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三人却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明媚,只觉得如坠五里云雾,面前是迷雾重重。
丁四先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郑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当日你到虎头探访令兄,我和天雷也正好到牢房,但奇怪的是,为何你和我们走的路不是一条道路?据我所知,如果不打点关系,虎头牢犯人很难见上一面,你是又怎么到得虎头牢呢?”
听完丁四问话,郑巧娘脸上却是懵懵懂懂的样子:“我不知道呀,自从我哥哥被抓进牢房后,我便被罗家赶了出来,幸亏平时还有一点积蓄,我就找了个客栈先住下来,我天天想着能见哥哥一面,但身边没有一个熟人相助,我只好守在衙门旁,看此案有何进展,结果有一天傍晚时分,有男子找到我,说要带我到牢房探望哥哥,于是,我便跟他进了牢房,才见到了哥哥。”
丁四眼睛一亮,问道:“那男子长何模样?”
郑巧娘回忆道:“身材不甚高大,约有五尺有余,一身皂衣,只是脸上糊了膏药,看不太分明。”
丁四听完后,嘴里喃喃道:“脸上糊了膏药,分明就是想把脸遮起来呀。”
一时间,三人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熊天雷打破了沉默,问道:“郑姑娘,还请你仔细想想,那人有何特征?”
郑巧娘眉头紧锁,陷入苦思冥想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无奈摇头道:
“我那时急着见哥哥,听那人说完后,便慌着跟他一块去,确实不曾注意太多细微处。”
丁四心想:既然那人脸上糊了膏药,肯定不想人认出,自是要故意掩藏行迹,郑巧娘想来也不会有太深印象。丁四想了下,又问道:“郑姑娘,你们进虎头牢,可曾见到狱吏?”
郑巧娘摇摇头说:“我跟那人一路走来,并无见到闲杂人等,只记得那人到牢门前,拿钥匙将锁打开,只是那锁似乎有些古怪,那人开了许久才将牢门打开。”
丁四闻言一惊,据他所知,进虎头牢必须经过狱吏看守处,只有狱吏才有钥匙进得牢房,那人居然自己拿钥匙打开牢房,真是奇怪得很。又想到郑巧娘走时跟自己方向相反,便问道:“你们可否是原路返回?”
郑巧娘肯定地点头:“正是原路返回。”
丁四只觉头大如斗,这些天所遇尽是奇奇怪怪之事,想破头也不知原因所在。
正惆怅间,只听郑巧娘又轻声说道:“我比较奇怪的是,我见到哥哥后,还没来得及问哥哥事情经过,哥哥就让我速离开京城,并让我到孙家当铺报他名字,有人会给我一包金银。无论我怎么追问,哥哥就是不肯告诉我发生何事,后来,后来,我就被那人拖走了。”
熊天雷刚想张嘴说话,就听丁四问道:“郑姑娘似乎也有几分拳脚功夫,怎就轻易跟人走了。”
郑巧娘脸上一红道:“我本想挣扎,没想到那人掌上功夫甚是了得,一把将我制服,没声息地就把我拖走了。”
熊天雷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那包金银你取了吗?”
郑巧娘说道:“此事太过蹊跷,我哥生死未明,我怎能一走了之。于是,我没去当铺,结果第二日就听到我哥自尽的消息。”
丁四和熊天雷无话可问,郑巧娘沉默了一会儿,自顾说下去:
“我始终觉得我哥有难言之隐,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性子闷了点,但我明白我哥在想什么,这些年威武镖局眼见着一天不如一天,我哥深恨罗氏兄弟不成材,白白糟蹋了罗老爷子创下来的名声,有时候我哥也劝罗氏兄弟几句,罗氏兄弟为人自大骄横,反斥责我哥管得太宽,我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威武镖局。”
小庙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郑巧娘低低的啜泣声不时响起。
过了一会儿,丁四才打破安静,缓缓问道:
“郑姑娘,你说令兄五月初七那天并无外出,能否将详情细述?”
