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希莫大声对下面民众喊,听着人们附和着高呼发出的叠叠声浪,修道士霎时觉得整个人都要膨胀起来了。
又一队更大的骑兵来到队伍前,他们不安的看着向前走来的人群,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声号角响起,一个身穿华丽铠甲的骑士越过队伍来到前面,当他看到马希莫时,年轻骑士因为觉得眼熟不由露出困惑的神色。
“向您致敬,尊敬的王子,”马希莫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阿尔弗雷德“我代我的主人,贡布雷大人向您致敬。”
马希莫的话立刻引起四周又一阵欢呼,但是阿尔弗雷德的脸却变得难看了。
“那个贡布雷,他要干什么?”
“我的主人只是为那不勒斯人送来了粮食,”马希莫因为站得很高,所以当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尔弗雷德时,居然没有任何紧张不安,或许还因为四周有无数人的目光正注视着他,霎时间人来疯的冲动让他继续大声的喊“殿下请你不要阻止我们的队伍,那不勒斯人正在挨饿。”
马希莫的话再次引起民众们的一阵附和,阿尔弗雷德脸色阴沉,虽然亚历山大派人送来了粮食,但是当他听说亚历山大的人在大街上公开为莫迪洛辩护时,哪怕并没有他父亲的才智,可阿尔弗雷德也意识到事情要糟了!
他派出了骑兵试图阻止运粮的车队,但是那些骑兵很快就逃了回来,阿尔弗雷德不得不亲自出马,他知道这时候贵族院里正在对莫迪洛进行质询,这支突然出现的粮队很可能会破坏他父亲的计划。
阿尔弗雷德自认很爱箬莎,但他更惧怕他的父亲。
“任何人都不能过去!贵族院正在召开重要的会议,”阿尔弗雷德大声命令,他向身后的骑兵挥手示意命令他们向前组成人墙“任何试图过去的人都被视为叛乱!”
人群中霎时爆发出一片不满的喊声,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粮队会被拦下,他们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王子要对给他们送来粮食的人有那么深的敌意。
人群不住向前涌动,可城防军锋利的长矛让他们不敢向前,人群中出现抱怨,然后这抱怨声变得越来越高,有人跳上旁边低矮的建筑对着远处的人不住的喊着,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这就引来更大的不满!
阿尔弗雷德头上已经一片汗水,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紧张,他严令身边的骑兵站稳阵脚,同时命令人迅速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他的父亲,他相信只要父亲过来,以那不勒斯公爵和未来王位继承人的身份,一定能平息这些眼看就要发生暴动的民众。
但是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派出的人刚刚离开,阿尔弗雷德忽然看到从对方的粮队当中本奔出一个衣着古怪的骑兵!
那个骑兵的马很快,整个人几乎完全贴在马上,双方之间短暂的距离甚至不等阿尔弗雷德发出警告,那个骑兵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手臂高举,阿尔弗雷德只来得及看到那人脸上浓黑的胡须在眼前一闪,随着雪亮刀光在眼前落下,伴着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凄惨嘶鸣,穿着沉重盔甲的阿尔弗雷德已经从被一刀砍下马头,还在狂喷鲜血的无头马尸上栽了下去!
几乎就在阿尔弗雷德栽下战马的同时,一群原本作为马夫的波西米亚人已经呼啸着向惊恐不安的城防军冲去!
连那不勒斯的正规军都不算的城防军的队形,只在一瞬间就溃不成军,被彪悍的波西米亚人完全冲散!
在波西米亚人如疯子般的冲击下,城防军混乱的挤在一起,可接下来就被从四周冲过来的波西米亚雇佣兵冲击得四分五裂。
虽然波西米亚人并没有下杀手,可被沉重刀背砸中或是直接被人从马上掀翻的城防军还是一片惨嚎,而和他们在波西米亚如旋风般的摧残下的狼狈不堪相对的,是那不勒斯民众发出的震天欢呼!
因为有盔甲的保护,阿尔弗雷德并没有受伤,可他的心却有些发凉,当他明白了民众是在为波西米亚人打败了那不勒斯自己的军队欢呼时,即便他并没有完全明白这欢呼背后有多么可怕,可也知道事情真的糟糕了。
当一刀砍掉了马头的波西米亚人回到他身边时,阿尔弗雷尔才发现只这短短一会儿,他的城防军已经“全军覆没”,不敢乱动或是因为不走运掉下马时摔断了骨头不住呻吟的士兵躺得满地都是,而这时运粮队在那个可恶的修道士的大声命令下,开始如滚滚洪流向王宫进发!
“以我的主人贡布雷大人的名义,我愿意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负责,”马希莫对人群高喊“不过就算要治我的罪,我也要履行主人赋予我的使命,这些粮食是属于那不勒斯民众的,去王宫见国王!”
“去王宫!见国王!!”
