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听她说完,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你觉得她跟我们老爷说的就是这事?”
弄月叹一口气:“多半是这事了,除了这件事,我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值得报官的事。”
丁四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正准备让弄月下去,忽听胡润泽似乎浑不在意地问道:“如花一直是你们这的头牌?”
弄月并不奇怪胡润泽的忽然发问,回答道:“哪会呢,如今怡红阁的头牌是梦蝶,这是泉州府都知道的事情。”
胡润泽仿佛很好奇地说:“梦蝶也是在怡红阁里长大的?”
丁四心里了然,假装没听到胡润泽问话,又听到弄月答道:“梦蝶不是我们这长大的姑娘,我们都猜她是家道中落,颇不得已走到这一步,她模样好,又知书达礼,还弹得一手好琵琶,瞧着就自有跟我们不一样的气质,要不,知府大人为何一直对梦蝶情有独钟呢。”
两人再无问题,弄月退了下去,胡润泽红着脸对丁四说:“我瞧着那姑娘也不像妖妖娆娆的人。”
丁四假装不明白地问:“那姑娘?是哪个姑娘?”
胡润泽的脸刷得一下红了,嘴巴也不利索了:“大人,我就觉得那姑娘不应该是青楼的人,其他再无想法。”
丁四看胡润泽着急,忙正色说道:“我知道,胡捕快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不过倾城倾国貌,未必就是单纯善良心,你正值少年时光,千万小心别被外表蒙了眼睛。”
三二 误解()
三二误解
怡红阁的两盏灯笼在风中轻轻晃着,丝竹声和调笑声混和在一起不时从里面传来,诱惑着外面的男人,三三两两、老老少少的男人不时从外面走进来,与此同时,丁四和胡润泽跨过怡红阁的门槛,一边交谈一边走了出来。他们没有注意,在离怡红阁几丈远的地方,有两人正惊奇地看定了他们,这两人都作少女打扮,本来两人正在巧笑兮然,看到丁四和胡润泽,她们便迅速躲在了一旁,把身体藏在黑暗里,这两人正是林家的玛瑙和喜鹊。
玛瑙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悄声对喜鹊说:“丁四和他那个小跟班在干什么?”
喜鹊有些不满意地说:“到怡红阁能做什么,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他们来干嘛了。”
玛瑙并不认同喜鹊的话:“别胡说,丁四和胡润泽正在判案,哪有时间到这来找乐子。”
喜鹊哼了一声说:“假正经,都是些道什么然的伪君子。”
玛瑙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也生出一股无名的愤怒来,这愤怒使她牙齿不知不觉咬住了嘴角,想了片刻对喜鹊说:“咱们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藏起来。”说完之后。玛瑙便挺首昂胸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刚好跟走过来的丁四和胡润泽迎面碰上。
丁四和胡润泽忽见有人从阴影里出来,也不甚在意,依然交谈着走过去,玛瑙心里怒气更重,禁不住站定,把身子扭过来,死死盯着二人。丁四和胡润泽刚与玛瑙擦肩而过,忽然觉得迎面过去的人有几分面熟,胡润泽站定,对丁四说:“大人,那刚才过去的倒似曾相识。”他一时间想不起玛瑙名字,等他和丁四一起也转身向后看去,一眼正好瞧见玛瑙皱着眉毛、咬着一口编贝一样牙齿,也把目光盯向了他们。
乍见丁四二人回过身来,玛瑙一时间收不住脸上的表情,不禁狠狈地把头低下,等抬起头时已换成了一副微笑的样子,喜鹊见到丁四和胡润泽,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又是一片通红,玛瑙深觉喜鹊有些丢脸,便做出一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样子向丁四和胡润泽走过去,喜鹊低头跟在后面。
玛瑙走到两人面前,隐去怒意,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丁捕快,真是巧了,竟然在此处遇上了你。”
丁四在两人走来的功夫已想到了玛瑙的名字,他嘴角含了笑,对玛瑙说道:“林姑娘,令兄没有陪你们一块出来吗?”
