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能不见,正襟危坐,让小丫鬟将人带进来,文竹手里拿着一本帐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待小丫鬟出去,只留玉竹站在那里,半晌,屋里都没有声音。
玉竹心下恼怒,自己来谢恩,也是老太太的意思,竟然这样不给面子,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老太太面子。
“二奶奶,老太太说明儿个要奴婢跟您去赴宴,奴婢在这里谢恩了”说着福了福礼,却不带半分恭敬。
文竹也不抬头,“知道了”只认真的看着那帐册,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不把她当回事情,她就越着急,恨不得立即到老太太面前就告上一状,告什么呢?无非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个理由可笑至极,连玉竹自己都知道不妥。于是她便忍了下来,明日有一天的功夫,她就不信,这个二奶奶难道半点错都不会犯?
禀了告退,玉竹便咬着牙出了屋子,竟然连游廊都不走,直接冲进了雨里,往东厢房而去。
轻轻把帐册放到炕几之上,文竹叹了口气,这个玉竹,也不是个好对付的,既然能忍,就是要跟自己斗下去。
水兰进来回禀,“琉璃姐姐问您帐册看的怎么样了?如今已经到了段府有半个月,还没有见过几家陪房,还有那些庄子的庄头,和铺子的掌柜”
嫁进来半个月了,文竹只觉得疲累,似乎好多事情还没有开始,但她已经累了看着窗**沉的天色和无尽的细雨,文竹的心就像这秋日的雨,寒凉阴冷。
晚饭的时候,文竹想的尽是明日的赴宴,与那帐册之事。
赴宴的衣裳首饰都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还要拿些玉器留着送见面礼,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谁家夫的带的孩子过去,总要准备一二。而那几个陪房也要安排见上一见,铺子里的掌柜就不用说了,崔管事和青杏自然能办妥,只是那陶氏给的陪房,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见着文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段明熙的心头略有失落,似乎今天他又被忽略了,突然他很想念那日她做了一桌子菜来讨好自己的样子。可是那日他的表现不好,所以她生气了?
犹豫了一下,他轻轻挟了一片鸡肉放到文竹的白瓷碗里,“天气冷了,明儿个咱们吃锅子可好?”
文竹正在想事,冷不妨听了半句,下意识的重复道,“锅、锅子?”锅子这东西,只有京城才有,文竹来了京城一年多,不过吃过两回。
“你可是不喜欢?”段明熙有些小心翼翼,那日回门,他才知道,她是不喜羊肉的,他不敢断定,她是不是喜欢吃锅子。
文竹这才收回思绪,愣愣的道,“也不是,只是明日恐怕不行”她倒是喜欢,因为可以捡自己爱吃的下锅去涮。
见段明熙不语,文竹方解释,“四皇妃下了帖子,明日要去赴宴”
原来她是为这个心不在焉的,段明熙的心情刚刚好了起来,又沉到谷底,“你说什么?四皇妃?”昨晚的时候,段明熙知道文竹是给老太太抄的佛经,还说过两日要去赴宴,却从没有问过是谁下的帖子。
文竹不明所以,“是四皇妃,可是有什么不对?”
窗外起了风,桌上的烛火忽明忽灭,看起来段明熙的脸色更加阴沉。
四殿下是要摸自己的底么?想起前几日开玩笑的要送个婢女给自己,他的心里就不自在,非要放个人在自己身边,才算是心腹,才算是忠心么?
