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要关寨门,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唐虞舜答道:“贺三叔,谷先生想去外面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放心吧,咱们有飞骥,快得很!”
贺三叔憨厚地点点头,又瓮声瓮气说道:“那可要早点回来!这春夏之交的,各种野物到处出没,谁知道有没有狼?”
“好的!”唐虞舜答应得很干脆,等快出寨门的时候他又折返回来交给贺三叔一个小包裹:“贺三叔,我给贺绝、鼻涕娃他们出了个谜语,这是答案,等会儿你帮我交给他们。不过不着急给,等到他们想不出来到处找我的时候再说,好好吊吊他们的胃口。”
“没问题!”贺三叔接过包裹,随手揣到了怀里。
出了寨子门,唐虞舜刚想扶经量力上马,谁知他轻轻摸了摸飞骥的背部,似乎在琢磨这匹飞骥有多高,然后双手轻按纵身一跃,轻松翻坐在马背上:“快走!”
“你会骑马?”唐虞舜惊讶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谁告诉你我不会骑马的?我不会骑马,当日怎么和师父一起行走天下?”经量力对于唐虞舜的惊讶很是不屑,“还有,咱们得赶紧走。这马牙口太小,腰脊都是软的,不能骑乘太久。而且如刚才那位所说,春夏之交万物复苏,豺狼虎豹都会在夜里活动,我们在入夜之前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
唐虞舜心里碎碎念道:我吃惊的不是你以前会不会骑马,而是你在双目已盲之后还能控驭自如好吗?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当下抱着马脖子翻身上马:“把马缰绳给我,我在前面牵着,这样两匹马一起小跑可以走得更快点!”
“为什么要把马缰绳给你?你尽管骑马在前面跑,我在后面保证不拖你后腿!”经量力自信地说道。
“真的假的?”
唐虞舜尽管有些不信,但还是依言打马在前头小跑起来。回头看时,只见经量力一手控缰、双腿夹马,稳稳坐在马背上,只是头部微侧,似乎在倾听前面马蹄声的细微变化,以便随时调整方向快慢,在速度上竟然丝毫不落后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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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虚言恫吓()
两人两马,速度飞快,天色将黑微黑时已经到达苦水塬。
苦水塬与金鸡寨不同,周围没有高耸的寨墙,只有一条漫不经心挖成的沟堑;村子里也没有规规矩矩的四合院,到处是用石块、毛毡随意搭成的低矮平顶土屋,唯一醒目的是村子正中央高耸入云的朝拜寺,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和一堆破旧的土房子呆在一块儿简直就是凤凰落到鸡窝里。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牧人们正驱赶着成群的游羚络绎不绝地回村,苦水塬内外人欢马叫,到处都是一片喧闹。唐虞舜知道,这苦水塬是逃亡途中第一道关卡,如果能顺利通过,以后天空海阔还有得折腾;万一要被马尕娃、毕仁才他们缠住,毒打一顿都是最好的结果,没准儿被他们扭送至县衙领赏,不仅逃跑大计付诸东流,吃饭的家伙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经量力说道:“辅之先生,前面是折密野教的村子,跟我们金鸡寨有世仇,你要小心一点,别离我太远,免得等会儿跑的时候落单。”
“你就放心吧,丢不了!”
别看苦水塬的防御近乎为零,警惕性却非常高,唐虞舜和经量力下马刚在村边站了半盏茶的时间,马上就有十几个半大小子吆五喝六地围了过来,领头的还是老熟人毕仁才。毕仁才也看到了唐虞舜,远远停马喝问道:“禹族小崽子,竟然趁着天黑窥伺我苦水塬,究竟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去北面草原上看看风景,找你们借个道!”唐虞舜笑吟吟地答道。
“去草原上看风景?找我们借个道?你当我是傻瓜吗!”毕仁才对唐虞舜的烂借口根本不屑一顾,“别以为毕教长不知道你们这些禹族小崽子们的鬼蜮伎俩,赶紧给我滚,在毕教长生气之前给我滚得远远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唐虞舜神色不动:“是吗?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不客气法!”
