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摇摇头说:“那汪之洋还没有抓到。”看到吴海又要怒吼,他又高声说道:“不过,他那同伙风扬倒侥幸在昨晚被抓到了。”
吴海厉声喝道:“既如此,还不赶紧审那风扬去。”
四九 审讯()
四九审讯
知府大衙二堂上,张汉生坐了主位,吴海坐在左侧,丁四坐在右侧,朱克庸站在张汉生身后,一班皂吏手拿法板,端的是威武雄壮,让人望而生畏,张汉生神态威严,吴海满脸铁青,丁四一脸淡定,三人头上悬挂着一个匾牌,上面写着“清正廉明”四个大字。
没多大功夫,差役已把风扬带了过来,他此时已换上一身囚犯的衣服,头发蓬松着,脸上却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他身材高大,竟直直站在堂上,并不跪下。张汉生使了个眼色,差役如狼似虎地冲上来踹在张汉生腿上,张汉生腿一弯,应声跪在地上,他随即抬起头来,一一盯着堂上三人,待看到丁四时不由怔了一下,原来他已认出丁四正是昨晚和自己交手之手,他瞪瞪眼睛,一口痰吐了过去,丁四看他嘴动,身形一晃,躲了开去,这痰却是刚好正着张汉生背后朱克庸的脸上,他难堪得赶紧伸手擦了去。吴海在旁边看了,直恨这口痰为什么不吐到丁四脸上,反让他躲了过去。
张汉生见风扬在公堂上还如此猖狂,不由大怒,大喝一声:“掌嘴。”
一名差役便凶神恶煞地走上前去,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噼哩啪啦给了他一二十记耳光,打得风扬脸立马红肿起来,张汉生这才满意点点头。
风扬受了这顿打,脸上两道眉都竖了起来,眼睛穷凶极恶地瞪着公堂上三人,一副桀傲不驯的样子,他自知自己做了不少大案,这次阴沟里翻了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所以索性将生死放在一旁,无所顾忌。
张汉生一拍桌子,大喝一声:“你这恶贼,死在临头还如此猖狂,你要是聪明些,就实话实说,也可少吃些苦头,你若仍是如此刁钻,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风扬傲慢地看了一眼张汉生,嘴里骂道:“狗官,爷爷我今天就没想活着出去,你有种就打死爷爷,二十年后,爷又是一条好汉。”
张汉生气得脸上青筋都暴了起来,掷下一根签喝道:“先打上四十大板,我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几句差役跑上来,把风扬按在下面,结结实实打了四十大板,只打得风扬皮开肉绽,身上鲜血淋漓。待到风扬被拖了上来,已是一团血污,丁四听他鼻子不屑哼了一声,不禁也佩服他是条汉子。
张汉生又是一拍桌子:“姓风的,其他事我也不问你,我就问你,今年三十二十晚上,你是否伙同汪之洋到知府盗了知府大印。”
丁四看风扬抬起脸来,脸上是迷迷糊糊的表情,心里不禁一沉,这风扬竟是看起来没听说过此事一样,到底是伪装还是确实没做过呢?正在那沉思时就听到风扬大笑着说:“狗官,你连大印都看不住,还做的什么知府?”
张汉生气得浑身乱颤,语不成声喝道:“你,大胆。”
吴海见此情形,忙和颜悦色地说:“风扬,你实话实说,做就是做过,没做就是没做过,千万不要被打了一顿,就在这胡说八道。”
风扬看了一眼吴海,不无嘲讽地说:“你又是哪个小娘养的,在这里装出一副好人的面孔,你们这些当官的有几个好人,爷凭什么要告诉你,直娘贼。”他嘴里又骂了起来,吴海气得也是大口喘气,又不敢使衙役行罚,生怕风扬不管不顾担了下来,倒让丁四捡了便宜。
正在乱作一团时,就听得丁四清清爽爽的声音在公堂上响起:“风扬,你原是山西寿阳人,七岁那年因得罪了乡里恶霸,你爹娘俱被打死,你从此流落江湖,后来凑巧被人收留,为了谋生开始做贼,你本是胆大心细之人,在寿阳做了几次大案后就在江湖上有了名声,但我记得你是独行大盗,什么时候和那汪之洋混在了一起?”