郑巧娘忍住伤心,将那日情形说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月亮虽是半圆,却将院子照得很清楚,因为我爹祭日是在五月,我哥五月从不饮酒,那天晚上罗家兄弟拉我哥喝酒,我哥也只是以茶代酒,回来时尚不到亥时,我等到我哥回来后才安歇下来,那天晚上我念及父母早逝,我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这两年过得却是艰苦,威武镖局一日不如一日,连每月的酬金都无法发放,故是我辗转反侧,大概到子时才恍惚眼去,梦里却又睡得不是太踏实,到了寅时我听得哥哥起床晨练,他哪有时间到聚义镖局做下此事?”
听完郑巧娘所述,丁四说道:
“难怪郑姑娘一直坚信令兄不曾犯下此事,威武镖局与聚义镖局一在城东一在城西,骑马来回也要大约一个时辰,然后又要到破水潭,以普通人脚力,断无可能短短时间内犯得此事。”
沉吟了一下,丁四又说道:
“不过,如果令兄要替人顶缸,那就另有一说了。”
丁四目光炯炯,盯住郑巧娘问道:
“如果是罗氏兄弟做下此事,令兄念及罗老爷子恩情,将所有罪名扛了下来,但却不知罗氏兄弟杀死的只是他人,因此只是指认破水潭女尸是熊伯母。这么一来,这件事倒可以解释得通。”
郑巧娘紧接了下去:“我哥之所以在狱中自杀,就是因为要瞒住罗氏兄弟犯罪的事实。”
熊天雷旁边插话道:“那么我娘应该还在罗氏兄弟手里,只不过是生死未卜?”他心中激动,声音也难颤抖起来。
丁四嘴里忽然又喃喃道:“不对,不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罗氏兄弟要杀死一个与熊伯母相似的人?当铺那包金银是谁赠的?又是谁带郑姑娘到虎头牢的?如果是罗氏兄弟做下此事,又给威武镖局带来什么好处?”
沉吟了一会儿,丁四带着与年纪不相称的老成对二人说:“这些问题颇令人头疼,但现在我们能肯定一点的是,郑魁在狱中自杀,肯定是要隐瞒什么。现在我们只有分头行动,郑姑娘,你查点令兄遗物,看有什么信函之类的东西,同时注意罗家兄弟动静。天雷,你到孙家当铺,最好能查清楚那包金银是谁送到当铺的。我马上到虎头牢,查清通往牢房是否还有一条通道。”
吩咐完毕,丁四又补上一句:“明天此时,我们依然此地见面。”
三人安排妥当,出得庙门,相互道了别,各自行动。
二十 送 别()
二十送别
蓝天似洗,朝阳明媚,北京城官道上,笔直的大路一直向远处延伸,道路两边树木郁郁葱葱,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艳。
一片静谧之中,徐徐过来几匹马,马上之人正是红莲教一干人。
原来,今日正是卞风萍启程离京日子,她将白衣红裳送至红莲教,眼看二人在教中渐渐适应,经过几日的休整,自己身体渐渐复原,便向马晴雪和成士龙辞行离去,马尚二人本挽留卞风萍多住几日,奈何卞风萍去意已决,马晴雪和成士龙便遂了卞风萍意,一大早便送卞风萍启程。
出得城门,卞风萍便勒住缰绳,跳下马来,向马晴雪和成士龙抱拳道:“圣姑,护法,教中事务繁忙,无须远送。”
马晴雪也赶紧跳下马来,向着卞风萍低低说:“风萍,你我二人许多年未见,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马晴雪在思灵山时,和卞风萍正当同龄,马晴雪在一众圣女中脱颖而出,成了红莲教圣姑,而卞风萍也成了思灵山教养嬷嬷,这次乍然相逢,两人都想到了当年那段时光,只可惜时光荏苒,美好的时光都成了回忆,当时的天真烂漫都变成了人情世故。
卞风萍听马晴雪这么一说,看了看对方脸上细细的皱纹,也禁不住有些伤感:“圣姑,最好你我都平平安安,如若京城有变,思灵山永远都是红莲教养精蓄锐、晦光养韬之地。”
