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笑兮浑然不觉,还在闷头继续猛跑。韩尤嘉忙扒开枝叶叫道,“笑兮,熊没了,你快过来这边!”
小人儿浑身一震,却没有停步。边跑边回头,一看清追兵果然被人挡下,便觉两腿一软,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半天才手脚并用爬去韩尤嘉身边。
感觉到她怀抱的温暖,他心里一松,刚想放声大哭,却听笑歌哑着嗓子惊呼一声,“惨了!”
破笼卷 第一百零四章 祸不单行
第一百零四章 祸不单行(五)【补更】
“惨了!”
战局开启的一刹那,笑歌已然做出了论断。红笑兮惊魂未定,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爬起来又准备开跑。韩尤嘉一把拉住他,忙朝树下望去。
一望之下,也不由得暗暗叫糟——紫因显然没有对付野兽的经验。棕熊一个急刹车停在他面前之后,大约是觉得对方的动作不可能快过他的剑,他居然还不紧不慢地摆了个剑指地的潇洒造型,态度很是轻慢。
风轻撩起衣摆,墨色花朵于翠色间浮荡,飘逸是飘逸。可对手是熊,又怎会懂得欣赏?
只见它忽然低吼一声,后脚支地,人立而起,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暗光隐转,那高度一剑穿心这种杀招确实管用,不过要是面对的是一头两人多高的庞然大物,又不知那身毛皮有多厚,只怕一剑下去,能把它的胃刺个窟窿就算很不错了。
这男人还真是爱现!明明引。它入洞就完了的事,偏要拿鸡蛋碰石头!
笑歌郁闷得不行,正想出声提醒,。可棕熊已一掌挥下——虽是不含内力,光蛮力带起的风声,那气势也是非同小可。紫因愣了一下,退后两步避开它的利爪。蓦地提气一跃而起,连剑带人一起飞扑过去,直取心脏!
这回完了。剑术再精准,也要身。形稳才施展得了威力。人在半空,就算准头够,力道也会减少许多。何况光凭诱她与红笑兮分开那一招来看,那头熊又不是傻蛋,会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任他来刺笑歌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一袭青色撞进棕熊的有效攻击范围内。
变肘突生,在她的意料之内。但紫因却想不到一头。野兽的反应居然也会这么敏捷——剑还未触及皮毛,那头熊已一个泰山压顶扑将下来!
脚不及实地,如何退得开?他却猛地扭身硬是转。了方向擦着棕熊的身子避开来。只是剑突然遭股大力一震,再也握不住,脱手不知落去了哪里。
熊又吼了一声,。似是怒极。扑空之后,前爪甫一沾地,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度人立而起。
看清情况,笑歌暗叫不妙。且将棕熊的胸口下三寸之地,一把剑明晃晃钉在那里。小半剑尖没入皮肉,血沿着剑身缓缓流下,可明显没有伤及内腑,反而激得它愈发暴戾。
长年惯于借助兵器制敌取胜的人,一旦失了搭档,跟废人实在没多大区别。这不,剑才脱手,紫因显已是乱了章法。那头熊受了伤也不胆怯,反倒疯了也似的进攻。他却还一心想取回宝剑,左右闪避,几次险些遭熊掌刮中,就是不肯逃开。
笑歌得了小阁的躯壳,虽算不上什么高手,判断形势的本事倒不差。急急将红笑兮往韩尤嘉怀里一推,“你们先走!”撸袖一摁右边手环上的凸起,银链激射而出,稳稳缠上棕熊右臂。
她大喜,趁棕熊怔忡之机,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银链。正要出声让紫因退走,却见他不退反进,揉身直上,一把握住了剑柄。
拔不得!这话还在她的嗓子眼儿里打转。那棕熊已猛地侧身一挥右掌,笑歌猝不及防,被拖得朝前一个跟头栽得七荤八素。
她错过的一幕,韩尤嘉却看得分明
紫因拔剑,血飙射而出。可笑意还没来得及爬上他的脸,熊的右掌已带着雷霆之势扫了过去!