玛瑙挺直了身子说:“我哥在家中有事,我跟喜鹊今日出来选些丝线,恰好经过此处。”
丁四客气地说:“上次请姑娘帮忙,还没有专程表示感谢。”那晚玛瑙跟他和胡润泽到知府内宅,玛瑙功夫又好心眼又细,倒帮了两人不少忙,像他跟胡润泽不方便查探的地方,玛瑙都是一马当先,查得认真又仔细,让他对玛瑙甚有好感,心里只觉玛瑙跟一般的女孩甚为不同,好像没有一般女孩的扭捏跟害羞,做什么都大大方方的,自有一股英气显露出来,这倒跟林中风的洒脱不羁有几分相似。
玛瑙毫不在意地说:“这值什么,丁捕快不要客气。”她好像想到什么似地说:“丁捕快,我今日经过孝悌胡同,听人说顾老爷子从外地回来了,丁捕快要是喜欢他做的风筝可去试试运气,说不定还可以带回北京一个呢。”
丁四还没说话,胡润泽已忍不住问道:“顾老爷子回来了?”
玛瑙点点头说:“是的。”又眨眨眼睛,似乎很随意地问道:“丁捕快,你们到这里又是干嘛呢?”她话说得直接,里面还露出了一点藏不住的鄙夷和不满。
丁四立刻听出了她话里异样的味道,想了一想,明白似地笑着回答道:“怡红阁里有个案子,我和润泽来查一下。”他话说得坦然,人也甚是光明磊落。
听丁四这样回答,玛瑙心里的满腔愤怒像是被用一根针扎破了一样,这怒气来得突然去得也奇怪,她自己也没去想怎会有这样的情绪。正垂头站在后面的喜鹊立马捕捉到玛瑙声音里的一丝轻松:“原来是有个案子呀。”随即又活泼地问道:“是什么案子,丁捕快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跟我讲讲。”
丁四也不隐瞒,开口说道:“昨天我跟张大人到怡红阁查案,刚刚遇上一个叫如花的姑娘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了,这姑娘本对张大人说有秘事相报,结果没见到张大人,人就不行了。”他叹口气:“我本想查探一下这姑娘有什么事,现在来看,倒也不一定有什么必要了,只是这姑娘的死因就没那么简单了。”
玛瑙听到丁四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自己,觉得丁四甚是相信自己,心里不知为何又泛上一丝喜悦,她看到丁四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由说道:“既如此,丁捕快为什么有些闷闷不乐呢?”
丁四心里一惊,他原是老成持重之人,从不轻易将情绪露在脸上,这姑娘就凭几句话就猜出他多少有几分失望,可见也是个聪明机灵的。他赶紧说道:“我在想,如果在北京,我身边倒有一些相熟的朋友,还可以委托他们查这个案子,现在到了泉州,认识的人实在有限,而我跟润泽还有其他事要做,想来想去,这案子竟没可以相托的人,因此才有几分苦恼。”
玛瑙听丁四这样说,嘴里立刻脱口而出道:“丁捕快,我——”她话忽然顿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说道:“我哥颇有几个朋友,他这个人平常也有几分急公好义的心,你若是找他,他必是肯的。”
丁四推辞道:“这几日已不少麻烦令兄,怎么能再给他添乱?”
玛瑙豪情万丈地说:“那有什么要紧地,丁捕快如果见外就是不把他当朋友了,况且这都是积德的好事,我哥也愿意得很呢。”
丁四听她这样说,心里倒不由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这几日事情很多,但要是丢开如花的案子心里又不愿意,而这边确实没什么相托的人,如果林正道愿意打探消息收集证据的话,自己倒轻松了不少,最后定会把那藏在后面的凶手给揪出来。如此一想,他不再犹豫,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说道:“林姑娘,如果令兄有时间帮忙的话,替我好好谢谢令兄,如果他一时忙碌,顾不上来,你尽早跟我说,我再作安排。”
玛瑙爽朗地说道:“丁捕快,你放心,我哥他定是愿意帮忙的。”
见天色已晚,丁四忙嘱咐两人早日回去,又坚持给两人找了顶轿子,见两人上了轿才放心离去。
待到轿子抬起,自始至终一直低着头的喜鹊终于抬起了头,有些不解地问玛瑙道:“小姐,你怎替林大哥揽了这桩事,你觉得左叔会同意你这样做吗?”
