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唯一的难题,却是身边的箬莎。
亚历山大问:“你已经决定了吗,亲自为那些村民授予土地?”
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睛,箬莎轻轻一笑说:“当然,这里是科森察家的土地,现在又是我的土地,这是我的权力也是我的义务。”
“现在还不是你的土地呢,”亚历山大低声提醒“别忘了你还得听从你哥哥凯泽尔的,按照那个公爵收税官的说法,他现在已经是科森察伯爵了。”
“伯爵是我父亲,”箬莎气呼呼的反驳,然后她的摇身挺得更直用力向后面的桌子靠了靠“我不会让凯泽尔成功的,他从父亲那里夺走了科森察,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去找伯爵,”亚历山大在箬莎耳边说,当他离得过近时,他的嘴唇几乎碰到了箬莎近乎透明的柔软耳垂“让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伯爵会告诉你该怎么办的。”
“然后呢?”
看着箬莎询问的眼神,亚历山大的声音更低,嘴唇离箬莎的耳唇也越来越近,似乎随时能碰触到她的耳朵“然后你就留在那不勒斯,我想很快就要发生很重要的事情了,那时候伯爵应该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到时候你也许可以帮得上他。”
箬莎眼中探询的气息更浓了,她略带怀疑的看着亚历山大,用怀疑的口气闻到:“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还有你究竟是谁?”
亚历山大顿了下,略微沉吟然后才说:“我知道的事其实并不难猜到,只是大家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罢了,其实你也知道我在说什么。至于我自己,当然是你的哥哥。”
“你是我的哥哥吗?”箬莎的声音透着迷惑。
“当然,同母异父的哥哥。”亚历山大微微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
“可你现在这样子可不像个哥哥该做的。”
箬莎怀疑的看着亚历山大,因为离得近,她说话时微启的唇瓣就若有若无的掠过亚历山大的脸颊,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在两人之间扫过。
亚历山大用自己都觉得有些生硬的声调轻轻问:“那哥哥该做什么?”
一个哥哥该做什么,亚历山大的确不知道,因为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他都没有个兄弟或是姐妹。
不过做为箬莎真正的哥哥,凯泽尔·科森察却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腓特烈的收税官虽然只走了几天,但是这些日子对凯泽尔来说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收税官遵守了诺言,他带走了所有自己的人,把城堡完全交给了凯泽尔。
这对凯泽尔来说原本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但他却不能享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乐趣。
整个城堡里的人好像都开始惧怕他,哪怕是那些平时奉承他的人,似乎也开始悄悄躲着他了。
这让凯泽尔感到愤怒却又无奈。
从决定流放他的父亲那一刻起,凯泽尔就知道最终会是这个样的。
不过他并不后悔做出的选择,这不止是因为当时他正面临生命威胁,更重要的是他的确担心他的父亲会把领地还有爵位传给箬莎。
所以当他刚刚从收税官手里接管了城堡,就下令堵死了那条通向山顶的秘道,同时他命令加强了警戒,虽然他并不认为箬莎能从收税官那里逃掉,更不相信在有波西米亚佣兵的追击下,箬莎还能做出什么。
也许该是给莫迪洛伯爵去封信告诉他自己决定的时候了。
到了第五天,凯泽尔开始琢磨起来。
他知道莫迪洛对箬莎抱着很大希望,或者说对箬莎将来的婚姻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抱着希望。
但是现在凯泽尔的决定显然与莫迪洛的意愿产生了巨大矛盾,凯泽尔不相信莫迪洛会就此善罢甘休。
但是这一次凯泽尔却并不畏惧那位伯爵了。
收税官之前对他说过的一段话始终萦绕凯泽尔的心头,那也是促使他最终决定宁可流放他的父亲,也要冒险夺取伯爵之位的原因。
“那不勒斯人将面临一场饥荒,哪怕是最富有的人面对饥饿也会弯下他的膝盖,为了一块烤得流油的上好羊肉阿谀奉承或许是件无耻的事,但为了一块能够糊口的面包跪下乞求却并不丢人。而能施舍面包的人,就是天使。”
收税官的这些话让凯泽尔的喉咙发烫,他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抓住了个机会。
即便能继承科森察的爵位,可依旧只是依附于莫迪洛,而如果能像收税官说的那样,他就有可能成为那不勒斯人的英雄!
这样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制不下去,以致当他从父亲脖子上夺过印章时,那股罪恶感只稍微在他心头一闪就再无踪影。
凯泽尔走到桌边拿起笔,在揣摩酝酿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始落笔:
“尊敬的那不勒斯的圣嘉尔与伊斯基亚伯爵大人……”
这就是凯泽尔这封信的开头,也是全部。
然后他就听到了从城堡外传来的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侍从慌张的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大人,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谁,箬莎?”凯泽尔想了下才明白过来,然后他愤怒的呵斥“这有什么慌张的,她是和那个收税官一起回来的吗?”