马晴雪要的就是卞风萍这句话,眼下时局不稳,红莲教也是人心浮动,这次卞风萍护送圣女进京,竟然中途有人伏截,幸亏卞风萍三人有胆有识,才能顺利相见。否则,圣女被截、信物被抢,自己还有何面目在教内立足?一时间想到几日前野三坡同那人的会晤,瞬间不由得也是心乱如麻,如若是那人起了威胁的心,所有事情都是他预先安排好的,红莲教也只能上得贼船,哪有什么选择可言?但那人怎会对红莲教事务如此了如指掌,若没有教内外勾结,也断然不会做到如此地步?如果教内有内奸的话,又是哪些人呢?一时间,马晴雪不由得心乱如麻。
看马晴雪如此神情,卞风萍也知她这个圣姑做的也是辛苦,当下握住了马晴雪的手,轻轻晃了几下,暗地里却将一张纸条塞进马晴雪手里。马晴雪不动声色,将纸条悄悄握了起来。
卞风萍向一旁的白衣和倪红裳招招手,两人便一下子跑上前,紧紧抱住卞风萍,三人在思灵山情同母女,卞风萍平时虽然要求严格,但对她二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再加上这次从广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一路上风餐露宿,到了京城又历尽数劫,三人感情又深厚了不少,眼下突然分离,不免有些伤心。
红裳到底年轻,抱住卞风萍就哭出了声:“嬷嬷,你旧伤复发,现在还未全愈,一路上可要小心一些。”
卞风萍被她哭得难受,强忍着涌上来的眼泪,帮她擦了一下眼角,哽咽着说:“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是禁得起风雨的,倒是你们两个,都是挑选出来的圣女,切莫打了思灵山的脸。”
白衣紧紧抱住卞风萍,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任脸上涕泪横流,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卞风萍知二人年轻,还未经历这种情形,便抱住二人任她们哭了一场。待二人情绪平复下来,卞风萍一一替二人擦干净了眼泪,又轻轻嘱咐道:
“历届圣女至少三名,但这次却也不巧,黄练意外失踪不知死活,紫绡死于疾病,独只剩下你二人,而你二人中只有一人出任圣姑一职,但不管是谁担此大任,我都要剩余一个全力辅佐,不得心生妒忌,暗中作祟。”
说到后来,卞风萍声色俱厉,神情严肃。
白衣还没说话,红裳便抢着说:“嬷嬷,白衣为人端庄,什么都胜我一筹,圣姑这个位置,自是白衣的。”
卞风萍神情一缓,在她心目中,自也是这样认为,不过到了红莲教,圣姑和护法还要教上一段时间,到时间白衣红裳谁得二人眼缘,也是难说的事儿,当下也是一声轻叹。
白衣止住了哽咽,轻声说道:“嬷嬷,我和红裳自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自是不会因此闹了生分。嬷嬷放心,当年在思灵山所受教诲,定会铭记在心。”原来,当年所选圣女本为四名,但四人中黄练坠崖、紫绡早夭,当时的教养嬷嬷杨宜念引咎辞职,才由卞风萍接了此位,全力培养二人,白衣红裳二人同食同住,情分也相当深厚。
卞风萍看二人都表了态,心下稍安,又暗暗叹道:圣姑又哪是那么容易做的,时事如棋,江湖混乱,不见马晴雪也是辛苦得很。
眼见太阳一点点升上来,卞风萍一一和众人道了别,跳上马去,挥动马鞭,身影渐渐远去。
白衣和红裳又洒了几次泪,才跳进马车里,偎在一块,依旧伤心不止。
走了一会儿,红裳才在白衣耳边低低的说:“白衣,我真的不想做圣姑,你什么都比我强,等你做了圣姑,我便全力来辅佐你,好不好?”