毕仁才不禁勃然大怒,“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毕教长的厉害!黑塞斯(折密野教语,意思是‘圣战士’)们,上去抓住这些异教徒。谁最先抓住他们,他们的飞骥就是谁的,无上上主作证,毕教长从不食言!”
听说谁抓到他们飞骥就归谁,那群半大小子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高喊着“伊塞黑林!”(折密野教语,意思是“赞美无上上主”)就冲了过来。唐虞舜大叫一声“走”,然后翻身上马,避开那群狂热分子向西北方向飞驰而去,经量力则是寸步不落紧随其后。
他这一跑就像捅了马蜂窝,那群半大小子大呼小叫地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吸引更多的人参与围追堵截,也有些机灵的直接跑回家里牵过飞骥再追过来,反倒磨刀不误砍柴工,跑在了所有追兵的最前面。
唐虞舜、经量力所骑乘的两匹飞骥到底牙口小,刚才一路从金鸡寨狂奔到苦水塬,浑身早已乏了,再跑个三五里地就渐渐慢了下来。尤其是经量力骑的那匹,因为驮的人重,直累得嘴喷白沫、汗出如浆,好几次出现失蹄,要不是他技术过硬,早就从飞骥上翻跌下来。
经量力侧耳听了听后面动静,沉声说道:“得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跑下去,这两匹飞骥可就废了!”
“我省得!就在前面!”唐虞舜却胸有成竹。
没成想毕仁才骑着那匹年老体衰的飞骥居然一直紧紧跟在后面,见状大叫:“希巴,赞美无上上主!禹族小崽子们的马力已经懈了,马蹄软得直打跌,就快要不行了!黑塞斯们,大家再加把劲儿,谁最先抓住他们,他们的飞骥就是谁的!”
唐虞舜打马快走几步,便看见前面山脚下有片低矮的丛林。此时虽已是百草丰茂的夏季,但这片丛林由于经常被放牧的游羚啃啮,只有靠近顶端才有稀稀落落几片树叶,夜风一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好像有无数猛兽隐匿其间。在靠近丛林的地方唐虞舜停下脚步,转身静静地看着后面蜂拥而来的追兵,神情安和,丝毫没有被人围堵的惶急和窘迫。
这种表情毕仁才曾见过无数次,每次见到之后都给他留下刻骨铭心的回忆,不是浑身上下被涂满锅底灰,就是脱掉衣服光着身子走回去,偶尔还会面对面排成行相互抽耳光……总之是变着法子折磨你,极力践踏你的人格尊严,让你灰头土脸颜面扫地,却还不给苦水塬的家长们留下把柄:都是孩子们小打小闹,又没伤筋动骨,大人们较什么真啊?于是受了委屈的半大小子只能眼泪往肚里咽。
此时毕仁才突然看见唐虞舜摆出这幅神情,不禁心惊肉跳,下意识勒住飞骥,嘴上还色厉内荏地叫道:“禹族小崽子已经逃不掉了,大家赶紧上啊!飞骥只有两匹,手脚慢了可就没了!”
然而吃过唐虞舜亏的可不止他毕仁才一个人,敢问苦水塬的孩子有谁没遭过他的毒手?现在看他波澜不惊地站在对面,以往各种惨痛的回忆顿时一股脑涌上心头,不少人已经开始浑身打哆嗦。尽管嘴里高喊着“伊塞黑林!”实际上每个人都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唐虞舜策马上前几步,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家都来了?欢迎欢迎!你说来了也就来了吧,还带着东西,尤其还是我们金鸡寨最稀缺的飞骥,当真是盛情难却。那好吧,你们把飞骥都留下,人可以回去了!”说到这里语音一转,急促而大声地下令道:“黑骑三哨,从左面包抄,尽量兜住他们退路,所有飞骥一匹都不放过。青旗两哨,从右面包抄。白旗两哨,跟着我往前冲!”