“不是的大人,”侍从脸色苍白的说“她是和那些波西米亚人一起回来的,不,不对,”侍从用力摇下脑袋,好像让自己清醒一下之后才大声说“是小姐带着那些波西米亚人回来的,他们现在已经到城堡外了!”
“什么?”凯泽尔猛然站起来,当他冲出房间时,都没有注意被他打翻墨水已经染黑了整个前胸。
第六十一章 那不勒斯的转折点()
凯泽尔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他不愿意承认那实际是害怕,更不愿承认是在畏惧自己的妹妹。
凯泽尔想到过可能会有人利用他的父亲,所以他派人很秘密的把老科森察送到了个很远的修道院,在付了一笔钱后,修道院里多了个因为得了疯病不得不送到这里忏悔的老头子。
凯泽尔觉得一切办的都很妥帖,唯一知道老科森察下落的只有他身边两个亲信。
不,还有一个人,腓特烈的收税官!
可这三个人都不会说出去的,凯泽尔相信肯定是这样,所以老科森察的下落应该是很隐秘的。
但是当他看到城堡外队伍里放在两匹马拉着的马车里的老科森察时,凯泽尔几乎彻底崩溃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老科森察,城墙上的,城墙下的,人们都看着这个可怜的老头,看着他因为失去双手,只能来回晃动身体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可怜相。
箬莎下了马走到父亲的车前,弯腰在他唇边听着,然后又小声对他说了几句。
没人知道这对父女都说了什么,然后箬莎重新上马,来到队伍前面。
城墙上的凯泽尔脸色铁青的看着他的妹妹,在他记忆中,箬莎的确是聪明的,但这聪明也只是比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小姐们略微高明一点,但是现在看着城墙下的箬莎,他才发觉之前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妹妹。
“凯泽尔,你用卑鄙的手段囚禁了父亲,还出卖了科森察家的权利,你不配作为科森察家的子孙。”箬莎的声音不大,甚至稍远些的人都听不到,但是她相信只要能让凯泽尔听到就可以了“所以我以科森察伯爵,我们的父亲所授予的领地监护人的身份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拥有任何权利,鉴于你的恶劣行为,科森察伯爵宣布剥夺你的荣誉和特权,你将不再拥有贵族的身份。”说到这,箬莎的声音忽然放低,虽然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调轻声说“凯泽尔,你完了。”
“不!”凯泽尔发出吼叫,他身子探在城墙外对着下面大吼“箬莎你听着,不管你带谁来,哪怕是教皇,也别想从我的手里夺走科森察,也别想从我头上抢走科森察伯爵的冠冕,我现在就站在城墙上,要想夺走这一切就得攻陷我的城堡,你听到没有,来吧让我看看你用出卖姿色诱惑的那些波西米亚人究竟有多厉害,来进攻……”
“大人。”
一个声音从凯泽尔旁边传来,凯泽尔怒气冲冲的扭头看向打断他的那个亲信:“干什么!”
“大人,您看看四周。”亲信低声说,他看着凯泽尔的目光透着怜悯,甚至有点轻视,这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这位主人有过的目光。
“什么?”凯泽尔向左右看了看,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离他远远的,一双双望过来的眼睛里似乎都有着如这个亲信一般的神色。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波西米亚人就要进攻了,”凯泽尔愤怒的呵斥着士兵们,可这些平时对他恭敬畏惧的士兵却没有一个人动上一动,相反人们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渐渐冷淡下去“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科森察伯爵,我命令你们听从的命令!”
凯泽尔转着身子对两边的人大声吼叫,可城墙上除了他自己歇斯底里的吼声,再也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
“凯泽尔,完了。”
一个站得远远的骑士微微摇头,正是这个人当初违抗箬莎的命令,下令打开城门放收税官的人进入城堡,可是现在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
而这个后悔和所谓良知无关,就和当初他其实只是希望能从箬莎与凯泽尔这对正统与更正统的兄妹之间选择能从谁那里得到更多好处一样,现在他也悄无声息的退到了后面,任由凯泽尔一个人面对那些正缓缓向他逼去的士兵。
当看到城墙上凯泽尔的旗帜黯然倒下时,箬莎轻轻叹口气,她仰起头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比平时更加端庄高贵,她知道这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
然后她回头向马车里的父亲看了一眼,接着对陪在马车旁边的伯莱里低声说:“伯莱里,我们回家了。”
伯莱里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迎着箬莎的目光,他咬着嘴唇缓缓点头:“回家了小姐,我们回家了。”
1496年8月,在那不勒斯的科森察领地,发生了一场由科森察伯爵的儿子凯泽尔发动的试图推翻他父亲,篡夺伯爵权力的叛乱,这场没有持续多久的叛乱很快就被平息下去,原本作为继承人的凯泽尔成了囚徒,等待他的是即将被剥夺所有权利,而后囚禁一生的命运。
和凯泽尔的命运相反,他的妹妹科森察的箬莎在这场突然爆发的叛乱中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和受益人,当匆匆赶来的科森察教区主教宣布箬莎·科森察将做为科森察领地的合法监护人后,很多人的目光开始投向这个之前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的小女孩。
只是不论是凯泽尔的叛乱,还是箬莎成为领地监护人,这些在如今纷乱迭起,到处都是漫天战火的亚平宁半岛上实在不算什么大事,甚至就是在那不勒斯,这件事也只是略微引起波澜,然后很快就被忘却。
进入9月的那不勒斯,真正令人担忧甚至不安的话题,是饥荒!
