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东厂厂卫司公公。司公公将手一挥,有一人被侍卫押了过来,这人一见韦兴就颤着声音说:“韦公公,正是那祁老三将张百户炸没了,我们乱作一团,连东华门的大门都没碰着。”
韦兴一口气堵在喉哤,只觉快喘不上来,他手指司公公高喝:“姓司的,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朱祐樘在他手中面色不改:“韦兴,原来你在灵堂埋下了炸药,想将我们一众兄弟炸个粉身碎骨,真是好狠的心肠,不过红莲教已暗中通知做火药那‘雷神’,他替你做那火药是堆废物,怎么也炸不了的。”嘴中虽然如此说,心里却一阵后怕,假使被韦兴等人得了手,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韦兴还没说话,张如曹却大喊道:“你们莫要得意,神武门外孰胜孰败还没成定论,太子在我们手中,你们快快退下,否则我先砍上太子两刀。”他眼露凶光,状若疯狂。
韦兴被他这话点醒,禁不住也高喝道:“你们还要不要太子性命?”
正在此时,又一人大步跑来,高喊道:“刘太傅,宫里作乱的侍卫也全被抓了,神武门的攻势已停,那帮人已溃不成军。”
韦兴和张如曹对望一眼,听宫外的声音是越来越小,一颗心早沉了下去,他们原计划用火药炸了朱祐樘等一众皇子,听到一声巨响以为诡计得逞,赶紧派拉拢过来的侍卫到宫门接应,又在慌乱中遇到朱祐樘,以为朱祐樘侥幸躲过了灵堂爆炸,不由分说上前杀死了朱祐樘身边侍卫,又拿朱祐樘作人质,静等里应外合,熊平顺等人攻进宫里,没想到节外生枝,灵堂的火药根本没炸,反是张青被为慧姑报仇的祁老三炸了个血肉模糊,张青手下众人仓皇失措,东华门和神武门的一众贼人以为那声响是动手信号,就不顾一切杀了出来,覃吉正在向刘健报告从丁四那里听到的消息,听到门外攻势,知道情况有变,赶紧派人与京团提督白正雄联系,又组织宫里侍卫抵抗,将形式稳了下来。
韦兴与张如曹知道大势已去,两人不由都是面如土色,韦兴看了眼面前众人,哈哈笑了两声:“是我运气不行,终欠了几分,以至功败垂成,没能做得大事,不过,今天可是要太子跟我一起陪葬,这份荣幸,史书有几人能得?”说着,就要拿刀向朱祐樘砍去。
八 六 惊心()
八六惊魂
众人没想到韦兴说动手就动手,一时间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韦兴行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喊:“伯父。”
韦兴却是一下子停了下来,不敢相信地看向面前人群,随着那声高喊,熊天雷几步走出人群,脸上神情复杂,有几分仇恨又有几分悲戚还有几分无奈。
韦兴看着熊天雷,睁大眼睛说:“天雷,真的是你?你怎会在皇宫里?我不是让你爹把你送到江浙了吗?”
韦兴此言一出,丁四不由大惊,覃吉等人都盯着熊天雷,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多了这样一个人,他和韦兴到底是什么关系。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熊天雷躬身施一礼道:“我在江浙侥幸找到了我娘,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娘,没死,我才知道,我居然有这样一个伯父。”
周围人都是不明所以,不知道熊天雷怎么扯到这样一件事上,丁四听到耳中却是无比惊讶,只是不明白韦兴怎又成了熊天雷伯父。众人一头雾水中,只听韦兴失声叫道:“你爹没听我的话,居然骗了我,他没有……”面对熊天雷,后面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下去,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愤懑。
熊天雷点点头:“是,我爹与我娘患难于共,情深意长,他怎么会对我娘下的了手?所以,他暗中带走了我娘,找了一个面容相似的女子代替。”
韦兴的脸色变得又有些尴尬,他艰难地对熊天雷说道:“天雷,你别怪我心狠手辣,实在是这事情过于重大,你娘妇人之见,甚至吵着要将谋逆之事说出去,因此我才万般无奈,勒令你爹将你娘灭口。”
熊天雷又缓缓说道:“那日你听说破水潭发现女尸,以为是我娘的尸体被发现,生怕牵连到我爹,所以才安排了郑魁顶缸,是不是?”
