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放松下来,也有了玩闹的心思,赖皮地反抓着他的手轻,用指甲在他手背上轻轻地划着。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君非宁自然将这二人的一来一往都看在眼里,他心中忽然觉得秦筝的笑容在这肃穆的朝堂之上有些不合时宜,于是掩口轻咳了一声。她也听懂了君非宁那满含警告意味的咳声,小心地收敛了笑容,手却没有动,仍然与墨临渊的交握着。
君非宁俯首巡视着众臣,朗声宣布道:“日前朕提出的出兵天苍之事,诸位大人皆没有异议,今日隽王爷举贤不避亲,向朕推荐了一个人。”他对秦筝招招手,示意她上前一步来到中间,“这是秦筝,自幼在隽王府长大,由王爷悉心教导,师从威武将军邵锦华,习得一身好武艺,也懂得用兵之术。朕打算任命她为征北先锋,带兵前去北方汇合邵将军,平定北乱。”
“皇上!”兵部侍郎乐颂亭对君非宁拱手道:“秦姑娘年纪尚轻,又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恐怕……”
“哦?”君非宁随着话音挑高了眉毛,斜眼看着他:“难道小乐大人有更好的人选?”
“臣不敢,臣只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父亲在一旁扯了一下,顿时收住了话音,又转而开口道:“臣只是担心秦姑娘无法适应北地的艰苦。”
“小乐大人不必担心,秦筝并非娇惯女。”君非宁大手一挥止住了这个话题。他从来也只是宣布决定,并非同众人商量什么,是以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意见也不会改变他的初衷。“原定时间不变,本月初十,大军开拔!”
乐颂亭与父亲对视一眼,见他对自己摇摇头示意不要多言,又看看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墨临渊,在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一点姑娘家样子也没有的秦筝,可是也听自己女儿提起过不少这个丫头的事情,她虽然不够文雅但也绝非坏人。所以他不想看着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女娃去前线送死,或者说是带着更多的人去送死。相信有此顾虑的绝不止他一人,至少父亲和王爷都是有此担心的,而皇上也定是明白这一切的。父亲刚刚的意思他明白的很,秦筝是隽王府的人,王爷都没有反对,那么他们更是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去反对。可是皇上呢?他又为什么同意呢?
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君非宁接着宣布了其他出征的事宜便匆匆离去了。乐颂亭看着一边推轮椅一边和墨临渊说着俏皮话的秦筝,俨然一副小女儿姿态,哪里有先锋将领的样子?唉……
眼看着出征的日子临近,墨临渊却不允许秦筝再出门,而她也少见地听话,每日早早起来,一边练功一边等墨临渊回来,下午多是留在书房里听墨临渊给她讲天苍的地势环境和军事特点,晚间也总是在睡前同他进行沙盘演练,熟记天苍人惯用的战术和排兵阵型。秦筝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求知识,她恨不得墨临渊将知道的一切都在这几日之内传授给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从前都不在意这些,到了今日才知道自己所学甚少。
“怎么办怎么办?”秦筝手中紧紧地揪着墨临渊的袖子,一张俏脸皱成一团,沮丧地道:“我什么都不会,这可怎么办?”
墨临渊心中觉得好笑,秦筝的能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所以至今还在为此紧张。也许他此时应当好好劝慰,给她一些信心,可是墨临渊想,不管自己如何安慰,秦筝总归还是不能放宽心的。当年他第一次出征前,不也是一连几天睡不着,脑子里满满的胡思乱想,一刻也不停。虽说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嘴上却不肯饶她:“知道自己没本事还非要逞强?倒不如就此退下来……”
“那怎么行!”原本恹恹的人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坐直身子,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向墨临渊,“皇上都已经下旨了,我怎么能反悔?莫不是你还存了劝我退下来的心思?”