第二百一十章 妻妾
第二天一早,天晴了,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段明熙携了文竹去和乐堂请过安,便一同出了门。
“去了府上,且莫多说话”想了又想段明熙还是嘱咐了一句。
从昨天得知是四皇妃给自己下的帖子,他便有些紧张,四皇子府上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可怕的?或者这是担心自己吧,文竹猜着,不由安慰道“二爷放心吧”
段明熙依然不放心,他犹豫了一下,方道,“我先送你过去,再去当差不迟”这突然的贴心,让文竹有些不习惯。
她赧然一笑,却没有注意,身边穿着娇色衣衫的玉竹紧紧咬着下唇,眼睛里的嫉妒要溢出来。
“二爷不用管我,都在四九城内,又不会丢”段明熙如今虽挂了闲职,却是一直为安王世子办事,文竹多少知道些,若是因着自己耽误了差事可怎么好见段明熙不回应,文竹知道他是执意要送自己过去,这份固执却让文竹有些心喜。
段明熙却是心中叹气,四殿下到底在想什么?今儿要从世子那里探探口风才好。
上了马车,段明熙便骑马走在车前,一直上了街。
看着那健硕的背影,文竹想起她那次出宫的时候,也是这样,自己乘着马车,而她却骑了马送自己回去。
昨日所有的疲累都已消失,文竹只觉得神清气爽,在他的面前,她总是很安心。
四殿下成亲后便开府,如今住的是西城的大木仓胡同,离段府所在的史家胡同有一段距离。从东城到西城,一路过去,皆是繁华街巷,文竹极有兴致的轻撩了帘子来看。
“二奶奶,莫要随意掀起车帘”玉竹的声音响起,文竹这才想起马车里还有一个监军。
文竹不理,依然看着窗外,高高耸立的牌楼,熙熙攘攘的街道,她很想下去逛逛,却知道这不可能。
玉竹脸色铁青,竟然把自己的话不当回事只是她也没办法,毕竟文竹是主子,只想着回去一定要在老太太面前告上一状进了大木仓胡同,段明熙便到车窗前与文竹告别,转身消失在胡同口,文竹愣愣的往着那消失的方向,直到马车进了王府,这才回过神来。
下了马车,又换了绿尼小轿,到了一个大大的院子,文竹才由婆子扶下了轿,这里比安王府的装饰要逊色一些,但依然有王府的气派,水兰和玉竹都有些震撼,看着院子里的陈设,一时缓不过劲来。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文竹这才笑着迎了上去。
“臣妾见过娘娘”文竹说着便要行大礼,梅婉儿笑着搀了起来。
文竹有些忐忑,四皇妃竟然亲自出来相迎,虽说是婚前有些交往,她的面子却没有这样大。不由想起段明熙来,他是给安王世子办差的,而听说安王世子跟四殿下关系极好。
身材依然挺拔,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下就把人吸引住,梅婉儿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得就是穿的更加雍容华贵,穿了件宝蓝色绣翟鸟的礼服,却没有带凤冠,只梳了个牡丹髻,插了金钗玉簪,腰间系了碧玉带,垂了羊脂玉的噤步,打扮的雍容又不失随和。
显然,这是见好友的一番装扮,让人尽可能的不去想她的身份,而避免了尴尬。
见文竹忐忑不安的样子,梅婉儿不由笑道,“咱们是什么交情,还讲那些虚礼?当年若不是你,或者我跟三公主都没有好下场,又哪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梅婉儿依然像以往那般直爽,对那件事情并无半点掩饰,文竹也笑了起来,心中那些忐忑也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今儿见到娘娘气色这样好,臣妾便也安心了”
她是想起了当年之事,虽然从未对谁提起,但在她心中却种下了不安的种子,一日的功夫,便两个人被陷害,其中还牵连到三公主,凶手却至今没有半分消息。
梅婉儿似乎明白文竹的担心,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虽已经过了这么久,想起来依然让人惊心不已,好在如今我们都过得很好。虽然……虽然那凶手没有眉目,但这种事情,恐怕是不要指望的,抓到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
梅婉儿的声音渐小,让文竹更加惊心,也就是说,凶手就算是查出来,也是替死鬼这宫中的秘辛是不能说的,她适时的闭上了嘴。
“好了,咱们进去吧今儿我就请了你们几个,过些日子皇上要围猎,四殿下去了宫里,恐怕晚上才回。咱们在园子里说话吃点心,也不怕谁打扰。”梅婉儿说着斜了文竹身后的丫鬟一眼,不由愣住。
文竹没有发觉得梅婉儿的异样,她依照规矩冲着玉竹和水兰道,“你们在偏殿候着,莫要乱走”水兰低头应是,玉竹撇了撇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转过头来,梅婉儿便握了文竹的手,低声问道,“那右边的丫头可是你们段大人的屋里人?”
