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相思寸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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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尽相思寸寸灰-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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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些曾在背后预言君非宁将会败掉永祯的人们,脸色灰土地闭紧了嘴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般享受着这个混世魔王为他们带来的安乐,心中为自己之前的观点无尽忏悔。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下的定论没有错,他君非宁的确是一个混世魔王,而这魔王之所以会收了脾性一心用在政事上,则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举足轻重的人,虽有倾国之力,却非绝色美人,而是那个当年骁勇善战,此刻却缠绵病榻的,隽王爷墨临渊。

君非宁清楚地知道是皇叔当年的一句话改变了他。他说:“这是你的家国你的天下,怎能交由别人打理?若你无能将它败了,也是怨不得别人。”

他的家国天下,他的百姓给了他前十几年的富足生活,那他便要用后几十年让他们安乐无忧。因为他姓君。

但是现在,君非宁却对这个一路扶持自己的皇叔,生出了一种连他自己也辨识不得的感觉。像是疏远,又似乎带着几分怀疑。

之前是秦筝来抱怨他让墨临渊为政事所累,于是他不再事事同墨临渊商量,而是试着自己拿主意。后来则是他渐渐习惯了也喜欢了这种自己做主宰的感觉。于是墨临渊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常留宫中,而是散朝后便回府。仔细想想,他叔侄二人已许久没好好说说话了。

原本此次墨临渊自北地回京,他是打算待他休养一阵再去探望,顺便好好聊聊。只是当他接到了战报后又紧跟着接到了另一封密函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了。

将手中的密函看了一遍,然后便放在蜡烛上点燃,窜高的火苗儿吞噬着那薄薄的信笺,霎时间方才规整的字迹化作了一团黑灰,风一吹便散了。

会不会,哪一日,诸人间的众多牵扯和感情,也会如这纸灰一般,飞散在风中,连一点痕迹也瞧不见?

朝堂上,墨临渊如往常一般静静地坐在一旁,微眯着眼睛听着众人发言,在听到大家对于秦筝的赞颂时也只是稍稍缓和了脸上原本冷硬的表情。然而有一个人的话却让他瞬间惊醒般张开眼,脑中一遍遍过着方才的那些字。

“皇上,秦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丰硕战功,想必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大业,震慑一方。”说这话的,仍是那个户部侍郎陈少鑫。似乎自从秦筝出征之后,对于这个曾经打过自家闺女的野丫头,他的言辞间不自觉地多了分恭维和赞赏。只是他却没有想过,对于此种改变,墨临渊是否觉察到了,又是否领情甚至乐于见到呢?

墨临渊闻言心下不悦,刚要谦虚几句顺便讽刺陈少鑫,却听见大殿上方正襟危坐的君非宁开口了。

“陈大人说的是。秦将军此番出战果然不负所望,几次以少胜多的妙战堪称兵家典范。”他看上去十分骄傲自豪,眼中光彩盛放,“我永祯能有此良将实乃有幸,也多亏得皇叔替永祯栽培栋梁之才。”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却听得墨临渊心中有些不安。秦筝立了军功是不假,但她的功劳远没有说的这般夸张。若说陈少鑫之前的话只是单纯的阿谀逢迎,那此时君非宁的附和又是何意?

不待他仔细斟酌,君非宁的声音再次响起:“传朕的旨意,先锋将军秦筝护国有功,特赐将军府邸一座。”

对于这突然而至的赏赐,包括墨临渊在内,所有人都深感意外,但是这些常年在官场浸/淫的家伙只道君非宁有此一举是出于同秦筝的私交而有所偏爱,于是仅仅在瞬间的怔愣后便换上了一张张表情合宜的脸。

虚伪的赞美称颂回荡在墨临渊耳畔,他却只是将眉头蹙得更紧,眼睛落到了君非宁脸上。君非宁也正好望向他,脸上的笑容真诚又明亮,但墨临渊却总觉得有些陌生和遥远。

在他恍惚间,君非宁已经宣布退朝,众人鱼贯而出,墨临渊却仍在殿上端坐。不出他所料,过了没多久便有人进来同他说君非宁正等着他。

然而这次,君非宁却不是在御书房等着他。跟着那小太监转转绕绕,当墨临渊看到那熟悉的院门的时候,心中那一直隐隐的不安终于坐实了。

房内,君非宁正悠闲地泡着茶,见墨临渊到来便热情地招呼道:“皇叔快来尝尝,这可是今年春天的新茶。”

接过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对于口中的清香甘冽毫不留恋地吞下,墨临渊望着君非宁道:“皇上可是有事同我说?”