无数的人大喊着融入队伍,这时候对那不勒斯人来说这支粮队已经不知是给他们带来粮食和面包,而是一种谁也说不清楚究竟包含什么的精神支柱,饥饿已经让他们有太长时间不能宣泄,而腓特烈对暴乱民众一次次的镇压也让他们觉得无比压抑。
所以当他们看到波西米亚人狠狠教训了城防军时,他们不但没有愤怒反而发出了欢呼声,一时间这支从阿格里来的运粮队不但成了让他们摆脱饥饿的希望,更成了最可靠的盟友。
没有人再去看被几个随从狼狈的拖到路边躲避的阿尔弗雷德,人们呐喊着从这位王子身边走过。
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意外的发现修道士从一个布袋子里拽出了两面旗帜,一面上有着他很熟悉的莫迪洛家族纹章,而另一面却是个很陌生的旗帜。
两面旗帜都被高高的插在了最高的粮垛上,一时间所有围绕着这辆粮车的人似乎都臣服在这两面旗帜之下,而随着跟随车队后面的人群向后蔓延,人们的注意力开始被那辆不停前进的粮车上的旗帜吸引。
贵族院里贵族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那阵阵声浪的,他们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寻找从哪里能够逃跑的后门。
这是因为随着那声浪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能清楚的听到人们在呐喊什么:去王宫!见国王!
这些并不是让贵族们感到恐慌的原因,真正让他们不安的,还有民众们不停呐喊的:贡布雷!莫迪洛!还有真相!
贡布雷是谁?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不过从今天开始,这个人的名字在那不勒斯肯定会是家喻户晓,甚至比很多贵族还要响亮。
莫迪洛呢,这位号称比王室还要悠久家族的伯爵这时候正面临他们的质询或者叫审判!
这让贵族们彻底慌了。
他们很明白,民众也许并不是真的需要真相,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莫迪洛是否被冤枉,他们要的只是因为饥饿和长久以来被压制的发泄。
但是他们现在却偏偏在审判一个那不勒斯最古老的贵族和可能会成为民众心目中英雄似的人。
腓特烈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他很清楚狂暴的民众有多么可怕,而且他更明白在这个时候如果不能安抚下那不勒斯人的情绪,对他将来继承王位又会是什么样的灾难。
他的目光看向站在对面的莫迪洛。
从消息传来之后,那个原本正在慷慨陈词的人反而沉默了,他现在甚至闭上了眼睛,双手捻着据说是从罗马带回来,其中有着几颗圣骨的念珠养起了精神。
“伯爵,你不觉得该为现在发生的一切做个解释吗?”
腓特烈已经顾不上其他,他知道自己输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收税官在科森察是怎么做的,可当凯泽尔试图推翻他父亲却惨遭失败的消息传来时,腓特烈就知道收税官应该是已经失手了。
但是他那时候还不认为莫迪洛已经获得了胜利,而是依旧认为至少这么一来科森察会内乱好一阵,那么那不勒斯的饥荒依旧会无法阻止的爆发。
那么他就依旧有机会向摸底楼下手。
可事情完全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发展,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莫迪洛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英雄。
腓特烈心中疑惑,可他知道现在更重要的是必须与莫迪洛妥协。
公爵走到莫迪洛,用很低的声音说:“告诉我你要提出什么条件才肯让这一切过去?”
莫迪洛终于睁开了眼,他向腓特烈恭敬的行礼:“大人,如果我说什么都不要您肯定不会相信,那么现在我就提出我的要求吧。”
腓特烈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任凭莫迪洛咬上一口的准备。
和王冠相比,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可是当听到莫迪洛的条件后,他的脸上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腓特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莫迪洛,好像在猜测他这个条件的真正用意,不过外面越来越响的声浪已经不给他时间。
“现在让我们大家一起去见那不勒斯人吧。”
莫迪洛轻轻捋平袍子上的褶皱,然后在所有贵神色各异的表情中领头走出了大厅。
贵族院位于王宫对面,车队要想进入王宫必须经过贵族院前的街道。
当队伍来到贵族院前时,守卫贵族院的卫队紧张得几乎崩溃。
他们已经听说了阿尔弗雷德和他的骑兵们的遭遇,看到那些彪悍凶猛,完全如野蛮人般可怕的波西米亚人向他们走来时,胆小的卫队士兵已经吓得向贵族院的楼里退去。
就在这时,贵族院的大门打开了!