话说完,秦筝看着墨临渊含笑的眼神方才明白过来,顿时又泄了气,喃喃道:“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烦,定不下来。”
“你……”
墨临渊正要再打趣几句,有下人恭敬地敲门禀告说乐泠然到访,要见秦筝。她恍然记起自己曾约好了她的,只是这几日忙的昏了头将这事儿忘得个干干净净。此时只对着墨临渊嘿嘿地傻笑,然后跟着下人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乐泠然见秦筝匆匆而来,额头上甚至有薄薄的汗水,拈了帕子替她轻轻地拭着,嘴上埋怨着:“你瞧瞧你,还真是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我这不是怕你等的急了嘛!”秦筝讨好地拉着她的手赔不是道:“这几日忙了些,也没顾得上再去找你。”
她这一说,惹得乐泠然低着头沉默下来,再抬起头时竟然是衣服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的秦筝莫名其妙又紧张万分:“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
她轻轻地拭掉溢出眼眶的泪水,红着眼睛道:“你这丫头,竟然是真的要去打仗!”
难道这还有假不成?秦筝可不认为乐泠然会不确定此事,毕竟她爹和她爹的爹都是一同在朝上见证了秦筝受封。只是她虽然这般想着,嘴上却不敢这样说,生怕惹得乐泠然真的大哭起来,只能轻松地安慰道:“是啊,那日去找你就是想和你说这事儿来着。姐姐你可喜欢北边的什么东西?等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带了送你!”
“我才不要什么东西,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就成。”乐泠然自脖子上摘下一块儿玉牌放到秦筝手里,“这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今日送给你,希望能保你平安归来。”
那块玉牌方方的,做工算不得精致,不像是行家所制,有些粗糙,玉牌的一面刻着“平安”二字,另一面刻着一个小小的“亭”字。秦筝摩挲着这块尚带着乐泠然体温的玉牌,疑惑道:“这莫不是乐大人之物?”
乐泠然对她点点头,指着上面的字道:“据说这是我爹年少时亲手所刻,当年共做了两块,另外一块不知所踪,这一块便给了我。”
秦筝闻言赶忙将玉牌还回乐泠然手中,冲她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既是这般重要之物,怎能随便赠与外人?姐姐你快收好,莫要摔了!”
“我自是当你做亲妹妹才将此物送与你,怎么算是外人?再说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至少……”说着说着,乐泠然又要红了眼,“至少我也能心安些……”
“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也知道这打起仗来乱糟糟的,若是将这玉牌丢了碎了的,乐大人可不得找我算账?”秦筝故作惶恐地摇头,逗得乐泠然笑了起来,又继续道:“你若真想我平安归来,就快些给我找个姐夫,那我即便是到了阎王殿门口也要返回人间来喝你的喜酒呢!”
“呸呸呸!”乐泠然慌张地捂着秦筝的嘴巴,伸手屈指在桌上敲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然后又责怪地对她道:“你这丫头真是口无遮拦,怎能乱说话!”
秦筝看着她红了脸的俏模样,有心想要逗逗她,抓着她的手不依不饶地追问:“哪里是乱说了?难道让你给我找个姐夫也不该?”
“你明知道我不是……”乐泠然紧张地解释,却见秦筝捂着嘴巴笑出了眼泪,于是又急又气又好笑地伸手呵她的痒,嘴里笑骂道:“你这坏丫头,你这坏丫头!”
二人闹作一团,最终双双跌坐在地上。秦筝笑看着乐泠然的双颊,只道她也是同自己一般因为打闹而红了脸,却不知此时她心中所想同秦筝大不一样。
秦筝将乐泠然送到王府门口,又被她拉着手嘱咐了半天,秦筝刚在犹豫要不要出言打断的时候见她竟然自己渐渐收了声。顺着她的眼光回头望去,秦筝看见墨临渊正在不远处的廊下向这边望着。她对墨临渊笑笑,转过来对乐泠然道:“好姐姐你就放心吧,回去好好洗洗你那哭花了的脸,到时候来看我威武出征!”