韦兴点头说:“是,我原以为你爹听我安排,杀了你娘,就怕你爹被人发现疑点,他正在做大事的时候,又怎能被人注意?所以我找人使郑魁故意出逃,引起大家注意,又使他承认了罪状,安排他在狱中自杀。但是没想到,你又和人在暗中查郑魁的死因,我怕你查出来是你爹杀死你娘,心里难受,所以把涉及此案的人都灭了口。”
丁四在人群中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整个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正在感慨时,就听到熊天雷颤抖着声音说:“我娘说,你照顾我家颇多,我们欠你不少,让我不要恨你,你也是可怜之人。但是,你为何不认祖归宗,光明正大地和我爹论了兄弟,咱们一大家子相互有个照应,也强似现在情形……”
韦兴一声苦笑:“天雷,你说得容易,我幼时家贫,为了活命自残身体,进了这皇宫,现如今,哪还有脸见列祖列宗?我后来千方百计打听到你爹下落,知道熊家情形,尤其是见熊家有后,自是喜出望外。天雷,那天我偷偷见了你第一面,当晚就高兴得难以入睡。我没脸入熊家的祖坟,可是熊家还有后人……”说到后来,他脸上涕泪俱下,悲喜交加。
熊天雷见他如此,不由大声问道:“你为何又要做这谋逆之事?”他声音悲愤,似乎要把心中所有委曲与愤怒喊了出来。
韦兴闭了眼,又是一阵大笑:“天雷,你身在民间,不知这皇宫里多少龌龊之事,我跟着梁芳跟着万贵妃做下不少事情,哪一件都是要性命的大事,可是等太子继位了,哪有我们活命的机会?万妃在世时梁芳与我策划废掉太子,但太子福旺,被他躲了过去,自从那时,不管梁芳怎么想,我就筹划做这事。从古至今,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咱们一出生就受尽折磨,所受非人,他们尽享荣华富贵,肆意胡作非为?我就是不服,就是不服……”
他这一番话似乎说出了张如曹等人心中想法,张如曹禁不住也喊道:“韦公公,别与他们废话,今天举事不成,是咱们福薄,索性咱们就杀了太子,也教史书记上咱们名字,算咱们不枉活这一场。”
他话音没落覃吉已跳上前去,手中拿着从一旁士兵手中夺过的长剑,架在熊天雷脖子上,恶狠狠对韦兴说:“韦兴,你手里有太子,现在你便宜侄子在我手里,你胆敢动太子一根毫毛,我就教你熊家绝了后。”
韦兴本是一心杀了朱祐樘,见此情形不由大喊:“覃吉,你敢……”就见熊天雷身后又顶上几把长剑,他稍敢动作熊天雷身上就会捅上七八个窟窿。
他思量了一会,面如土色,挣扎着说:“罢,罢,罢,你们放了天雷,我放了太子,但是,太子,你须向我保证,所有事情都让我一人承担,天雷从不知有我这样一个伯父,千万别让他受这无妄之灾。”
朱祐樘点头说道:“如果他毫不知情,我定不会迁怒于他。”
韦兴对覃吉喊道:“你让天雷走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他,我本想给他荣华富贵,没想到反牵连他进这场变故,说到底,也是我对他不起。”
覃吉松了一口气,急忙说道:“你放开太子,让太子过来,我同时放了你家侄子。”
韦兴还没说话,张如曹就大声制止:“韦大人,不可轻信覃吉所说之话,如果放了太子,咱们插翅难飞,熊大当家和熊天雷都难以活命,咱们这么长时间辛苦就白白成空,只是赔上自己性命。”