玛瑙心情不错,满面含笑说:“我爹安排咱们接近丁四,就是要取得他的信任,咱们这么尽力帮他,他应该了会感谢咱们的吧,一旦他对咱们有了好感,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她话刚说完又不由抱怨地说:“这轿子怎么会事儿,怎么晃得我头都晕了,真不如骑马或者乘船。”
喜鹊不知嘟囔了句什么,玛瑙随即笑起来,笑声里有说不出的活力和张扬。
这边丁四和胡润泽见两人离去,也加快了脚步,胡润泽感慨着说:“这叫玛瑙的姑娘真是与众不同,竟是难得一见的,这也就是生在了泉州,长在了林先生身边,否则,就养不成这样了。”
丁四点头:“难得她如此热心,润泽,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咱们孝悌胡同找顾老先生查查,看看他那会有什么线索没。”
胡润泽应了一声,两人的身影很快远去。
三三 风筝()
三三风筝
天刚亮,孝悌胡同顾家宅子门口已围满了一堆人,丁四和胡润泽不由咋舌不已,没想到这么多人抢着买顾老爷子的风筝,只不过这么大一堆人,能抢到的有几位?
丁四和胡润泽混在人群里,相视摇头,不知今天能否见到顾老爷子。正在这时,忽听到一位行商模样的人操着外地口音问身边同伴:“怎么到这买风筝的人这么多?咱要运气好,索性多抢几个。”
他旁边的同伴哑然失笑:“刘老板,你可是想得太简单了,咱们泉州城都知道顾长远的风筝是一绝,为什么?因为这风筝不仅是风筝,还是幅名画,顾老爷子当初在京城时做画师就已经名满天下,许多人以得他的画为荣,顾老爷子荣退后,无意中逛到咱们泉州,觉得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于是就在此处定居,并对制作风筝极有兴趣,他画工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再加上做风筝又是精益求精,做出来的风筝就像活的一样,他做的鸟飞在天上能把真鸟引来,他做的花放出去能引来一团蝴蝶蜜蜂,真是难得一见,大家都想要顾老爷子做的风筝,可顾老爷子多则五六天少则三四天才能做出一个来,因此来的人是络绎不绝,但十人有**空手而归。”
那外地行商听得认真,待他本地伙伴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说:“既如此,咱们赶紧挤到前面,排了第一位,岂不是十拿九稳的事?”说着要作势挤过去。
他身边伙伴一把拉住他:“顾老爷子是个极风雅的人,哪能会让大家在门口一团混乱?等一会,会有童子拿笔墨纸砚出来,同时送出一个题目,大家各写了送进去,入得了顾老爷子眼的人才能进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样的风筝,顾老爷子会和你细细谈了,揣摩你的意思,然后闭门几日,才会把风筝给你做出来。”
这席话听得外地行商惊叹不已:“真是闻所未闻的事儿。”
正在说话间,忽然顾家院门“吱”一声打开,就见一位童子捧了一摞纸出来,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纸,然后大声说:“我家主人请大家以春日为题写一句话,一盏茶时间为限。”
当下众人纷纷从怀里掏出来狼毫和砚台,各自找地方忙碌,丁四和胡润泽看到一些人和他俩一样不懂规矩,没带笔墨,正在犯愁间又见有小贩笑嘻嘻走过来喊道:“上好的狼毫,买笔送墨。”大家急忙上前取银子将笔墨买下。
胡润泽忙举了纸,只见丁四唰唰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瞬间一挥而就,毫不犹豫地取过纸,将墨吹干,将纸交给童子,其他人还没来得及下笔,都不禁睁大眼睛看着丁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胡润泽见众人都是在忙不迭写字,丁四这边是悠闲自得,不由低声说:“大人,你真是好生厉害,我没想到你作诗也如此迅速。”
丁四朝胡润泽笑笑:“润泽,你放心,顾老爷子定会邀我们进去。”
胡润泽见丁四如此笃定,心里也踏实不少,没过多长时间,众人都停下了笔,将纸交给童子,然后交头接耳说:“不知今天谁得了顾老爷子青眼?”