不等白衣回答,红裳又说下去:“再说,做圣姑有什么好,一辈子孤零零一个人,天天费心,累都累死了。”
白衣握了红裳手,轻轻说道:“红裳,圣姑是要选出来的,你莫忘了两月后还有大选一事,教内对选圣姑一事儿颇为重视,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但嬷嬷平素教导咱们,定要与红莲教同生共死,以教内事为首,咱们都答应过嬷嬷的。”
二人在这低低私语,马车缓缓入城,一转眼功夫已过去大半个时辰,两人也渐渐从离别的愁绪中走了出来,红裳不时从马车窗边向外张望,遇到新奇事情时也不由在白衣耳边低低细说,白衣脸上只是浅浅笑着,听红裳说个不停。红裳说了一会儿,又拉开窗帘向外开,没多长时间也又禁不住“咦”了一声,嘴里也径直喊道:“白衣,看,丁捕快。”
白衣眼睛随红裳方向瞧去,果然看到丁四正从衙门里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灿烂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人格外精神,白衣的心没来由的就跳快了几拍,对着红裳怔怔说:“丁捕快倒是个好人。”
红裳看着丁四向远处走去,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过来头对白衣说:“是呀,丁捕快心肠不错,人也长得精神。”
白衣还没来得说话,红裳又径直说下去:“上次你到野三坡也是丁捕快帮忙才找到圣姑和护法的,还没听你细说其中经过呢,你跟丁捕快是怎么找过去的?”
白衣一怔,几天前的情形一幕幕涌上脑海,嘴里却不知向红裳如何描述当日情况。
二一 柳 暗()
二一柳暗
丁四这厢匆匆而行,正是刚从提牢厅寻胡超出来,不巧的是,胡超今日不当值,丁四兴冲冲而来,却无功而返,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丁四闷闷在街上转了一会儿,却又着急不知胡超家在何处,只好怅然准备往衙门走去,他心事重重,脑海里都是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一个不留神竟撞在人身上,那人“唉呀”一下,丁四回过神后赶紧拉住对方,嘴里连忙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丁四看被撞那人,年方花甲,胡须皆白,本是高大的身材也有些佝偻,看脸却有几分面熟,正在想那人是谁时,老人却是瞪眼训道:“年轻人,走路且小心,我一把老骨头,却是经不起你这么一撞。”
丁四自是不住道歉。
那老人将腰揉了一会儿,拿混浊的眼睛看了会丁四,却忽然说道:“我看你倒有几分面善,你不会就是丁尽忠家的皮小子吧?”
丁四脑海里灵光一闪,口中已是惊喜的喊道:“马伯父,好久没见到您了。”说来真巧,这老人名叫马大富,也是衙门里的老人,当年和丁尽忠也有一两分交情,因为年纪渐老,马大富回家颐养天年,不在衙门约有四五年的光景了,现在日日在茶馆里听人说书,倒也过得消遥自在。
丁四和马大富叙了一会儿,马大富挥手道:“小子,跟着你爹好好干,回去跟你爹说一声,等他哪一天退了下来,找我一块日日茶馆听书去。”
丁四含笑向马大富道了别,自去衙门。
到了傍晚时分,丁四又去寻胡超,这次倒巧,胡超刚和一名狱卒换过当值牌,见了丁四就哈哈笑道:“老弟,今日又有公务繁忙?”
丁四把胡超拉到一边,悄悄说道:“胡大哥,有几句话想私下里跟您说,不知您可方便?”
看丁四不欲使外人知道,胡超当下使那名狱卒多等一会儿,拉丁四进了旁边一间小屋子,便静等丁四开口。
丁四也不啰嗦,径直开门见山道:“胡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几日前我和一位朋友到牢房探过一次监?”
胡超点点头说:“若我没有记错的话,那犯人就叫郑魁,第二日就在狱中自己了断了。”言罢忽一惊讶道:“上面急着结案,人死了就死了,也没尽心查,你与人探监之事儿我和刘霸可是丝毫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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