯戈博斩钉截铁地道,心里却有点不安。见离弦睐眼死死盯着他,只得干咳一声,低道,“我娘……我娘曾经是青家的人,但一早与他们断绝关系。这二十多年都没有来往。”
“果然……”离弦轻吁了口气,“这么看来,那对兄妹倒是无关紧要,我真是枉做小人……”
选择躯壳之时,只是看上了他在笑歌身边待得够久。了解她的个性,也容易被她接受。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那么说来,柯戈博对她一往情深,青家人的血也起了不少作用。
离弦定定望他数秒,忽然微微一笑,摆摆手,“罢了。只要你不会笨到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她,她应该不会太快发觉……好好看着她,尽量不要让她和那小子单独相处——夜家这个也是,要是白家的出现了,宁愿绕路也不要让他们碰面,否则……我话先撩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现在拿走妖力不可取,就算多几只苍蝇,她和他之间的牵绊又岂是他人破坏得了的?
瞧离弦作势要走,柯戈博更是火大,“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打算走了吗?你不是神通广大,为何总是丢下她不管?”
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有些事非他能力所及。譬如今日,若是他未及时赶到,只怕她已葬身……可恶!从未像那刻般痛恨自己不够强。续了命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无法让她避开危险?
“我什么时候丢下她不管?”
离弦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冷回眸,“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与其躲躲藏藏避开危险,不如将一切危险的因素都消除!小小的幸福算得了什么?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那才是我要给她的幸福!”
不错。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幸福,是不管她想做什么,都无人可阻!
至于侍奉者的出现……柯戈博具有青家的血统,想来青牡丹的人选不会有变。而紫牡丹已被选定,再纠缠也不会有结果。
该来的总是要来,换了躯壳也斩不断命定的牵扯,压制妖力的月下美人反成了危险的导火线……唯今之计,只有在妖力逼溃她的躯壳之前,借那些愚蠢贪婪者之手,将这会成为她的阻碍的千年誓约彻底破除!
温暖濡湿的东西不停拂过鼻翼,痒痒的,腥腥的,笑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迷糊中看见小萨正坐在床前欢快地摇尾巴,揉揉鼻子,嘀咕一句“别闹”,又懒洋洋地闭眼翻身抱住那暖和的“被子”。
抱了会儿,觉着手感不大对,忽听得一声轻笑荡过耳畔。惊得她登时张大了眼——薄长的唇近在咫尺,再往上,细如柳叶的眉眼蕴了隐隐笑意,透出些宠溺。
她的思考回路当即出现断点,下意识地伸爪子摸了摸那张脸,“做梦?”
那种娇憨迷糊的神情很是可人,柯戈博忍不住笑着凑近她的额头轻轻一吻,“你说呢?”
旁边顿时响起高高低低的咳嗽声。笑歌爬起来看看屋门口的两大一小,又低头瞅瞅衣冠不整的柯戈博,红晕蓦地飞上脸颊。纵是她这等脸皮胜过城墙的人,一时间竟也找不到言辞来解围。
“啧啧,年轻就是好啊……”小老头感慨万分。
韩尤嘉竭力忍住笑,把视线转到一边,“春天快到了嘛……”
笑歌的脸愈发的红,慌手慌脚要下床,柯戈博的胳膊却紧紧环住了她的腰。瞥眼那几个碍事的家伙,他细巧的眼儿就微微睐起,放出危险讯号,“这谷里的报春鸟一向都来得这么早么?”
“嘁,没大没小!”小老头撇嘴,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最近的年轻人都不懂什么叫‘敬老尊贤’么?”
韩尤嘉也摇头,“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也就某人能治得住他了……”
柯戈博低笑一声,揽紧那个某人,以行动替她的话做证。
笑歌哪曾这般被人调侃却无力回嘴过?又羞又气,也弄不清到底自己是怎么到了他的床上,只胀红了脸拼命掰他的手。
小萨不明所以,只当是玩游戏,还欢快地摇着尾巴,不时低吠为主人助威。小柱子懒洋洋抬眼一瞥,又垂下眼皮,似乎全无兴趣,前爪却悄悄移动,闷声不响地把柯戈博的鞋子推进床底。
“小笑,我饿了!”红笑兮气呼呼地挣开韩尤嘉的手臂,冲上来就给笑歌当帮手,“快去做饭!我们都等了很久了!”
柯戈博瞧她眉头紧蹙,似真的恼了,不敢再逗她。轻轻松手,低笑道,“扶我一把,我来教你做……土豆稀饭虽然不错,可没有肉,你一定吃得很少吧?”
诶~连这种小事也瞒不过他……笑歌的手微微一颤,垂了头,飞快地穿鞋,“不要,你休息——我会做!”
这一夜过得莫名其妙。竭力回想,记忆停在“腹肌”的部分就止步不前……应该没被发现吧,那一秒的私心杂念?
偷觑眼柯戈博,瞧不出有什么变化。她稍稍安下心来,拉着红笑兮出门去。
紫因已换了身衣衫,应该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对他,会担心,也有丝丝恐惧生怕他就此死去。但,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再与别人纠缠不清,太狡猾也太卑鄙。
柯戈博给她温暖和感动,她也想让笑容永远伴随着他……嗯,没错!就是这样!这样就足够了!
笑歌暗暗握拳,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笑脸。回头想再看他一眼,视线飘过旁边的空床,笑意不禁一滞,“那呆瓜呢?”
