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想了一会儿,虽觉有些不妥,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头同意。
两人约定了时间,熊天雷便准备又回到衙门盯梢,丁四劝不动他,只好遂了熊天雷愿,自己匆匆到捕快房去。
捕快房今日公务甚少,丁四眼见到了晌午,便找到李程告了个假,自己赶到提牢司门前,果然见得熊天雷在一个果子摊前喝着茶水,一边紧盯着提牢司大门。见到丁四,熊天雷又说了高允武上午的行踪:上午巳时,高允武出了衙门,到外面转了好大一圈儿,仿佛在找什么人,但最后也没见和人会晤。
丁四听完,便强迫熊天雷回去休息,自己在这盯梢。熊天雷见丁四如此安排,只好站起身和丁四道了别,转身回家去。丁四见熊天雷离去,便悄悄躲到一个角落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生怕高允武溜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丁四看到高允武踱着步子走出了大门,丁四赶紧把身子缩进角落里,尽量不引起高允武的注意,待高允武左看右看一会儿,转身走出五六丈远,丁四才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高允武走得很慢,他像是初到京城的外地人,对什么都很感兴趣,有时还与遇到的熟人打招呼,丁四查觉不到高允武意图,便越发小心,离高允武距离更远了。
高允武踱着步子,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两天一直有人好像在注意自己的行踪,尤其是他从衙门出来的时候,总是有目光在身后注视着自己,这让他非常不舒服。上午巳时,他特地出来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儿,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他需要更加谨慎,荣华富贵尽管诱人,但没有了性命,又如何享受呢?高允武一边走着,一边注意身后的动向。这次让他奇怪的是,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没有了,他本来这次是想要揪出来在后面监视自己的人,但没有被盯梢的感觉,他便想做些另外的事儿了。高允武的步伐渐渐加快了几分,不知不觉间,他便转到了京城西侧的七孔桥上,桥下流水潺潺、波光粼粼,桥上行人稀少、一片静谧,高允武来到第三孔处,等没有人经过时,他抽开孔上一块活动的砖,伸进手一摸,就把一张纸条握在了手里,然后又把砖填了回去,左顾右盼一番后就疾步走下了桥。
等高允武走远后,丁四几个雀跃,便来到了七孔桥第三孔处,他试着抽了几块砖,很块那块活动的砖便被抽了出来,丁四向里面摸了摸,什么也没发现,他便知道,里面的东西已经被高允武取走了。
夜色很快降临,丁四和熊天雷躲在高允武宅子旁的一棵大树上,一身黑衣,黑巾蒙脸,与夜色融为一体。今晚虽是满月,天上的月亮却像是与人捉迷藏一样,一会儿出现在天空,一会儿却又躲在云层里。高允武回家后,倒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没有和任何人见面。等到高允武房间里吹熄了灯后一个时辰,丁四向熊天雷点点头,二人便从藏身的大树上跳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摸到窗户下,约摸等了半个时辰,听到房间里一点响声都没有,丁四向熊天雷打了个手势,让他在外面守着,自己推开窗户,轻轻一跃,便潜到了屋子里。
丁四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屋内一片寂静,里间高允武翻了个身,嘴里说了两句梦话,便又酣睡起来。丁四借着月光,轻轻在屋里翻看起来。高允武单身已久,房间也不甚整齐,丁四翻了半晌,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想了一想,便闪身来到里间。