风扬听丁四如此说,不亚于晴天听到一声霹雷,忍不住吃惊说道:“你是谁?怎知道这些事?”
丁四见风扬如此反应,知道给自己说中了,便开口说道:“在下姓丁名四。”
风扬听完须发张扬、目眦尽裂,想要向丁四扑过去,只是被身后差役死死按住,他怒目喝道:“你便是那什么金刀捕快,我师兄郭思道就是被你抓进监牢的?”
丁四点点头:“现在算来,他就差六个月就服完刑,以后再不用做这样的营生了。”又向着风扬正色说道:“你知道为何我听过你的名字,你那师兄被我抓到之后,我跟他长谈了一番,原来大家日子过得确实辛苦,所以才铤而走险走上了这一步,但这些年来,尤其是皇上即位后,一直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实在是想治一个盛世出来,郭思道跟我细谈后,倒是有悔改之意,那时,他便跟我提到你,说你少年失孤,性子偏执,心里一直牵挂着你,并嘱咐我若以后遇到你,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他看了一眼风扬,见风扬听得认真,便开口说道:“他原话是这么说的,咱们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看似风光,着实是担惊受怕的,与其整日东躲西藏,不如金盆洗手,凭了自己本事吃饭。”
他说完这番话,便停了下来,风扬却完全不信他说的话,哈哈大笑着说:“你倒打得好主意,想让我向你哀求乞怜,爷爷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向你说一句求饶的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丁四听他如此说,不无诚恳地说道:“风扬,你浪迹多处,也看到这两年百姓日子是越过越好,官吏中贪赃枉法之事也少了许多,皇上一心要使大明强盛,你又何苦在盛世做贼,白白污了自己名声?倘若你真心悔改,倒罪不至死,你又何苦执迷不悟?”
他这话听到风扬耳朵里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风扬仍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丁四无法,叹口气说道:“风扬,你只需告诉我,知府大印被盗之案是不是你跟那汪之洋联手做的?”
吴海听到这里,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心想这丁四又是套交情又是许诺,万一那风扬被哄了过去,胡乱承认了自己做的案子,这事情可就麻烦了,因此赶紧一板脸说:“这罪名可是不敢胡乱承担的,你要是真做了这样的案,可就有了麻烦了。”
风扬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吴海,又看了一眼丁四,呲着一嘴白牙说:“你们想知道吗?”见堂上三人都是一副侧耳细听的样子,忽然又吐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老子非不告诉你们,有本事咬了爷卵去。”
张汉生见他如此顽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风扬说:“姓风的,你且莫嘴硬,等我捉了那汪之洋,到时候再与你计较。”一拍桌子喝令衙役带风扬下去,两旁的衙役又似恶虎一般拖了风扬下去。
张汉生急不可耐地对着丁四和吴海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那汪之洋捉到手,等到那时,再细细审他们,我不信就审不出实话来。”在他心里,是深恨那汪之洋诱惑自己女儿的,因此便存了捉汪之洋的执念,不管汪之洋是不是偷大印的人,他对汪之洋都是恨之入骨。
丁四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点点头表示同意,吴海沉了脸,怒气冲冲说:“这案子本审得**不理十,丁捕快非要节外生枝,我看你如何入场。”说完后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待回到住处,吴海想到自己这几日辛苦查的案子竟要被丁四推翻,又想到自己一介巡按,竟要受一个小小捕快的气,不由得就有几分伤心,细想了一会儿,毅然取出笔墨,摊开纸张,眼里含着泪水,提笔在纸上写道:“吾皇万岁,臣吴海泣血上书……”他这里字字动情,句句感人,写完后自己看了一遍,觉得真是妙笔生花,情深意长,就迫不及待交给侍卫,让侍卫马不停蹄送到京城去。
五十 出手()
五十出手
林家宅子里,玛瑙正埋在浴盆里,屋子里湿气氤氲,她将头深深埋在水里面,感受着水的温度,这种全身都裹在水里的感觉太美妙了,如此熟悉而舒适,像是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过了好大一会儿,她从水里露出头来,一头黑发紧紧粘在光滑的背上,脸上是大滴大滴的水珠,她已经彻底平静了,昨日的恐惧已离她远去,她已经不怕了,丁四说得对,黑暗的夜中,总是需要亮光的,那么,这些痛苦与挫折算什么呢?她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勇敢,到最后,才可以比肩丁四,才可以和他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玛瑙平静地将身子擦拭干净,换好衣服,从浴室里走了出去,外面喜鹊正紧张得等着她,一见玛瑙出来不由低声呼道:“小姐,你在里面都待了一个时辰了,你没事吧?”
