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了?”北堂昊定定地望着我,像要从我的神态中找到什么线索。
我确定地一笑:“是的,请皇上削去臣妾……民女的皇后封号。”
“好,朕成全你!”北堂昊苦笑着,命随众内侍取纸笔,我在他身边,看他写的是一道废后的诏书。本身,民间就将我冠以“妖妃”之称,朝野之中,几乎没有一股力量是支持我登上皇后之位的,如今我被废,倒是称了不少人的心吧!
我洗尽铅华,卸下皇后的宫装,换上普通民妇的衣饰,领着女儿走出了皇宫。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夏初仰起天真的小脸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看父皇呢?”
“我们不回来了。”我将佩戴在她胸口的那半枚玉佩翻进了她衣服里面。除了这枚玉佩,我身边只有五十两银子,我不知道这银子能让我坚持多久,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拿这枚关乎我身世之谜的玉佩去解决生活问题了。
出了皇宫,我置身于麒兴城,夏初对街道上的一幕幕风景充满了好奇,也叫嚷着要买这买那,我狠下心,均将她拒绝了,我带着她穿过了最热闹的街道,转向一条小巷子。
“娘亲我怕。”那巷子人迹罕至,流露着阴森可怖的气息,莫说两岁的夏初,便连我,也觉得毛骨悚然。
没走两步,竟有几个流氓堵住了前方的路口,狎笑着说道:“小娘子乖乖地交出钱来,大爷就让路给你!”
“好。”为了解决这些麻烦,我咬一咬牙,将身边的银子尽数给了他们。然而,人的贪念往往来源于得到的太过容易,他们见我这么干脆地交出了所有银两,更生恶念,其中一人*着说道:“小娘子长得真标致,陪大爷玩玩再走。”说话间,那人的手已动上了我的脸。
“滚开!”我大怒,打掉那只脏兮兮的手,夏初还是小孩子,一见这阵仗,立刻大哭起来。
我真恨自己不像北堂馨瑶或冷芷清,有着足以收拾这些市井败类的武功,遇到这样的情况,我竟是这般无能为力,像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臭娘们,你还真不要脸!”那人一把拉开我身边的夏初,自己便向我扑来,情急之下,我伸出一脚,朝他踹去,不偏不倚,正踢中他*,痛得他立刻握着*哀号起来。另有几人见状扶起他,一个个面露不善,朝我走来……
我慌忙抱起夏初,头也不回地逃跑,却见路的另一头站着两名蒙面男子,每人手中均握有长剑。我还没开口求救,他们就不由分说,两人两剑,竟是直取我性命。
即使我出了宫,竟还有人不放心,要置我于死地方休。
前有杀手,后有流氓,我夹在中间,没了方向——
一名男子从天而降,像是命中出现的救星,只见他拔出剑来,与那两名蒙面男子相斗,只一盏茶的功夫,那两名蒙面男子都重伤于他的剑下,后面的流氓见他武功高强,一哄而散了,跑得一个不剩。
那男子转过身,对我恭敬道:“属下救驾来迟,娘娘受惊了。”
我惊异地发现他竟是伍漠,忙浅笑道:“多谢,只是,你不必再叫我娘娘,我早就不是娘娘了。”
“娘娘,这是容儿托我交给您的。”伍漠将一个袋子交给我。我接过一看,却见里面是一些诸如珍珠,翡翠,银锞之物,不由一怔:“这是?……”
“这都是娘娘平日赏容儿的,容儿说,现下娘娘比她更需要这些,她只是物归原主。”
“替我谢谢容儿。”我将东西收进衣袖,说道,“我本名叫桃夭,你便也叫我桃夭好了。”
“桃夭,你要去哪里?”伍漠不放心地看看我又看看夏初,“你一个柔弱女子,又带着个孩子,实在不安全……”
经方才的变故,我也觉得前路险恶,只是心中尚有疑虑,问道:“你……方便吗?”
“没关系的。”伍漠说道,“娘娘,我们雇辆马车上路吧。”
“好。”我觉得此方法极为妥当,也便于赶路。
数日后,我到达了目的地——翰澈国,开始了人生的又一段旅程。
第一章 刺客
雪,无际无边,轻舞飞扬。我坐在屋檐下,一面绣花一面观看天色,看这一场雪何时才会有停下来的迹象。整整绣了一下午的花,我的手指略有僵意,我搓了搓手,将手上的活计放下,正要进去倒一杯茶水,夏初竟端了一杯茶过来,对我说道:“娘,您累了,喝杯水吧。”
才四岁的夏初,竟是如此懂事,我想起离开齐国之后的种种际遇,眼眶湿润起来。三年了,来到翰澈国国都风陵已经整整三年。从前,我也曾试过想方设法打探线索,去世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谜,均是无功而返。迫于生计,我卖刺绣为生,在翰澈山下扎根下来,一住便是三年。
对于左邻右舍,我只称自己是战乱中与父母、丈夫失散的女子,女儿夏初是我在世上仅有的亲人。这三年的日子,是平安而宁静的,完全不似我从前在深宫之中的生活,无休止的猜忌、争斗,身边簇拥成群,却不知哪个该相信,哪个要防备……
我发现,我适应并喜欢了这样简单的生活。
而沐晨桀,这个我以为终身不会再见的男子,却在阔别三年后的一个看似平静的月夜,披着满天的星光再次闯入我的生命,生生攻破我数年来有心营造的堡垒。
那一日,哄得夏初睡下之后,我自己也躺在她的身侧,安然入睡。朦胧中,我听到外面有奇特声音,像是小院中闯入了人。我披了外衣,将被褥下的匕首拿出,藏于衣袖之中,战战兢兢出了房门。
借着月光,我看到一个男子从围墙翻下,踮足着地,那人身着黑色的夜行服,蒙面,清瘦的身影似曾相识。我正欲惊呼,他却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掩住我的嘴,厉声喝道:“不许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我惊异,仓促间又腾不出时间回头辨认。那人挟持着我进了房间,一手带上房门。
“你是谁?”我沉声问对方。
那人见我安静下来,松手放开我,说道:“你别管我是谁……”
黑暗中,我摸索着去找蜡烛,刚点上,门外忽有喧哗之声。
“搜!刺客必定还在附近!”