这样问倒让文竹心里一暖,若不是把她当成了闺中蜜友,是断不会说这种话的,她脸色一红,“不过是祖母赏的人,段大人不喜,但也不能撵了”
梅婉儿点头,又问了名字,知道叫玉竹,不由诧异,“这可是冲撞了你的名儿,你也太好脾气了,怎么能由着老太太这样欺负?”
文竹笑笑,“只要段大人不在意,她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若是擅自给她改了名儿,老太太又觉得我不敬了,本来对我就不满意,我可不想再做了什么给她借口”
“哎,虽然段大人的确是个良人,但这段家也太不着调了,怎么说你也是贵妃娘娘赐下的婚”
文竹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忽而又想起,钟贵妃是四殿下的生母,怪不得梅婉儿对自己这样亲热,这样的宴会也要拉着自己。
梅婉眼中闪过一丝戏虐,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若是你觉得碍事,不如把她送给我?回去跟你家老太太说,就说是我开口要的?”
转过头看了一眼,却觉得她在玩笑,又想起段家不能攀附权贵一说,便笑道,“这样大一个王府,娘娘还缺人使唤?”
梅婉儿笑着揭了过去,“可不是么,别人家的总是好的么”心中却有了计较。
沿着描金漆的梅花游廊走了不远,二人便进了一个垂花门,不由豁然开朗,这是一处依水而建的轩阁,灰色的砖瓦造型古朴,别俱韵味。
轩阁内有玻璃窗子,不管冬夏,都可以赏雪赏花,是极好的聚会之所。
“快进来”拉着文竹进了敞轩,梅婉儿又给身边的丫鬟使了眼色,便有人将果盘酒水送了进来,摆了一桌子。
“快来尝尝,这蜜瓜是宫里赐的,甘甜的很”说着便将一个装了黄色瓜片的碟子推了过来。
话间未落,就听得有人酸溜溜的道,“姐姐原来在这儿?这么好的事儿,妹妹便自个儿来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一袭桃红撒花风毛窄裉袄,下身着了桃红绣凤绫裙,细眉杏眼,容貌是一等的,脸色却略显憔悴。
文竹愣了一愣,才想起,这是许久不见的王辛儿,她连忙起身,冲着王辛儿福了一礼。再怎么说也是四殿下的侧妃,身份总是在那里。
似乎没有看到一般,王辛儿径自走了进来,笑着坐下,“这蜜瓜不错”
文竹弯着腰愣在那里,一时不敢起身,还是梅婉儿道,“庄夫人快起来吧,不用多礼”
直起身来,文竹却不敢落坐了,只是站在一旁,略有些拘谨的看着这一幕。
“妹妹昨儿个身子不适,我便想着今儿让妹妹休息一日,免得在我面前还要立规矩,倒是累着妹妹了”再怎么说王辛儿也是妾,跟梅婉儿一起,自然是上前服侍的,但显然王辛儿似乎并不将其放在眼中,当着文竹的面就这样自顾自的坐下来,优雅的吃着瓜片。
文竹眉头紧皱,王辛儿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以往的她虽张扬,但那曲琴声却让文竹不由忘怀,带着不能磨灭的骄傲。
如今的她依然骄傲,但这份骄傲,却带着几分嚣张,夹杂着怨怼与不平,如玫瑰花却错过了花期,偏在六月开放,随着暴风雨跌落泥水之中,再没有当日的娇艳。
“娘娘,太子妃到了”小丫鬟急急的跑过来,在门外回禀着。
梅婉儿忙理了理衣衫,拉了文竹便往外走,出了门头也没回的道,“你还不过来?”这语气中带了几丝不屑,王辛儿却也不着急,用绢帕擦了手,方跟在后面出了敞轩。
文竹心下戚戚,这王府的日子果然不是好过的,妻不似妻妾不似妾,尊卑都不分了,也不知道文淑在安王府过得如何?