韦兴脸上变幻不定,到最后一声长叹道:“事已至此,垂死挣扎已毫无意义,我信太子一言九鼎,断不会骗我。”说完后手一松,将朱祐樘往前一推,朱祐樘踉跄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这边覃吉也放开熊天雷,两人相向走去。
就在两人快要错肩而过时,张如曹忽然疯了一样从后面冲了出来,一把刀向太子砍去,嘴里喊道:“我还是不服,我还是不服……”一旁众人始终未及,眼睁睁看着他使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向朱祐樘身上砍去。
就在电光石火一霎那,熊天雷忽然一把推开朱祐樘,那刀就一下子砍中了熊天雷,深深陷在他肩膀上。旁边侍卫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围住朱祐樘,另有侍卫跳上前去,将张如曹牢牢制住。
丁四几步跳上前去,扶住熊天雷,只见钢刀顺着他右肩劈了下去,鲜血把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不由急忙喊道:“天雷,天雷……”
韦兴已被侍卫押了起来,犹自挣扎着向熊天雷处冲去,嘴里还喊着:“天雷,你不敢出事,熊家就你一个后人了……”
一团混乱中,朱祐樘惊魂甫定,旁边司公公等人高呼:“天佑太子,遇难呈祥。”朱祐樘强自镇定了一下,对覃吉吩咐道:“速传御医,务必救得熊天雷性命。”旁边早有人飞奔而去。
朱祐樘几步走到熊天雷面前,熊天雷此时脸色苍白,双目眼光游离,看到朱祐樘上前挣扎着似是有话要说,朱祐樘赶紧制止道:“你切莫说话,务必打起精神,等你脱了险,我再单独见你。”熊天雷似是听到了朱祐樘的话,不再挣扎,双眼一闭,大颗大颗泪水从眼中渗出,滚成一团。
正在这时,几名御医匆匆赶了过来,朱祐樘不待他们行礼立刻令他们救治熊天雷,几名御医忙活一阵,终于替熊天雷止了血,用白布将伤口缠上,擦着头上汗水上前复命说:“这人性命无甚大事,估计一条胳膊是保不住了。”丁四听熊天雷性命无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朱祐樘已下令将熊天雷赶紧抬到御药房。
这边刚刚忙定,覃吉走上前对朱祐樘禀道:“刚才有侍卫报告,东华门的贼人已死伤大半,神武门的贼人也没来得及逃走,那领头儿的熊平顺也在混战中被砍死了。”
韦兴听到覃吉所说,身子已瘫了下来,嘴里喃喃说:“我只想着奋起一击,哪想到天不容我,这老天到底还是没长眼的,害我一生,更教我身边人受到牵连……”他正说着就见眼前走来一双糊着白布的靴子,正是朱祐樘来到他眼前,朱祐樘怜悯地看着韦兴,沉声说道:“韦兴,你可知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少小经历,你也曾耳闻,只是困苦磨难亦如砺石,强者不息,用以自励,经历风雨,更惜花时。你虽出身贫困,但得意时竟为虎作伥,本就是逆天之举,以你之谋划,即使得逞,也是鱼肉天下百姓,误尽天下苍生。此时此刻,你还怨天尤人,难道你没听说“自作孽,不可活”一语吗?”
