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姑又是一串眼泪从眼角渗出,不住喘着气说:“三哥,是我对你不住,常常拘了你,让你做这那。”
祁老三涕泪俱下:“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这一世,最高兴的时间就是和你守在一起。”
慧姑又喘了几口气说:“我也是……”一句话不待说完,却是呼吸渐渐弱了下来,待到后来,身子已是一片冰凉。
祁老三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坠在悬崖下,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是反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慧姑,你怎丢下我一人?”他紧紧抱住慧姑,呆坐良久,脸上老泪纵横,伤心欲绝,恨不得就这样陪了慧姑一块去。
祁老三枯坐半日,直到中午时神智才有几分清明,他颤着手将慧姑放在床上,又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才跌跌撞撞爬下树屋,用铁锹挖出一个墓穴来,此时烈日当空,祁老三脸上汗水与泪水织成一片,一滴滴都落在脚下泥土里。就这样忙了好大一会儿功夫,眼看着就堆成了一个坟墓,祁老三又找来一块石头,一笔一划凿出几个大字来:“祁士显之妻李慧姑墓。”他用尽全身力气,把这石头做成的墓碑立在坟前,用手抚摸了好大一会儿,嘴里喃喃唤了半日“慧姑”,字字泣血,声声泪下。到末了,竟不知不觉昏昏睡了过去,梦里面只见慧姑满面含笑,指着自己说:“祁老三,我要你陪我去再回到江南,听听江南的雨,看看江南的花。我还要你跟我去看看塞北的雪,大漠的月。”祁老三一喜,伸手去拉慧姑,不由从梦中醒来,抬头一看,夜色沉沉,天上繁星点点,手摸到冰冷的墓碑,才想起慧姑和自己已是阴阳相隔,心里不由又是一阵大恸。
待到朝阳初升,天色大亮,祁老三才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哑着嗓子说道:“慧姑,你切等我,只等我报了这仇,便日日来此陪你。”说完后起身,走到树屋前,垂泪道:“这屋子本是为你造的,没了你,要这屋子何用?”一边说一边点亮火把,使劲往树屋一投,那屋子就立刻被点燃,随即火势越来越大,原先精致的屋子很快就成了一火烬。待到后来,火势渐小,只有漫天的灰烬随风起舞,久久不散。
正在这时,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却传了过来,祁老三静立在灰烬里,并不回头,心里却想:若是张青这伙人来了,势必要炸他们个稀巴烂,让慧姑看了,这帮人是如何得到报应的。他正想着,却只听身后一声惊喝:“这是怎么会事?”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焦急。祁老三缓缓回过身来,却见到白衣站在身后,旁边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原来,白衣一直打听不到祁老三等人的消息,既担心他们的安全,又不知丁四是否将消息传给祁老三,只能一边派人打探他们下落,一边隔了几日又到无忧谷一趟,却不想今日和成士龙一起到此,刚好遇上了祁老三。
祁老三见是白衣,倒把满身戾气收起了一些,眼泪不由从眼中淌了下来,长叹着说:“你来得正好,难得慧姑在世时与你有几分缘份,你在她墓前磕个头,算是送她一程吧。”
白衣闻言大惊,急忙上前问道:“慧婆婆怎么了?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祁老三看着白衣,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半天才意兴阑珊地说:“这事虽与你有几分关系,但到底也怪不到你头上,你随我来。”说着几步就走到慧姑墓前。