“启禀大人,小的恍惚看见那刺客进了一条巷子!”
“全部给我到齐!挨家挨户地搜!”
官兵的对话很近地响起,不用开门看,也能想象,此刻大路上一定人影幢幢,明火执仗,而刺客,不用说,便是这个挟持了我的男子了。
短暂的沉默。
我猛然想起藏于怀中的匕首,迅速取出,一把架在那人的脖子上:“说,你是什么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刺客?”
“刺客?”那人的声音充满怒气,却益加熟悉,“何为刺客?去为自己屈死的家人报仇,杀本来就该死的人,就要被称为刺客?”
这话的语气,以及陈述的事实,还有说话人的声音,让我越来越怀疑,可是——他不应该在这里的呀!此时此夜,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么?在他自己的居所里,也许,还和他的妻子一起……
我察觉到自己想远了,自嘲地摇了摇头,放下匕首,对那人说道:“我这里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你还是快逃吧!官兵追来就麻烦了!他们人多势众。”
“多谢。”那人的语气软下来,我听到身边轻飘飘的风声,黑暗之中,我并没有看到他去了哪里,我唯恐惊醒了女儿,忙回到卧房。才刚躺下,外面敲门声不绝于耳。
“开门开门!搜查!”
“再不开门砸进来了啊!”
“来了!”我一面扬声应着,摸索着衣服穿上,一面将一块死猪皮贴在脸上。
“官爷可有什么事?”开了门,不出预料,门外罗列着一大队官兵。
“呀!这女的长得真恶心!”几个士兵厌恶地皱着眉头道。我心底暗笑。男人,果然多是以貌取人之徒,我自认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倾国倾城的美貌对我来说祸大于福。所以,这三年来,在人前,我左脸一直贴着这块猪皮,以丑貌示人,只有*后面对女儿才会显示真实面目。乡下人淳朴,也没有人在意我这丑陋的容貌,但今夜这些官兵见了我,便又是一副嘴脸。
“废话少说!先进来搜查!”那为首的官员一脸掩不住的嫌恶,他看不都不看我,盘问道,“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男子,瘦瘦的,长得很俊俏的!”
“没。”我低声道,垂下眼睛不看他们。
“大人,问了也是白问,就她那样,哪知道什么俊俏不俊俏?”一名士兵不耐烦地说道,“我看这里没什么可搜的,去下一家吧!”
我正庆幸躲过一劫,那官员踏出去一步又退了回来,说道:“多搜查一家,耽误不了什么时间,刺客狡猾至极,说不定就藏在此处。”
一语说得我提心吊胆,却也只能任由他们登堂入室,举着火把四下搜查。我的居所十分简单,吃饭的地方与厨房连着,仅用一块布隔开,左旁便是卧室。
几个人搜了厨房,便要进卧房,我阻拦着说道:“大人,莫要吵醒了我的女儿……”
“一边去!”官兵毫不讲理,举着火把就进了卧房,将我用于放置衣物的橱柜打开检查了一番,又以火把照了照床底,才罢手。
总算有惊无险,躲过一劫,不知刚才那个男子究竟去了哪里,我想着,一面点上蜡烛。蜡烛刚点好,猛觉梁上一阵疾风绕过,身旁有人落地,却是那黑衣男子。
“你……”我本来想问他躲在了哪里。
他也不隐瞒,答道:“我刚才躺在梁上。”
“他们不会再来了,你走吧!”我看也不看他,低声道。其实我很想再说一句“别连累了我和我女儿”。
“多谢!”
也许接下来的回头,会令我后悔,至少后悔许久——如果我不回头,这个黑衣人与我,便不会彼此相认。
第二章 见或不见
再见面,竟是恍如隔世。
有些人,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
有些事,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
那个人,曾经占据我整个身心;那些往事,曾经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回首间,不知今世何世,沐晨桀,这个我相处了大半夜,却才刚刚见到面容的人,居然是三年不见的沐晨桀!