“朕只是想同皇叔好好聊聊罢了。”他呷一口茶,感受着初入口时的绵滑,随即而来的涩涩和由舌根处萌发的甜润,“这处偏殿皇叔当不陌生吧?朕记得年前皇叔病痛发作时也是在这儿休养的。”

墨临渊没说话,端着茶碗的左手却是开始微微发抖,碗中黄绿色的明亮茶汤荡漾开来,卷得那寥寥几片茶叶如汪洋中的扁舟。

“朕还记得当年你出征的那日,秦筝独自躲在别处哭了一天,最后还是朕拿了你留给她的锦盒才哄得她同朕回来。”像是陷入了回忆,君非宁脸上浮起淡淡的笑,“那一日她就是坐在这里,拿着那卷书读的连饭也不肯吃。当时朕就在想,这世上能左右得了这丫头的,便只有皇叔你一人。”

“我从未想要左右她。”

有意还是无意,君非宁没有应他,自顾自地说着:“时至今日仍是如此,秦筝虽已为将军,但坐言起行无不以你为榜样,俨然第二个定远大将军。”他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手指摸索到内侧那缺口处,向墨临渊展示着,“瞧这缺口,当年朕就说要换一个,那丫头不肯,说换了也要被摔坏。不过这缺口的位置倒是隐蔽,不易察觉。”

他将那茶壶转了一圈,骨节分明的手指抚弄着青瓷,屈指轻弹,“铛”的一声那把手便顺着原先的缺口断裂。

“只是这隐藏得再好,终究还是经不起推敲,等到露出破绽的时候便会这般难看。”

此时,墨临渊彻底明白君非宁心中所想,思及之前秦筝给他的那封信函,心中不屑地轻嗤,面上却是神色不变:“皇上小心,莫要被这丑陋处伤着,虽说这茬口看上去无害,但让人破皮流血倒是至于的。”

君非宁点点头,将茶壶推到远处,又伸手接过墨临渊端着的茶碗接过放到一旁,顺势探向其腕间,无惧于那纵横的疤痕而推拿揉捏着。

墨临渊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奈何左手本就无力,君非宁又是紧紧抓握,一时间竟是挣脱不得。他有些恼,眉目间厉色顿起,刚要开口斥责却察觉到君非宁异常的动作。

他的手,正搭在墨临渊的太渊穴上,若有若无地划着圈:“肺朝百脉,脉会太渊。击之阴止百脉,内伤气机。朕记得皇叔曾教过朕,若要制人,只需制其弱点。”他手指微微用力压了下又松开,替墨临渊抚平袖口道:“今时不同往日,皇叔的弱点恐怕不止这太渊穴一处,而行事再谨慎也难免有大意之时,皇叔还是小心为上。”

“谢皇上提点。”他抽回手,故作轻松地抱拳道谢,后背却被方才那番话激出一阵冷汗。

“皇叔客气。现如今这世上,你是朕唯一血亲,又是永祯的大功臣,于公于私朕都要保你无恙。”君非宁将碗中的茶泼掉,重新注入热茶,“况且边疆战事频起,还要劳烦皇叔同秦筝替朕分忧呢。”

语毕,他起身,绕过墨临渊向外走去,没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叮嘱道:“秦筝开府的事就交给皇叔费心了。”

确定君非宁离开后,墨临渊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君非宁竟然真的会怀疑到他和秦筝的身上。他是怀疑秦筝拒受王命拥兵自重?还是怕秦筝同他联手将皇位换了人坐?但是依照君非宁的性子,他会有此念头绝不仅仅因为秦筝单独给自己写信而被他察觉,今日他话里话外流露出的警告之意更是说明了此事的不简单。