乐泠然微笑着对秦筝点点头,又对着墨临渊所在的方向遥遥一福,这才转身离开。
眼见着她上了轿子渐渐走远,秦筝这才松了一口气,来到墨临渊身边。
“怎么,同你这好姐姐也不耐烦了?”他没有错过秦筝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好奇为何她会有此一举。
“那倒不是不耐烦,只是我顶怕她哭的,而且哭起来就没完。”想到乐泠然梨花带雨的样子,秦筝后怕地抖了下身子。
墨临渊呵呵笑着:“你还说人家?那又是谁每每非要哭脏了我的衣裳才作罢?”
“喂,你怎么这样啊!我什么时候哭脏了你的衣裳了?”秦筝耍赖不肯承认,但是心中却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说的好像是实话呢,自己的确是喜欢扯着他的衣襟袖子擦眼泪。
“好好好,是我冤枉你了。”宠溺地笑望着秦筝,墨临渊道,“乐家小姐也是有心的,会哭自然是因为担心你。”
“我当然知道,她还要将自小戴着的平安符给我呢,不过我没要。”秦筝明白乐泠然的心意,也很感激她能对自己如此贴心。
墨临渊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同他回房间,一边走一边说:“我倒是也有个东西要送你,你去床头找找,应当在枕下压着呢。”
有东西给她?疑惑地看着笑而不语的墨临渊,秦筝快步走到内室掀开他的枕头,看到枕下压着的那个小小的东西,突然间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秦筝红着眼眶看着正缓缓入内的墨临渊,用力瘪着嘴巴好让自己不哭出声来。她捏紧了手中的东西等着他靠近。
墨临渊看着她别扭的样子,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然后在靠近的瞬间接住了那个一下子扎到他怀里的身子。轻轻地抬起她的下颌,拇指覆上她的脸颊,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墨临渊皱着眉问道:“难道不喜欢?”
见她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也被弄糊涂了,于是挑眉望着她等她为自己的行为作解释。
“喜欢。”看着手中那用朱砂画过咒的平安符,秦筝小心地将它捋平,郑重地回答道:“你从前不信这些的。”
笑着将平安符接过来,墨临渊扶着秦筝的身子转过去,撩起她的长发,道:“若是我自己,我不信,若是你……”他将平安符上的红绳绕到她颈后轻巧地打个结,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后颈,感觉到秦筝的身子颤了颤,“若是你,我信,且祈求世上一切神灵保你无恙。”
秦筝转过头,墨黑如瀑的发丝自他手腕上滑过,渐渐掩住她衬了嫣红丝线的细白颈项,墨临渊不舍地抚着她的发顶,将她拥入怀里:“我记得你说过当年逃出宫的时候,躲进了那个观音庙,你说那里香火很旺,想来是很灵的。于是我就去了那里替你求这平安符,虽说因着身子不便无法下跪叩首,但也是诚心诚意的,想必菩萨也不会怪罪才是……”
听他这样说,秦筝心里又是一阵难受。那观音庙离城中很远,又小又窄,她没有办法想象他是如何去到那里,又是怎样在那小小的庙中替她祝祷,甚至他还曾想过下跪叩首。伸手抚上垂在自己胸前的那个小小的符纸,秦筝觉得上面细细的朱砂开始渐渐发烫,烫得她自心口突突地,烫得她全身热热的。
她将那平安符放到衣内,让略带冰凉的它贴着自己有些滚烫的肌肤,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对墨临渊笑着道:“看我多聪明,知道你要给我这个,所以才没要乐姐姐的玉牌。这个,可比那石头值钱多了。”
他也配合着她的话笑了,看着秦筝弯弯的眉眼,墨临渊想了想,对她道:“前些日子,我对你太凶了。”秦筝没想到他竟然会开口道歉,吃惊地望着他,刚要开口却被他以指掩住了唇,只得听他继续道:“其实我是害怕,我怕你吃苦,怕你受伤,更怕你会……会就这么离我而去。这些年你这里那里的跑,我虽然没有反对,但是心中是后悔的。我后悔自己答应让你离开我身边,尤其是当我看到你因此受伤的时候,这种悔恨真是无以复加。”
“我知道……”秦筝看着他懊悔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开口安慰,可是一开口又是哽咽的声音。
“不,你不知道。”墨临渊尝试着对她笑,可是怎么也没有办法牵动唇角,“秦筝,我不想你离开我。可是如果你在我身边会不快乐,那我宁可你去到天涯海角。”秦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墨临渊拍着她的背继续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知道吗?一定要平安!”