玛瑙摇摇头,露出了春花一样的笑容:“喜鹊,你改心,我没事,一切都好。”
喜鹊自责地说道:“小姐,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要是你出了事,我还有什么脸面回来见左叔和林大哥。”
玛瑙轻轻揽过喜鹊的肩:“喜鹊,你不用太难过,我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以前咱们阅历甚浅,现在见了世面,这是好事呀。”她温柔地替喜鹊擦去眼里的泪,轻声说道:“傻姑娘,我还没哭,你在这里抹什么眼泪。”
喜鹊赶紧抹去眼泪,坚定地说:“小姐,咱们一定会完成帮主交给咱们的事的,就冲咱们吃这么多苦,老天爷也会睁开眼睛的。”
玛瑙牵起喜鹊的手:“走吧,左叔和林大哥还在前面等着咱们呢。”
经过昨夜的事情,有了和丁四的独处,玛瑙觉得自己内心好像变得强大起来,没有什么苦难战胜不了,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她会一步步长大,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女中豪杰。
待林正道见到玛瑙时,他从玛瑙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失措的样子,她静静地站在屋子里,脸上是坚定而明媚的微笑,昨夜的惊魂如同一场梦一样,梦醒后依然是海阔天空,风平浪静。左叔在一旁赞叹地点点头,经过这次历练,玛瑙确实沉稳多了,计帮主总算可以放心了。
几人都不再提昨夜的事情,玛瑙坐定,有条不紊地说道:“左叔,林大哥,我这几日跟喜鹊到怡红阁,也是颇有收获的,我怀疑梦蝶就是杀死如花的凶手,我暗中察看当时的情形,琼玉断没有那么大力气把如花推下楼去,当时如花刚出门,就要下去跟吴海和丁四见面,结果和琼玉几个迎面对上,琼玉和如花一直关系紧张,两人又因为你踩了我衣服我踩了你裙子争吵起来,如花脾气暴躁,伸手先推了琼玉一把,差点把琼玉推到地上,琼玉怒了,就扑过去恶狠狠推了如花一把,尽管琼玉使了劲,但是她是没有力气把如花推下楼的,如花如果当时不出意外的话,定会控制住自己,不致于掉下楼去,当时丁四在上面发现了玉佩的碎片,就是有人用玉佩袭击琼玉的后脑,这样琼玉被击得昏死过去,收不住身子,一下子跌下楼去。我仔细揣摩那玉佩的力度和位置,应是从后面房间里射出去的,我又查得后面的房间除琼玉、如花外,分别住着弄月、飞鸿和梦蝶,飞鸿是琼玉最好的伙伴,而且那天飞鸿房间里正有客人,她不会有动手的机会,飞鸿和梦蝶当时都在房间里,飞鸿那天不舒服,因此没出来见客,梦蝶本来是另有小院,但因小院装修所以才暂时搬到怡红阁二楼,因着张汉生的关系平时也是不见客人的。但我在怡红阁仔细打听了两人的来历,飞鸿是怡红阁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七岁就在怡红阁长大,而那梦蝶竟是两年前才来到怡红阁的,当时她和一个小丫头叫红玉的结伴而来,只说是家道中落,投亲无门,所以才自卖自身,那**见她容貌出众,浑身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因此就收留了她,但她的身世一直不为大家熟知,她每次被人问起都是以‘不敢辱没先人名声’为由推了去,因此,我便怀疑梦蝶就是那行凶之人。”
林正道和左叔听玛瑙说得头头是道,都暗自颔首,玛瑙见二人听得认真,赶紧又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梦蝶要杀死如花,我也隐约猜着了一些。”
林正道不由出声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玛瑙眨眨睫毛,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嘴里说道:“左叔,林大哥,昨晚我不小心在怡红阁遇到了坏人,那坏人是倭寇,他将我击昏后,我很快醒来,那时我已被他绑住了手脚,我听他嘴里咕里呱叽说话,分明就是倭寇的声调,这一点再是没有错的。”
林正道大惊失色,左叔却神色一动,望向玛瑙说:“大小姐,你可是确定那人就是倭寇?”