极是沉闷的一声响,那抹青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斜飞出去。只一瞬,便消失在树下那个黑漆漆的窟窿里。
棕熊一招得手,兴奋异常。探头朝洞里望了望,连吼数声,不知是挑衅还是因着猎物失去踪影而失望。
吼声一停,它慢吞吞地转朝笑歌这方,似乎对缠在臂上的银链很是不满,猛地一扯,将昏头昏脑刚爬起来的笑歌又拉了个跟头。
“笑歌,快放手!”韩尤嘉当机立断抱住她的腰,红笑兮也赶紧上来帮忙。
笑歌头昏脑胀,哪里还找得到开环的机关?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急得韩尤嘉直瞪眼。
那头熊像是对这种游戏开始有了兴趣,也不急着猎杀,就站在洞口边看着她三个忙活。感觉银链拖动右臂,便轻轻一扯,将勉强退后几步的三个又拉得跌作一团。
她三个弄得灰头土脸,棕熊却异常悠闲,一步步将她们拖得离自己越来越近,嘴巴一张,呵呵作声,竟像是在嘲笑她们的无能。
笑歌在最前面,每次一摔就免不了被后头的两个压住,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位。
勉力撑住抬头看,那大家伙已只在一米开外,黑压压挡住了光亮,简直就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那样近的距离,连它嘴角滴落的涎水的腥臭也闻得见。
笑歌终于晓得血盆大口的含义。瞧那森亮白牙,做牙膏广告也不为过。可若是那样的牙咬在身上她登时汗毛倒竖,胡乱抠着那手环,拼命想要远离这恐怖。韩尤嘉和红笑兮用力拉拔她后退,可没几步,又被那熊扯得往前去。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犹如就在耳边,刺激得笑歌几乎抓狂。突然回头一瞪还在锲而不舍努力往回拖她的两个,厉声道,“滚!你们给我滚!”
韩尤嘉一愣,蓦地一咬下唇,抱得她更紧。红笑兮低头不语,也是死活不肯放手。笑歌目眦欲裂,正要蹬腿踹开他们两个。却有人猛地抓住她的右臂,另一只手还紧紧扣住她的腰肢——柯戈博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耳畔,“你想死吗?!快放手!”
笑歌如在梦中,愣愣地抬眼看去——黑衣黑发,薄唇抿做一条线,细如柳叶的眉蹙得紧紧,不是柯戈博又是谁?
可是,他问这话是不是太傻了点?如果能放手,她还会那么痛苦吗?
笑歌不及感动就先腹诽起来。柯戈博大约也看出点端倪,飞快地抽出腰间的银钩,朝那银链劈去!
“叮”的一声脆响,震得笑歌半边手臂发麻。再看银链,却是完好无损。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咬牙。勒紧笑歌的腰,又将那银链在手上缠了两道,缓慢地后退。银链绷得死紧,那熊微动右臂,像是要再拉,却半天也没见动作。
直退到她们原先待的地方,柯戈博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抱住那棵树,我马上解决它。”
笑歌看他太阳穴畔青筋鼓起,知他已是用了全力强撑,心头一颤,忙伸手去抱树。
可,指尖还没碰到树皮,眼角余光便瞥见道巨大的白影蓦然蹿出,疯狂地撞向洞边的棕熊。
不是吧!?笑歌泪了。来不及出声阻止,那白影已结结实实撞上那座“小山”。泥土崩塌的声响传来, 几乎是没有悬念的,白影同棕熊一起倒向大敞的洞口。
她只觉整个人突然飞了起来,景物唰唰后退,那散发着阴凉气息的洞口却迎面扑来。
这回……真的完了。
混乱的惊呼化作了呼呼的风声自耳边掠过,笑歌绝望地看着那一点光亮越来越远,直到黑暗完全笼罩视野。下坠的势头还未止住,她下意识地抱住离她最近的那一方温暖,轻轻阖上了眼。
该庆幸吗?最后,他依然没有放手。
幸福吗?