高允武在床上睡得正熟,丁四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觉里间也是一团狼籍,隐约还有酒的味道,显然高允武睡前自斟自饮了一番,再细细看去,桌上有几个酒瓶东倒西歪,而在桌面一侧,有片没被烧尽的纸被酒水打湿,紧紧贴在桌面上,丁四心中一动,轻轻将那纸拈了起来,放在口袋里。再看屋内,床侧有一柜子,大约有一人高,丁四便摸到柜子前,轻轻将锁扭开,很快就在柜子角落里摸到一块沉甸甸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瞧,依稀是个走兽的形状,似铁又非铁,摸上去凉嗖嗖的,丁四正在纳闷间,忽觉身后有风声袭来,急忙将身子缩了一缩,就觉得有利刃从头顶削了过去。丁四大惊,赶紧在地上滚到一旁,然后顺势侧蹲起来,见不知何时高允武从床上起来,手执大刀,恶狠狠正向自己袭来。丁四仗着身体灵活,在屋内与高允武周旋,高允武因屋内狭小,一把大刀无法施展,两人一时之间难分高下。丁四几次想夺门而出,都被高允武压在了角落里,见高允武气势汹汹,丁四倒沉下心来,将一套伏虎拳打得是威风凛凛。两人正在僵持不下时,忽见高允武身后又窜出一人,径直向高允武袭去,原来熊天雷听到屋内打斗,知道不好,便跳进来帮忙。高允武腹背受敌,有些不支,丁四几步便窜到门口,一拉熊天雷,准备离去。高允武那能让二人轻易离开,将身体一纵,手中大刀直向丁四脖颈砍去,丁四急忙将身体向后一缩,不料刀刃卷住面巾,直将面巾扯了下来,这时月亮正从云层里显现出来,高允武乍见丁四脸庞,心中不由一惊。趁高允武愣怔功夫,丁四和熊天雷转瞬之间已跃出房门,径向黑暗中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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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写第二卷,晚上做梦都是故事情节,很少有这样激情澎湃的时刻了,码了一首诗,既是对《大明金刀捕快》主题的概括,也是我的心声:
再卑微也有梦想
再黑暗也有光
再通达也会断肠
再荒唐也会倔强
我们匆匆忙忙
却忘了最初的希望
愿你我单纯如少年
一直有向上的力量。
二 八 惊 变()
捕快房前有块石碑,上书八个大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字是小楷,虬劲有力,据传是成祖朱棣的墨宝,丁四站在石碑前,看得甚是认真,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显得特别生动。
李程在门口看丁四站在石碑前动也不动,含笑踱着步子走了过来,打趣说:“四儿,石碑长出花了。”
丁四闻言忙把脸扭过来,对李程说:“李程哥,别打趣弟弟了,我是觉得这几个字写的甚好,咱们做捕快的可不就是要抓坏人,把坏人绳之以法。”
李程听丁四一说,禁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用手拍拍丁四肩膀,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只是把脑袋摇个不停。
就在李程笑个不停时,走廊外忽传来一个声音,低沉而严厉:
“丁四,过来。”
丁四抬头一看,却是父亲背着双手,双眉紧皱,一脸严肃。丁四心里一紧,赶紧小跑到丁尽忠面前。
丁尽忠看了丁四半晌,并不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向屋子走去。丁四心里就“格登”一下,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他抬头看看父亲的背影,把牙一咬,几步就跟了过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丁尽忠站在窗户边,脸埋在阴影里,神情不甚分明,丁四只听得父亲压低了嗓子问道:“昨夜你都做了什么?”