玛瑙坚定地点点头:“我确定,左叔,咱们在海上也是见过倭寇的,那人正是倭寇。”
左叔脑袋飞转,嘴里沉吟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怡红阁就是他们一处据点了,所以……”
玛瑙毫不犹豫接过话来:“所以梦蝶定是中间牵线搭桥的人,她应是倭寇的人,不晓得她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张汉生,使张汉生生了与倭寇联手的念头。”她眼睛闪闪发亮,真得如同玛瑙一般。
林正道不由站起身来,在屋里疾步走了几圈,然后才激动地说:“如果这样,玛瑙,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咱们赶紧得把这事告诉给帮主。”
左叔神色冷静,看向玛瑙说:“你这事可告诉丁四?”
玛瑙摇摇头:“此事事关重大,我没跟您和林大哥商量,不敢轻易和丁四说。”完了又补充道:“但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那人是倭寇,不知丁四有没有疑心。”
左叔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玛瑙,你做得很好,现在的确不敢跟丁四说,咱没有确切证据,再加上之前做过的事,如果丁四起了疑心,咱们后面就被动了。帮主在咱们动手前说得明白,这次行动,一是为了摧毁日寇的阴谋,另一个就是为了能够金盆洗手,给兄弟们一个出身,使大家不再过不安稳的日子。”他目光炯炯有神,看着林正道说:“正道,你速着人把这消息报给帮主,让他多派了几个好手来,咱们今晚就夜探怡红阁,如果那日寇没来得及走的话,咱无论如何要活捉了他去,等他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丁四就容易信咱们了。”
林正道知道事情重大,赶紧答应一声,起身出了门,屋里面三人都觉热血沸腾,这场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
五十 擒寇()
五十擒寇
寂寥的深夜,夜色漆黑一团,天气竟阴沉得吓人,繁星都躲进了夜幕中,苍茫大地,只有无边无际的夜色,还有一场不知什么要下起的大雨。在这样的天气内,怡红阁也是客人稀少,姑娘们难得早早上了床,呼呼进入了梦乡。
夜越来越黑,越来越静,怡红阁里再无一点声响,静得吓人,在怡红阁的暗外,有几双眼睛紧紧盯住了阁楼,窗户里的灯光渐渐熄掉,只剩下一团漆黑,但那几双眼睛仍是没有懈怠,他们始终没有发现异常,没有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但他们没有料到,在离怡红阁不远处的废墟里,就是带给玛瑙恐慌和不安的废墟里,一声低低的耳光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一声喝骂:“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黑暗里,一人狠狠甩了对方一记耳光,打人女子显是气到了极点,这掌声力道极大,一点也没留情面。被打那人自知理亏,低垂了头一声不吭。
女子又斥责道:“我早就教你管住自己,再等一段时间,这泉州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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