白衣听得更加糊涂,看祁老三神情,又不敢多问,只好随他来到墓前,眼见墓碑上清清楚楚写着“祁世显之妻李慧姑之墓”,才晓得刚才自己没有听错,想到慧姑音容笑貌,平时对自己是照顾有加,白衣不由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又想到祁老三刚才的话,隐隐猜到慧姑必是因为自己托丁四传话,这才冒了风险,心中不由暗恨不已,伤心中又夹了些自责,到后来哭得是肝肠寸断,竟再也停不下来。
祁老三见她哭得伤心,不满之意又淡了几分,哑着嗓子说道:“慧姑宁愿冒着性命之险,也不愿我受张青那帮人的胁迫,替他们造了火药,让他们做伤天害理的事。你回去跟那什么太子说,那火药最终是炸不响的。”
白衣跪到在墓前,哭得是泣不成声:“都是我考虑事情不周到,使慧婆婆惨遭毒手,我……我……”
祁老三向天长啸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必报了这深仇大恨。”说完后摇摇晃晃转身,径直要出了谷去。
白衣禁不住喊:“前辈,千万不要冲动,等咱们商量了一块行事。”
祁老三回过头来:“我主意已定,你莫要拦我,慧姑在世时对你颇为喜爱,你若有心,今后就多多祭拜慧姑吧。”说完后随手抛出一枚火药,只见火光一闪,雷鸣声骤起,待到烟火散去,谷内已看不到祁老三身影。
八一 所 求()
八一所求
白衣追了一会儿,不见祁老三身影,无奈又回到谷里,四下里张望,只见四周一片残败,原先温馨漂亮的树屋已被烧得支离破碎,偶尔有没烧尽的火在苟延残喘,很快又被风吹熄了,虽是夏日,白衣却觉得身上阵阵凉意,她不由垂泪对成士龙说:“我还是想得简单了,白白让慧婆婆送了性命。”
成士龙摇头说:“不是你想得简单,是那些人既狡猾又凶残,看样子,他们是势在必得了。我虽然与那慧婆婆素未谋面,但看今日情形,她也算是个女中丈夫了,能辨清大是大非,又不肯苟且偷生,也可以受我一拜了。”说完之后,举步走到墓前,恭恭敬敬朝着慧姑的墓拜了三拜。
白衣也跪在坟前,重重磕了几个头说:“婆婆,你待我恩情深重,又在我孤苦伶仃时肯收我做义女,着实对我不薄,没想到还没报答您老人家大恩,又拖累您身处险境,致使您失了性命……”说到后来,白衣又是一连串眼泪流了下来,滴在慧姑坟前湿了一片。
成士龙见她哭得伤心,禁不住在她背后说:“白衣,你用不着自责,世间事难以预料,这原是你也没想到的。我想,如果你没有将张青等人的真实意图告知慧姑,假如被他们得了手,慧姑肯定会后悔不已,余生都在自怨自艾中,那祁老三又怎和她有快活日子过。更何况,人固有一死,司马子长曾有话说:‘问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慧姑也算是死得其所,现在大敌当前,你千万不可伤心过度,误了事情,使那些坏人得了逞。”
白衣听成士龙这么说,用力抹了把眼泪,咬着嘴唇说:“护法放心,我定会拼了性命,也不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圣姑、红裳、慧婆婆这些人的死,到最后总会有个说法。”
成士龙听她提到“圣姑”两字,心里不禁一痛,强撑着没在脸上露出来,重重呼口气对白衣说:“白衣,那伙人居心不良,却又是诡计百出,现在因为要借红莲教的势力对咱们是百般拉拢,但其实对咱们是有所提防的。若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幕后主使那人面都不露一下,那曹公公只是马前小卒,他背后行事之人当真是心机深不可测,想来谋划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咱们真得步步小心,步步谨慎。”
白衣低低答道:“是。”又忽然问道:“护法,有个事儿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段青莲没音信这么长时间,曹公公竟毫不怀疑,连消息也不打听一下?”