走到刚刚下轿的院子,见到齐子琼的时候,文竹猛然愣住,心再一次沉了下去。这是齐子琼吗?那个温婉柔和,如玉兰花般绽放的女子?
如玉般莹润的脸上带了几许愁绪,相比王辛儿的憔悴,她竟多了几分孱弱,如风雨后的玉兰花,略为颓败的花瓣上沾着些许露珠,让人万般怜惜,却不忍去看。
行完大礼,文竹起身,就听到一句不客气的问话,“四皇妃,我家娘娘身子不适,听说你将宴请安排在依水的敞轩里,似乎略有不妥”
轻轻抬头,文竹看到一个贵气外露的女子,她高扬着头,眼睛略斜着看向这边,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
第二百一十一章 联手
四殿下的正妃,王府的主人,沪国公的嫡长女。
这几个身份,竟不如太子的良娣,阮瑶珠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质问着梅婉儿。而齐子琼想拦一拦,没开口就被堵在了那里,“娘娘的身子不好,这里的事情交给妾身处置便是!”
那边梅婉儿已是服了软,“是臣妾思虑不周,请娘娘到丽景阁歇息,那里是楼阁,看景致是极好的!”
“这样最好!”阮瑶珠看也不看一眼,只叫一旁的侍女,“还不把娘娘扶进去,昨儿个刚下过雨,若是着了凉,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那侍女打了个哆嗦,连忙扶了齐子琼离开,齐子琼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阮瑶珠声色俱厉的说完,便看了梅婉儿一眼,语气中带了疏懒,“行了,都进去吧!”说着,竟跟在齐子琼的后面进了垂花门,至于文竹和王辛儿,似乎没有看见一般。
文竹低眉敛目,段明熙不过是六品官,她因着梅婉儿和钟贵妃的关系才被邀请了来,若是知道这样乱,她应该听老太太的话,推了才是。
看样子,齐子琼在府中混的实在不好,在外人面前都不给她半分面子。想想也是,她与太子从小就认识,又与三公主交好,齐子琼身份再高贵,又怎能比得过她?
文竹想着,只觉得身边有动静,偏头一看,才发现身旁的王辛儿紧咬贝齿,怒目而视。文竹心下诧异,王辛儿以往很有城府,一年没见竟然这样沉不住气?
梅婉儿见了便拉了文竹跟在后面,王辛儿已是极不耐烦,她看着走在前面的梅婉儿,翻了个白眼,没用的东西,被太子的一个良娣都能欺负成这样,若她是正妻,怎么会任由人欺负到家里?
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见一座阁楼展现在自己的面前,文竹刚踩上如意跺,就有小侍女来报,“娘娘,世子妃来了!”
文竹一愣,顾玉桐也来了,随即又想,她怎么可能不来。只是不知道文淑来了没有?想想又否定了,这种场合,就算是顾玉桐不在乎,文淑也未必愿意来。
那边梅婉儿想了想,先是对小侍女交待,“先把人迎到临水轩!”
待小侍女回去传话,方又冲着王辛儿道,“我这边还有太子妃,妹妹帮我去迎一下可好?”
话没说完那小侍女又道,“好像、好像小郡主也来了。”
梅婉儿一时犹豫,王辛儿不悦的道,“如此姐姐还是去看看吧。”小郡主跟梅婉儿交好,自然不喜王辛儿,让她去相迎,少不得要受气的。
“那太子妃那边?”梅婉儿的眼睛眨了眨,让文竹不由奇怪,这神情有些异样,但若说有什么不一样,文竹却说不出来。
王辛儿想到小郡主的脸就觉得厌烦,不由接话过去,“那边交给我就是了!”说着转而进了门,头也不回。
梅婉儿脸上带了笑意,也不着急去接小郡主,而是过来携了文竹的手,“走吧,咱们去看看玉桐怎么样?”浑然不担心那王辛儿如何去应付阮瑶珠。
相比之下,顾玉桐似乎过得更好些,脸色极为红润,像是胖了一些。
“郡主怎么来了?”梅婉儿一脸的喜悦,刚刚受的委屈早已经消失不见。
小郡主小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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