无巧不巧的是,就在唐虞舜下令之时山夜间蓦然刮起一阵大风,搅动得那片低矮丛林簌簌作响、枝柯乱动,就好像有千军万马要从里面冲出来一样。毕仁才等人本来就被唐虞舜的部署声吓得魂飞胆裂,再听闻呼啸声大作,以为金鸡寨孩儿军已将他们彻底包围,一个个惊惶失措亡魂大冒,不待有人招呼便一齐圈马往来路便逃。
慌乱中,毕仁才从那匹老飞骥上掉了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杂沓的马蹄踩中大腿,股骨应声而碎,剧烈难忍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就算他平时有几分胆色,此刻也忍不住哀嚎出声。然而在一片昏黑之中,凄厉的惨叫声不仅无法吸引同伴前来救治,反而更增添了众人的恐惧,纷纷慌不择路四散迸逃。
听到追兵狼奔豕突的逃遁声,经量力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唐虞舜身旁好奇地问道:“你早就知道此处山脚下有片丛林?”
“嗯!”唐虞舜没有否认,“这些年金鸡寨和苦水塬你来我往不知打了多少次交道,不敢说对周边地形全都了如指掌,至少大致地形地貌还是知道的。当然,其中多少也有些侥幸因素,比如领头的是毕仁才那个笨蛋,而不是马尕娃;再比如天公作美,天色正好昏暗朦胧难以辨物,又恰好来了阵大风。”
经量力无声地笑了笑:“这已经很好了!有时候做事就跟打仗一样,有个三两成的把握也就值得拼一拼了,要是胜算达到六七成,完全可以放手去做,反倒是胜算达到九成或者十成的时候需要好好掂量一下,因为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唐虞舜也笑了笑:“无论怎么说,我们算是暂时逃过一劫。”
面前这片草地上原本站满了杂遝的飞骥和热血的少年,而眼下只剩下毕仁才一个人在那里辗转**,陪伴他的唯有几只跑丢的烂皮靴和那匹衰惫的老骥。经量力从飞骥身上缓缓翻了下来,爱惜地抚弄了几下才对唐虞舜说道:“咱们也走吧!他们家里人发现孩子丢了,会很快找过来的,被他们发现又是件麻烦事。”
唐虞舜也翻身下马:“辅之先生说的极是!这地上所躺之人名叫毕仁才,其父乃是苦水塬教长,威望素著,可不像刚才那群孩子这么好对付。如今我们马力已乏,只能步行,万一他看到爱子惨遭荼毒,一怒之下追杀我们三五十里,那可真就麻烦大了!”
“那还不赶紧走?”
“嘿嘿,走当然要走,只是他们既然胆敢抢我们的飞骥,总得收点利息才行!”说着唐虞舜跑过去牵起那匹老飞骥,还不忘嘲弄毕仁才几句:“我说毕教长,你也太客气了吧?我就是想借个道去北面草原上看看风景,你居然带着那么多人热情欢送,临到末了还送了匹飞骥代步,如此深情厚谊,唐某实在感激莫名。至于这个赠礼,唐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好生受了!”
“你——!”毕仁才气得差点吐血,“禹族小崽子,今天这仇我是记下了!我向无上上主保证,以后但有机会,一定屠尽你们这些异教徒!”
“等你能走路了再说吧,毕教长!”唐虞舜不顾毕仁才的谩骂,牵着那匹老飞骥与经量力汇合:“辅之先生,我在前头带路,山险路滑,你可多加小心。对了,你说咱们走夜路会不会碰到狼?”
“有可能!”
“万一碰到了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
“我?”唐虞舜翻了翻白眼,“我身子骨小,只怕还不够给狼填牙缝的。您身强体壮、骨肉匀称,嚼起来比较筋道,还是您来吧!”
经量力冷哼数声:“就知道你这个小滑头靠不住!放心吧,草原上的狼一般都在午夜丑时左右外出活动,凌晨前后活动最为频繁,等到太阳升起便会返回巢穴休息。我们只要在子时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点火宿营,便不虞与狼邂逅!”