成士龙心里涌起淡淡的伤感,但随即又淹没在浓浓的骄傲中:“听曹公公口气,他后面主使之人对汉末的黄巾起义颇为推祟,坚信谋事若要成功,必要散布些鬼神之说,所以一定要借助红莲教为他造势。我又趁机误导曹公公,让他相信红裳死后,我与段青莲在争权夺利,他恨不得红莲教内不太平,自是毫无疑心,何况他交待的事,咱们也都帮他们做得顺顺利利,他怎会想到咱是阳奉阴违,他原以为能将我控制在掌心,就能让咱们服服帖帖,这真是白日做梦了,你我拼了性命,求得无非是心安理得,求得无非是天下苍生。”他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听得白衣是心里钦佩不已,但却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对劲,好像哪里没有听明白一样。
成士龙原也是性情平淡之人,但今日慧姑之死使他颇有共鸣,不禁也有几分激动,又对白衣说:“白衣,这些日我将红莲教大大小小事情都与你交待完毕,你性子又聪明,定会做得极好,雷堂和电堂新提上的周子元和洛新霞,都是忠心耿耿之人,红莲教教内必不会有什么差错。如哪日我有了意外,你可任诸葛成元为教内护法,这人有胆有识,我栽培已久,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白衣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突,不由说道:“护法怎可如此说,现在红莲教若没了护法,又怎生是好?”说到后来,已是大急。
成士龙轻轻咳了一声,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掩饰说:“你不要着急,我今日感慨颇多,原也是受慧姑之事影响。”说罢将话题一转道:“这太子也是有几分血性的,敢于不顾自身安危,引蛇出洞,也算是好胆量。”
白衣沉吟着说:“我觉得太子此番布置,也都是形势所逼,原先万妃得势,他一直致力自保,想必朝堂上也是没甚势力的。而这次谋逆,到底有哪些人涉及,现在都不太清楚,我猜太子定是想借着这次事情,能将朝堂上众人忠心看清楚。只是不知太子是否布置停当,能否将谋逆之人一网打尽?”
成士龙叹道:“他若是没这本事,以后这位置也是坐不稳的,更别说什么黎民苍生,天下清平。”心里不禁想道世人看这皇帝做得消遥,岂不知要做个好皇帝,又岂是容易的事?只盼太子能有几分手腕,将这天下能梳理一番,使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过上舒心太平日子。他心里一番感慨,一抬头见天色不早,便对白衣说:“白衣,咱们日后若能破了那伙人阴谋,再来慧姑坟前凭吊,将这喜讯安慰慧姑在天之灵。”
白衣又跪在了慧姑墓前,嘴里虔诚祈祷:“婆婆放心,我会多使人留意祁前辈下落,定不会让他再落到张青等人手里。”
两人一路上行程匆匆,不顾天气炎热,很快出了深山,成士龙只觉白衣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索性就停了下来,对白衣说:“白衣,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千万不要客气。”
白衣脸上微微泛出些红色,倒不似平日里大方,微垂了脸说:“护法,我那晚托丁四替我向慧婆婆传递消息,现在慧婆婆遭了不测,我只是担心丁四的安危。”又看向成士龙说:“护法,你放心,我既然重归红莲教,就不敢再奢望和丁四再有什么牵连,只是现在心里总放心不下,我想到镖局探一下丁四是否消息,你看可否使得?”说到后来,眼神清明,神色从容。
成士龙想了一想,点头说:“这原也是人之常情,他既帮了咱们这般大忙,怎可不顾他死活?你只管前去,如需人手,红莲教责无旁贷,你尽可以派了人去,只是现在形势复杂,敌我不明,你切也小心自身安危。”