众人议论还没停止,就见童子从里面匆匆跑出,嘴里高喊道:“请丁四先生进。”众人听到结果,有的哀声叹气,有的兀自不死心高喊:“下次还要隔多长时间?”
童子示意大家静下来,口齿伶俐地说:“明日巳时,若大家还有时间,请大家再来作客。”
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丁四带着胡润泽走出人群,翩然向门里走去。胡润泽还在丁四旁边小声说:“大人,你到底写了什么,说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丁四还没说话,从里面已慌里慌张跑出一人,他出来得匆忙,连鞋子都是趿拉着,一见丁四就热情地迎上前:“丁捕快,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人头发花白,眼角满是皱纹,脸上却非常精神,只见丁四抱拳说道:“顾先生,一别数年,敢情你躲在这享福了。”
胡润泽惊得差点跳起来,丁四竟然与这顾老爷子是熟人!在丁四和顾长远寒喧功夫,胡润泽听清了两人相识的始末:原来,顾长远在京城任画师时,一次外出经过潘家园,被人碰瓷,硬是讹了他随身带的名画《烟寺松风》,他到顺天府报案后,是丁四在潘家园盯了好几日,才把人逮住,那碰瓷的除了受刑外还乖乖把画交出来,对于爱画成痴的顾长远来说,丁四无疑帮了他大忙,丁四在人群中听说顾老爷子做过京城画师就觉得应该是他,又听说顾长远的名字便更肯定了,待拿到纸后只写了“顺天府丁四”五个大字递了上去。顾长远和丁四一边叙旧,一边热情把丁四让到正房里去。胡润泽看这屋里摆放得甚是风雅,不由暗自赞叹,这顾老爷子果然是个大家。
顾长远一边让人端上香茶,一边笑着对丁四说:“丁捕快,人生无处不相逢,没想到咱们又到泉州相遇了,一别数年,果然是时光匆匆呀。”
丁四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说道:“顾先生,这次打扰,是有一件公务需要向你请教。”
顾长远见丁四表情严肃,知道此事定非儿戏,也肃然说道:“丁捕快,你放心,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来到我这,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丁四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顾先生,我听闻你现在对做风筝颇为上心,所做风筝在泉州城成了一绝,我想请教一下,如果将风筝做成凤凰的样子,并且放飞时这凤凰风筝像活的一样,两翼能煽动,能不能做得到?”
顾长远答道:“以假乱真,颇不容易,但并非是不能完成,若以我的功底,得半月内才能做成这样的风筝。”又解释道:“做这样的风筝,除了要画得逼真漂亮外,这风筝需要用真正羽毛来做翅膀,头、眼、爪也得惟妙惟肖。”
丁四动容道:“要如此费周折?”
顾长远点点头:“是呀,除了做得逼真外,放风筝之人也要手脚灵活,普通风筝引线只需一条,而这风筝估计引线得七八条之多,等风筝飞上天,拉动不同引线,这风筝就可做出不同动作,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真的一样。”
丁四听得极为认真,等顾长远讲完又问道:“顾先生,泉州府除了你能做出这样的风筝,还有谁会做出这样的风筝?”
顾长远颇为自傲地说:“这两年我寻遍做风筝的高手,不是我托大,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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