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死是个解脱吧,她忽然想到了佛经里的一句话: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今生已矣,嫁也嫁了,养育之恩报也报了,汪之洋也负了,白白让他对自己一往情深,但愿来生,她身子干净,往来自由。
这念头一出,仿佛死就是她当前最好的选择,同时也让她身上有了力气,她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对镜子梳妆打扮,看到镜子中的面孔如同花一样娇艳,忽然就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将撕碎的衣服拧成绳子,然后就抛在梁上,自己踩了凳子上去,把脖子往里一套,脚下一踢,她就感觉到脖子被勒得紧紧的,连气都快要透不过来,她两眼渐渐发黑,心里却有一丝解脱的快感。正在这生死关头,冬梅却蹬蹬跑了过来,原来她见张青青久不起床,不是她平时的习惯,就格外留了心,她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到里面一声凳子响,马上就冲了进来,见到张青青悬在梁上,舌头都快要伸出来,赶紧抱起张青青两腿,将她救了下来。她把张青青放在床上,伸手试她鼻息,觉得手上温热,知道还有呼吸,心里才稍微安定一些。恰在这时,周元宏回屋取东西,一见冬梅惊慌失措的样子,又见梁上悬着绳子,哪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阴恻恻地看向冬梅,冬梅急忙摇头,表示张青青还活着。周元宏脸色才好看一些,他示意冬梅离开房间,冬梅不敢不听,担心地望了望张青青,还是走出了房间。张青青被冬梅救下,意识渐渐恢复,周宏元见她眼睛渐渐张开,略想了想,走过来看着她说:“你是不是嫌我长相不太顺眼,没有那些小白脸好看,就想寻死觅活,不过你现在还死不得,你爹跟我还交易没有完成,我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子当初娶你,就是听说你爹甚是宠你,为着我们之间关系更牢固。”说完后又轻佻地说:“你要是不想跟我睡,也不用做出这种事儿来,你在床上像条死鱼,哪有**有趣儿,大不了我不近你身就是,要不,我那准备登基的岳父知道了,还不跟我拼命。”说完后鼻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张青青听他说得不像样,脸早羞得红透,又听他说得莫名其妙,不知他话里什么意思,等他走后,眼睛一闭,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在这痛苦不堪,张汉生在泉州却是心情顺畅,他虽然那晚被丁四吓了一跳,但最后也算是全身而退了。回来后他当即就跟吴海一块拟了折子,快马加鞭向京城送去,吴海又另给他京城的姐夫写了封情深意长的信,也让人一块带了回去。张汉生做完这一切,又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志得意满地跟张汉生道了别,却向衙门一处秘密地方走去,这里重兵守着,原来是他准备的一处私牢,他低头走进牢房,里面暗无天日,前面的差役拿着火把给他照明,在里面一间牢房里,汪之洋戴着手铐脚镣,被吊在空中,身上衣服被血牢牢粘着,已瘦得不成人形。张汉生从差役手里接过火把,凑近汪之洋面前,凶狠地说:“姓汪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勾引我的女儿,说,我府里大印是不是你盗的?”
汪之洋话都说不出来,眼见是奄奄一息,张汉生眼睛瞪大看着他说:“姓汪的,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仗着长得俊俏,我就划了你脸,挑了你脚筋手筋,割了你舌头,把你扔在大街上,看你还仗着什么去诱惑青青?”
八一 阴谋()
八一阴谋
京城一所大宅子里,同样笼罩着一团夜色,这大宅子修得甚是漂亮,朱红色的大门,门口蹲着两只黑铁铸成的大狮子,门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上写着一个“狄”字,原来,这正是通政使狄出尘的住处,狄家书房里也是明灯高照,灯光下一中年男子正在皱眉凝思,他约有五十岁左右年纪,四方脸,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这人正是狄出尘,他旁边站着狄万远,肚子高高腆着,似乎比上次跟张延龄等人在一起喝酒时更胖了些。
狄出尘仿佛在仔细衡量着什么,过了很长时间才一咬牙,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抬头看看儿子,问道:“你上次把李广对丁四有些腹诽的话带到张延龄那里了吧?”
狄万远点头:“我听张延龄说他当时就找了李广,李广虽脸上没现出什么,但他对丁四不满的意思已是表露得七七八八了。”
狄出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李广这个老狐狸,一向是咬人的狗不叫。”又一沉吟说:“如果这样,这趟混水倒可以趟趟了。”他站起来走两步,长叹一口气说:“你舅舅已向皇上递了密函,咱如果不推一把,事情如出了差错,你舅舅这辈子别想翻身了。”原来,狄出尘在没有得志之前,一直在鸿胪寺署丞这个九品官上打转,后来受到宣抚使同知吴天照的赏识,吴天照不但把女儿嫁给了他,还为他打通了官场上的关系,使狄出尘最终一跃而起,吴天照在临死前,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儿子吴海,他知道吴海有几分不清楚,因此就把儿子托付给狄出尘,狄出尘也是念旧的人,因此一直罩着吴海,在他关照下,吴海在百官眼里倒有耿直厚道的印象,这也是为何朱祐樘把大印丢失之案交给吴海办理,但自己小舅子几斤几两,狄出尘是清楚的,原想着这次有丁四一块跟着,事情也不会出什么差错,无非是功劳大小的事情,没想到自己这小舅子偏偏和丁四弄拧了,两人矛盾还越来越大,如果让丁四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吴海这块肯定就弄个灰头土脸,最先狄出尘也犹豫过要不要插手这件事,但架不住妻子在家里又哭又闹,再加上又听说张延龄与丁四有过节,而现在还收到了丁四和海盗勾结的信息,他心里有几分活泛,因此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帮吴海一把,但他向来老奸巨猾,这次也打定了主意,使个借刀杀人之计,自已则将干系脱得干干净净。
狄万远不知父亲心中所想,还有些好奇地问道:“舅舅向皇上奏什么密折了?”