看着君非宁越来越像一个皇帝,墨临渊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后悔。当年那个一心贪玩的少年如今已然是一个善于玩弄权术算计人心的帝王,然而当这种算计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墨临渊还是感到有些伤心。

对于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他从未动过心思,甚至在他当年重归皇族之时便发誓此生绝不称帝。于是他一心辅佐皇兄,在后来的政变中更是力挽狂澜将君非宁送上皇位。也许秦筝出战的确是为了他而非君非宁,但他相信便是如此,秦筝也仍然没有丝毫的外心。其实,这只是君非宁身为帝王的敏感,墨临渊能够理解,但却开始担心起来。

疑心已生,君非宁对他对秦筝便断不会再若从前那般心无芥蒂,如此一来,远在北地尚不知京中事的秦筝便有了危险。现在看来,军中早已被安插了君非宁的众多耳目,切其中不乏秦筝身边的人,不然也断不会连信笺的内容都知道。此时此刻,不管君非宁究竟是为何而对他们产生怀疑,他首先要保证的便是秦筝的安危。

他,该怎么做?

第六章

深夜,当叶昭青端着汤药进入房内的时候,墨临渊正披了外衣靠坐在床头,脸色虽苍白却并不憔悴,手中正拿着一封信细细地读着。

看着那浓黑的药汤端到自己面前,墨临渊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口饮尽,又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信交给叶昭青。

“叶叔,我该怎么办?”

那信当是新送来的,说日前天苍前来偷袭却被反攻,擒获都尉一名及八百多士兵。我永祯将士士气大振。信上的字迹像极了墨临渊所书,语气却不同于他的沉稳,隐隐能够感觉得到极力掩饰下的兴奋和骄傲。

叶昭青知道这军报有两份,内容也相差无几,一份给皇上一份给墨临渊,而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封私信是单独给墨临渊的,虽是没亲眼见过,但也知道其内容大抵是二人之间说些军务以外的悄悄话。只是,他对军务一窍不通,墨临渊让他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王爷,这是好事。”秦筝打了胜仗,他不是该高兴才对吗?

好事?表面上看这的确是好事,但是落在君非宁眼中,恐怕便不是如此了。墨临渊自衣衫内掏出另一封信递给他:“再看看这封信。”

相对于方才军报的一板一眼,这封信上的内容显然轻松随意的多。叶昭青知道这便是秦筝单独写给墨临渊的那封信,心中因此而有些尴尬。然而墨临渊会让他看,就说明这其中必是有要紧的,且不需避讳的内容,于是也不再多想。

秦筝在信中说她发现自从之前自天苍回来后,士兵们对她更加亲近也更加信任。她说:墨临渊我又立功了,你高兴吗?我做这一切图的不是天下太平,只是想你能够不再为此忧心。

叶昭青仔细地读了两遍,将信折得整整齐齐还给墨临渊:“王爷,哪里不对?”

“叶叔,看过这两封信你想到了什么?”墨临渊直直地望着叶昭青,不意外地瞧见他有些迷惑的表情,“如果,你是皇上,你会怎么想?”

如果他是皇上?叶昭青一愣,随即明白墨临渊的意思,心中一凉却还是开口安慰道:“可是皇上又怎会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据他所知,这信是直接送给墨临渊的,且不论何时到达都要立时送给他。

“叶叔,你信不信,皇上比我还要早看到这里面的内容。”墨临渊自嘲地笑道:“你以为他会允许驻守边疆的将军和坐镇京中的王爷之间,存在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吗?”