十一、包裹内容()
不提唐虞舜和经量力在山路上摸黑前行,且说贺三叔天黑之后关门落锁便径自回家,根本没想过唐虞舜有没有回寨子的问题,毕竟寨子有东西南北四个寨门,他看守的只是其中之一,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绕道其他寨门回去?而且之前他已经提醒过了,凭唐家二小子的聪明伶俐劲儿,还能误了时辰?
事实上,除了唐虞舜这个脑髓里有点贵恙的家伙外,金鸡寨上上下下一千多口人从来没有谁冒出过“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之类大逆不道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天下虽大,但属于自己的世界只有眼前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或许包括白露镇,但绝对不包括西南九十里外的清胡县城。在这片不大的天地里,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葬于斯,他们也继续这样生存下去,直至久远。所以他们根本想不到除了金鸡寨,唐虞舜还能去哪里?
吃饭的时候,贺三叔看到贺绝才想起傍晚时分唐虞舜交给自己的小包裹,当下笑着问道:“愣娃,你虞舜哥出给你出的灯谜,你猜到了么?”
“嗯?”贺绝眨眨眼睛,“虞舜哥没给我们猜谜语啊,今天一下午我都没看到虞舜哥,还到处找了他半天,也不知他干嘛去了。”
“还装!”贺三叔以为自己儿子是抹不下脸子,不肯承认,便从怀里掏出那个包裹晃了晃:“今天傍晚的时候,我看到你虞舜哥和那个谷先生牵着飞骥从北门出去,说是要到外面散散心,然后就递给我了这个包裹,让我等你想不出来到处找他的时候再交给你,好好吊吊你的胃口。怎么,看来你还不够着急啊!”
贺绝心里好奇,忍不住叫道:“我着急,我着急,快给我看看!”
贺三叔很是戏耍了一会儿儿子,才把包裹交给他。贺绝拿到手后便迫不及待拆解起来。
最外面是层破布,拆开之后发现里面还有一层,再拆开发现里面还有一层,就这么连续拆了五六道,还不见里面究竟包的是什么东西。贺绝心里暗暗犯嘀咕:该不会虞舜哥和自己开玩笑,里面放的是“挠挠”、“我跟你开个玩笑”之类的纸条吧?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拆下去的时候,包裹已经到了最里层,里面确实是张纸条,不过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也不知写字的纸从哪儿淘换来的,皱皱巴巴不说,不少地方还被虫蛀过,能在这么千疮百孔的小纸上写下那么多字,也真难为了写字的人。
贺三叔一直在旁边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见状不禁好奇地问道:“哟,这是什么灯谜?怎么谜底要写那么多字?”
“看完了再告诉你!”贺绝知道老爸不识字,也不避开他,当下就着如豆的菽油灯看了起来。信开头写着:“字付贺绝,汝观此信时须平心静气,切不可有狂呼跳掷、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等失态之举,以免为他人窥出端倪。有此方可续读下文,不然则待他时可也。”
看到此处,贺绝心中已经泛起某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接着看了下去:
据孩儿军报,近日白露镇上有张贴告示海捕江洋大盗者,其征为双目被剜,即谷先生也。然谷先生非为盗为窃者,乃为仇家所陷,故以此罪名捕之。吾暗筹之,不日当有人至金鸡寨察访,故拟先避之。而谷先生双目已盲,行走不便,当有人为之相。吾素有穿州越府、周游天下之意,因自荐于前,获谷先生首肯,遂与之俱。及汝阅此信时,吾与谷先生已启程北上矣!
看到此处,贺绝就算再镇定也忍不住惊讶出声:“啊,虞舜哥他——!”旋即他又想起信前的叮嘱,强忍着慌乱继续往下看:
吾与谷先生虽去,然金鸡寨有数事未了,略书于下,望汝遵办。
日后有人察访谷先生之事,不可言吾为甘心同往,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