狄出尘眼中精光一闪道:“他与泉州知府张汉生联名上奏,说金刀捕快丁四受鲨鱼帮一女子蛊惑,竟和鲨鱼帮勾结了起来。”
狄万远大吃一惊:“竟有此事?那丁四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狄出尘沉吟着说:“若是这事不准,那你舅舅就有诬告之嫌,那丁四是皇上少年时的知己,若这事是子虚乌有之事,你舅舅恐怕就要下大狱了。”
狄万远急忙问道:“爹,那咱们该怎么办?”
在烛光的映照下,狄出尘的脸色现出几分凌厉:“丁四跟海盗勾结的事,我估计这里面是有隐情的,但事到如今,丁四只有与那海盗勾结,你舅舅所言才不虚,才会在皇上面前露了脸。”末了又轻轻说道:“咱只有叫丁四回头无路了。”
狄万远听得不甚明白,正想开口询问就听到父亲问道:“我让你查丁四家里情况,你查得怎么样?”
狄万远想了想说:“丁四他爹前几年就死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老娘,他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大的今年五岁,小的还不到半岁。”
狄出尘又问道:“他妻子家世如何?”
狄万远查得极细,听父亲如此问立刻胸有成竹地说:“他妻子叫关碧悦,本是兵马指挥关大猛的女儿,但关大猛两年前得了急病死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兄弟,不过去年放了外派,被派到西北守边去了。”
听儿子如此说,狄出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如果这样,那就太好了。”他压低了声音,对狄万远说道:“远儿,你要记住,以后你要做什么事不方便自己出头,一定要想个万全之计,先把自己摘个干净,然后暗中推手,让事情向着自己希望的发展。”然后清清楚楚地向着狄万远说道:“你明天找到张延龄,先向他透出丁四跟海盗勾结的消息,然后会有御史在早朝上奏请皇上拿下丁四家眷,先送进大狱再说,按照皇上的性子,他必定会犹豫不决,你让张延龄提前跟李广通气,让他在皇上想办法促成此事,然后,你再让张延龄提前放出风声,就说皇上震怒,要杀丁四家眷,丁四家都是妇人,肯定会慌了手脚,这时再让张延龄找人假扮丁四的朋友,佯装要救她们出去,她们此时走投无路,肯定会跟着出逃,等差役们过来拿人时故意撞上,装成是盗贼营救丁四家眷的假相,我不相信这事一出,皇上还会相信丁四,还会念着少年的情谊,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皇上肯定深恨自己受了丁四蒙蔽,再让李广在皇上面前挑拨几句,那丁四就是再有本事,没有皇上的信任,他也是有心无力,你舅舅的事就成了。”
狄万远听得是目瞪口呆,等到最后不由拊掌说:“爹,你这招借刀杀人的办法当真是天衣无缝。”
狄出尘看儿子佩服的目光,心里也是有几分飘飘然,他面上丝毫不显,正色对儿子说道:“你找到张延龄,一定要装成无心的样子,千万不要提你舅舅的事儿,就像是替朋友出头,为张延龄打抱不平,一定要记得这事做成了,还要让张延龄承你的情,皇后甚得皇上的宠爱,他又是家中的幼子,他爹死后皇后看着他长起来的,情分更是不同,以后一定会有用着他的地方。”
狄万远更加佩服父亲,向狄出尘低着头说到:“爹,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我知道今晚张延龄在望江楼听戏,等我到差不多戏也该散场了,我装成无意中遇到的样子,将这话说给他听,按他的性子,丁四羞辱他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狄出尘对儿子颔首说:“如此甚好,你切记小心行事。”
一个时辰后,望江楼戏园子门口,张延龄正大模大样从里面走了出来,迎头就撞上了从不远处走来的狄万远,张延龄眼睛一亮,大声喊道:“狄胖子,你怎地也在这里出现?”