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叶昭青无法相信君非宁会如此对待墨临渊和秦筝,但看自家王爷凝重的表情便知道此事真的已经严重至斯。“皇上已经……”

“他已经起了疑心。在他看来,秦筝是不受控制的,如今她立下赫赫战功,军中声望水涨船高,这本身就是对他的威胁。加之与我私下通信,更是坐实了他的怀疑。”想到日前君非宁说的话,墨临渊心中一紧,“怕是此时在皇上眼中,秦筝是拥兵自重,而我则是居心叵测。”

“这可如何是好?”常言道君心难测,叶昭青却不知君非宁对于自己的皇叔和自小一同长大的秦筝也可以如此怀疑。

是啊,如何是好呢?秦筝在军中表现的越好,君非宁便越是不放心。他之前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君非宁知道秦筝是墨临渊的弱点,当然也知道墨临渊便是秦筝的弱点。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君非宁绝对有能力伤害秦筝,端看他想不想和有没有必要而已。

“叶叔,我要你亲自去找常远,将此事告诉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事到如今,墨临渊越是紧张秦筝,便对她越是不利,于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常远身上。

叶昭青点点头:“我明日一早便出门。”

“不,明日还要做场戏。”相信此时这隽王府中也早已有了君非宁的眼线,那么这一切动作便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管君非宁是否相信,“对外宣称你是离京去寻药,一路上定要当心莫被人跟了。”

看着叶昭青领命离开,墨临渊深感疲惫地躺倒在床上。除了对于秦筝的担忧,他还有些失望和伤心。

曾几何时,君非宁还是那个吵着要跟他去围猎的少年,会因躲避夫子的责罚而苦恼,会因独自面对大臣而惶恐。然而今时今日,这少年早已成为一国之君,他勤政爱民,广开言路,但是他决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王权,也不允许发生任何他所不能掌控的事情。是那明黄的龙袍蒙了他原本纯净的眼?还是那宽大的龙椅坚硬了他原本柔软的心?

今日的君非宁,同墨临渊仍是叔侄,同秦筝也依然是挚友,然而在这样的亲密关系之前,他们还有着另一重身份,那便是君、臣。

也许是墨临渊改变了这一切,当他决定要将君非宁送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的一切,那个曾经的少年被他丢在了那样充满着虎狼的皇宫中,虽有他护着,却仍是让那少年被残酷的现实和诡异的人心所改变。

于是从那以后,他首先是帝王,然后才是君非宁。

墨临渊病倒了。

叶昭青本以为他只是在演一场戏,于是装模作样地替他诊治。然而当他探到墨临渊那虚弱的脉象时,才知道他是真的病了。

忧伤肝,思伤脾。连日来的焦虑使得他的身子已经不堪重负。叶昭青犹豫着要留下来照顾他,却被墨临渊拒绝了。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他说的没错,在如此敏感的时候,在不能保证秦筝安全的时候,墨临渊不会允许自己有事。于是叶昭青将药留给他,又嘱咐了下人好生伺候着,便以外出寻药的名义离开了王府。

一切都在墨临渊的预料之中,叶昭青走了没有多久,便有人通传说皇帝驾到。唇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随即又将其隐藏好,墨临渊算计着时间,艰难地撑起身子,刚刚好被君非宁瞧见他如此不便又无力的一幕。

忍过一阵眩晕,墨临渊望向君非宁,发现他的眼神充满担忧,心里涌起一丝安慰。他,终归还是有心的。

“皇叔,你怎样了?”

墨临渊在君非宁的搀扶下躺好,低咳了几声道:“无事,劳皇上费心了。”

君非宁顺势在床边坐下,挥手摒退了随侍,看了一圈问道:“叶昭青为何不来伺候着?”

“他出去……替我寻药了。”

寻药?丢下病重的主子独自出去寻药?君非宁自然不相信这个借口,但却也无从反驳,只是冷冷地道:“哼,他倒真是宽心。朕想,不会那么巧要去北边寻药吧?”说完,他仔细观察着墨临渊的神色,想要看出点破绽。

只是君非宁却失望了,墨临渊面色平静地回望他:“这我便不知了……只是瞧他所带的衣裳,应当……不是去寒冷之地,咳咳。”

说完这句话,他似是累极,大口喘着气。君非宁终是不忍见他如此,想要伸手替他抚着胸口顺气,只是还没触到便被隔开了。他转过身,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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