白衣赶紧答应,两人就此分作两路,白衣径直向京城方向而去。不过一个时辰,白衣就到了聚义镖局的门前,她见镖局也没甚异常,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在镖局门口藏了半日,也没见丁四的身影,她心里不禁有几分着急,心想:镖局派丁四等人护院,不知是张青那帮人人手不够,故雇了镖局镖师替他们卖命,还是那熊平顺真与东厂一帮人有什么勾结?想来想去,越发不敢冒然行事。到了最后,看到一个半大的小子正在那卖果子,一时之间没甚生意,他自有几分惫懒,便走上前去,拿出几文钱,请那小子打听一下丁四是否进镖局里。那小子抓过钱,笑嘻嘻看了一眼白衣,满面春风应了,没过多大一会儿,就跑过来对白衣说:“里面的人说,丁四出去护院了,还没回来。”白衣听小子这样一说,心里倒多几分安定,她又有几分惆怅地望了几眼镖局,只好怏怏离去。待走过几条街后,从她身后超过来一个人,这人身材魁梧,在人群中甚是打眼,他大步流星,几下就把白衣落在后面。白衣与这人一错面的霎那,却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但仔细想去,这人在她脑海中又无迹可寻,她心里暗自奇怪,自己眼力尚可,见过的人十之**能记起来,但这人怎么却既既熟悉又陌生,走了半晌,忽然脑海里灵光一现,这人应是聚义镖局大当家的熊平顺。她和丁四在东厂衙门前盯梢时,也远远地见过熊平顺一次,把熊平顺形容看了个四五分,虽不甚真切,但大概轮廓还是能记起来的,再加上她和熊天雷接触好几次,熊天雷容貌又有几分随熊平顺,因此乍见熊平顺顿觉几分熟悉。就在她思来想去这会功夫,熊平顺早不见了踪影,白衣心下颇有些遗憾,若早能认出来熊平顺,说不定还能从熊平顺那里打听下丁四消息。她四下又打量了一会儿,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只好又迈步向回去的路走去。
八 二 谋逆()
八二谋逆
就在白衣四处寻找熊平顺的时间,熊平顺已大步流星上了紫艺阁二楼,他想了想刚才看到杜鹃花摆放位置,举步就向天字号一间房走了去。他也不敲门,将门一推,看到里面熟悉的身影,原来大大咧咧的嗓门竟低了下来:“今日有事缠身,倒晚来了一步。”
他此话一出,里面坐的人还没答话,屋顶梁上一人却不由心头一喜,暗自庆幸道:我这些日子费尽心机,总是没法混进来,这次真是上天保佑,给我撞对了一次。原来,梁上这人正是陈时言,自从那日丁四托了茶业店王掌柜给陈时言带了消息后,陈时言便暗中注意这紫艺阁来,他原是心细之人,没过多久就发现此处明为茶坊,其实却似是一个据点,茶坊里有几人一看就是练家子,熊平顺有几次与人相见颇为神秘,相见时总以杜鹃花为信,且防守严密,根本无法近身,他生怕打草惊蛇,不敢靠得太近,因此一直不知道熊平顺到此处跟谁会面,又在密谋些什么。后来他便想了一个办法,特意抢先藏在这房间梁上,不过一连过了三天,都是些普通的茶客在喝茶,今日本以为又是无功而返,没想到却真得等来了熊平顺跟人会面,心里是又惊又喜,在梁上将自己身子缩作一团,生怕被人看到了,又小心地屏气凝神,把耳朵竖了起来,听熊平顺和人说什么。
陈时言听到屋子里有人退到外面守卫,熊平顺又亲自动手将房门插了起来,然后就听到熊平顺说道:“今天大哥怎一人到此?”
另外一个声音就低低响了起来:“皇上薨了。”如此重大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非常从容,他声音虽有些尖,但语调柔和,并不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反倒使人有风清云淡、从容不迫之感。
熊平顺不由呼了一声:“当真?”声音里有忍不住的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那人仍静静说道:“昨夜午时就去了,估计很快消息就传开了,今天我也是趁乱溜了出来,曹公公替我在宫里提防着。”
熊平顺又问道:“那咱们怎么办?是否要动手?”
那人用手指敲着桌子沉思着说:“以现在情形来看,咱们还是颇为顺利的,如今红莲教教内争权夺利,现在是那叫成什么龙的护法占了上风,他内忧外患,自是对咱们是服服帖帖,曹公公恨他之前拿乔,又使他服了‘情人酥’,他性命都在咱手里,让他往东自是不敢向西的,如今他已使人将那四句话散得满天都是,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我猜测,红莲教这边应该问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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