是的。虽然不甘心,但,心里很暖,她很幸福。
明月破开了云层,月光如水,撒了一地的银。
红少亭静静立在庭院里,风刺骨寒凉,他却不觉冷。木然望着天穹上那一抹玉色,蜡黄枯瘦的脸容透出丝死亡的气息。
不甘心,能如何?天下尽在手中,又能怎样?他,终究是逃不过。
从未觉得太阳升起又落下是那般短暂,一眨眼,他便离死神更近一步。
“柯达人。”他蓦地开口,皴裂的唇瓣带着反常的淡青色。
黑影自一方假山后无声无息地走出来,恭敬地躬身,“皇上有何吩咐?”
“你跟了我多久了?”
柯达人一怔,抬眼飞快地一瞥他,低道,“奴才自十二岁跟随皇上,到现在已有三十七年了。”
“原来你也不年轻了啊……”红少亭轻轻扯了下嘴角,忽然又不说话了。
柯达人心里有些忐忑,忽想起那柄匕首和菖蒲花令牌,不禁冷汗簌簌,暗骂那丫头该死。
“朕记得,你还有一儿一女,是吧?”红少亭莫名其妙地叹口气,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柯达人眼神一凛,将头压得更低,“柯家人向来是各为其主,不言父子,皇上。”
红少亭诧异地瞥他一眼,蓦地笑了,“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听说你儿子毅然离开了公主……你女儿掌管西六,也算是小有成绩。你莫要太难过才是。”
柯达人的身子一震,又将方才那句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悲。
红少亭垂眸沉吟数秒,又轻道,“朕还记得你少年时的模样,没想到一眨眼就已经过了三十七年了啊……”抬头望月,负手轻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家里人,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吧?”
柯达人暗暗一惊,“不,皇上。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别唬朕了……”红少亭摆摆手,缓缓背过身去。沉默良久,方微微启口,“柯达人啊,朕的玉枕中有暗格,你已经知道了吧?七个瓶中,唯有淡红瓶塞的那个,才是解药——朕赦你无罪。以后,好好同你女儿过日子,再不要进这宫里来了。”
额?啥?
柯达人呆了。
破笼卷 第一百零五章 祸不单行(六)
四壁宫灯高悬,风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撩动那真红丝缎,其上的蟠龙金鳞灿然,宛如有了生命般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银发少年慵懒地斜倚在床畔,手中一柄玉如意青翠欲滴,轻挑起那龙袍一角,漫不经心地看着,眉眼间蕴了丝丝讥诮。
红少亭进来,他也不抬头,缓缓缩回手,执了那玉如意轻轻一叩床沿,微笑,“没想到你的最后一点慈悲,居然是留给了他,真是难得……宁愿用儿子来换,也不忍心伤害朝夕相处的那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不用你管!”红少亭恼怒地低斥一声。阖眼静立许久,唇启时,逸出声低低的叹息。倦色蓦地涌上脸来,蜡黄枯瘦的面容顿时又苍老许多,“你的条件,我应下了。”
“真是明智呢,不愧是雪蛟的王。”
离弦粲然,手指抚弄着玉如意,眸光如剑,蕴了讥讽,直刺进他的心里,“那么,你想留下哪一个?爱花成痴的大儿子?念书念得呆头呆脑的二儿子?还是冷宫里那个成天自怨自艾的小儿子?”
红少亭拿种凶狠的眼神瞪。他半晌,方微微抬手做了个手势。
离弦扬扬眉,唇畔笑意更浓,“好,我。明白了……那么,现在就立下契约吧,皇上。”
“你真的会将宗主之印授予他?”。红少亭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却止不住地微颤。
兴奋、恐惧、痛苦……纠结盘缠,令他不知所措,可又满怀。希望。
“唉唉,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对你们雪蛟的开国之神,。你也总是‘你你你’的……我虽然不大愿意计较这些,不过太没礼貌,我还是会生气的哦。”
红少亭咬紧了牙不言语。忽对上他冷厉的目光,。心底陡地一震,不由自主地跪下去,“蛟神恕罪。”
额抵着地,冰凉。沁骨。从未试过对人如此低声下气,不顾尊严。但面前的是神,是确实地展现过神力的血蛟,他不想屈服也不得不服。
“竟然连你也怀疑我的能力和信用,很让我伤心呢……‘皇上’。”离弦瞟他一眼,冷笑,“以我这种性子,二千八百多年,维持着与红氏定下的契约,很不容易啊……”
“是朕……是我逾礼,还望蛟神恕罪。”尊严算得了什么?牺牲两个儿子就能保住他的血脉永远稳立于皇位之上,值得!