丁四内心已是狂风暴雨一片,但嘴上仍清清楚楚说道:“和往常一样,并无特别。”
话音刚落,丁尽忠已一脚踹过来,丁四生生挨了这一脚,抬头看着父亲,并无半点解释。
丁尽忠盯着丁四,声色俱厉:“今日一早,提牢司副主事高允武就找到我,说你昨夜和人闯进他家,不知在找些什么,他在和你交手中将你面巾扯去。我已问过你娘,你昨夜回家甚晚,你还说,你和往常一样,并无特别。”
原来高允武一夜无眠,想来想去觉得丁四有些面熟,一大早便起来寻踪觅迹,也是他有心,找来找去便发觉是捕快房丁四,得知这消息后高允武心里甚是不安,不知道捕快夜闯家门是何用意,后来索性牙一咬,仗着和丁尽忠有几分交情,径直找到丁尽忠,霹头就问丁尽忠让丁四夜里闯进家里是何用意?他这一问倒让丁尽忠惊诧不已,当下就要找到丁四问个明白。高允武见丁尽忠神情不似作伪,倒把心里那块石头放了下来,只是让丁尽忠跟自己一个交待就扬长而去。
丁四哪知道半天时间,已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见父亲暴怒,便跪倒在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熊天雷怀疑尸体不是熊夫人到夜探虎头牢巧遇郑巧娘,又到后来无意中从马大富处得知高允武处有暗门钥匙,说完后丁四从怀中拿出一物,正是昨晚从高家桌子上的那张纸片,只不过上面大部分都被烧去,只能依稀看到最后两个字:“除根。”
丁四毫无隐瞒,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说完后偷偷觑了一下父亲脸色,丁尽忠脸上已是满面讶色。
屋内一时间一片死寂,丁四等了半饷才听到父亲的问话:
“此事你想如何?”
丁四毫不犹豫,沉声说道:“爹,我今早上看成祖在石碑上写那八个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想,咱做捕快的,定要将做恶的坏人抓起来。”
听完丁四答话,丁尽忠觉得口中满是苦涩,低头看跪在地上的儿子,才发现儿子已不是自己印象那个少年了,不知不觉间,儿子已长大成人了。
丁尽忠走到丁四身边,将丁四扶了起来,对丁四说:
“上次你跟我说过此事,我记得跟你说过,咱们捕快只管抓人,至于断案定论,那是府尹和通判的事儿,你知道我为何跟你说这样的话?”
不待丁四回答,丁尽忠已自已说下去:
“成化十年,应天府有妇人投毒案,应天府府尹判妇人斩首,应天府捕快房有“捕神”之称的陈时言认为此案有疑处,并上书府尹,但后来因东厂卷进此案,府尹后来以陈时言‘勾结疑犯,混淆真相’为名,将陈时言重责四十大棍,后陈时言不知去向;成化十五年,顺天府捕快毛志龙奉命捉拿凶犯,毛志龙认为此人并非凶手,私下将人放走,府尹以‘懈怠公事’为由,将毛志龙抓进大牢,几乎送了大半条性命。”
丁尽忠一字一顿,丁四听得却是浑身发凉。
丁尽忠缓缓说道:“类似的事还有好几桩,你要我一件件讲给你听吗?”说完后又厉声问道:“你如何去查明真相?你查明真相后又如何处理?府尹已将此案结案,你要他承认是草菅人命吗?”
丁四脑中一片混沌,却又不甚服气,嘴里喃喃说道:
“爹,那我们做捕快又为了什么?只是彼之狼犬,为虎做伥吗?”
丁尽忠见丁四还敢还嘴,一个耳括子打过来,嘴里骂道:
“你是嫌自己活得时间长吧。”
丁四脸上顿时现出指痕,却又把嘴抿得死死的,显是没把丁尽忠的话听进去。
丁尽忠见状大怒,待又高高举起手打下去,只听丁四缓缓诵道:
“丁氏子弟,但求无愧于天地。正气浩然,忠义永存。守诚信之诺,怀凌云之志。出则为吏,入则为民,上报国家以忠,中对父母以孝,下对朋友以义,不恃强凌弱,不为非作歹……”原来丁四嘴里诵的,正是祖上传下来的《丁氏家训》。
丁尽忠高高的手就落不下去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手指着丁四,嘴里喝道:“你这个孽障。”
见说不动儿子,丁尽忠便扭了儿子,避开众人,将丁四送回家里,也不管丁夫人一脸不明所以,直将丁四锁进屋里,吩咐丁夫人看好丁四,气冲冲就扬长而去。丁夫人在门外惊慌不已,不知道父子间有何事情发生,隔着门问了半天,丁四忍住委曲叫母亲不用担心,好容易才消了丁夫人疑虑。