说完之后,理也不理身后韦兴一众人,傲然前行,扬长而去。
八七 相 送()
八七相送
北京城外,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湛蓝的天空如同洗过一样,秋日的阳光晒得人格外舒服,一切都笼罩在宁静平和之中,官道上行人稀少,长亭处有几人正在依依话别。红莲教圣姑白衣长发披肩,一头锦缎似的头发没有一件饰品,越发衬得她人淡如菊、素雅无比,她身旁新任护法诸葛成元一袭青衫,气宇轩昂、镇定自若,白衣含着泪向前面李子剑等人说:“诸位莫要悲伤,圣姑护法地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成护法在弥留之际告诉我,他早知道自己得了恶疾,所以将身作饵,使曹公公一伙认为红莲教被他们牢牢控在手心,若非如此,他们定不会掉以轻心。成护法说,他即使到地下见到圣姑,也是没什么遗憾的了。”
李子剑、白博文几人也不禁垂了眼泪,只觉满嘴苦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白衣勉强止了眼泪,对李子剑等人拱手说:“四位堂主,我和诸葛护法将马圣姑和成护法还有红裳的骨灰送回思灵山,也就是七八日的事,诸位不用远送,不日后我们就会归京,这几日就辛苦诸位了。”
李子剑等人也将手拱起说:“圣姑放心,如今红莲教大局已定,你与护法不必牵挂教内事情,凡事都有我们。”
白衣和诸葛成元齐声说道:“有劳各位了。”说完之后,两人齐齐上马,几名侍卫随即上马,白衣在马上又向李子剑等人说:“诸位请回吧。”说完后转过头来,将马腹一夹,嘴里喝道:“驾。”所骑之马如同离弦之箭,一下子就飞跑起来。
看白衣等人渐渐远去,白博文对其余三人说:“咱们也回吧。”其余三人齐应一声,四人翻身上马,转身催马向总坛方向奔去。
四人离去没多长时间,一人一骑又从京城飞奔而来,他奋力挥着马鞭,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着急,正催马向着白衣等人去的方向驶去。那人眼似点漆,满脸正气,身材挺拔,一身青衣,外罩无袖背甲,腰束青丝织带,正是丁四在匆忙行路,不过他身上佩一把金光闪闪腰刀,在阳光下正发着凛凛的光。他追了大概有四五里路远,终于影影绰绰看到前面白衣等人的身影,心里一阵高兴,不由高喊着“白衣”,一面又催马前行。
白衣正在赶路,忽听到后面有声音呼喊自己名字,就不由勒了缰绳,向后看去,就见尘土飞扬中,丁四正挥手向自己奔过来,金色的阳光将丁四脸庞妆点得生机勃勃,白衣心里就是一痛,眸子就暗了下来。
转眼间,丁四已赶到眼前,诸葛成元见白衣停下,也都将马缰一勒,一齐围了过来,白衣赶紧稳稳心神,向众人说:“只是京城的一位朋友,无事。”说完后跳下马,向丁四迎去。
丁四也从马上跳下来,几步走到白衣面前,急急说道:“白衣,你这是要到哪里?”
白衣看他身上装束,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只是低低说道:“恭喜你重任捕快,听说太子赏你金刀,封你为金刀捕快。”
丁四脸上一红:“那是太子的厚爱,其实我什么力都没出。我听说你不要太子丝毫封赏,太子现在一直耿耿于怀呢。”
白衣轻轻一笑,若轻风拂面:“我跟太子说,红莲教站在太子一方,并不是为了富贵利禄,只要太子能够做一个好皇帝,使天下百姓有一温饱,红莲教愿天天为太子颂经布道。”不待丁四说话又径直问道:“那日匆忙别过,还不知熊天雷、巧姑及陈先生的情况,他们都还好吧?”
丁四声音低了下来:“天雷总算保得了性命,但一只胳膊却没保住,他已在碧云寺落发为僧,法名觉空,我昨日才探过他,他现在日日诵经,说是为父亲赎罪;陈先生也万幸被救了出来,但因惨遭张青一伙人的毒打,身子已是垮了,巧娘前日陪他回了应天府,说要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好好伺候在身旁。”
白衣嘴里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可有祁前辈的消息?”
丁四摇摇头:“那日众人只见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用火药把张青炸得血肉模糊,等硝烟散去,却是再也没见到祁前辈。”
白衣强忍着眼里的泪:“是我连累了祁前辈及慧婆婆,若是没有我使你央了慧婆婆,他们哪有这场风波?”
丁四低声安抚道:“白衣,你莫要自责,慧婆婆宅心仁厚,她若是黄泉下有知,定不会怪罪你。白衣,你不要难过。”
他声音醇厚,句句发自肺腑,白心不知为何,只觉心中大恸,恨不得俯在丁四肩上大哭一场,但是咫尺天涯,那一步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两人四目相对,都能看到自己眏在对方眸子里的身影,但是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