居然连反抗之意都无半分,真真没有意思……离弦又复露出温和笑意,轻道,“罢了,我也不是那等小气之辈。你且起来,滴血为盟——免得你又多心。”
照旧翻手擎出颗散发着幽蓝光焰的珠子,蹲身递去红少亭面前,又迅速拉起他的右手,指尖轻拂一下,便有血珠滴落幽蓝间,带起缕青烟。
红少亭跌坐地上,犹自怔忡。离弦浅笑,却不收起那珠子,“只这样,你就满足了么?我瞧你命不久矣,为何不多提个要求,让你自己活得更久些?你难道不想亲眼见着这天下落到你手上的那一刻么?”
一语道破红少亭的心思,他竟惊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唇动了动,神情复杂莫名。
“难得我心情好呢。若你犹豫太久,也许我又会改了主意……还是说,你怕代价太高,你付不起?”离弦笑微微抚弄着耳上的金环,银发如水泻地,似蓦然绽放的冶丽百合,隐隐流转着幽艳的光。
“是、是什么代价?”
“啧,喜欢先权衡利弊再决定么?”离弦缓缓起身,手指于空中虚虚一点,扔在床边的玉如意像被只无形的手擎起,慢慢送到他面前。他抓了来,出其不意地轻磕了一下红少亭的脑袋,满脸满眼的鄙夷,“我至多不过是要几个生魂而已,你用得着那么小心翼翼?何况我答应保你血脉不断,又怎会出尔反尔叫你断子绝孙?”
“那蛟神的意思是?”红少亭悄悄攥紧拳头,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却不敢抬头。
“四大家的继承人都已经选定了吧?那几个老儿活了那么久了,你还舍不得送我?他们的承袭又不需要什么宗主之印,你收齐信物,自己在那些个后生小辈里挑几个容易控制的不好么?”
说得倒容易!红少亭在心底嘀咕。他动心是动心,却还没失去理智——舍车保帅确实是个好法子,但四大家的宗主承袭向来不容外人插手,更别说将信物交出。要是真那么轻松就能办妥,他之前还何必花那么多心思气力?
“四大家的现任宗主都不是省油的灯,此事恐怕……”
“真是不开窍!”离弦没好气地拿如意又磕了一下他的头顶,“他们不愿意,你不会用逼的?儿子也好,孙子也罢,能拿来利用的,干嘛浪费?你既然能控制一个人三十七年对你忠心不变,同样的法子用在你自己挑选的人身上不就好了?”
“可是那种蛊……那种蛊向来是一主一仆,我从未听说可以一主钳制几人。”
“你傻啊!有我在,还有什么事做不到呢?”
红少亭愕然抬头,眼底兴奋难掩,“蛟神是说……”
“四大家不过是红家的附庸。你是堂堂正正的帝王,决定几个老家伙的生死,难道也不行?”离弦轻笑,摆弄着玉如意,眉眼间透出丝煞气,“拿他们的命来换你的,这生意很划算啊……你若是下得了决心,就有机会一直看到最后哦。”
红少亭的心狂跳不已,这听起来并不需要他花费什么气力。紫幕锦固然是个好助力,不过若能一举铲除白可流和夜无言,要杀红奇骏也很容易。这样看来,紫幕锦的牺牲倒不算是白费,只是“白家小儿每日都会入宫学习,紫家的似乎还囚禁在丞相府里,青家的也不是问题。就是那夜家小子近来不知去了哪里……”倘弄死了夜无言,却找不到夜云扬,破了五祖遗训,只怕后患无穷。
“夜云扬么?”右眸内金芒忽地一闪,离弦笑吟吟地背过身去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红少亭眼睛一亮,呼吸急促起来,“既如此,这条件……这条件我应了!”
“稍安勿躁。”离弦却摆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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