当莫迪洛和腓特烈一起从大门里走出来时,原本喧闹的人群不由微微一静。
王室的威严与最古老贵族的影响,让民众在这一刻感到了压迫。
可这沉寂只有一瞬,当马希莫从人群里走出来登上贵族院的台阶时,人潮开始向前涌去。
“大人,按照我的主人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大人命令,我奉命为那不勒斯人送来了阿格里平原的小麦,现在我请求允许我去王宫向国王禀报这件事。”
马希莫的话让人们一下屏住呼吸,他们在等着,他们要知道究竟由谁来承认这一切。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腓特烈向前走了一步。
人群中霎时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旁边的莫迪洛。
但是伯爵神色平静,没有一丝异样。
“我,那不勒斯的腓特烈,接受你的主人为那不勒斯带来的珍贵的小麦,”腓特烈对同样一脸惊讶,正不住看向伯爵的马希莫说“同时我也也以王室的名义感谢我我的朋友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伯爵,是他的慷慨无私帮助了我们所有人。”
腓特烈的话令人群中霎时爆发出一阵喧嚣,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莫迪洛。
毫无疑问,腓特烈是在宣布莫迪洛的清白。
就在这时,腓特烈微微扭头看向莫迪洛,当看到他明确的微微点头后,腓特烈用略显古怪的眼神看着马希莫说到:“为了表示对你的主人的感激之情,我要在这里再次公开宣布,感谢阿格里的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所做的一切。”
有那么一小会,马希莫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事实上他还沉浸在为什么是公爵而不是伯爵宣布接收粮队的猜测当中,直到旁边的贵族们发出轻呼,他才忽然意识到腓特烈的话的含义。
阿格里的贡布雷!
马希莫一下张开了嘴,而不等他说什么,莫迪洛已经开口:“现在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他是谁了。”
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的马希莫刚要开口,忽然,一阵钟声从王宫方向传来!
人群霎时一静,接着如潮的喊声骤然响起!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二世,驾崩了。
第六十三章 阿格里的贡布雷()
灯塔两边的两西西里王国之一,那不勒斯的斐迪南二世死了。
这个消息传开时,除了意外很多人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深远影响。
斐迪南从匆匆继位到狼狈的弃国逃亡,再到轻而易举重返那不勒斯,然后最终蒙主召唤去了天堂,前后不过一年多点的时间。
这么短暂的统治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施展才华的机会,除了那不勒斯人,在绝大多数其他城邦人的眼里,斐迪南完全就像个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什么印象的过客,更远些的地方甚至有些人还不知道那不勒斯已经换了位国王。
不过尽管如此,那不勒斯人依旧为失去了他们的国王而悲痛,听到消息的人们蜂拥着从四面八方向城里涌去,到处都是沉重的黑色,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悲痛与伤心的表情,特别是当想到就在不久前国王回到那不勒斯,收复被法国人侵占的失地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很多人不由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贵族们则因为斐迪南的死感觉到了面临的危机,对于菲特烈能否顺利接掌王位,随着亚历山大送来解救那不勒斯饥荒的粮食,和莫迪洛那莫名暧昧的态度,贵族们开始揣摩不定了。
原本按照莫迪洛的命令应该返回阿格里的马希莫也受到了影响,作为亚历山大在那不勒斯的代表,他不得不留下来。
在另外派人把这个消息给亚历山大送去后,马希莫被贵族院召见了。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召见,马希莫因为过于激动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的。
他唯一记得的,是似乎对着一群那不勒斯的贵族老爷们口沫横飞慷慨陈词,至于究竟说了什么,他事后完全不记得了。
马希莫在那不勒斯还是有很多朋友的。
所以他决定抽空回一趟瞭望哨酒馆,只是这次他用不着偷偷摸摸了。
当马希莫出现在酒馆门口时候,酒馆老板第一眼看到他就冲上去把他抱起来在空中打转,在四周一阵疯狂的叫喊和欢呼声中,马希莫被酒馆老板拖着进了“瞭望哨”。
现在的马希莫成了英雄,至少是跟随在英雄身边的大人物了。
虽然国王的死冲淡了不少喜悦气氛,不过那点悲伤很快就被天生乐观的马希莫的到来冲淡了。
每个人都亟不可待的想要知道马希莫这段时间的经历,更有些之前曾经见过亚历山大的人不住的向旁边的人吹嘘自己与那位大人一起喝过酒吹过牛。
酒馆老板的妹妹从人群里挤过去给马希莫倒酒,这又引起了人们一阵起哄般的调笑。
马希莫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淡得快和清水媲美的麦芽酒之后,站起来高举杯子大声祝福:“愿上帝保佑我的主人,仁慈的阿格里的贡布雷大人!”
“上帝保佑!”人们跟着高呼,而且声音要比马希莫更大。
他们这么卖力除了因为这位贡布雷大人为他们送来了解决饥荒的小麦,更大的原因是马希莫随手扔在桌子上为酒馆里所有人付了酒钱。
马希莫发财了,马希莫修士成了大人物,马希莫神甫老爷甚至还和公爵还有莫迪洛伯爵谈笑风生,一个比一个玄乎的消息让人们再也不敢用骗子马希莫或是癞蛤蟆马希莫之类的名字,人们眼中闪着敬畏的光,有些人更是想办法靠的更近好能找机会和这位大人物说上几句话。
马希莫的人生似乎在这一刻圆满了,他志得意满的环视四周,然后又意气风发的从袍子里拿出几个佛洛林,在人们两眼发光几如膜拜的崇敬注视中,随手把佛洛林扔在了桌子上:“这些是我以前欠的酒钱和利息,多余出来的就存在柜上,以后我会经常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