“我知道,我会好好的回来,我……”她又急急地将脖子上挂的平安符扯出来晃给他看:“我有你替我的求的平安符,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笑着应了,墨临渊揽着她,轻声嘱咐着:“到了那边要听你师父的话,不要恃宠而骄。”怀中那毛茸茸的脑袋用力地拱了拱,他知道秦筝将他的话记下了,“一旦开战……莫要冲在前面……”
秦筝闻言有些不解,想要起身问他何出此言,却被墨临渊用力地按在怀里不能动弹。她只听到他的声音有些特别,嗓子有些哑:“对我来说,永祯不重要……”
“哇……”她再也忍不住,紧紧地环抱着墨临渊,这几日来的压抑和担忧,终于在他殷殷的关切中释放出来,“你讨厌,你成心惹我哭……”
墨临渊任她的小手在自己背后胡乱地捶打,仍是好声哄着:“是,是我不对。”
“那,那你得答应我……我走了之后你不准熬夜!”秦筝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口传来,中间还带着抽鼻子的声音,“也不准不好好吃饭!”
“嗯。”
“不准受凉!”
“嗯。”
“不舒服了不准忍着!”
“嗯。”
“不准……”她像是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半天没有声音。墨临渊正待取笑她,又听见她哽咽着开口道:“不准不想我……”
“好!”他回抱着她,迟疑着低下头靠在她的发顶,轻轻地侧过脸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擦过脸颊,痒痒的,有好闻的皂荚的味道。
“还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她自他怀中抬头,仰脸看着他郑重地道:“后天,别来送我,行吗?”说完了,秦筝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音,眼中的泪水却是更加汹涌,争先恐后地滚落而下,她用手背蹭掉颊边的泪滴,“我怕……我会走不了……”
“傻丫头……”他心疼地唤着她,反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因泪水而格外晶莹的双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然后将自己颤抖的唇试探着印上她的眼。
秦筝像是有些紧张,眼睛虽然早早地闭了,却在触到他的唇的时候不安分地转动着,卷翘的睫毛抖动着刷过他的唇,乱了墨临渊的呼吸。秦筝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又沉重,带着同他嘴唇一般的温润,热乎乎地喷在她的额上。她又想起了那个梦,两只手无措地向上攀着他的肩头,小心地张开眼,对上墨临渊琥珀色的眼睛。她犹豫着要不要像梦里那般对他,又忍不住猜测若真的那样做了,他会如何待她,心里绕来绕去终是没有动作。
墨临渊见她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以为是吓到她了,心里有些懊恼,瞥见自己被她哭湿的衣服,笑着岔开话题道:“看我这一身,你还能不承认吗?”
下一刻,秦筝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破涕为笑,也没有耍赖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而是伸手揽着他的脖子靠上来,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墨临渊,我会想你的,会很想很想你。”
这大概是第一次,她这样安静地贴着他的脸颊,轻声细语地诉说着心意。墨临渊忽然就很开心地笑了,开心得有些紧张。他双手握上秦筝的腰,沿着脊背渐渐向上,然后大掌按在她的心口,感受着她与他同样快速的心跳。他微微侧头,嘴唇擦着秦筝的耳际,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