狄万远小跑着跑了过来,也不知他在张延龄耳边说了些什么,张延龄听得哈哈大笑,随即就带着小厮跟狄万远来到了一个酒楼,等两人喝到微醺时,狄万远就装成不经意间附在张延龄耳边说出一番话来。张延龄听得甚是认真,到了最后眼睛都不由瞪大了,等狄万远说完他又仔细想了想,一拍桌子道:“狄胖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可帮了我的大忙了。不过,你这办法还不太好,我要让人暗中先砍了丁四家人,我既要让丁四尝尝失去亲人之苦,又让他无法回头,到时候看他还会不会仗着我姐夫对他的信任横行霸道,随便欺负人。”
他口气充满怨恨,狄万远的嘴张得大大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八二 借刀()
八二借刀
皇宫御书房里,朱佑樘坐在椅子上时间很长了,他似乎有些举棋不定,摊在桌上的书一直没翻过,在书的下面,压着一封密信,正是胡海和张汉生联名上奏的那封信。他心绪不定,侍候的宫女太监也是战战兢兢,不敢轻易打扰他。在这个时候,李广从外面走进来,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把朱佑樘面前那杯凉茶拿起来,又换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茶,书房里顿时弥漫起茶的味道,满室生香,正是朱佑樘喜欢喝的垂云茶。李广做完这些,也不说话,就躬身要退出来。正当他身子快退出门口时,朱佑樘忽然开口说道:“李广。”李广急忙又小跑到他面前,毕躬毕敬地答道:“皇上。”
朱佑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来问你,如果有一个人,他是你少年知己,平时里刚正不阿,但突然有密报说他做些违法犯禁的事,而他又不在朝内,这时朝廷有人奏请将他家眷捉拿入狱,省得他接了家眷逃之夭夭。你会怎么做呢?”
李广心里一动,不由暗自道:“来了。”他脸上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对着朱佑樘说道:“此乃朝廷大事,奴才不敢置喙。”
朱佑樘一摆手说:“你且说说,说错了无防。”
李广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末了才神情严肃地说:“奴才以为,这事万不能因为少年情份就顾此失彼,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要是没做那违心的事儿,肯定是不怕查的,至于拿他家眷入狱之事,原本就是防患于未然的事,完全可以做个样子,名义上将家眷送进牢里,其实多加照顾,不将他们当犯人照顾。”他见朱佑樘皱眉,急忙又说道:“其实,如果那人不在京里,又出了这样的奏折,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要对他家人不利,这事还有些麻烦,将他家人以下监名义关进牢房里,说不定还是一种保护呢。他家眷在牢里,想是他肯定要回来的,等他回来,再查清这事是真是假,如是真的,当以国法论条处罚,如是假的,就查上奏折的人是何居心。”
他说得正气凛然、掷地有声,竟让人找不到破绽。朱佑樘忽然想到丁四这些年来捉了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万一他们以为丁四犯了事,趁机要寻他家人的麻烦,这事情就麻烦了,又突然想到当年关碧悦刚跟丁四成婚就曾被绑架过一次,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他当即就拍案而起,对李广说:“你赶紧到镇抚司传个圣旨,让徐宏图立刻带人就到应天府捕快丁四的家里,将他家人关进狱里。”又将脸一板说:“告诉那徐宏图,不要为难丁四家人,到了监狱也要让人好好照顾他们,要是他们敢受一点委曲,我剥了他皮。”他脸色严肃,李广心里不由一凛,丁四在朱佑樘心里分量果然是不同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朱佑樘还是顾着他家眷的安全才把他们关进牢里,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这么一想,他心里更忌惮丁四了,想要除去丁四的心就更坚定了。
他领了圣旨,故意大摇大摆出了宫,没到镇抚司皇上要抓丁四家眷的消息就传得满天飞,他出宫本就傍晚了,他又故意拖延时间,到了镇抚司天色已是暗下来了,他又拉着徐宏图处说东说西,看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整整衣冠,向徐宏图告辞而去。徐宏图立刻点起一队人马,刚才李广说得明白,不能为难丁四家眷一点,他多少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因此也不是太紧张,慢悠悠就向丁四家中赶去。
但是,就在李广刚出宫时,皇上大怒,要诛丁四全家的消息便长了翅膀一样传了开来,立刻便有热心人到丁四家里将这消息告诉了关碧悦和丁母。待来人走后,丁母已是手脚冰凉,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倒在地上,关碧悦初闻这消息也是大惊失色,见婆婆脸色苍白急忙上前照顾,丁母用尽力气,将关碧悦推开,指着门外说:“阿碧,你快带德文德武离开,要是等官兵来了,咱丁家就绝后了。”
关碧悦脑子转得飞快,对丁母说道:“娘,你先不要慌,丁四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皇上跟他自幼的交情,怎会如此轻率做了这个决定?”
丁母见她还有幻想,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阿碧,你没听过伴君如伴虎,我虽出门少,但这事听得多了,咱可不敢拿德文德武的性命去赌皇上的心意。”
关碧悦回头瞅见丁德文在襁褓里睡得正香,小脸嫩得像能掐出水来,心里不禁一软,嘴里喃喃说:“娘,这仓促之间,咱们能藏到哪里去?”
她这话刚落,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丁母眼前一阵发黑,摇摇欲坠说:“完了,是来人要抓咱了。”
关碧悦这时倒静了下来,一咬牙让家人把院门打开,门外倒没官兵吵闹的声音,没过多久只见丁安进来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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