那不勒斯人已经不记得上一次闹饥荒是什么时候了,慷慨的地中海为那不勒斯提供了足够的各种海鲜美味,而且四通八达的道路也让他们总是能很快从其他城市得到足够的粮食,所以饥饿对那不勒斯人来说已经很久之前的事,特别是对贵族们来说,饥荒永远只是停留在书本上和讲演家们的煽情故事当中的东西。
但是,突然之间,饥荒就降临到了那不勒斯!
没有任何征兆,市面上的酒忽然变得比平时贵了很多,然后是蔬菜和水果也变得越来越难买,如果说这些都还没有太大的引起注意,当原本平时只值十分之一个银基尼的大木板拌肉面包居然要用四分之一个基尼才能买下来时,人们终于开始恐慌了。
食物是任何时代都不能或缺的东西,人们也许可以忍耐因为遭遇冰雹葡萄欠收,葡萄酒变得比平时贵几倍,也可以忍受因为海上遇到风暴吃不上鲜活的鱼,可当面包的价格开始向上不停攀升时,恐慌就不可抑止的在人们当中蔓延开来。
而这个从一开始就来势汹汹的饥荒潮,甚至不等很多人做出反应,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就又跟着接踵而来。
通向北方的道路被还在与联军作战的法国军队截断了,这就让原本还指望能从富饶的伦巴第地区尽快获得粮食的人们陷入了失望,接下来就又有更糟糕的消息传来,由于奥斯曼人似乎忽然有了动作,整个地中海上变得一片紧张兮兮,一些岛屿已经开始禁航,而从海上唯一能够为那不勒斯提供大量粮食的西西里,也因为这紧迫的局面似乎完全断了音讯。
奥斯曼人打来了,马耳他被攻陷了,西西里的主要港口正面临奥斯曼舰队的围攻。
各种各样的谣言开始在那不勒斯流传起来,对局势的担忧和对饥饿的恐慌成了造成更大骚乱的帮凶。
终于,在一天早晨,一个刚刚开门的面包铺因为挂出的价码高得离谱引起了众怒,民众愤怒的冲进了铺子,抢走了里面所有的面包,面粉,肉松还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当店主试图阻拦时立刻遭到了殴打,在慌乱的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刺出的一刀狠狠扎在了店主的后背上,那个倒霉的人晃悠着倒下,身下的石头地上立刻涌起了一片血水。
猩红的鲜血并没有让已经变得狂躁的人群冷静下来,相反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暴虐之心。
人们开始在街上洗劫所有还在开门的店铺,不论是不是卖吃的的,都成了他们发泄怒火的目标。
原本热闹的街道霎时陷入混乱和疯狂。
直到闻讯赶来的卫兵们平息了暴虐的民众,一场可能会引起更大灾难的动乱才被及时压制下去。
但是,恐慌已经在那不勒斯人当中蔓延开来,没有人再敢大吃大喝,而是尽量节省下家里的粮食准备迎接随时可能会爆发的大饥荒,而一些人已经打算拖家带口的逃离城市。
更糟糕的是,就在这时,一个看似和普通平民无关,可在这个时候却偏偏又把每个人都牵扯进去的消息在城里传开了!
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二世,病重了!
从很早开始人们就知道斐迪南有着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如果是平民,这样的病症早已经会被视为被魔鬼附了身,虽然如今这个时代火烧刀砍已经不再流行,可也一定会被送进某个修道院里永远监禁起来。
但是作为王室和王位继承人,斐迪南自小就得到了很细致的照顾,以致他的病情也渐渐有所好转,这让很多人都多少又抱着希望。
但也许是法国人的入侵,和他父亲突然把王位传给他这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刺激,斐迪南的病症一下子加剧了。
如果说刚刚回到那不勒斯时他的情况还不算太糟,接下来几个月的放纵却成了导致国王的精神彻底崩溃的帮凶。
而突然出现的饥荒又更是深深的刺激了斐迪南原本就已经混乱脆弱的神经,直到有一天早晨当仆人发现他口吐白沫的斜倒在床下时,那不勒斯的国王已经完全陷入了不省人事的昏迷之中。
尽管大贵族们决定严令封锁消息,但国王病危的噩耗还是迅速传遍了全城。
在这一刻,人们真正感觉到了恐慌。
面临饥荒,王位易主,还有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来自地中海另一边异教徒的威胁。
那不勒斯王国似乎一下子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当初赶走法国人收复失地的喜悦似乎一夜之间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对未来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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