待母亲离去后,丁四才疲惫地躺在地上。这间屋子丁四再熟悉不过,本是家中放杂物的地方,小时候丁四调皮闯了祸,丁尽忠大怒之下,总会把丁四锁在屋里反思,这间屋子狭小阴暗,只有后墙一个窗户,隔着树荫筛下几缕阳光,丁四总是数着阳光照在地上的位置,以此来判断时间。丁四躺在地上,看着光线一点点移动,心里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百无聊赖间,丁四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时,才发现屋里是一团漆黑,夜暮已悄悄降临。丁四见父亲没有理自己,知道父亲心中仍是愤恨,想必母亲也没劝得动父亲,估计这小黑屋要关到明天了。丁四刚坐起身,肚子就咕咕噜噜叫起来,原来腹内饿得厉害。
正在饥饿难耐时,忽然后墙窗户一动,丁四抬眼看那窗户,竟缓缓推了开来,丁四心中一动,浑身便紧张起来。
正当他防范戒备时,从窗户伸进一个脑袋,嘴里还小声叫道:“丁捕快……。”
那人背着月光,面上一片阴影,丁四看不清面容,只是觉得听起来是个女子的声音,仿佛有些耳熟,正在迟疑间,只听得那女子说道:“丁捕快,我是红裳。”
丁四闻言就松了一口气,一张活泼生动、宜喜宜嗔的面容就浮上了脑海,丁四向着窗户说道:“原来是倪姑娘,不知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倪红裳显然是坐在窗户外那棵树的树干上,黑暗中看不清她神情,只听得她无精打采说道:“我一个人闷得无聊,想来想去,这京城也就认得你一人,所以便偷偷溜出来。”忽然语调一转,又欢快说道:“丁捕快,你闯了什么祸,被你爹关了起来,我还是偷听你爹跟你娘谈话,才知道你被关在这间屋子里,等他们睡下我就才溜到这里来。听你爹口气可是不高兴地很呀。”
丁四等她终于停了下来,赶紧插嘴问道:“白衣呢?”
倪红裳便有些落寞:“白衣有事做,被圣姑派了出去。”原来白衣走后,倪红裳孤身一人在红莲教,教内诸人不熟,她又性子活泼,实在闷不过便晚上溜出来,又实在无处可去便来找丁四,不想刚好遇到丁四被父亲责罚。
丁四正想问白衣到何处去了,倪红裳却忽然坐直身子,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丁捕快,你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后便一阵风似地眨眼不见。
来不及问白衣情况,丁四只好闷闷地看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内心一池春水却被倪红裳这话吹动点点涟漪。大约一刻钟功夫,只听得“噌”的一声,倪红裳又跃上树枝,从窗户外扔进来一包东西,嘴里还说道:“你爹还没给你吃东西,吃点东西。”
丁四大喜,打开包裹,却是几个烧饼和一块牛肉,丁四当下就撕下一块牛肉,大口大口嚼起来,一边向倪红裳说:“倪姑娘,谢谢你呀。”
倪红裳一边在外面摆着手,一边却奇怪的说道:“丁捕快,以你的身手,怎么老老实实待在这小黑屋里,你不会从窗户爬出去呀?”
丁四一边吃一边说:“我爹要知道,还不得更生气呀。”
倪红裳托腮一想,点头道:“也是,以前我和白衣在思灵山时,每次我闯了祸,白衣都陪我一起受罚,我们怕师傅生气,都是老老实实受过,从不敢淘气的。”说完后一看天色,拍拍手说:“时候不早了,要是圣姑发现我溜出来,还不知道会不会罚我呢,不行,我千万不能让圣姑发现。”
说完后将脑袋伸进窗户,对着丁四说道:“丁捕快,以后我要是无聊了,能不能出来找你呀?”
她语言恳切,丁四想到她孤身一人,不禁心中泛起一丝怜意:“倪姑娘,在下随时奉陪。”
倪红裳闻言大喜,只留下一串笑声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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