“哦,他走了。”红笑兮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嘴里说着话,眼睛还忙着跟柯戈博飞刀来往。
“走了?他的手臂不是刚接上吗?”好歹也算同生共死过,有什么事那么急,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人?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过来找你的时候,他床上只有张纸条,说是有事先走,多的一句都没有。”
笑歌微蹙了一下眉,又故作轻松地笑道,“走了也好。这一大堆恩人,我还愁不知得报恩报到何年何月去呢。”
柯戈博和韩尤嘉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神情里那一丝不自然,却还是附和着哈哈一笑,此事就算揭过不提。
到她把来帮手的人都哄出厨房,心里那点不痛快便全发泄在了无辜的大白菜上。
横切竖切,横砍竖砍,剁过来又剁过去,一顿乱斩,弄得菜叶渣子乱飞也不管,嘴里还不停咕哝,“呆瓜呆瓜呆瓜!就算十万火急,也不至于连打声招呼的时间也没有吧?帮你忙还被你恨,我吃饱撑着没事干了我?虽然刚开始我确实动机不纯,不过我害你了吗?你看见我害你了吗?嘁!整天绷个脸,我又没欠你八百万,用得着吗你!说是来救我,实际呢?人影都没见就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算了,就当扯平吧扯平!你不愿意当我们是朋友,我们还不稀罕你呢!讨厌!去死!呆瓜臭瓜烂瓜……”
蹲在窗户下偷听的两大一小并一虎一犬听着那狂暴的刀劈斧凿之声,暗暗咂舌。
小老头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道,“那是白菜吧?剁那么烂还怎么吃啊?来,小鬼头,把这只鸡拿去给她斩。”
“你要去你去!这时候去惹她,嫌命长啊?”红笑兮不上当。
“啧,真是不懂得敬老尊贤!”小老头又把洗净拔过毛的鸡往韩尤嘉手里塞,“来,你去吧,大嫂子——再剁下去,一会儿我们怕是只能吃砧板沫了。”
韩尤嘉笑笑,把鸡又推过去,“您老人家去吧——她最尊敬长辈,想必一定会听您的。”
“啧,无胆小辈!”小老头郁闷地捏着鸡瞥眼小萨,小萨立马卧倒装死。他求救也似地瞅瞅宝贝小柱子,小柱子直接把脑袋别过一边不看他。
“啊呀呀,真是!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真是!”抱怨归抱怨,他也没动窝,听着里头传出的恐怖声响,缩缩脖子,叹气,“我那百年老树做的砧板啊……”
结果,特意杀的鸡没派上用场。笑歌发泄完怨气,精神焕发,端上来的还是土豆白菜稀饭。
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大家艰辛地把明显杂着不明物品碎末的稀饭默默吞下,除了柯戈博,个个皆吃出了双水汪汪的眼睛。
柯戈博看着笑歌长大,又怎会不知她的性子?之前听见厨房传出的异常声响,心里已有了底。只佯装不知,吃了一口便说饱了。
“怎么,不合胃口吗?”坚持喂饭的人自己也没吃多少,却满脸不甘地盯着那被推开的满满一勺稀饭发问。
“没油水。”柯戈博巧妙地不把问题的症结归到她的厨艺上,做出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瞥眼小萨,还大力咽了口口水,“成天赶路,也没空下馆子……很久没吃过肉了呢。”
小萨夹着尾巴躲到笑歌身后,却见她蓦地扭头,居高临下俯视它,目露凶光,“这样啊……”
它登时吓得毛发倒竖,嗖一下就蹿出门去。笑歌一瞟小柱子,小柱子倒不跑,围着床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停在另一头,望着柯戈博开始舔毛舐爪,明显地威胁。
笑歌却似瞧不出它的意图,目光烁烁地注视它,赞叹,“费神医真是有一手!这荒山野岭的,还能把它养得这么肥……”
小柱子的镇定立马烟消云散,继小萨之后泪奔出屋,逃往她的目光无法触及之处。
小老头见宝贝被吓得如丧家犬一般,心疼地暗暗抹把眼泪。看她神情竟像是要动真格的,头皮一乍,忙道,“六姑娘啊,后院有鸡有鸭。要是这小……这位公子吃不惯,咱马上给你上山打去,要野兔有野兔,要山猪有山猪……”
“这样不好吧……”笑歌的眼底飘起丝促狭,“您那么大年纪,总麻烦您也不好。再说山猪凶得很,兔子跑得又太快,我看还是……”
“没事没事!不麻烦不麻烦!我马上去!马上去!”小老头丢下饭碗,当即展示了一把他的轻功造诣。
“促狭鬼!”韩尤嘉看得好笑,嗔怪地斜她一眼。
红笑兮却硬挤到笑歌和柯戈博中间,迫不及待地向她表示崇敬之情,“果然还是我家小笑最厉害,连老虎也能吓跑——小笑,反正他也吃饱了,我们就去玩会儿吧?”
柯戈博毫不费力地把他挡开,不动声色地朝笑歌送了颗菠菜,又冲韩尤嘉微微一笑,“让嘉姨带你去吧……我跟你姐很久没见面了,有些话小孩子听了不好。”
红笑兮气得涨红了脸,不屈不挠又往笑歌腿上爬,“谁是小孩子?我很快就可以娶小笑了!你别以为小笑给你点好脸色,你就了不得。我跟你说,现在小笑不承认是小笑,我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娶她……”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笑歌眯缝着眼,笑容异常温和,“乖~跟嘉姨去玩啊,‘弟弟’。”
他顿时眼泪汪汪,无限委屈,“小笑,你果然不爱我了……”
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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