“晨……”我嗫嚅着,忍住了没有叫出声来。借着清亮的月光,我悄悄端详着他。他的样子没有大变,依然是那么英俊无匹,潇洒儒雅,眉宇间的英气丝毫不减。只是,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戾气,满面沧桑风尘仆仆。
很显然,沐晨桀,他来到翰澈,并不是为了找我,何况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认出我来。
“他们已经走了。你也可以走了。”明明想留住他,却违心地出语打发他。
三年前的离去,他没有挽留我;三年来的隐居,淡化了那些澄清明净的爱恋。犹记得当初,他曾为了我以身试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为了留在大齐皇宫中的夏初,我想,我定然会抛下一切,与他双宿双飞。
然而,可笑的是,我在他的心里,终究敌不过那个对他恩重如山的义兄,北堂昊。我阻止了他们二人在轩辕台的决斗,又以自己的消失平息了所有的纷争,却偏偏,留不住自己的幸福。
沐晨桀与北堂昊,他们应该和好如初了吧,他们冰释前嫌之余,定会双双忘却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倾世绝城的女子。
那女子,曾被称为大齐的妖妃,让大齐最高贵的两个男子兵戎相见;而今,她甘于在翰澈国的边陲小镇做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妇,甚至乔装了自己的美貌。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两两相忘,相见不识。
黑暗中,我听到沐晨桀幽幽地叹息,似是有意对我说道:“姑娘,你的声音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他竟然,连我的声音都还记得,这意味着什么?我失神,怔怔地问:“是什么故人?”
沐晨桀黯然道:“一个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我忍不住追问。
“离开她,我才发现,活着的自己只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的疼痛清晰版了全身,连呼吸都会跟着痛……”
他似乎意识到对眼前的陌生女子讲得太多,及时煞住了话锋。
而我冰冷的心,在刹那间暖若三春。原来,他从来没有把我忘记,原来,他的心里一直还有我,原来他一直将我放在“最重要”这个位子上。
他记得我,就比什么都好,他有他自己该完成的事,我不应该成为他的羁绊。
“多谢相助,后会有期。”半晌的沉默后,沐晨桀拱手作别。
我不出声,唯以颔首报之。
沐晨桀握住剑,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要去挽留他,终被理智控制住了。
只是眼泪却不听话,模糊了视线。
别了,沐晨桀,我今生今生最爱的男人,我女儿的生身父亲。
我目送沐晨桀一直走到院子中,伸手打开院门,忽见他迅速双手掩门,重新向内退来。
“晨——”我惊喜交加,只道他是认出我来了,却在目睹另一幕之后瞠目结舌。
——院门被人用力撞开,门外,一群官兵明火执仗,将整个房子团团围住。
这些官兵真够狡猾,竟去而复返!
“姓沐的,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为首的中年男子阴狠地笑。
“风无相,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杀你是因为不想伤及无辜……”
“是吗?”叫做风无相的男子无耻地一笑,脸色忽变严厉:“抓住那个女的!”
“你们敢!”沐晨桀大怒,抢在官兵前头护住了我,当他拉起我的手时,时光仿佛回溯到多年以前,当时,他也像这样抓住我的手,并且许下了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诺言。
在他的身后,任凭血雨腥风,我只安之若素。我知道,他可以保护我,让我不受到任何伤害。
那只是很短的一瞬,对我来说,漫长得恍若永恒。
如果此时是梦,但愿永远不要醒来……
只可惜,夏初稚嫩的话音打碎了梦境—— “娘亲,什么声音这么吵?”
这声音恰如提醒了官兵,很快就有几人朝卧室奔去。
“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我着急,挣脱沐晨桀的手,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要保护夏初,却忘了自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一柄钢刀早已结结实实地架在我的脖子上。
胜负于是有了分晓。沐晨桀迫于无奈,只能乖乖地缴械投降,任由官兵将自己押走。我因为是窝藏他的共犯,也一并被带走,就连年幼的夏初,他们一样没有放过。
第三章 不该思念的人
牢房。因为终年不见阳光,连铺在地上的柴草也阴冷而潮湿,散发着腐败发霉的气味,幽暗的环境让夏初心生惧意,带着哭腔将小小的身子缩到我身上:“娘亲,夏初怕怕,夏初怕怕!”
“乖,夏初不要怕,娘亲在!”我不住地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娘亲一会儿就带你回家,好不好?初儿先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啊,娘亲给你唱首歌好不好——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但为卿故,沉吟至今。”沐晨桀深深的叹息像一阵风,似有若无地掠过我平静的心湖,我的心起了涟漪,再也平静不下来。
哼唱之中,夏初在我怀中酣然入梦。我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她秀美的脸上,有我的眉眼,沐晨桀的鼻子,还有看不出到底像谁的嘴巴。
“这位大嫂,连累你了。”沉寂中,沐晨桀向我道歉,又问道,“你的女儿,也是叫夏初吗?”
“是。”我淡淡地回应,尽量使他听不出端倪。那么多年风霜雨雪挨过了,我早已经学会了随遇而安,再困苦的环境都能等闲视之。可是,夏初,我无辜的女儿,她,是万万不该牵扯进来的,大人们犯的错,稚子何辜?
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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